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迁居】
秋闱怎麽回事儿,蕙畹也不大清楚,估计和现代考公务员差不太多吧,刘氏每日心不在焉的收拾家务,幸好地里不用怎麽操持了,蕙畹觉得三舅这个人,真是有些道道,不说别的,就是这个换茬种植,蕙畹好像在现代的新闻里听过,算是比较科学的方法了,最重要的是不用怎麽管,只浇几次地就成了,真是很轻松,所以虽然是大秋时节,刘氏却闲了下来,不过是尽日收拾些家务罢了。
说道家务,蕙畹觉得还蛮有趣的,开了春,刘氏就买了小鸡崽子来,圈了鸡舍养起来,每天喂些麸谷,倒是长的飞快,新盖的院子侧面有一个不大的水塘,刘氏又买了些鸭子,时常让博文搏武去哪里放养,蕙畹渐渐大了些,就被哥哥抱着一起坐在塘边,春天的时候,塘边蹿起了许多芦苇杆,嫩绿的顔色,随着风沙沙作响,显得分外的清凉,加上旁边几棵大树上知了知了叫的蝉鸣,非常惬意的夏日。
蕙畹很喜欢和哥哥们来放鸭,所以只要哥哥们一去放鸭,她就依依呀呀的抓着哥哥们不放,势必要跟去才行,弄得刘氏和两个哥哥没法子,只能每次都抱着她去,水塘在侧面,刘氏怕照顾不到,所幸找了隔壁的二狗和青山帮忙,在侧面开了一个小门,这样自己在院子里做活计,也能拿眼扫着点孩子们。
有了小门,就更方便了,往往闷热的夏日,睡醒了午觉,刘氏就会把一个板凳搬到小门外,抱着小三坐在那里乘凉,蕙畹倒是过了一个异常环保又清凉的夏天,如今到了秋天,天气转凉,蕙畹也能蹒跚走了,刘氏怕两个儿子看不住她,所以就不让哥哥们抱着她去了,蕙畹为此郁闷了好久。
不过自从爹和小叔进城考试,娘倒是每日都抱着她,在小门外做上一会儿,张望远处村口的大道,蕙畹想,刘氏大概是惦记着爹爹和二叔呢,听娘和邻居的大婶说闲话,秋闱九天就结束了,可如今都快过了一个月,还没见着爹和小叔的影子,也没消息倒是怎麽着了。
二狗家这个老宅有些年头了,院子里有一株不小的桂树,翻盖房子的时候,刘氏请了风水先生来看,风水先生看了一圈,说院子中有颗树成了个困字,恐会运道不通,当时张云卿兄弟正筹划着秋闱,所以很有些在意,问了解法,风水先生说,到也简单,多种上几颗就好了。得了这个主意,刘氏遂移来了两颗桃杏树栽在院子里,顺便给小叔的院子里载了几颗桑树的树苗。
博文搏武自此算是有了想头,天天盯着浇水施肥殷勤的很,可是却总也不见长,不过几天,两兄弟就厌烦了,去寻别的耍头,谁想不注意间,到了桂树攒了满枝桂花的时节,两院里的桃杏树和桑树也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小树,虽然不可能结果子,但是却有些小小的枝桠伸了出来,令人欣喜。
这一日,刘氏看着满树的桂花道:「真香,若是做成桂花糕不定多好吃呢」一句话勾起了博文搏武两兄弟的馋虫,缠着刘氏做来吃,刘氏没法子,找了一根竹竿来敲打了些桂花下来,一一捡了洗干净,去做桂花甜糕,忽听得院外一阵喧哗,刘氏似有所感,匆忙擦了手走出去,见富守村正簇拥着拿着喜报的小吏远远走了过来,边走边敲着手里的响啰,大声喊着报喜。
张家村的人都知道张云卿兄弟今年进城参加了秋闱,故这一有喜报来,就知道是张家的,左邻右舍前后邻里,都凑趣的前来看热闹,刘氏大喜之下,又疑似自己在做梦,遂有些恍惚,送喜报的倒了近前还傻愣着,不知道怎麽反应,蕙畹走过来,看这情景,知道娘亲这是高兴傻了,急忙伸手摇摇娘前的大腿,开口道:「中!中!爹爹」说的断断续续,但是清脆的童声却分外的可爱,衆人一阵笑,刘氏才回过神来,急忙接了喜报,进屋去拿了一吊钱出来给送喜报的两个小吏,两人恭敬的接了,说了几句吉祥的套话,就回去了,青山家的道:「这下张先生兄弟可是给咱们村争了大体面,一门双举人,可是从老时年间就没遇见过的奇事呢,恭喜你了张夫人,从此你可熬出头了」衆人一时纷纷前来道喜,刘氏一一周到的应酬了,又说等丈夫回来定要摆了宴席请大家,衆人才逐渐散去,到了下午,张府遣了人来送信,说张老太爷高兴,留了兄弟俩个在府里摆宴庆祝,大约要明日才得回家来,刘氏这才放下心来,到了晚半晌,刘老太太和刘家的三个哥哥均都得了信赶了来,刘氏一看到刘老太太,这眼泪不知怎麽就掉了下来,刘老太太大约知道闺女这是喜得遂道:「我这日里夜里,见天儿的盼着,可喜老天爷果然就开了眼,让姑爷兄弟中了举,从此后,我倒也放了心,当初你毕竟没错了主意,就是我们刘家如今也跟着沾光了」两下里叙了些话,就进了屋子,刘氏掂量了几个拿手菜端上来。