寇芙蓉惊慌地抬起头,一见四个酒气冲天的红脸大男人,又速速低下脸。
「咦!这丫头竟长得比秀娘,还有你们四个漂亮!」同伙惊叫道。
「哎呀!」荆小田借着侧身倒酒,微歪了头,将发上松松插着的一支金数给晃掉到桌面。她捡起金钗,故意在四人面前翻看来,又翻看过去,让那黄澄澄的亮光映入他们的眼底。「这支金钗太笨重了,总是簪不住,不如拿来换个银子有用些。」她说着就要将金钗收进袖子里。
「给我瞧瞧。」赵天蛟拿来金钗,掂了掂。「还真沉呢,约莫三两重吧。」
「还真是三两金!」荆小田惊喜地道:「大爷,您懂金子?」
「金啊,银哪,我都懂。」男人见到姑娘崇拜的目光,定是要吹嘘一番,更何况赵天蛟的确懂,懂到能铸出成色、重量皆难以辨别的假银。
「大爷是行家,如此难看的作工,让大爷见笑了。」
「你刚说,想拿这支金钗换银子?」赵天蛟仍把玩着金钗。
「是啊,奴家本想拿去熔了,改打其它样式,可又担心火耗折损,所以才想卖了换做银子。」
「这支金钗,我三十两银子跟你买了。」
「啊!」荆小田不敢置信。「真有这个价?!」
「你卖不卖?」
「卖!卖!我卖!」莉小田又是迫不及待地道:「奴家自幼辗转花楼卖唱,手上还有几件客官赏赐的珠宝,总想换了银子在家乡买块田地,盖间屋子,大爷您愿意收吗?」
「大概有多少?」
「零零散散,照以前估的价,,合计约有一千两银子。」
赵天蛟和同伙互使眼色,已明白无本生意送上门来了。
「这些都是奴家下半辈子的老本。」荆小田急切地恳求道:「大爷,看在艳娘姊姊的金面上,您瞧了之后,可千万要估个高价啊。」
「我总得鉴定个真伪。这样吧,明晚我们上牡丹院找你。」
「可奴家明夜已有客人相约。后日、大后日也是,不如就今晚。」荆小田眨了眨眼,语声转为娇嗲:「我们回牡丹院去,奴家给大爷看珠宝,大爷给奴家一个好价钱,咱们欢喜成交。再说,奴家今夜已经让大爷买了……」
赵天蛟盘算着,这秀娘天真愚蠢,轻易相信他人,且哄得她欢天喜地,又能睡她一晚,明天一早他就远走高飞了。
「你们去取银子。」他吩咐两个尚未醉酒的同伙。
「要多少?」同伙问道。
「我看秀娘很有诚意,取个一千五百两,一个时辰后牡丹院见。」
「啊,大爷——」荆小田感动不已,含泪欲泣,丝帕一挥,琴声响起,启朱唇唱道:「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拂袖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船夫将画舫靠了岸,让两个同伙上岸去,荆大鹏听到约定的暗号曲儿,明白她已经进行钓鱼计,于是摇了摇风灯,在另处等待的两个兄弟也摇了他们的风灯响应,随即熄灭,跟着两个疑犯去「拿」假银物证。
他这边不急,只等赵天蛟前往牡丹院途中,直接命轿夫抬到衙门去。
曲终人散,四个姑娘先下了船,荆小田亦起身准备「回牡丹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岸边来了一顶花轿,有人掀了帘子沿路高叫道:「赵爷!赵爷啊!」
「艳娘!」赵天蛟看清楚那人,十分惊讶。
「赵爷,您果然在这里!」轿子尚未停妥,艳娘便奔了出来。
百密一疏。荆大鹏和阎勇对看一眼,他忘了交代凤夫人看住艳娘,竟教她来闹场了。
艳娘跑到画舫前,哀怨地道:「我们牡丹院有姑娘游湖回去,说看到赵爷您来南坪了,可您来怎不找我呢?奴家可是日思夜想盼着赵爷回来呀。」
「你不是着了风寒,嗓子倒是挺亮的?」赵天蛟疑道。
「我好得很呢。是哪个割舌头的说我着了风寒?」
「你们牡丹院的秀娘。」
