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诺手里的枪,直接掉落地板上。
因为首次看到他最尊敬最誓死效忠的主子沈尉迟,脸上沾着白色的牛奶沫,怔住了。
这世界不能再疯狂了。
遗传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除了长相与性格,还包括某类事件的必然发生。
几年前的一个重逢,她直接扑到他的怀里,也扑进了一场爱与恨的风暴里;多年之後的现在,他们的女儿也在见面的瞬间跳进他的怀中,甜甜在唤着他「爸爸」,情感再度席卷。
沈尉迟坐在床边望着已然入眠的女儿,沉默,小家伙叽叽喳喳一整晚的小嘴此时终於闭上了,少了那清嫩的嗓子,他居然觉得安静的房间,有些不对劲。
低头,细细地望着她熟睡的五官,灵活的大眼闭上,只有长长的羽睫随着呼吸微微地颤,粉嫩的唇张开来,酣甜纯稚。
叶汐,他的女儿,她与他的女儿。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学会不对任何意外惊讶,但今天,仍旧发现自己的定力不够;眼眸扫向放在床头的那枚小小的发夹,这个,他很熟悉,那是他送给她的。
色彩缤纷的彩钻,每一粒都是顶级且罕有的,巧妙地拼出热带鱼的鲜活与亮眼,这世上独一无二,专门为她定做的发夹。当初他送给她时,她开心地抱着他一直亲,还跟他保证一定要天天夹着,好好珍惜,他看见汐汐的头上别着这个,就知道这个孩子肯定跟她有关。
却,怎麽都没有料到这个有关会是那麽深的血缘羁绊,他的女儿,她为他生的女儿。
她一整晚都赖在他的身上,没有初见的那种生涩感,就那麽认定地黏着他,腻着他,给他讲在幼稚园里面学了哪些歌,会跳哪些舞,认了哪些字,还有会计算哪些数字。
很琐碎,很天真,很小孩子的行为模式,却又不那麽简单,一个六岁的小孩,可以独自一人找到他,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的神采,虽然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但他就是能肯定小朋友的性格绝对不仅仅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妈妈有跟我讲爸爸住在哪里喔。」事实上,一年前妈妈还带着她来过这里,远远指着那幢大大的房子跟她讲,那是爸爸的家。妈妈把位址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认,希望她可以记得爸爸的家在哪里,还告诉她,那里也是有汐汐的地方。
「而且司机叔叔人很好呢,肯载我来这里。」还没有收她的钱,因为她一路跟司机叔叔聊很欢。
很好,他知道自己有了一个胆子大得吓人的女儿。
她跟他讲她的生活,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外公家里有地,种的西瓜很甜,很好吃。他的时间从来都是宝贵的,分分钟都舍不得浪费,可是今天他却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耐心地听女儿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并且听得满心爱怜。
血缘就是这麽奇妙,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当那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小人儿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底的悸动是那麽强烈与真实,久违的感觉。
只一个晚上,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女儿。喜欢看她话说时闪动的眼睛,喜欢她乖巧地偎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喜欢她嫩嫩地唤他爸爸,只要她一个纯真的笑,他愿意用全世界去换。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行为,伸手,指节轻轻地在女儿的颊畔摩挲,她睡得很熟,脸颊发热。她很乖巧、很懂事,很听话也很让人心怜,她是,他的女儿。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一种很神奇很奇妙的牵扯,他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爱上这个小丫头的存在,怎麽可能不爱?
柔柔地握住那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那麽小、那麽嫩,这个脆弱的生命,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血,他,还能再要求什麽?
