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不停地向前行驶,乖乖坐在车厢内的小泵娘从没进过大城,既想看街景,又怕被一旁的二总管责骂,只敢趁凉风吹起布帘时,好奇地瞧瞧外头的繁荣景色。
“贞儿,瞿府就快到了,今后妳要谨守本分,当个乖巧的丫鬟,知道吗?”表情严肃的二总管提醒道。
“啊?”听见二总管的话,黎贞赶紧回过神,“是的,二总管,贞儿以后会当个听话的丫头。”
“嗯,只要做好妳该做的事,瞿府不会亏待妳的。”
“贞儿知道了,谢谢二总管提点。”她笑得纯真可爱,很是感激好心的瞿府二总管。
半个月前娘亲过世,她连安葬的费用都拿不出来,是二总管出面帮她解决困境,让娘入土为安。
一纸卖身契替她葬了娘,也买下她的一生。
她跟随结束收租行程的二总管从南方水乡来到陌生的繁华京城,一踏出和二总管同乘的马车,矗立在眼前华美宏伟的瞿宅府第,立即让她看傻了眼。
好漂亮的房子、好长的围墙,朱红门扇巨大得她必须抬头看,连台阶都闪着亮光,原来有钱人家就是住在这种地方。
“贞儿,还不快进来?”二总管站在门内催促,说完,便忙着交代门房一些琐事。
“喔,好。”
黎贞抱着小包袱提起腿准备踏上矮阶,光亮的台阶使她走得格外小心,怎料从身旁快速掠过的一道黑影却害她分了心,她受到惊吓,脚步没踩稳,滑稽地扑倒在阶梯上。
“好痛……”她痛苦的皱紧眉头,一时间站不起身。
“哪来的土气小村姑,是不是跑错人家了?”
陌生少年讪笑的嗓音传进贞儿的耳里,她呆呆的仰起头,就见一名面貌俊秀、态度却高傲冷淡的锦衣少年,嘴角正衔着轻蔑的笑意睨着自己。
被轻视的恼意迫使她迅速爬了起来,抬高下颚不服输的和他对望。
“我就是乡下来的小村姑没错,你有意见吗?”小村姑又怎样,活该被他取笑吗?
“哦?”少年一脸兴味地挑高右边眉梢,倾身靠近她蜜色的脸庞,低声道:“妳知道吗,妳是第一个敢和我顶嘴的人。”
“那又怎样?你很了不起吗?谁规定你说的话别人都不能反驳?”黎贞把小包袱紧抱在胸前,依旧不服气的瞪着他。
“呵,很有志气嘛。”少年扫视她裹在瘦弱身子外、有着陈旧补钉的衫裤,用鼻孔哼道。
这人一定要用这种轻蔑的口气说话吗?她抿着唇,怒扫他一眼,忍着膝盖的疼痛从他身边跑进府里,想跟上二总管。
“喂!妳跑进我家做什么?”
“你是瞿府的少爷?”闻言,她马上止住脚步回过头问,秀雅的双眉像在中间打了个结。
“一见面就叫少爷,乖—”他悠闲地走向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黎贞顿时觉得乌云罩顶,彷佛就快要打雷下雨了。
“唔?妳露出了后悔来到这里的表情了喔,妳确定不要在二总管发现之前先溜走吗?我可以帮妳把风哟!”
