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太上皇 第二十三章

  他已经来来回回活了几百回,早已不在乎那些,他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份自在……
  突地一道灵光乍现,他不禁猜想,难道就是她了?只要在她身旁,他就能找到内心的渴望,也许如此一来,他就再也不需要历经无止境的重生。
  许是他的惩罚已够,所以老天派她前来,就是为了终止重生,那么接下来,他该如何和她在一起?将她带进宫,封她为后,还是干脆把宫中丢下,和她在启德镇里生活?
  思忖着,唇角不由浮起笑意,摘起野菜更加的带劲。
  正掘着竹笋的杜小佟睨了他的背影一眼,半晌才转开眼,眸底却满是哀愁。
  两人在山脚下忙了一个下午,眼见日头西斜,杜小佟便要他背起竹篓赶紧回村,然而循着原先的路回去,却发现便桥竟然不见了。
  「怎会这样?」杜小伶喃喃问着。
  蔺仲勋朝下游望去,在远处瞧见了木制便桥的残块,再仔细观察水流,发现水流变急了,似乎水位也高了些。他不禁朝上游方向望去,怀疑工部的人在河里塞了什么,怎会教河水上涨?
  「往下游再走一段,那里的水势较缓而且也比较浅,其中还有一些突出水面的岩石可以踩,不比便桥难走。」
  「是吗?」她总是走相同路线,不随便走远的。
  「先前我不是来捕过鱼?早就把这河给摸透了。」
  「那就好。」她稍稍宽心,但却不敢直睇着河水,彷佛多看一眼,那河水就会将她卷进冰冷河底。
  察觉她的不对劲,蔺仲勋口吻轻松地道:「那时我捕鱼时,神速得教包子都看直了眼,烧饼和油条在河畔又跳又叫的,招来不少人注目。」
  「嗯。」她魂不守舍地应着。
  「就可惜了你没瞧见我的英姿。」
  「嗯。」
  蔺仲勋睨着她。「其实你很想再看一回我半裸的躯体,对不?」
  「嗯。」她心惶惶,打一开始就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你在怕什么?」蔺仲勋干脆往她面前一挡。
  阴影袭来,教她停下脚步,不解的抬眼。「不是说要一直往下走?」干么挡在她面前?她恨不得赶紧离水远一点。
  蔺仲勋扬了扬眉,指着前方。「就在那里。」
  杜小佟加快脚步,然一到他指的河段,那河水是浅了些,却也冲到了河岸上,而且河水看起来很急,打上礁岩时还会打出阵阵漩涡,她不禁望而却步。
  「这段河水是最浅最窄的一段了,最深处大概到膝盖,而你大概就腿部了,但不打紧,我拉着你,河面不宽,多走几步就到对岸了。」蔺仲勋已经开始卷裤管,待他一切准备就绪,就见她死死地瞪着河面,动也不动。「怎么了?」
  「我们再想想法子吧,也许找些木材就可以走过去。」这段河水估算约莫四五丈宽,也许找些木材排置在礁岩上头亦可行。
  「只有一把锄头,想要伐木恐怕有困难。」蔺仲勋可不认为有那么容易。
  「那不然……」
  「小佟姊,有我在,你不用怕。」
  杜小佟双手扭得指节泛白,低声喃着,「我怕水。」她很怕很怕,怕到尽其可能的不靠近水源。
  蔺仲勋轻点着头,和他猜想的相去不远。「是吗?那就没办法了。」话落,他解下背上的竹篓,蹲身在她面前。「上来吧。」
  杜小佟瞪着他,抿了抿嘴。「不成,咱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没有其它办法,再想下去天都暗了,届时就算是我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地带你过河。」他哄骗着。「上来吧,这儿四下无人,没人能对咱们说三道四。」
  凭他的能耐,就算天色全黑,他也能轻松的带她过河,但早过晚过都是过,天色一暗,恐怕她会更怕水。
  杜小佟左右为难着,眼见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她咬了咬牙。「我……就麻烦你了。」
  蔺仲勋满意地漾笑。「一点都不麻烦。」待她一趴上背,他随即起身,单手抄起装满野菜和竹笋的竹篓,跨步踏入河水里。
  然而每走一步,勒在他颈上的力道就重一分,她的双手冰冷得可怕。
  「小佟姊,方才来时我瞧田已经干了,真的不灌点水?」他口吻轻松地问。
  杜小佟死命压抑着恐惧,她彷佛置身河底,被四面八方的河水困住,封住了双耳,根本听不清他到底问了什么。
  「要是不灌水,那些秧苗不会死吗?」没回应也罢,就当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好了。