大哥二哥不过略吃了两口就回走了,只因家里今年还是种了些秋收的稻谷,所以回去忙活去了,留下三哥和刘老太太在这里,一家子也没那麽多讲究,故博文搏武也都上了桌,蕙畹被刘老太太搂着坐在炕里侧,除了几个菜,还有一小笸箩的桂花糕,博文搏武一见,也不吃那正经的饭菜,一人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刘氏见蕙畹只看着,自己却不知道拿甜糕吃,不禁笑了,掰了一小块递给她,蕙畹不是不想,而是看着,觉得也不多稀奇,就是发糕吗,不过有丝丝的桂香飘过来,闻着很香,于是接过来吃了一口,没有想象中好吃,但是很松软,至少自己如今这样的无齿阶段,还吃的下去,也把一小块都吃了,刘老太太摸摸她的头道:「这几个月不见,我们小三倒是长大好些了,看着倒是和别家的孩子不同,这稳当的样子,比那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不差什麽」刘三哥看了蕙畹几眼,心里也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不凡,他经常出入各府,虽说没见过几个正经的主子,可是却机缘巧合见到过几个公子,那种落落大方的稳重做派,自己这个小外甥女倒是得了几分,遂更是喜欢,开口道:「这丫头是个有大福气的,您看这没过周岁,妹夫和她二叔就成了举人老爷,将来若妹夫再中了进士,那我们小三将来挑婆家,还不可着整个平安城去挑,势必要找一个不同一般的人家才成」蕙畹听了不禁满头黑线,这也太早了,自己还没到一岁,这就商量着找婆家了,不过细想想仿佛也合情合理,记得现代时,读过李白的长干行,不是说:「十四为君妇,羞顔未尝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就是说,古代人十四已经出嫁了,大概十二三就要定亲,甚至更早,想到此,蕙畹不禁打了个激灵,十四,自己十四干什麽,好像不过才上初中吧,就是有些朦胧的情思,也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子,那里能结婚,自己得想个法子,势必要找个由头拖几年,怎麽也要十八再说,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刘老太太摸摸她的额头道:「咱小三敢是着了风凉,怎麽出了这一脑门子的冷汗,快!秀莲,熬些热热的粥来给她喝」刘氏答应着出去了。一时吃了粥,倒也没看出小丫头有什麽不对劲,才放下心来,吃了饭,刘氏留了刘老太太和三哥在家里住,第二天刘三哥才去了,刘老太太留了下来,想着姑爷回来定要一阵热闹,自己留下来给闺女看着孩子也好,第二天近了午时,张家兄弟才到了家,打发了张府的仆人和来祝贺的乡里乡亲们,才回了屋子里说话,张云卿见刘老太太在做,急忙上前见礼,刘老太太此时眉开眼笑的道:「如今我有举人老爷给我老婆子见礼,倒是我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了」张云卿急忙道:「那里,多亏丈母时常接济,才得有今天,自当好好孝敬」说了会子秋闱的见闻,张蕙畹仔细听了,觉得更像是清朝,不过也有不同。爹爹和二叔回来后,隆隆重重的在两个院子里摆了酒席,请了村子里的人来好好的热闹了一天,才算罢了,中举给张家带来的好处明面上没什麽,不过是多了几石粮食的供给,但是隐性的好处却数之不尽,首先地位上大大的跃升了。