他掩不住兴致高昂的期待表情,用下巴努努二总管所在的方向,他正滔滔不绝地向门房交代事情。
“想溜的话,就要趁现在。”他用扇子遮着嘴低声道。
“等我一踏出大门,你就会大声喊人来追我,对吧?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黎贞虽然年纪小,也看得出他想捉弄她,她不会轻易上当的。
“为什么不信我?妳如果成功逃跑了,就可以不用一辈子当奴婢,妳是签终身契的没错吧?妳若不试试看,就注定永远都得当个下人。”他像是很替她着想似的继续怂恿。
“我不要!当一辈子奴婢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拿了二总管给的银子葬了我娘,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对不起他。”她很正经的说道。
“喔?看不出妳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是非观念,好吧,是妳自个儿心甘情愿踏进我家大门的,以后妳就别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她紧瞪着他阴险狡猾的表情,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呵呵,妳以后就会知道啦!”他语带保留,愉快的耍着她玩。
大户人家的公子都像他这么不怀好意的对待下人吗?黎贞背脊窜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恶寒,时序已然入夏,她却狠狠打了个冷颤,接着不再多瞧少年一眼,快步奔向已交代完事情、正回头看着她的二总管。
和瞿府二少的第一回交战,黎贞败在太轻敌,气势远不能和对方相比,也因为他给的下马威,从此她只要一看到他,就没法子在他面前放松,生怕一不注意他又要戏弄她了。
所以她只能每天提醒自己,既然他的劣根性不会在一夕之间突然消失,她就绝对不能对他掉以轻心,要随时保持警戒。
“贞儿,这个给妳吃。”黎贞才刚走进灶房,小厨娘立即将一只搁着几样食物的木盘塞到她手里。
“呃,谢谢桃……”
她话还没说完,厨娘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她没多想,只以为桃花姊大概还有别的事要忙,便一个人端着午膳走到灶房角落的桌边坐下,先用勺子舀起汤里的一颗肉丸子。
“哇!今天误了午膳时间,本来以为只能吃剩饭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肉丸子可以吃耶!”就算在平时,奴仆的伙食也少见这等美味,桃花姊对她真好,还特地帮她留了好料的。
怀着感恩的心情,黎贞大口咬下一半的肉丸子,咀嚼了几下后,随即吐了出来。“呜哇!好辣啊!”她被辣得双眼盈满泪水,颤抖着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满满的茶水,一口气灌下肚,“恶—”她很快又伸出舌头,一脸痛苦,“谁在水里加黄莲”苦死她了。
浓浓的苦味占据她的味蕾,她不敢再吃灶房里的东西了,急急忙忙地想要奔回房里喝水漱口,冲淡口中令人作呕的复杂味道。
才一跨出灶房门坎,就听见门边传来一串笑声。
“呵呵呵,又辣又苦同时品尝,是不是人间难得的好滋味啊?”
“瞿慎宇!”黎贞捂着嘴怒喊。每次当她被他整得怒极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脱口直呼他名讳。
可恶的瞿家二少,又是他搞的鬼,这样整她很好玩吗
瞿慎宇得意地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她逾越了规矩,因为他就爱看她气呼呼的模样,要不也不会老想着要耍她。
他打开折扇搧了搧风,不忘说句风凉话,“本公子这次想出来的点子还不错吧?”
“你真的很过分!”好苦……她一开口讲话就想吐。
“会吗?不然妳说,我下次要想什么方法比较好?”
黎贞无言以对,心里满是委屈,紧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闪动,就快落下来了。
见状,他忽然有些良心不安,从袖袋内掏出用油纸包裹的几块橘饼,打开后递到她面前。
“喏,这给妳。”原本就是准备要给她的,但看她难过的模样,他莫名觉得方才的开怀畅意瞬间全都消失了。
“不要!”她痛恨地怒瞪着他,谁知道这又是什么用来整她的东西?
“这没加料的,很好吃喔,我先吃一片给妳看。”为了让她相信,瞿慎宇随便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很甜,我刚刚才买回来的。”
“瞿慎宇,我真的很讨厌你!”
恶整她之后,再拿糖哄哄她,她才不要当他无聊时的玩物,没尊严的让他耍弄。
不想再和他多说话,她匆匆跑开,眼泪也同时掉落。
这是黎贞在瞿府为婢满一个月的永恒记忆。
冲回丫鬟们住的大通铺,黎贞急忙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倒水,先漱了漱口,再咕噜咕噜地连灌了三杯,这才稍微减弱嘴里恶心的苦味。还来不及坐下歇歇腿、抹干脸上残余的泪水,就听见屋外传来丫鬟们的尖叫声—
“快!快来人呀!大少爷掉到池子里去了!谁会泅水?快来救少爷呀!”
她一听,想都没想就直接跑了出去。
“人在哪?”府里有好几座水池,黎贞捉住喊话的那名丫鬟,拧眉急问,就怕误了救人的时机。
“贞儿妳会泅水吗?这时候妳别添乱啊!”她不过是个才十岁的小孩子,其他丫鬟们根本不相信她有本事救大少爷。
“我在水乡长大的,让我来吧。”
“好吧……妳去试试。”丫鬟们都不放心,但还是指点她方向,“就在前面的荷花池,如果不行也别逞强,自己当心点。”
“知道了。”黎贞立即往荷花池奔去。
其他丫头们则急着再去找帮手,府里简直乱成了一团。
黎贞个头小小的,跑起来倒还挺快的,当她赶到池边,就看见几个小丫鬟焦急慌乱地守在一旁,一个显然不谙水性的年轻仆役,手拿一根长竿子探向水池,想让大少爷拉住,但池面平静,大少爷根本就已经沉到水底了,大伙儿忧心的望着池中央,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少爷,你快抓住巴子啊,小李拉你上来!”小李急得满头大汗
“我来。”黎贞踢掉脚上的旧鞋,毫不畏惧地跳下水,转瞬间就没入水里。
“刚、刚刚那是谁?”一个吓傻了的小丫鬟口齿不清地问。
“是上个月才来的贞儿。”另一个也吓白了脸的小丫鬟回答,同时也很佩服黎贞的勇气。
“大少爷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掉到池子里去呢?”