「什么绣娘?牡丹院没有叫繍娘的。」
两人说话的同时,那个喝醉酒的同伙仍对寇芙蓉垂涎不已,欺上前想摸她。
「弹琴丫头是船上最美的美人儿啊,跟爷我当一夜恩爱夫妻吧。」
「不要过来!」寇芙蓉吓得魂不附体,缩在荆小田的裙边。
「大爷,她只是弹琴的。」荆小田挡在寇芙蓉身前;她看到艳娘寻来了,便知再也演不下去。
「弹琴的?」那同伙又要扑上来。「哼,弹琴的也是妓女……」
「不准碰她!」荆小田抡起琴,用力往醉鬼头顶掼下去,登时琴木破裂,琴弦绷断,那醉鬼也顺势倒下。
「你到底是谁力:」赵天蛟见状惊吼道。
「奴家是秀娘呀。」荆小田拿着一半的破琴,仍然给他一个媚笑。
「中计了!」赵天蛟大惊,拉起袍摆就要跨上岸去。
「赵天蛟!站住!」荆大鹏跑到他面前,大喝一声:「南坪衙门捕头荆大鹏在此,你往哪里跑!」
赵天蛟惊惧万分,眼见传说中的铁捕就要跳上船,立刻转身,船的另一边却是黑黝黝的杏花湖,情势紧迫,他不管三七一一十一,就往水里跳。
「别跑!」荆小田扔了琴,扯住赵天蛟的衣袍,却被带得一起往前跌落湖里,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喂!」荆大鹏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冲到船边,就见她一只手用力扳住船舷,一手仍扯紧了赵天蛟的衣领。
「我拉你上来。」荆大鹏俯身去拉她的手臂。
「先抓他,我、我抓不住……」荆小田猛呛了一口水。
赵天蛟的头脸埋在水里,正胡乱拍动手脚挣扎,随时会把她拖下水。
「头儿,我来了!」阎勇赶过来,先往水里的赵天蛟揍一拳,再和荆大鹏合力将他拉上船。
荆大鹏接着双手一提,将荆小田拉回船上。
瞧瞧她,浑身湿透,头发散了,妆也花了,还在不住地拍胸咳嗽,那模样既柔弱又可怜,他想去拨开她的头发,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换成了吼叫:
「你拚什么命啊他想投湖,就让他投,他死了活该,你拚掉了小命,我是要怎么跟毛球他们交代!而且我都来了,还怕逮不住人犯吗!」
「是……咳、咳,是该给大鹏捕头抓坏人。」她呛咳个不停。
「你还好吗?」一听那虚弱的声音,他气焰顿失,蹲下来看她。
「我没事。」荆小田抬起头,瞧见赵天蛟已让阎勇制住,同伙醉鬼也不知是醉死了还是让她敲晕了躺着不动,不觉逸出放心的微笑。
再一转头,发现寇芙蓉脸色发白,惊恐地抱着画舫船柱,吓得较簌发抖,不住地大口喘气。
「芙蓉?你怎么了?」她急问道。
「没、没事……」寇芙蓉大大吸了一口气,摊软坐倒。
「喂!你快押解犯人回衙门,顺便送小姐回去!」她急道。
「谁才是捕头啊!敢对我发号施令?」荆大鹏瞪她。
「快走快走!不能让大人发现小姐偷跑出来。」
「你衣服都湿了。」荆大鹏捏起她一截袖子,挤出了一摊水。
「衣服湿了,脑袋可没糊掉,我还认得路回去。」
「夜深了。」荆大鹏准备脱下上衣。
「夜深了更好,探子正好藉夜色赶路回去,不能露出真面目。」她一跃而起,许是衣裳湿重,脚步踉跄了下,她很快站定,一口气跑上岸。
「喂喂!」岸边的艳娘犹叫嚣不休。「你是谁呀?竟敢冒充我牡丹院的姑
娘。别跑啊!荆大捕头,你该抓她,不能抓我的赵爷啊!」
荆大鹏站起身,重新拢好衣衫,当务之急确是带疑犯回衙门,顺道送小姐回家;至于她……他所能做的,就是目送那小小的身影钻进湖畔的花木丛里,直到黑暗吞没了她,再也看不到为止。
傍晚时分,南坪大街上,老百姓争先恐后往衙门跑去。
「快去看泼妇骂街!」,
