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财奴 第十六章

  陶镇武欣慰的抚抚胡子,直道他养了个好女儿,既孝顺又会赚钱,把一干男儿都给比下去了。
  一旁的水月族领头男子面色不改,但眼底微泛笑意,在无人察觉中暗露赞许和钦佩,这步棋下得真妙。
  只见陈皇后脸色乍青乍红,似恼似怒,她银牙一咬,那脸上伪装的浅笑几乎龟裂,极为僵硬,瞪着陶于薇不说话。
  陶于薇又道:“和咱们旭川国的国力相比,长凤真的穷得很,本来原本预定买一千五百艘,长凤想组成一支航行顺江、乌江、月罗河等河流的船队,可惜资金不足,只能暂且观望。”她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好似没赚到银子她有多揪心。
  “还缺多少?”
  陶镇武这句话一说出,陈皇后整张脸都变了,礼仪全失的倏地转过头,震惊万分地看着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帝王夫婿,她紧咬着下唇盯着,唯恐他将属于四皇子的国本扔了大半给季明蕙所生的贱种。
  但在他眼里,堂堂大国公主有几百艘船算什么,不过是小孩子小打小闹的消遣,就算送给女儿又何妨,他又不是送不起,长凤公主可是他亏欠最多的皇女,多给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有些人是他想弥补也弥补不了,只能终生抱憾——
  譬如已逝的蕙妃。
  “目前尚不缺,等长凤把这一条航线经营起来,自然就有银子了。”到时候钱潮必如水滚滚涌入。
  “你想做航运生意?”陶镇武颇感兴趣。
  陶于薇满面春风的笑道:“肥水不落外人田呀!案皇,这好处您得给长凤,您是知道长凤私底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了船队的掩护,长凤才能更畅通无阻。”
  合法掩护非法,光明正大的官商勾结,船只过码头是得缴纳税金的,以船量计数,但船上的货物就要看当权人的态度了,走私一船的获利是十倍以上,利益招人呀!
  陶镇武沉吟了一下,“你是朕的女儿,朕不会刁难,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朕给你撑腰。”
  虽知长凤公主有多受宠,可是皇上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众人心里,那是重如泰山,当下许多人的神情出现惊讶、不信、错愕、难以置信,或意味不明的眯起瞳眸。
  其中以陈皇后和长公主的反应最大,陈皇后尚好,在宫中混久了定力比长公主强,仅微微挑动左眉,面色阴沉,而被惯坏的长公主则是明显的不满,满眼冒出怨妒火苗。
  “谢父皇,长凤堆银子山的日子不远了,到时长凤在银子山旁边给您盖间金碧辉煌的金屋,咱们一定把翘上天的天耀城踩下去。”到时看谁嫌弃谁!
  把翘上天的天耀城踩下去……听到这番话,站在领头人身后,由天耀城青衣卫化身的水月族壮丁无一例外的眼角一抽,十分惊悚地看向前头面色如常的男子,心想这长凤公主还能活多久。
  但令人意外地,他不只没有一丝怒意,反而流露出让人错愕的薄笑,要不是情形不允许,他们真想揉揉眼睛,看是不是看错了,千年冰石也会笑?
  “你呀!就这点嗜好不好,爱钱。”陶镇武全未发现异状,宠溺的笑言。
  有好处可捞尽量捞,她不会客气的。“对了,父皇,为了节省柄库开支,您就不用派我朝兵士护送了,既然水月族大王派人来相迎,这群护卫足矣!这年头还没人胆大包天到敢劫杀当朝公主。”
  是吗?她想得太天真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利之所趋,再大的风险也有人肯冒。身着金红巨鹰服饰的男子深幽黑瞳闪着寒光。
  “你是水月族的护卫首领?”陶于薇歪着头问道。
  “是的。”他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姓葛,名广之。”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
  “咦!这是汉名?”她惊讶不已,眼睛眨呀眨的。
  “水月族亦是隐居数代的汉人。”
  “那你们大王叫什么名字?”
