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不是想怎么说就能说出口的啊。他暗忖。
“我这请求让季布很为难?”
“也不……不是……”
“算了。”她挥手,眸子在他脸上转一圈,垂下,“观舞吧。”
“谢谢……”他虚应,试图将心思放在歌舞上。
楼下琴音柔荡,歌声带些异族曲调,如雀跃水,听得人心头软软的,犹如糖块在火焰中化成浓稠的乳浆,黏得心尖又沉又闷,想要找个宣泄的出口。
“……荣华富贵啊飞呀飞,世上的人啊追呀追……荣华富贵啊飞呀飞,何不停下歇一歇……”
荣华富贵啊飞呀飞,世上的人啊追呀追……这是什么词,听起来好怪异。易季布探头,见十名红衣女子在台上轻歌曼舞,似要将毕生光华尽数绽放……
歌起,舞飞,弦颤。这曲子弹得沉缓,时而柔蜜如小桥流水,时而豪气如对月当歌,勾得宾客怜意四射,恨不能将台上美人搂在怀中宠个够。在易季布眼中,这曲却散发着堕落而……绝望的气息……
骇然回头,他看向身边如画般慵懒的女子。她……
“季布喜欢这歌吗?”
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微笑,“这曲缥缈,词,填得……微妙。”
“我填的。”百里新语挑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这答案与他心中所想相差不远。易季布扯动嘴角,看她细嚼慢咽,他没动筷子,一一扫过菜色后,斟酌半晌,才迟疑地挤出一句:“在下……听闻百里姑娘好食炙焦馒头……”
“对,就是这盘。”
“在下……听闻百里姑娘爱吃火斋郎糖葫芦?”
“对,做开味菜最好,季布不尝尝?”
“在下……听闻百里姑娘对清风楼的江鱼玉叶……情有独钟?”
“没错没错。”百里新语愉快拍手,“烟火楼的厨子全是清风楼引过来的,为了几个厨子,宗宗差点跟我翻脸……哪,这盘是银丝冷淘,你手边是一碗柏叶点翠汤。”
依她之言瞥向手边,汤汁纯白,面上漂浮几许翠绿柏叶丝,果然鲜翠欲滴。
盛情难却的目光下,他捏起汤勺小啜一口,的确鲜美。
“百里姑娘……”这些菜色根本是为她自己准备的吧?
“嗯?”
她……她竟然为他夹菜?看得他一句话呛在喉管里,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半晌,狠下心道,“在下想请教姑娘……为何起火之后,非要等姑娘到后才能灭火?”
“我高兴。”
“姑娘行事……未免太任性了些。”
“我的事,轮得到你管?”她轻扯讽笑。
霎时一怔,他飞快掩去,换上从容的表情,“抱歉。如此说来,在下……交浅言深了,还望百里姑娘海涵。”
“嗯……”她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自顾着为他夹一筷银丝冷淘,并亲手送到他嘴边。脸上挂着散漫的笑,看他茫然张口,咽下肚后才醒悟到什么而脸红,眸中懒漫之意更深。
“呃……那个……百里姑娘……在下冒犯了……”
他冒犯?
他、冒、犯?