他要用自己的所有,来保护她。
她要掐死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孩!叶心栩在房间里焦躁地不断踱步,心急如焚。
「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不要!」很乾脆俐落地拒绝,然後再度来回穿梭。
官谨言觉得她快把脚下的地毯都给磨平了,无奈叹息,「你这麽担心,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问他?叶心栩的心颤了颤,她不敢,好吧,她承认自己很「俗辣」,没有那份勇气去面对他。
三天前,女儿留下一张纸条,很爽快地宣告她要去找爸爸,然後,就给她消失了。让开完会回来的叶心栩望着那张纸条直接傻眼。
她是不担心女儿会找不到地方啦,因为这个女儿认路的本领真是「吓吓叫」,只要带她走过一次或者让她看过一眼,她就不会忘记。而且汐汐很机灵,事实上,太机灵了点,根本就不用担心她遇到坏人。
她更加不担心女儿到了那里会进不去那个地方,毕竟,他现在在台湾,只要他在,就一定没事。
说来说去,那就没有什麽好担心的地方了。
可是见鬼的,她还是吃不下睡不着,天天都在烦恼着这件事情,她不像电视小说里面那些偷偷生小孩的妈妈一样,恨不得孩子的父亲永远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存在,小孩永远是她一个人的。
从女儿开始懂事起,她就会跟她讲她的爸爸是谁,给她讲他们之间的故事。当然,会去掉那些不适合提及的事情。
所以,汐汐对父母间的故事还算是比较清楚,她也知道她的爸爸长什麽样子,因为她每天都会拿照片给她看。该死的,这就是太过开明的结果,什麽都清楚的小孩子,乾脆自己直接找上门去寻父了,这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她原本打算开完会就带汐汐直接回南部,跟他之间从此就是两条平行线,永无相交;可谁知道,大人算不如小孩算,女儿成了她的失算。
「我不想再跟他见面。」再见又如何?此时的他,身边早有另外的她,就算没有,横悬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曾经的矛盾,依旧没有解决,他们,仍是没有可能。
「汐汐不是传简讯给你了吗?」
「那也算?」传得什麽简讯?妈妈,我在爸爸家,玩得很开心喔。不传还好,看到这样的简讯,她会开心得起来才怪,「都三天了,她还不知道回来,这家伙肯定皮痒了!」
不是不担心女儿这一去,她就会永远失去女儿。她了解他,控制慾强到什麽地步,对於自己的孩子,他怎麽都不可能会放手的。一想到如果他要来跟她抢女儿,她就心酸地想要流泪,因为她知道,自己会不忍心跟他抢的。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汐汐,可以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她怎麽会忍心……
可是,她也舍不得女儿。
好想哭喔,事情怎麽又变得复杂起来。
欢快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纠结,她很快地接起来,「你好,我是叶心栩。」那边沉默了几秒。
只是那几秒,她的心一沉,敏感地感觉这通电话可能是谁打过来,心,突然变得又酸又痛,眼睛好涨。
终於,手机那端传来清楚的男性嗓音,「我是沈尉迟。」
她用力地按住眼睛,制止那些想要奔流出来的液 体,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能勉强开口:「嗯。」
「我现在在你饭店的楼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下来一趟吗?」
很有礼、很周到、很标准的沈尉迟,但,却不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他。她无法拒绝,事实上也没有办法拒绝,约好了在饭店附设的咖啡厅见面後,她按掉手机,然後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抖的,真是没用呵,这麽多年,她居然还会这麽受他的影响。
官谨言开口问道:「是他吗?」其实只要看她的反应,就已经知道来电的是谁。
「嗯。」她心思很乱地点头,下意识地走到浴室里面去照镜子,重新梳理发丝,怎麽办,他们要见面了,她要不要化个妆什麽的,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糟糕?天哪,早知道以前就学学怎麽化妆了,也不至於到现在这麽狼狈,天知道这几年她也只会涂个唇彩而已,阳春得不能再阳春,根本不会打理自己
她要不要换个衣服?直觉就想到衣柜那里去找,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怎麽了?有必要这麽慌乱吗?不是已经决定要忘掉他,重新生活吗?为什麽他只是打个电话,就可以让她的心乱成这样?叶心栩,你要记住,不要再重复以前的路,因为有的事情无法改变就是无法改变,过去再多岁月,问题依旧会存在。何况,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了相配的那个她。
想到赵芷清温婉的气质,还有恬静的笑,还有他很轻很轻地为她抚顺颊畔的发丝,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叶心栩又一次感受到那种从心脏一路蔓延到喉间的苦涩感。只要一回想起他的那个动作,她就感到眼泪要不受控制。
他爱上了别人,不正好称了她的心意?那样他可能不会跟她争取汐汐,因为将来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或者,已经有了?
这个念头吓傻了她,梳子「啪」地一下从手里掉下来,砸在大理石盥洗台上,清脆而震撼。
「小栩,你怎麽了?」闻声而来的官谨言看见叶心栩站在盥洗台前,满脸的绝望与无助,那种表情,实在让他很心疼。
她愣愣地转过头,望着他,眼神空洞,「他,结婚了吗?」
官谨言的心猛地一紧,果然,还是为了他,努力忽略自己心里的那种痛,「没有,他没有结婚。」
「那,他有没有孩子?」
「除了汐汐,没有其他的。」
「你肯定?」
「是的,我肯定。」
当年的那件事情,给官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也让官谨行与沈尉迟的友情划上了句号。因为那个男人太绝决,就连手术,都不让官谨行插手。虽然那天之後他没有再动官家,他承诺叶心栩的结束,就是真的结束,所有的一切都结束。
可是官家的根本却已经动摇了,谁能抵挡得了沈尉迟全心全力的打击?为了保住官家的产业,官谨行与Jessica小姐结了婚。虽然好友与他断得一乾二净,并不代表官谨行会不关心好友。所以沈尉迟的动向,至少,比较明显的动向,藉Jessica之便,他们还是可以了解个大概的;而官谨言,出於对叶心栩的关心,也经常会向哥哥打听这方面的消息。
即便这麽多年,叶心栩从来没有提及他。
他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别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才慢慢地回落。真是够了,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明明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她还要为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暗自高兴什麽?就算他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的……
停,不要想这个,不要想。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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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心迟 下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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