荆小田做少年打扮,牵着毛球和七郎,旁边跟着阿溜,本是往东门的茯苓巷,瞧着还有时间,又是天生好奇的性子,便跟着大家一起去看热闹。
衙门大门前站着一个衣饰艳丽的贵夫人,虽是徐娘半老,但那姿色、体态和风韵更胜过青涩的年轻姑娘,着实吸引了在场不分男女老少的目光;她正是牡丹院的鸨母凤夫人,今天过来向衙门喊话了。
「荆大鹏!你们衙门要如何办案我不管!可这回你假借我牡丹院名义,在外头拦走了我的客人,拐他去游湖,又不知哪里找来没脸蛋、没才艺的姑娘陪酒,你这是破坏我牡丹院的名声,我要你出来道歉!」
「大鹏捕头破案了就好。」人群中有人喊道:「你们艳娘不也因此才发现,
原来她每次拿的大锭打赏银子全是假的啊!」
大家都笑了,凤夫人更是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瞪。「艳娘错放了感情,伤心过度,已经好几天不见客。荆大鹏,我牡丹院的损失全部要你负责!」
「骂够了吗?」阎勇从衙门里走出来,正色道:「寇大人说,你再吵下去,就治你一个扰乱衙门之罪。」
「哟!反正衙门是你家开的,你们想怎么胡来,就怎么来。好吧,我不骂了,你转告荆大鹏,下回他怀疑我哪个客人,尽管来找我凤夫人,我将他灌醉了,送来衙门便是。」
「哈哈!」众人又是大笑。「哪需凤夫人你出面啊,大鹏捕头握了证据,领了海捕文书,就直闯你牡丹院拿人了。」
看完了闹剧,荆小田一笑置之,带弟妹来到茯苓巷,正要找门前种了芍药花的药铺,就看到墙边阴影走出了荆大鹏。
她没料到他会过来,一瞧见那高大的身影从灰黑变得清晰,她心脏竟是一跳,好像看到戏台上的将军或英雄出现,有着莫名的欢欣心情。
「八哥哥!」她和毛球、七郎一起喊道。
「嗯。」荆大鹏脸皮动了下,伸手摸摸两个娃娃的头。「乖。」
「凤夫人吵了半天,」荆小田笑看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脸孔。「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
「我来这里是有事。」荆大鹏仍板着脸道:「我来问小姐的病情。」
「你在衙门隔了一道墙,托个丫鬟问一声不就得了吗?」
「胡涂蛋。第一,我不能让寇大人和夫人知道这事。第二,我和小姐不熟,不能平白无故问候小姐。」
「哎呀,就是要常常问候,以后就熟了嘛。」
「你还伤风吗?」他直接转开话题。
「早就好了。」她故意揉揉鼻子。「也不是伤风啦,就只是呛了水,鼻子不舒服。阿溜倒是大惊小怪,跑去找你。」
「我如果不大惊小怪,他不知道你在生病。」阿溜直到这时才出声。
「进去。」荆大鹏不理会阿溜的责怪,示意他们进去只开了一扇小门的药铺;待自己也进门后,再将小门关起,药铺正式打烊。
「这位是诸葛大夫。」他介绍道:「小田,阿溜,毛球,七郎。」
「来,大家先坐。」诸葛棋和蔼地招呼他们。『大鹏说,你们一家四姊弟得慢慢看,我晚上才有空……咦!你不是那个说书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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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捕探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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