“扑哧”一笑,百里新语忍俊不禁。怎么看也是她在调戏他才对啊,这人……蓦然回首找不到,放在眼前倒乐趣多多。不过……
看一眼那张呆板的脸,她叹气,放下牙筷,捞起腰上的绳结把玩。
收集美丽东西是她的嗜好。秉承着随时随地“要美得像一幅画儿”这一原则,她出现时,要么命人撒花,要么命琴师弹琴,这叫背景渲染。静静不动的时候,也要把自己弄得像一幅画儿般模样。
她要美美的,特别是在“这儿”,她就是要自己美美的。
要美,一定要美……总之,把矫揉造作发挥到极致就没错了。这是她在这儿唯一的……微渺而不足道的……乐趣啊……
今日请他来,可是她整夜未眠想出来的乐趣。虽然目前这乐趣有点难度,但难度越高,乐趣就越大。
“这结……很精致。”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赞美,收回恍惚渺茫的视线,她目无焦距地一笑,“谢谢。”
那是用紫桃色细绳编织的结饰,四四方方,正好有她的手掌大小。紫桃色衬在掌心之中,格外显眼。
方胜结,结方胜。方胜平安,一帆风顺。
只是,她的帆歪了,不怎么风顺……
眸星由恍然慢慢聚出亮点,她回神,适巧舞曲停下,宾客等候新戏上演,厅中出现短暂的喧闹。
两人都不再说话,他是不知该说什么,她则不知在想什么。偶一转头,迎上斜对面投来的视线,百里新语嘴一撇,头痛看着华服公子冲身边客人说了句,离席向她的方向走来。
纱外响起邦宁的阻拦声,没什么效果,帘纱被人挑开,华服公子笑嘻嘻地走进来。
“新语,我的客人对你很有兴趣啊!”华服公子冲百里新语一笑,转看易季布,丝毫不觉得惊讶,“易大人,能在烟火楼见到你,是宗某的荣幸。”
“宗盛道,我今天有客人。”
“新语,崔老板远道而来,也是我邀到烟火楼观戏,你就给分薄面我,向他敬杯酒。远远就好!”宗盛道冲不远处隔间的男子颔首。
百里新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眸一眯,“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宗盛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书童是女人。男人身边伴个女书童,有什么猫腻,哼!”这种把戏有什么好玩,那女人以为自己长得多么潘安呢。
“财多者,奇怪嗜好也多……”觉得有些影射自己,宗盛道立即闭嘴。
“走啦,别惹我赶人。”百里新语皱眉,“我不舒服,自己的客人自己搞定。”
“新语……”
宗盛道挂着笑还想说什么,百里新语却身子一软,直接卧扑入易季布怀里,惹得两人同时僵硬。
她就这么倒进男人怀里……
“咳咳,我还有些低烧,宗宗,不送、不送!”弱不禁风地咳一声,她挥挥手,脸上全无羞色。
“新……”
“宗公子,姑娘前些天染了风寒,今天刚有些起色,你就别惹姑娘不快了。”娇音初啼,身着白底蓝纹儒裙的女子掀帘而入,走到易季布身边,福福一拜,“千福见过易大人。”
馨香的身子卧在腿上,易季布不敢乱动。闻千福所言,才觉怀中的身子的确比寻常人体温要高。原来,她眼中的迷茫、她颊上的樱红、她大胆的举止,皆因生病而起。
小心移动身子,让自己的腿从桌下移出,让她卧得舒服些。百里新语突然一阵猛咳,小手揪住他的衣襟,五指关节泛白,腮上飞起异样的酡红。
她咳得难受,他想也没想,一手扶背一手勾腿,将她抱在怀里,冲千福道:“送百里姑娘回去休息。”
突兀的举止让千福一呆,随即醒神,掀起帘,引他向内院走去。
百里新语没发话,邦宁也不敢从易季布手中接下她。她的心思一向难以琢磨,天知道!
离开前,易季布无意侧头,对上一道盎然阴沉的目光。
崔文启?
易季布此时不会知道,正因为这一眼,惹来了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不大,也不会要人命,只不过,让他难以招架。
穿过重重回廊,将百里新语抱入内院香阁,轻轻置于软榻上,易季布充分表现出谦谦君子的尔雅之风——非礼勿视。
此外,二话不说,一句“多谢百里姑娘今日款待”,抱拳就走。
他离开后,阁内静悄悄的。
一阵剧烈咳嗽后,百里新语挥手示意千福出去。
千福微叹,转身时,忍不住问了句:“姑娘,你这次又玩得什么味儿?”
白影翻转身,给她一个柔柔的美背,笑声沙哑,“玩……”
几个字虽含糊不清,千福仍然受了惊吓,转身大叫:“什么?”
“你没听错。呵呵……出去吧,我睡会儿……嗯,头晕……”
“头晕还喝酒!”千福折回榻边为她拉好薄被。三月的天,入夜仍是寒凉。
确定她从肩到脚都包好了,千福才放下幔帐,掩门出阁。院中,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等着她,准确些,是等着她的答案。高个的是邦宁,烟火楼护卫总管;矮个的是位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全身散发着介于青年和少年转变期的澎湃朝气。少年精灵俊俏,肤白又灵敏。他比烟火楼任何一人都早跟在百里新语身边,故极得她的宠爱……呃,千万不能误会,只是很单纯……纯纯的宠爱而已。
少年叫王寻儿。
“新语姐这次想干什么?”拉过千福,少年撒娇般地摇晃她的肩。
千福脸色难看,被寻儿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她要……”
“什么?”寻儿的反应与前一刻的她如出一辙,“玩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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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方胜结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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