“听小李说,大少爷为了帮夫人采摘今年绽放的第一批荷花来供佛,一个人在池中划着小舟,一个不留神重心不稳,才会掉下去。”
“我大哥为了采荷花而掉进池里去”
丫鬟们被后方传来的清冷口气一惊,同时回过头去,赶紧行礼,“二少爷。”
“府里上下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会泅水的吗?养这么大家子人有什么用?”瞿慎宇略恼地道。
他捏紧手中的折扇,心中充塞一股不悦的怒气,他追着黎贞而来,就看见她跃下水池去救他大哥。她倒热心,也不衡量看看自己的能力,说不定等会儿救兵来了还得多救她一个,添乱而已嘛。
“当初是谁说荷花池要挖得那么深的?才头一年就出了事。”他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
丫鬟们面面相觑,紧张得不得了,就怕二少爷迁怒。
“二少爷……都是我不好,没劝阻大少爷才会发生这种事。”手拿长竿跪在池边的小李低头忏悔。
瞿慎宇瞥他一眼,“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到底有没有人去找会泅水的人来?”
“有有有!”小李急忙回道。大少爷一落水,他就边找竽子边大声喊人,现在应该连老爷夫人都知道了,呜……要是大少爷有个万一,他抵上小命都不够赔啊。
粉荷朵朵的绿池水面波光粼粼,池底,黎贞如鱼儿般灵活地游在茎秆间,浅绿色的池水略显混浊,她伸长手臂划水探寻,曲曲折折一番寻找,才发现双脚被水草缠绕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大少爷。
她游近他,扯断他脚踝上的水草后,单手横过他的胸膛,探入他腋窝勾住,再以脚尖用力蹬了下,往池面游去。
当她勾着大少爷一冒出水面,池边众人皆低声惊呼,“上来了!救上来了!”
与此同时,瞿府老爷夫人也带着救兵前来,看见失去意识的爱子,差点儿就昏厥过去。
“快!快把大少爷拉上来!”瞿夫人白着脸急忙吩咐道。
她身后两名身形壮硕的仆役,一个立即跳下水从黎贞手里接过人,撑扶住大少爷的身子将人送上岸,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把他拉起来。
“喔……儿子啊!贤允,你快醒醒……”
瞿夫人急着要关心大儿子的状况,却被其中一名救人的仆役阻止。
“夫人,您先等等,要先让大少爷把吃进肚子里的水吐出来才可以。”
“好……那你快点。”瞿夫人退后一步,颤着声音回答。
仆役将食指和中指伸入大少爷口中,试图让他吐出水,而还在水里的黎贞,这才慢慢游近岸边。
刚才耗费掉太多力气,她有些疲惫地攀着岸边石块,怎料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她抬起头一看,就见瞿慎宇正弯着腰望着她。
“我拉妳。”他收起平时傲慢的态度,正色道。
他又在玩什么把戏?她怀疑地扫他一眼,没接受他的好意。
“不必了,我自己上去。”撑着石头,她轻巧地翻身上岸。
才一踏上草地,全身滴着水的她突然感到一阵不适,小脸倏地转为青白,单手抓着前襟,双眉皱得死紧。
“欸,妳怎么了?”瞿慎宇察觉她的异样,忙问。
黎贞没空回答,急速冲到最近的一棵树下,蹲在草丛里痛苦的呕吐,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似的。
稍早前她为了化解嘴里的苦味,连喝了好几杯水,后来又快速奔跑急着下水去救人,这一番折腾下来,胃袋受不了太剧烈的刺激,才会反胃呕吐。
她双眼空洞地看着翠绿的草地,上头沾染了她吐出来的秽物,看起来很脏。
“怎么,妳也像我大哥一样,把水吃进肚子里了?”跟随而来的瞿慎宇站在她身边问,凉淡的语气像是在说:吐什么吐?学人精。
她为什么会呕吐?还不是托他的福!