  “百里穆然。”压下心中涩意,他淡淡的回道。
  “他长得比你好看?”盯着他的面容,陶于薇好奇的问出口。
  “……见仁见智。”
  “你的话一向这么少吗?”让她忍不住想逗着他多说几句。
  “……”更少。他在心里回答。
  “要是我的夫婿有你这般俊朗,我嫁了也不亏,你跟我说说水月族的习俗,我听说你们有走婚的风俗,妻子不是丈夫的财产,若是看不顺眼可以休,男方所给的聘礼女方不必归还,成为情不投、意不合的补偿,妻子再嫁还要拎两坛酒上门祝贺,以示前情已断,乐见觅得良缘——”
  听马车里的她絮絮叨叨,他一阵无语。
  看来她对水月族的风俗民情并不陌生,侃侃而谈煞有其事,连一女多夫的走婚习俗也了如指掌,她简直令人惊讶,小小的身体里面究竟是装了多少活力,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朝气十足。
  葛瞻……也就是水月族勇士首领,字广之,他眉心抽痛的一揉,保持全神贯注应对眼前女子的滔滔不绝,她似要挖出他所知的一切。
  看着趴在马车窗口上的她眉飞色舞的盈盈笑眸,他心口唯一一处为她保留的柔软轻轻的崩塌了一角——多鲜活的生命力,多么光彩夺目的神情,多叫人怀念的笑声,她……还活着。
  悄然的闭一下眼,眨回微涩的水气,他现在是水月族护卫首领,不是天耀城城主银月,亦非前世与她结识多年的落难皇子葛瞻,他们是两个全无交集的陌路人……
  陌路人……陌路人……心口莫名一绞,微微生疼,明知她眼底的疏离和漠然是正常反应,可是无来由的失落还是深深的笼罩了他,感觉很不好受,似乎有人从他心头刨出一块肉,当着他的面丢弃在一旁。
  很酸、很涩、很想落泪,却是给得心甘情愿。
  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不解他为何多此一举的乔装成水月族护卫,只为护送一名公主出嫁,他们是真正上过战场,手染敌人鲜血的战士,这种送嫁的“小事”怎会由他们出头呢?
  世上只有重生的葛瞻明白,因为放不下,他的心替他做了决定,既然给了他再一次临世的命运,他便要用这双手改变所有人的命运,那些曾经对他好,深爱过他的人,他都想一一回报,尽他所能的挽回他所失去的。
  只是看到上一世喜欢他、时时把热烈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女子忽然对他不再痴狂,还有几分戒慎神情,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刺痛,总觉得不该是如此,她的忽视令人很不好受。
  “你还没有说百里穆然喜欢什么,他会不会打老婆,为人粗不粗暴,是长得俊美无俦还是一脸横肉,个头高不高,身体魁不魁梧,有没有为人不齿的癖好——”要相处一辈子的夫婿,当然要打探清楚。
  “公主,要出城门了,请坐好。”她一点都不伤怀吗?就要远离故土了,嫁给从未谋面的异族男子为妻。
  “出城就出城,有什么好叮嘱的,京城四座城门我不知走过几回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方向。”拉好艳红色嫁衣裙摆,镶上珍珠的大红绣花鞋前后踢了踢。
  陶于薇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子,从一大清早被唤醒,净洗、挽面、上妆、绾发,穿上缀满小金珠的嫁裳,戴上黄金打造、镶上各色宝石的凤冠,基本上她的腰已经被压得挺不直,很不耐烦的想叫喜娘、礼官动作快一点,别再瞎折腾了。
  要不是看在凤冠霞帔上全是她最爱的金子,重得让人连手臂都举不高,她大概早就翻脸,喝退碍手碍脚的人。
  不就嫁人嘛!还有两个多月的路程要走,有必要花上三个时辰妆扮吗?她水粉抹得再厚,胭脂涂得再红,眉色画得再黛绿给谁看,一出城到了下个落脚处还不是洗得干干净净。何况还盖着一面大大的喜巾,整张面容都盖住了,有没有抹红擦绿谁瞧得见,根本是白受罪。
  “公主是出嫁,不是出游。”葛瞻耐着性子提醒,觉得她对自己的婚事漫不经心,为了送嫁,他连天耀城的事务都停下了,暂时交予信任的副将代管,短期内他不会回城,与陶于燕的婚事自然是找了个理由敷衍,名分已有但婚期未定,他想等此行完成再议婚,但她却是这种态度。
  “我知道呀!不然你当我是木头人不成,我这一身有多重你晓不晓得?”她要是被金子压死了也算留名千古,谁叫她死不放手,数着、摸着一粒粒圆润金珠爱不释手。
  人呐!都有爱自找罪受的贱骨头,明知不可为硬要为之,被金子所惑怨得了谁,始作俑者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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