  她不住地颤着,感觉有细微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着,在寒冷的河里,给予她些许的暧意,慢慢的,她听见了耳边的低柔嗓音。
  「我瞧别人的田,里头都还挺有水的,你确定真的不用灌水?」蔺仲勋注视着前方,每一步都踏稳了,才会再踏出下一步,绝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加深她对河水的恐惧。
  「……我比别人提早了近一个月先播种,你没发现我的秧苗比别人的高吗?」
  尽管声音有点虚,但至少她开口了。蔺仲勋笑眯眼又继续问:「原来是这样,那你说过两日要浇肥,可咱们今天才找到这些野菜,到时来得及浇肥吗?」
  「过两日要用的肥是竹棚里那一瓮,今儿个要做的肥是下个月要用的。」
  「所以得要浇两次肥?」
  「嗯,分檗结束就是要开始结穗,除了要灌水外当然还要浇肥,等到穗花要抽长时,还要再浇一次,可以结更多稻谷,而且每颗稻谷会更饱满。」说到种田,她整个精神都来了,几乎忘了自己在哪。
  「这该不会是你的独门做法,才让霜雪米那般好吃吧。」
  「计算分檗,灌水浇肥,每个步骤听似简单,但都需要靠经验,用手去触摸稻秧,去触摸田土,注意天候的日晒和雨量,最重要的是收割的前几天,何时要开始断水,是非常重要也攸关着稻谷是否饱满剔透的关键。」
  「喔。」他噙着浓浓笑意。「看来种田真的是门学问。」
  「谈不上学问,不过是从小就踩着田里的烂泥、摸着田里的秧苗得来的经验,我喜欢待在田里的感觉,经由我的手,让田里铺上了一层绿绒,风吹过,如浪般层迭,等到长出穗花,等到稻谷黄澄一片,在烈日之下,就像是闪动的黄金,那景致你到时候看就知道了。」
  蔺仲勋静静地聆听,彷佛透过她的叙述,瞧见了一亩亩的黄金稻田,随风摇曳着,那般恬适的农村时光,不知怎地竟教他生出向往。不过——
  「小佟姊,你打算让我背着你回家吗?」
  「嗄?」她愣了下,这才发现早已经过河了。
  她呆愣地往后看,河岸离她已经有段距离,她是恁地恐惧,每每接近河边都教她浑身紧绷,但是她刚刚却忘了恐惧。
  他……该不会是故意和她聊农作耕耘,教她忘了害怕吧?
  「只要你愿意,要我背着你回家也不是什么问题。」他略带轻佻地道。事实上,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但是如她所说人言可畏,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杜小佟闻言,二话不说地从他背上跳下。
  「快点走吧,天色快暗了。」她有些羞窘,头也不回地道。
  蔺仲勋笑了笑,舍不得太快背上竹篓,掩去了她残留的余温。
  两人维持两步的距离行走,走回村落,杜小佟习惯地绕到田边,却发现原本已经晒得半干的田地,水竟然淹过三分。
  她本来要先开排水,但余光却瞥见水门竟半开着,而隔壁胡大叔正在巡田,田里的水淹了五分高,比她要出门前高上许多,看得出这水是才刚经由水门淹入田里而已。
  未免太巧合了!杜小佟瞪着隔壁的田地,几乎认为是邻人故意引水灌她的田。两家的田地耕作时间不一样,隔壁的田需要引水,因为根本还没到分檗时候,可是胡大叔好歹是耕作了一辈子,他会不知道她已经在晒田了吗?
  她出门前巡过水门排水,全都关得死紧,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半开的状况,要不是有人故意打开,那还真是有鬼了。
  「小佟姊,不是说这田还要继续晒,怎么淹了水?」蔺仲勋走近她问着。
  杜小佟紧抿着唇,现在这状况,她毫无证据只能吃闷亏,可这么一来,这亩田会分檗过头,到时候分了养分,稻谷就容易变成空壳。看来,只能先排水,看状况再决定要不要下田把多余的稻秧拔除了。
  「小佟姊?」她的沉默落实了蔺仲勋心底的猜测。这水根本是有心人故意引入,恶意要破坏她的田,可偏偏她又不能发作,对不?
  「欸,你的田怎么淹水了?」
  正忖着,身后传来一道嗓音,这声音对蔺仲勋而言并不算太陌生,毕竟几天前才打过照面而已,只是他记不得对方姓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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