黎贞用袖口粗鲁的抹净嘴角,倏然抬头,黑白分明的杏眼痛恨地瞪着他,她的长发还滴着水珠,发丝乱七八糟的黏在脸颊上,粗布衣上还挂着一些浮萍绿藻,尽避模样狼狈,却遮挡不去她身上火焰般的怒气。
被她这么一瞪,瞿慎宇不自觉往后踉跄了下。
她……她真的很厌恶他,是吧?
她讨厌他的情绪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在这一剎那,瞿慎宇很清楚的知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卑贱得连一株小草都不如。
“我这辈子应该不会有比昨天更丢脸的时候了,居然让一个才十岁大的小泵娘来救我。”眉目俊朗、年届十五的瞿贤允忍不住自嘲道。
他浑身散发着坦荡潇洒的气质,温和淡净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和他的同胞弟弟有着极大的不同。
被派来书房照顾大少爷,此刻坐在他对面,正在帮他吹凉药汤的黎贞灿烂一笑。“大少爷您别这么说,不是有句话说……嗯……说什么呢?噢,对了!都说马有失蹄的嘛!”
“原来我还是一匹马儿呀?”听了她的话,他简直哭笑不得。
看了他的表情,她才知道她说错话了,赶紧解释,“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没念过多少书,闹笑话了。”
“要说闹笑话,谁闹的笑话会比我大?”看出她的难堪,瞿贤允试图化解她的自卑,“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叫贞儿就好,奴婢两个字我听了刺耳。”
“呃……是。”黎贞眼眶一红,感动于他的好心肠,她能感觉得出来,大少爷温善的性子不是伪装的。
“贞儿妳来看。”他在书案上写下几个大字。
“人有……手,马有……”她看着宣纸上的墨字,挑出会念的来念。
“是人有失手,马有乱蹄。”
“对对对,我听过的就是这一句!”黎贞开心的拍手道。
瞿贤允让她把药碗搁下,示意她坐到他的椅子上,他则站在她背后抓着她的手,教她写这几个字。
她专心一志的学写字,一开始并没有发觉任何不妥,只觉得大少爷的手又大又温暖,她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暖意从手背一路传达到心里,她的双眼也渐渐泛红。
从家乡来到另一座都城,最亲爱的娘亲远葬在千里之外,而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异乡努力的活着。
自从娘亲去世后,第一个不吝惜给她温暖的人,就是大少爷。
宣纸上尚未全干的墨迹被水珠晕染开来,瞿贤允怔忡地望着那几个字,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黎贞以为他生气了,急忙擦干眼泪,起身低着头站在一旁,嗫嚅地道:“对不起,大少爷,我只是想到我娘……”
他微笑着将她拉回椅子上坐好。“我并没有责怪妳的意思,面对我,妳不需要这么战战兢兢的,就把我当成自家大哥看待吧。”
“大……大哥吗?”她也能有大哥吗?她惊讶的看着他,菱唇微张,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傻妹子,蚊蝇都跑进妳嘴巴里去了。”瞿贤允好笑地打趣道。
“唔。”一听,黎贞赶紧用手压住嘴,还真信了他的话。
“逗妳玩的,怎么这么好骗?”他用手揉乱她的头发,心想着真是个可爱的小泵娘。
“你怎么能看我年纪小就骗我?”就像小孩子找到了友伴,她很快的就和大少爷熟稔起来。
“不会这么好骗吧?三岁小娃都比妳聪明。”看出她内心的脆弱,瞿贤允故意用不伤大雅的玩笑来拉近彼此的隔阂,不只因为她救过他一命,就算是萍水相逢,他也会对这样一个水灵剔透的女孩儿产生好感。
“谁说的?二总管说我很懂事,才把我买回府来,可比小娃儿好多了。”黎贞不服气的挺起胸膛,完全不觉得自己还是个小丫头。
“是是是,贞儿最乖最懂事了。”瞿贤允捏了下她气鼓鼓的脸颊,多了个小妹的感觉还不错嘛。
“又欺负人。”她又鼓起双颊,杏眼圆瞠,好气又好笑。
和二少爷的恶意捉弄截然不同,大少爷的玩笑里是不带任何坏心眼的,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性子会这样天差地别呢?她不解地想。
“哎哟,贞儿啊,妳真的好可爱。”他趁机又捏了她另一边的脸。
黎贞心思纯净,如同一面明镜,别人怎么待她,她就怎么回报。
也正因为这声“大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此以后在她心里,就多了一个亲人。
在瞿贤允面前,她就像他的亲妹子一般,爱娇耍赖,没半点生分或主仆之别。
可他们之间相处融洽的情景,看在瞿慎宇眼里却觉得碍眼极了。
谁也没发现,半敞开的窗外有个人正安静的窥视着他们,看着他俩自然和平的互动,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心于大哥?就连这个新来的丫头也是。
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和她相处不到一天的大哥,却能在短短时间内赢得她的信任与好感。
大哥就有那么好,他就有那么差吗?