张云卿张云昊都被尊称为张老爷,博文博武称少爷,蕙畹称小姐,若是上有高堂则称老太爷,故此有一代中举,三代为爷的说法,村正里长和十里八村有些体面的乡绅,都送了贺礼过来,一时张家倒富足了起来,刘氏是个实诚人,把送礼的礼单让博文一一记好,抄录起来保存,等到将来有了机会,定要还他们回去的,再把送来的礼品分别安放好,得用的拿出来,暂时用不到的收了,放在二叔院子里侧面的小屋内保存。
现拿出来的,多是一些布料,如今的张家有了脸面,势必要在外面看起来好看些才行,再说眼看过了年丈夫和小叔就赶着去京城会试,也要做些拿的出去的袍子。一时活计多了,刘氏也分外的忙碌起来,幸好过了大秋就是慢慢冬日,三个嫂子都各自分了些张家的活计,拿回去帮着做,所以也能勉强顾过来了。
光阴易过,转眼就去了三年,蕙畹也快四岁了,张云卿兄弟虽乡试一举得中,可会试却名落孙山,张云昊还好,回来继续苦读,张云卿却把那蟾宫折桂的想头淡了一些,不过今年机缘巧合,赶上朝廷大挑,可巧主持大挑的,正是和张云卿有过几面之缘的平安王杨奇,加上张老太爷的保荐,张云卿就谋得了个正九品的知事在身,也算进了官。
所以在蕙畹四岁这年的春天,张家举家迁进了平安城里落户,开春没多久,一家子就搬家了。因着刘氏有孕在身,所以张云卿特意雇了两辆稳妥的马车来,一家人进城,房子是现成的,按着张云卿的品级,分得了一个三进的小院,这对于张家来讲也够奢侈的了,村子里的房子仔细收拾了,烦劳了邻居青山家照管着,倒也没什麽。
很快就到了平安城,张惠畹和爹娘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后面的一辆马车坐着二叔和两个哥哥,车把式喊道:「张老爷到了平安城了」张惠畹急忙掀起侧面的窗帘向外看去,正前方有个高大的城楼,青色巍峨的城楼,两侧是蜿蜒的青砖城墙,气派的很,上面有三个繁体的大字平安城,马车顺利的进了城,城门的守卫恭敬的致礼,对于爹爹的官位,张惠畹是不大明白的,她的印象里好像最小的官,就是七品知县,电视剧里都是这麽说的,府知事是个什麽职位搞不清楚。
不过看着意思待遇不差,进了城街上渐渐繁华起来,从车窗里望去,平安城不是个一般的小城镇,青石板路,两侧的建筑或是商铺,或住宅都整整齐齐的,而且干净非常,两侧的行人车马,也多鲜丽体面,或有贩夫走卒也不寒酸,一排盛世安乐的景象,可见这里的官员治理的很好,转了几条大街,进了一条小街,不算宽,但是也可供车马通行。
到了一个青砖小院的前面停了下来,张云卿率先下了车,抱了蕙畹下来,再去搀扶刘氏,张惠畹擡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家,显见是仔细收拾过的,两层台阶上面两扇朱漆的大门,门上悬挂着一面小盘子大的铜镜,两侧有两盏簇新的大红的灯笼,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的青袍大叔,见着马车到了,急忙下了台阶来给张云卿请安,张云卿急忙扶起来道:「吴管事你我之间何用这些虚礼」原来这人是张府大管家吴进的亲大哥,叫吴贵,书虽然读的不多,但却有了玲珑的性子,原是在张府城外的田庄上任管事的,张云卿谋了官后,张老太爷怕他一时安置不好,索性让吴进在张府的庄子上挑几个合用的奴才,送给张云卿使唤,吴进得了这个话,就悄悄的找了吴贵去道:「我看着张云卿一家,将来必不是个平常的人家,你在这个田庄里有什麽出息,不若跟了他,将来没准就体面了」吴贵素知自己这个弟弟有些眼力,也想着去城里总比乡下带着见世面,于是就到了张云卿的府里来做了管事。
【蕙畹进学】
简单的寒暄后,蕙畹就被爹爹牵着小手,走进了自己的新家,虽然不是什麽亭台阁榭的大宅院,但是也很别致精巧,绕过影壁墙,就是一个宽大的院子,青砖漫地,规整干净,院子里有两口大大的水缸,两侧劈出的花圃中植着几株石榴树,如今正值初春,没开花只有些嫩绿的叶子簪满枝头。
到了二进院里却也是大同小异,不过院子里却没有石榴树,在堂屋的窗边有一株西府海棠,春日烂漫的阳光下,开了满树的花,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花开后则渐变粉红,如清晨天边的明霞一般美丽非常,且时有暗香浮动。
