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枫停下脚步，视线直直地看著何彦纶。顿时，他们的表情和平常判若两人，严肃的模样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我不清楚他们的眼神达成什么共识，半晌，何彦纶抓著我的手慢慢鬆开。
　　「抱歉，我先走了。」
　　何彦纶躲开我的视线，走过我和凯枫的身边，头也不回的朝放书包的位子走去。又一次，我看著他的背影。和平常的冷漠孤傲不同，更多的孤寂笼罩著何彦纶。
　　我跟在凯枫的身边，从操场到车棚的路完全是静謐的。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凯枫似乎也不打算问我什么。是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还是他在思考怎么向我坦承一些事情？然而下一秒，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子涵，刚刚，」他停下脚步，声音异常的小，「刚刚，怎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我躲开他的注视，心却在翻搅著。
　　彼此之间再次陷入漫长的安静，直到解锁的声音划过我们之间，凯枫才又一次的开口。
　　「子涵，以后你和彦纶少接触的好，知道吗？」
　　我纳闷的看著凯枫，他将脚踏车牵出来，一脸淡漠的看著我，眼神坚定到似乎不允许我的反驳。
　　「相信我，好吗？」见我丝毫没有想要回答他的样子，凯枫连忙拉过我的手。
　　瞬间，熟悉的痛苦袭来，压迫著胸口。脑海里闪过禹辰的身影，那年在河堤边的约定，他曾经这么说过。「相信」两个字，为什么总能够这么容易的被说出口？此刻我才发现，面对爱情，我真的已经缺少相信的勇气。
　　「凭……凭什么？」我抽回自己的手，酸楚袭上眼眶，逐渐堆积成泪水，「凯枫，你凭什么要我相信？又为什么要干涉我？你根本不知道我今天到底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度过的，又是为什么会被彦纶拉走，我看或许彦纶还比你了解我多一些。」
　　我大喊著，凯枫似乎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愣愣地看著我，眉宇锁的很紧。
　　「我不知道你和彦纶之间到底怎么了，你什么也没有跟我说。然后今天一整天，完全不在乎我，我看你就连刚刚我偷偷掉了眼泪你也不知道吧？」
　　「子涵，我──」
　　「你和禹辰一样，都只会要我相信，但做的事情却只会让我处在不安之中。」我丝毫不给凯枫任何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喊出这几天所有藏在心里的压力。
　　或许在潜意识中我知道，自己多少有一些无理取闹，但这几天的不安真的够了，当我看见舒瑜揽著凯枫的手，像女朋友一般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的瞬间，所有的想要努力相信的勇气完全被泯灭。
　　我一说完立刻转过身子，快步地跑开凯枫身边。天空打起宏亮的雷声，早上那场冬雨瞬间磅礡的落在身上。是不是老天爷也怜悯到我心里的悲伤，所以和我一起流泪？
　　如果没有最重要的信任，那爱情就只是一场相互折磨的游戏。
　　我不知道凯枫到底为了什么阻止我和彦纶的互动，更不清楚他们两个今天一堆反常的原因，只是就某方面来说，我真的很累。要努力相信，却无法视而不见。面对爱情，我承认我真的很胆小，我也很懵懂。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爱一个人最正确的方法？
　　雨下的很大，像是从天上倒下水一般。我紧抓著书包，一路从校门口跑到公车站下。雨水稍微被挡住没有继续落在身上，但全身早已湿透。我无力地看著天，已经昏暗的天空，学校早已没有什么人，公车站也是──除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我冷冷地问。
　　「如果爱的那么辛苦，不要爱了不是比较好吗？」他站了起来，那双淡漠的瞳孔直视著我。
　　瞬间，脑海再次浮现舒瑜黏著凯枫的各种景象，还有方才凯枫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和彦纶走的太近。』
　　我低著头，紧咬下唇，半晌，缓缓地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爱。以前的样子，比较好。」
　　我坐了下来，眼泪却已经无法继续掉落，但喉咙却哽著苦涩。一个不小心，我再次想起禹辰的身影，还有凯枫。还没有爱上他们之前，从来不会太在意他们身边的所有女生，一旦爱上，嫉妒和不安的心却屡次找上自己。
　　曾经，我很努力的相信过爱情，用尽所有勇气相信的那种。但禹辰的放手，却早已让我对爱情失去相信的力量。即便一切的理由，已经可以释怀。对於凯枫，我承认或许我爱他没有爱禹辰那么多，但在乎的心情却是每天、每天在增加的。理所当然，爱他的心情也是。
　　突然，头顶上感受到一股重量，何彦纶拿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巾逕自开始帮我擦头髮。
　　「干嘛阿你？」我错愕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阻止。