凭什么大哥就能拢络所有人的心,他却什么都留不住?
瞿慎宇面无表情的紧握着拳,手中精致的绘扇几乎被他折成两段。
然后,他薄薄的唇角慢慢扬起,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想从他手上抢人,也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大哥已经拥有那么多,分一个小丫头给他又有何困难呢?
于是他耍了个小小心机,装病在床,以贞儿特别聪敏机伶为借口,向娘亲借了人过来照顾他,而这一借就是七年,说什么他都不还。
久而久之,瞿府里上下数十口人,谁不知道贞儿就是二少爷身边最重要的丫头,而她曾经奋不顾身救了大少爷这件事,反倒渐渐被众人给遗忘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房里,带来满室光亮,伏卧在软滑床被里的瞿慎宇皱着眉翻了个身,迟迟不愿睁开眼。
脑袋昏昏沉沉,像是有人在里头划船似的,他本以为只要继续睡,这样的不适就能逐渐舒缓,却发觉怎么都睡不着了。
又躺了一会儿,他终究受不了这股子闷热,忍着宿醉的头痛,利落地翻身坐起,白色单衣半敞,露出线条优美的胸膛。
“贞儿……”瞿慎宇用力揉按隐隐犯疼的太阳穴,朝房外喊了声。
“二少爷您起来啦。”在门外候着的丫鬟听见呼唤,立即端着一盆干净的水推开门进来,搁在盆架上,迅速拧吧布巾,走到榻边要帮他擦脸。
看见来人不是黎贞,他不悦地问道:“怎么是妳?贞儿到哪去了?”他一把抓过布巾,自己胡乱抹脸,像在跟谁生气似的。
“贞儿姊姊陪夫人在清凉亭看戏呢。”丫鬟红着脸瞄了一眼二少爷俊秀斯文的脸庞和他衣襟下的厚实胸膛,心脏怦怦跳得好快。
“看戏?她没事去凑什么热闹?”抹完脸,瞿慎宇下了榻,随手把布巾丢还给丫鬟,命令道:“穿衣。”
“是。”丫鬟很快地从衣架上取下黎贞早就准备好的衣饰,服侍二少爷穿戴,没忘记一边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明儿个夫人过五十大寿,今天先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来演一出暖寿大戏,特意找了贞儿姊姊去共赏呢。”
“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去看?”他恨声道。
贞儿可好,不等着伺候他,反倒自个儿享乐去了,她这丫鬟当得多么惬意。
“姊姊说您谈生意喝醉了酒,不过午是醒不来的,而且您向来不喜欢看戏,所以就不吵您了。”
“她很了解我嘛。”瞿慎宇端正的俊脸不知不觉透出一丝邪气来。
既然她这么清楚他的性子,必能猜到他会因此事而生气吧?
帮他穿戴完毕,梳绑好头发后,丫鬟又道:“二少爷肚子应该饿了,贞儿姊姊知道您宿醉醒来会吃不下饭,特别亲手做了些馅饼,我这就去端过来。”说完,她端起脸盆就要踏出房门。
他听了却一肚子火气。“不必了!拿一杯参茶来给我醒酒。”
他的习性黎贞最了解,不亲自来侍奉她的主子,随便找个丫头代替,再用几块馅饼就想打发他?
丫鬟掩嘴一笑,“贞儿姊姊早就熬好参茶,现在喝味道刚好都出来了,我马上去拿过来。”
“等等!”瞿慎宇握紧拳头,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不喝她熬的,妳另外给我煮一碗来!”
丫鬟闻言一愣,没敢多问为什么,应了声就赶紧煮茶去。
等到参茶一入口,瞿慎宇几乎立刻呸吐出来。“妳煮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他恼火地怒瞪着丫鬟。
“参、参茶啊,二少爷。”被莫名一吼,丫鬟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地回道。
“这么苦涩也叫参茶?”