博文还罢了,如今十二岁光景,褪去了淘气稳重起来,蕙畹看来,到像一个不伦不类的老学究,明明还是个小正太吗,做派却越发的老气,再不肯和博武一起胡闹,但是却得到了大人们的赞许,搏武却毕竟小些,而且性子从小就是个活跃闲不住的,至今十岁了,也还是很孩子气,看到花开正盛的海棠,遂跑过去,围着树干转了几圈,擡头冲蕙畹招招手道:「小三,你快过来,看着和咱们家的桃树差不多,却好看的紧」蕙畹瞪了他一眼,心道连桃树和海棠都分不清,不过这小子又叫自己小三,于是跺跺脚道:「臭小哥,说过几次了,不许叫我小三,你还叫,以后看我还理不理你了」博武一愣嘿嘿笑着跑过来道:「我这不是忘了吗,你也奇怪,小三怎麽了,多顺口,再说你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小三啊」蕙畹擡手推了他一下道:「你还说」张云卿和刘氏对看了一眼,不禁莞尔,刘氏也很奇怪,自打这妮子会说话了,就极力反对这个小名,说了很多次不许家里人这样叫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麽原因,不过云昊说的对,眼看着小丫头一天天的大了,叫小三的确不雅,于是合家都改了,所幸叫她婉儿,可是只有两个儿子还时不时的叫她小三,每每小丫头都会恼一阵的。
刘氏看了蕙畹一眼,心里不禁有些骄傲,要说这个丫头从小就不同别的孩子一样,听话乖巧而且聪明的很,就说她那时才一岁多吧,话刚说的利落了,被云卿抱在怀里读书,看她听得认真,仿佛听的懂一般,云卿纳罕,不过逗趣的指了书中简单的字教她认了,谁知,竟然就记住了,云卿当时大喜,于是越性的教她认字,到了小丫头三岁的时候,已经可以诵读文章了,竟然比她两个哥哥也不差什麽了,云卿曾经叹息道:「可惜是个丫头,不然以她的天分,定然是个不凡的」于是把那诗书教了她来读,而且不止读书,小丫头写字也很有章法,去岁一开始拿笔就有些模样,而且自己坚持每天写一篇大字,到比自己的小儿子博武还要认真,所以今年虽才四岁的稚龄,写的字也算拿的出手去,故更得家人喜爱,张云卿越发悉心教导,势必想教出一个才女来才罢休。
起初刘氏却不大赞成,刘氏心里琢磨,女儿家,纵是满腹诗书出口成章,也没大用,将来不还是要出嫁找婆家,相夫教子料理家务才是正经,整日里吟诗作赋那能过日子,于是拿了个主意,把那女红活计督促着蕙畹学了,不过另她欣慰的是,这丫头倒真是聪明的紧,不过教了几次,做的女红就过得眼去,虽然不是很精密,但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刘氏也就不大管丈夫和小叔教她诗书。
想着,总不过女儿家的本分会了,读些书也更好,加上如今丈夫得了造化进了官,势必对孩子的教导要不一样些,不过这丫头,即使从小就是个小大人似地稳重,可是却每每听到自己小名就要使些小性,到不知道为了什麽,刘氏不禁摇摇头。
蕙畹瞪了搏武一眼,心道你知道个屁,小三在现代就是一个被打活该,被骂解恨,死了也没人怜悯的最悲摧的代名词,以前自己不能说话也就罢了,现在自己能做主了,当然要把这顶耻辱的帽子摘掉才行,总不能这一二还没影子,到成了小三了。博武看妹子真的要恼了,急忙牵起她的手讨好的道:「我们一起去那树下看花,可漂亮了」说着牵着她走到了树下,蕙畹擡头望去,树冠很大,叶子茂密,阳光穿过枝桠和花朵的间隙,照射下来,丝丝缕缕的如一条条断断续续的金线,搏武道:「婉儿你看,是不是比咱家的桃花漂亮一些」蕙畹瞥了他一眼道:「小哥真是孤陋寡闻,这哪里是桃花」博武一愣道:「明明差不多吗,不是桃花又是什麽,你知道」蕙畹擡头看了看,开口道:「你忘了,我们前些日子读的一首诗里,可就说的是这种花」博武挠头想了想,半天也没想起来,遂耍赖的道:「那里有,你不过说来哄我罢了,想是你也不知道吧」张云卿云昊都微微笑了,吴贵在一边暗暗纳罕,早听弟弟说这张云卿的小女儿是个不同的,小小年纪就能读会写的,原来还不大理会,今天一见的确不一般,虽然稚龄,但行动做派落落大方比那素日里见过的大家小姐也不在以下,而且现在听她说话,竟是个真有些文章在肚子里的,不觉很是稀奇,蕙畹刚要告诉他,让他好好的惭愧一回,就听见一阵笑声传了进来:「哈哈!