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秀还想催愣住的沐萧竹下跪,突然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
“老祖宗,三姨娘在院外闹着要进来。”通报的婆子满额是汗,说话时也满脸通红。
一时间,老夫人眯起眸子,何嬷嬷也收起了笑脸,正堂里的气氛因为这个消息骤然变得低迷和紧绷。
“该死的田富娣!”老夫人沉着脸低喝,厌恶之情立现。
“老祖宗,您息怒。”何嬷嬷跟沐秀互投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后,一同规劝着老夫人。
“罢了,何珠,你先送这小丫头回船坞,源儿身边不能没有人,船坞那些粗婆子不懂怎么照顾源儿的;沐秀,你去院门口打发田富娣走。”
“是。”
拜别老夫人,沐萧竹来不及跟神色凝重的姑姑道别,便被何嬷嬷带向通往侧门的回廊。
“小竹,不用再拘礼了。”何嬷嬷一边走,一边与她谈笑。
闻言,憋着一口气的沐萧竹这才缓缓透过气来。
“谢谢嬷嬷。”
“别这么客气。”何嬷嬷爽朗地道:“我是老祖宗的陪嫁丫环,你姑姑是大少爷母亲的陪嫁丫环,我俩共事多年,情同姐妹,她的侄女便是我的侄女,以后有什么难处呀,可别跟我客气。”
听着何嬷嬷热情的话语,沐萧竹觉得心底暖暖的,失怙失恃的她自京城来到千里之外的泉州,常感到孤独感,有人这般关心她、跟她说说话,她甚是感谢。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侧门,就听偏南的方向传来女人高声的喝斥。“沐秀你这臭婊子,皮又痒了是吗?我你也敢拦!”
“三姨娘……”沐秀的嗓音似有若无,听不真切。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要见老祖宗。老爷走了,连你们这帮臭奴才都敢欺负我!”
秋日的院落空寂,女人高昂的声音充斥在院落的里里外外,估计府外的路人都能听见如此骇人的叫骂。
“我姑姑她不会有事吧?”沐萧竹停住脚步,转回身来,深秋的阳光晒在她忧心忡忡的小脸上。
“有老祖宗给你姑姑撑腰,三姨娘不敢怎样的。在这个府里,老祖宗来自名门望族,而过世的夫人来自官宦之家,连二姨娘都是书香门第,只有这个田富娣出身低贱。”
何嬷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小竹你记住,以后见到三姨娘和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林星河,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只有这样,你姑姑才不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沐萧竹一脸天真地追问。
“以后你自会知道的。”何嬷嬷没多说,牵着她出了林府。
返回船坞,沐萧竹反覆琢磨何嬷嬷的话,越发迷惑了。
独自坐在书案前的沐萧竹擦拭着林星源的一方古砚,她看看案上的文房四宝,闭上眼,胸中默想着山水画的技法。
当何嬷嬷出声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小竹,大少爷命人传口信回来,今夜会与于大人商谈出盐一事,今日便不回宅子安歇了,特别嘱咐你留在宅子里,等明日他回来再带着你一起去船坞。”何嬷嬷特地来大少爷在林府的院落,告诉沐萧竹这个消息。
听着何嬷嬷的交代,回过神来的沐萧竹连忙放下布,边给何嬷嬷道谢边手脚俐落地为她奉上一杯热茶。
何嬷嬷接过茶,神情亲热地道:“你还是第一次在祖宅里过夜吧?”