“我……我怕醒酒效用不够,多放了几片参。太苦了是吗?我再去煮一碗新的来。”
“算了,我要出门,备车。”将茶碗重重放在桌面上,瞿慎宇拾起折扇唰地展开来用力搧风,这火热的天气可真闷坏他了。
“奴婢这就去张罗。”丫鬟冷汗直流,她头一回伺候二少爷,就被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吓坏了,贞儿姊姊可真厉害,能在他身边服侍这么多年。
他又喊住了她,敛眉问道:“我大哥也陪着娘看戏?”
“是,大少爷也在席上。”不敢多看他阴暗的脸色,丫鬟低着头恭敬回答。
“嗯,妳去吧。”
“是。”丫鬟如获大赦,急忙奔出门去。
大哥也在啊?他薄唇一勾,心里很快有了主意,起身来到书房,从紫檀木橱柜里拿出一只方盒子后,毫不迟疑的提步往清凉亭走去。
再怎么说,当儿子的陪娘亲看一出戏曲庆寿,也是应该的嘛。
清风拂水,碧波荡漾,一池粉荷初绽,伴随垂柳迎风轻动,曲桥尽处搭建着一座宽阔的亭榭,前面相隔不远的地方建有另一座亭台,艳妆伶人正在上面演出贺寿的戏曲。
主位上的瞿府当家主母心情颇佳,富贵白嫩的手指随着乐声轻轻拍打着檀香木椅的扶手,身旁一左一右坐着瞿老爷子和长子瞿贤允。
被特许坐在瞿贤允邻座的黎贞,表面上如大家闺秀般端坐看戏,内心却有些不自在,以她下人的身分和主子坐在一块儿,由丫鬟姊妹们在旁伺候,不管经历过几次,她都不能习惯这种尴尬的气氛。
她感受得到夫人对她的好,但是这样特殊的荣宠,她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又怕拂逆夫人的心意,只好一次次撑起笑脸陪侍在侧。
此时台上的花旦十足夸张地和丑角斗嘴较劲,入戏的瞿贤允看得开怀大笑,还偏头在黎贞耳边道:“胡扯!贞儿妳说,哪有这种事嘛?”
“也许就有呢。”黎贞脱口回道,但话一说完,她马上就后悔自己的口快。
她和大少爷向来相处融洽,私底下常没大没小的反驳他的话,可现在这个情景,根本容不得她这样回话,别人听了会怎么想呢?她居然忘记自个儿是什么身分了。
“妳啊,顺顺我的意会怎样?”瞿贤允无奈又包容地用食指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说巧不巧,两人亲昵的互动正好映入刚踏入清凉亭的瞿慎宇眼里,惹得他瞬间脸颊线条紧绷,像在用力咬着牙。
黎贞,妳可好,众目睽睽之下,和大哥打情骂俏,教我这个主子的颜面往哪里搁?
瞧见二少爷走过来,黎贞立刻站起,蹲身一福。
瞿慎宇暗藏怒意的冰冷眸子只是淡扫她一眼,便越过她走到父母座前。“孩儿给爹娘请安。”他躬身向爹娘拱手作揖,顺势化去脸上的不悦。
“好、好。”瞿老爷笑答,“敏儿,拿张椅子请二少爷坐。”
“是的,老爷。”正在帮瞿老爷搧风的丫鬟应声好,就要搬椅子过来。
“不用了。”瞿慎宇又看了站在一旁的黎贞一眼,“我坐大哥旁边就行了。”接着他俯身靠近娘亲,对她笑得纯真无害,“娘,明日是您的寿辰,孩儿祝您日月长明、寿比松龄。”他双手奉上带来的木盒,“这是前些日子我请玉雕师傅帮娘精雕细刻的贺礼。”
瞿夫人笑得阖不拢嘴,“这孩子,就知道我喜欢这些个玉制品。”她掀开盒盖一看,欣喜地惊呼一声,“哦!瞧瞧。”她把盒子挪到夫君面前和他一起看。
其他丫鬟们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偷觑着。
瞿夫人从铺着红色绸巾的木盒里拿起玉雕,滑润的手感让她满意极了。“是和阗翠青玉吧?多细的雕工啊!”
这是一个约莫掌心大小的玉饰,玉石闪动着温雅的色泽,以浅绿色的山水为基底,山上爬着七、八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猴子,每只小猴都手捧一颗蟠桃,像是要献给观看的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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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奴点夫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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