你这小丫头倒是说来听听,这是一株什麽花树,你说的是那首诗文」衆人急忙转过头去,却看到看门的小厮领了张老太爷和张府的两个孙少爷进来,张云卿兄弟和刘氏急忙上前见礼,又忙命博文博武和蕙畹上来行礼,博文博武不过一鞠躬,蕙畹却走上前福了一褔,张老太爷,打量了博文博武几眼道:「这一晃都这麽大了,瞧着倒是稳重了好些了」说着对自己的两个孙子道:「来。见过你们张先生和师娘还有小张叔叔」两个孙少爷上前要鞠躬,却被张云卿兄弟急忙拦住道:「这可使不得,两位少爷不用如此多礼,请进去奉茶吧」张老太爷笑笑的道:「我这一听说你们到了,就赶来看看,左右以后离得近了,免不了来往的」说着一衆人进了正堂,正中是个堂屋,两边是两个太师椅,中间隔着几案,堂屋正中间挂着一幅写意山水,两面有两幅楹联,左边的是:水清鱼读月;右侧是:山静鸟谈天,侧面有屏风隔着里面的耳房,布置的文雅不俗,张云卿把张老太爷让到上座,两个张府的少爷,做了侧面的锦凳,一时吴贵奉上茶来,老太爷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蕙畹身上。
张老太爷知道这大概是涨云卿的小女儿,满月时,自己起名的那个小丫头,今年该四岁了吧,年纪虽不大,可是站在哪里却十分的稳重妥帖,穿着半旧的红袄绿裤,梳着两个抓髻,眉木清秀,最难得的是,她身上自有一种少见的从容和书香气,竟然比年时,回家来给自己拜年的几个孙女都要出挑些,遂起了兴致,招招手让她过来,蕙畹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才走了过去,又福了个礼,立在一旁,张老太爷笑道:「这一阵打岔,倒是错过去了,刚才你说知道,外面那颗花树和你读的一首诗文有关,你到说来我听听」他们一进来,蕙畹就知道他就是小时候,给自己起名字的那个张老太爷,这几年他没什麽变化,不过旁边的两个男孩子倒是大了很多,虽然有些高傲,但是看着到不像什麽纨绔子弟,而且蕙畹很清楚,自己爹爹之所以谋到了这个小官,完全是这位张老太爷的器重提拔,可想而知,爹爹如今已经踏进了官途,即使不想,也必须遵循官场上的规则。
而他没有后台和门路,绝对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张蕙畹知道,自己一家子要想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势必要紧紧靠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张老太爷才行,想到此,张蕙畹拿了个主意,不卑不亢的道:「前些日子,小叔教我们读了一首苏学士《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想诗中咏的就是外面那株海棠树吧」张老太爷微微挑眉道:「倒是真的知道,可还知道别的」张蕙畹想了想道:「还知道一首宋词也是写海棠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清越的声音背诵着诗词,非常悦耳好听,张老太爷道:「可知道是谁写的」「李清照,宋朝的女词人」张老太爷微微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是个聪明的丫头」转头对张云卿道:「你的这个丫头可真聪明,可是你亲自教导的」张云卿看了一眼蕙畹,不免有些自豪的道:「是啊!