“是呀。本来杏春院有各位姐姐打理,并不需要我跟来伺候,但大少爷命奴婢在宅子的书楼里查看一些造船图,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急需的图纸。”
在所有丫环中,唯有她能担当此任。目前船坞急需修补“云龙号”,这艘老船已在海上航行了十年,都已破破烂烂的了,如今正躺着船坞里等工匠起死回生。可是再厉害的工匠也不会在没有全船图纸的情况下贸然动手,而找图纸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真是个聪明孩子。”何嬷嬷揉了揉她的头,自言自语的道:“老祖宗真有眼光啊。”
“何嬷嬷你说什么?”沐萧竹一脸迷惑。
“没事没事,哈哈,你对宅子还不熟吧!你姑姑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想是不能好好的关照你。不如这样吧,红杏……红杏!”何嬷嬷踱到门边,唤着杏春院的主事丫环。
“何嬷嬷,叫我做什么?”丰腴的红杏从侧房里掀帘而出。
“我今天就把小竹托给你了,吃喝沐浴你都带着她。宅子太大,别丢了啊。”
“何嬷嬷,瞧你说的,我哪敢亏待了会画画的小仙姑。”
何嬷嬷与红杏笑闹一阵后便回去了。
有了何嬷嬷的关照,原本对沐萧竹冷冷淡淡的红杏转变了态度,亲自带她去下人房里用晚膳。
吃过晚膳后,天色早已黑沉,时间已过戌时头刻,月上柳梢头,她们结伴着,一前一后在点着羊皮风灯的回廊里往回走。
跟在红杏后面,沐萧竹举目望向两侧,在月光和四周灯光的映照下,回廊外的奇花异草、直冲云霄的巨树,还有布置精巧的怪石构成别具一格的风景。
她要把此情此景记在心里,来日画于纸上,暗自打算如何给这幅画构图。
“别再往前。”忽地,走在前面的红杏挡住她的去路,眼神戒备地望向前方的某处。
“嗯?”寻着红杏的目光看过去,眼力还不错的沐萧竹立即看见不远处,一个紫袍男子抱着廊柱昏睡。
初冬的凉风穿廊而过,一股掩不住的酒臭气扑鼻而来。
“真是晦气,竟让我看见!”红杏冷冷地哼道:“退回去,我们绕着砚池回杏春院。”
前方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子犹如洪水猛兽,令杏春院的大丫环退避三舍。
“他好像受伤了。”沐萧竹说道。
远远看去,那男子额角滴血,血虽已干涸在脸上,但看起来还是颇为吓人的。
“不关我们的事。”红杏抓起她的手,转身往回走,脚程比来时快了许多。
“我们是不是唤人……”
“你只是个奉茶丫环,这么多事做什么?你知道他是谁吗?”逃离回廊不久,红杏回身,语带嘲讽地问。
“我……”她一直都是船坞的丫环,就算回府也不会到外头走动,只见过大少爷和老祖宗,其他的便只剩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三姨娘。
“他是二少爷。”
“二少爷?”一个主子躺在冷风阵阵的回廊里无人闻问?沐萧竹吃了一惊。
“还罗唆什么,快点走。”
沐萧竹高挑瘦弱的身子被粗蛮的红杏推着走,她频频回首,睇向越来越远的回廊,心中困惑不已。
那个人就是何嬷嬷让她躲开的人,田富娣所出?
仔细想想,方才用膳的奴仆不下五十人,在深夜里因为有廊灯,回廊是必经之路,不从这条路返回主子们的院落,便要像她们一样摸黑绕道。这样算来,看见他醉卧回廊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却没有人帮二少爷一把,竟让他在初冬的夜风里自生自灭。
她心生疑问,同样是主子,为何二少爷跟大少爷的境遇判若云泥?
“真是让人心烦。”同行的红杏脸色一直不好地叨念,“林家的夫人们个个都是名门之后,只有那个田富娣,是个武师的女儿,还曾经流落烟花,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田富娣哪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一个下人敢对主子如此厌恶,让沐萧竹心惊。
“可我在京里的时候,也有听过王公贵族娶烟花女子为妾啊。”
“那是你不知道,老祖宗当年说什么也不肯让田富娣进门,结果老爷在田富娣的挑唆下,居然放话若老祖宗不点头,便带着田富娣远走他乡。他们一起把老祖宗往死里逼,老祖宗气得都病倒了,但老爷仍是连一句软话都没有,听说也都是田富娣拦着不让老爷去。那二少爷自小就像他娘,性子坏又不务正业,贪得无厌,跟那个田富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是林家子孙,老祖宗根本不喜欢他。”自然下面的奴仆也不拿他当主子对待。
原来其中因由如此复杂……
正当沐萧竹还想再问问林星河到底做过什么样的坏事,以便往后多加提防时,红杏却显然没了兴趣,急匆匆往杏春院赶路,知情识趣的沐萧竹便没有再问。
将她带回杏春院后,红杏就与其他丫环一道忙里忙外的,烹茶、熏香、点燃火盆。纵然大少爷已传话今夜不会归来,但她们还是想着也许大少爷能早点结束公事从盐场返回,无不仔细和忠心地做准备。
可身在杏春院里帮着忙的沐萧竹心绪很是不宁,总想起那张沾血的脸。
那样冷的夜风,单薄的紫袍和犹如孤鸟的境遇让她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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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诱财妻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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