　　他抓著我的手，将我的身子转成面对著他，「就乖乖让我为你做一些事情，不可以吗？你就这么讨厌我碰你？」
　　他看著我的眼神不是平常的冷静和淡然，也不是以往那种带著侵略性的眼神，而是悲伤、好悲伤。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不下上百次，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就是不喜欢他太靠近，就是没办法接受。
　　和凯枫给的安心不同，和森一的友情也不同。一开始认识何彦纶，他就对我的爱情观否认到底，却又在不经意的地方展现出体贴和温柔。我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但至少，那个时候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悲伤的眼神。
　　现在的我，没办法和以前一样那么排斥、讨厌。
　　「不，不是。」我支吾地回答。视线游移，不敢完全直视他的悲伤。
　　「是吗？」他的语气很轻、很轻，好像绝望，却又像鬆了口气一般。他的嘴角微微的上扬，眼里的悲戚依然。
　　我没有回答，也停下原本反抗的动作，让他继续替我擦乾头髮。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让雨声成了彼此之间唯一的声音。
　　这或许是第一次，我这么安份的接受他的温柔。縈绕在胸口的感觉，很奇妙。那是一种感动……不同於对凯枫的感动。
　　突然，一阵风朝我们吹来，身上几乎全湿的我面对冬天的风无法承受的颤抖著。
　　下一秒，一股温暖从背后传来，「彦……彦纶。」
　　我拧眉看著他，手推著他披在我身上的学校外套，「不用这样没关係，不然你会感冒的。」
　　「你全身这么湿才会感冒吧？我爸等一下会来接我，还有这个。」何彦纶把外套为我披好，并将身边的雨伞递给我。
　　我楞楞地看著他，虽然何彦纶的表情还是一样没有太多的起伏，语气也和往常一样冷漠，但所有的温柔举动却那么真实，细心的在呵护我。
　　不知怎地，突然鼻酸。身体上的暖意，在身边这么关心我的人，是一个我从头到尾不曾心动的人。而那个带我走出感情伤痛的男孩，却不在身边。
　　『如果是凯枫就好了。』虽然知道这么想很差劲，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对凯枫的感情，希望他在身边陪伴的想法，一天比一天深厚。
　　我爱他，我认真的喜欢他──那个总是在身边要我不勉强自己的张凯枫。
　　「谢谢你，彦纶。」
　　他没有回答我，静静的在我身边陪我等公车，直到看著我搭上公车他才拿出手机，应该是打电话给他爸爸吧。
　　站在公车上，手上拿著自己湿透的学校外套，穿著充满温度的乾的外套。身上的味道不是熟悉的凯枫的香味，心头除了对彦纶的感谢，更充斥著对凯枫的心痛。
　　撑著伞我慢慢走回家，打开门玄关全暗的景象我微微蹙起眉，心里大概有个底。我小声的关上门，不管客厅里的灯光，直接上楼换下全身湿透的衣服，并把彦纶的外套一起丢到衣篮里拿到洗衣机。
　　回到房间之后，电话正响著。看见上头的来电显示，我不解的接起电话。
　　「喂？」
　　「子涵，你在家吗？」禹辰的声音有些急促，不晓得发生什么了。
　　「在是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子夏刚刚打电话给我说补习结束之后要来我家借住一晚，我才想该不会又来了？」
　　听了禹辰的话，我看了墙上的时鐘，时间确实有点晚了，子夏应该快要下课了。不禁疑惑的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喝的阿？』
　　「是阿，我刚到家看见只有客厅的灯亮著就自己小声的上楼了。」
　　「那你今天自己一个在家没问题吗？」禹辰担心的问。
　　「应该没问题吧，我──」
　　「林子涵，开门！」和禹辰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外已经传来敲门声。
　　「禹辰，我等一下再打给你，今天子夏就麻烦你了。」说完，我快速的掛掉电话，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放下手机去开门。
　　「这么晚回来是去哪里了？又和郑禹辰那小子约会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没有用。女人只能靠自己，没有人会真心的爱我们。」
　　妈妈带著浓厚醉意的对我训著，我回过身朝书桌走去，拿起手机放到上衣的口袋中，不多反驳什么。
　　「林子涵，我在跟你说话，你什么态度阿？」妈妈的声音更加严厉，大力地拽著我的手。
　　我不语，也不对上她的眼睛，任由扑鼻而来的酒味对我咆啸著。
　　「成绩如果再这样掉下去，你以后到底想做什么？靠男人养？还是当风尘女子？一天到晚只想著谈恋爱，你就不能像舒瑜一样乖吗？」
　　妈妈的一字一句挑战著我的忍耐力，压抑在心底的压力和悲伤快要爆发。叛逆的心情涌起，我以为我可以和过去一样忍过就好，这又不是第一次她拿我和舒瑜比，也不是第一次她对我说那么难听的话，我以为我可以将这一切当成她心情不好，酒后乱说的话。但现在的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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