这丫头从一岁多就跟着我识字,一开始看她有兴趣就教了她几个字,谁知,竟然是个过目不忘的,比她两个哥哥都强上许多,故此,我和云昊就轮番的教他识字读书,如今倒是能诵读四书里的章节了,只因平常她独喜欢诗词,所以就捡着简单易懂的教她一些,倒是记住了,来这里卖弄,让老太爷笑话」张老太爷摆摆手道:「你特意的谦虚了,我的几个孙女如今都十岁来往了,可也没你这丫头的见识,可见她的确聪明的紧」侧头看了看博文博武道:「你这两个小子如今大了,你又得了差事,云昊也要闭门苦读,那里有时间教管他们,如今倒有个便宜的岔口,平安王世子如今也十二岁了,当今圣上体恤,遣了身边的大儒并弓马骑射的师傅前来教授世子,因平安王怕世子一个人读书孤寂无伴,故选了几个平安城里的官宦子弟陪读,我这两个孙子过些时日就平安王府上课了,你若愿意,我和平安王说句话,让你这两个小子一并去了吧」张云卿倒是暗暗掂量,虽是个好机会,可是自己的官职卑小,恐两个孩子被欺负了去,张老太爷看他的样子就大约猜到他的顾虑了,遂笑道:「孩子们要放开手去,让我们自己去进学才好,总不能一辈子护着他们,且这也是对他们有好处的,要知道,若不是圣上T恤世子,恐怕那大儒也不会屈尊来此的」张云卿道:「您说的大儒,可是前任的帝师洪老先生」张老太爷笑了道:「是啊!他的孤僻和他的学问一样闻名呢」张云卿一听说是洪先生,知道这是两个儿子的造化了,急忙千恩万谢的应了,张老太爷看了蕙畹一眼道:「可惜蕙畹是个丫头,不然也跟着哥哥们去了将来必成大器」张老太爷打量了蕙畹一阵笑道:「如果你果真舍得,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让这丫头也能拜在洪先生门下读几年书」张云卿一愣道:「什麽法子」张老太爷道:「这丫头如今还不到四岁,虽然粉妆玉琢的,但是那里分得出丫头小子,打扮成了小子的样子和她两个哥哥一起去也使得,待过几年大了些,再找个由头散下来也就是了」张云卿顿时心思活动起来,看了蕙畹一眼道:「你可愿意和哥哥们一起去读书」蕙畹正暗自激动着呢,心里恨不得立时抱了张老太爷亲上几口,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这样一来,自己不是也可以和哥哥们去骑马逛街了吗,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见爹爹来问,急忙点头,刘氏待要上前拦阻,可是转念一想,自家毕竟小门小户,让这丫头去那深宅大院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左右回来自己督促她把女红学好就是了,想这丫头聪明,也不是什麽大事,再说不过就这几年,到了大些再圈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而且这样一来,刘氏也腾出了空来琢磨琢磨家里的生计,刘氏是个有心的,虽不明白官场的事情,但也大约知道些,凭着丈夫那几两微薄的俸禄,恐是要亏空了去,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弄些营生来生银子才是,前些日子,三哥倒是和她说了,想在平安城里弄个铺子做麻油卖,刘氏这几年手里积了些银子,想着所幸开大些,投了三哥的股,以后分成,也算个不错的进项。
剩下的再买些田地佃出去,这两下一凑,也就差不大多了,明年小叔去会试若中了,就更不用愁了,话说刘氏安置好了新家,每日里在这里掂量着如何开源,蕙畹却得了由头,把那女孩子花花绿绿的衣服都收了起来,穿了重新做的男孩的裤袄,梳了总角发髻,跟着两个哥哥并张府的宗伟宗民终日混在一起玩耍。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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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美人 上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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