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西平静地听完,并未慌张或困窘,她侧着头沉吟,咬着唇,面色沉重,似在琢磨着无比棘手的大事,且不时瞥看范君易一眼。过了好一会,她下定决心般直起腰杆,仰起下巴,郑重回应:「很抱歉,受人之托,我得做完我的工作,请范先生多包涵,您要是坚持不雇用我,继续自己关在屋里折磨自己,我就只好提出告诉,请您赔偿我的身体和精神损害了。」
「……」范君易听了哭笑不得。这女人前言不对后语,不是普通的难缠,她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为何要赔偿你了?该索赔的是我吧?」
雁西面不改色,仅仅颊边逼出一点晕红,「范先生,您都忘了吧?您曾经酒后失态,把我当方小姐看待了,做了——做了很不该的事。我知道您当时不是有意的,但事实已经造成了,我可以不计较;但只要您坚持己见,非解雇我不可,我就提出告诉,这样您将忙着找律师打官司上法院,应该没有多少机会喝酒了吧?」
「……」他呆若木鸡。
「您请仔细考虑,我先下楼晒衣服了。」她从他手里接过扫帚,提起畚斗,旋身离开。
「你有证据吗?」他冲上前扳住她的肩。
「您说呢?」她回头看住他,瞬也不瞬,就这样看住他,没有多余表情,但一双潮湿的瞳孔深黑,莹动着执着的眸光,嘴唇紧抿,透着一股不可解的顽强;他隐隐觉知到,这女人,和他杠上了。
范君易一撤手,雁西头也不回,快步下楼,一转角,她迅速扔下手上的东西,背靠着墙,犹如失去全身的支撑力,滑坐在地。
她上身往前倾,右掌紧按着胸口,张嘴喘着大气,整张脸胀红。
真不容易啊!雁西不明白,这命运之手,是如何大手一挥,就把她扫落到这般得使出浑身解数,让一个男人不得不就范的境地的?
午后雷阵雨,雨势大且急,透过玻璃窗向外望,云霭低沉浓厚,这场雨暂时无法停歇了。
服务生端了杯咖啡在雁西面前,站定,欲言又止。
雁西仰起头,不解地望着对方,是工读小妹,正目不转睛打量着她。
「有事吗?」
「你今天怎么坐到这边来了?」小妹好奇地指着一排临窗的二人座。
「我约了人。」
「噢。」小妹立刻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热情介绍店里的产品,「这杯是新品种的庄园咖啡,很赞,老大说请你喝。」
雁西听了,朝吧台瞟了一眼,口气木然,「不用了,谢谢。」她从口袋掏出两枚五十元硬币,放在小妹的托盘上,「请转告他,这点钱我还有。」
这举动让工读小妹眼珠转了转,表情变得异常兴奋,忽然低头对雁西神秘兮兮附耳,「你和老大吵架啦?」
咖啡馆员工都惯称老板「老大」,雁西知道小妹指称的是何人。
「吵架?」雁西一脸困惑,整间咖啡馆最低调且最不多话的客人应当就属她了,很不明白自己为何予他人作此荒谬联想?「我们不是朋友,不会吵架。」她转开脸,不打算掀开话匣子闲扯。
一语带过,模棱两可,小妹猎犬般的嗔觉闻出了蹊跷,但雁西拒绝聊天,小妹掩不住失望地端着托盘离开。
雁西今天不方便坐在吧台边,但她不介意;她的出现已倶备象征性,从汤老板一见到她上门,雄壮的肩膊戏剧性地垮下那一刻起,这一趟已经值回票价,不正面交锋也无所谓。
高跟鞋哒哒逼近,一抹红色闪现。雁西眼一抬,总是端着女王气势的朱琴出现了。她擎着手帕,擦拭发梢肩头的雨珠,面露不悦地环视几无空位的咖啡馆;整装完毕后,以练习不知多少回的高雅坐姿落座。
雁西面向她,姿态恭谨,「朱小姐。」
「真不明白你,我的公司就在附近,来一趟不花你多少时间,偏要让我走这一遭,这儿哪里好了?我敢保证我们公司自备的咖啡质量绝对比得过这里。」朱琴皱皱鼻子,朝经过的服务生挥挥手,「一杯蓝山。」
雁西解释:「本来就要来一趟,我只是想节省时间,所以约在这地方,很抱歉。」
「这家咖啡真有这么好吗?还劳你特地来光顾。」
「我认识的人在这里工作。」
朱琴细眉一挑,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她打开黑色漆皮皮包,取出一张准备好的支票,放在雁西的咖啡杯旁。「这是首期款。你确定他已经一个星期不再喝酒?」
雁西颔首,收起支票,紧夹在随身携带的书本内页里,准备等会就存进银行户头里。「不是不想喝,是喝了会反胃。」
「你是怎么办到的?」
「偏方。」误打误撞的偏方。
雁西不预备详细解释过程。自从范君易那次误食药酒,吐得死去活来后,畏酒精如蛇蝎,连掺了一点米酒的家常菜肴也无法下咽。雁西并未天真到认定是药酒的疗效,从头到尾他只喝了几口就没再碰过那瓶酒,她相信是莫名的心理作用,这个男人对蛇状物竟厌恶至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会告知刘小姐。瞧你,打扮太随意了,要不是你这张脸……」朱琴意在言外地微笑,伸手在雁西肩上拢拢鬈发,「这不就是了?只要有心,事情没你想的困难,好好做吧。范先生受过良好教养,只要不碰酒,理智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太难相处,只要他能振作起来,范家一定不会亏待你。」
雁西缄默。为免节外生枝,她省略了报告一项情况——清醒时的范君易根本不为她的相貌所迷惑,只要没必要,他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恒常待在楼上,避免交谈,不说话时总是睥睨视人,彷佛雁西是拙劣的仿冒品,登门招摇撞骗,但骗不过他的耳目。
「能不能……告诉我,那位方小姐是怎么出事的?」踌躇了许久,雁西问了。「范先生好像——很自责?」
「嗯?」朱琴一愣,「这很重要吗?不是告诉过你了,就是意外啊,当时他们都准备订婚了,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打乱了范先生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好好的待在办公室里才对。这就是人生呐,谁知道转个弯又唱哪出戏?听刘小姐说,范老太太很意外他反应这么强烈,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几乎以公司为家,开口闭口都是工作策略,难得和家人吃顿饭,这种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我也想不通。不过这世上没道理的事天天在上演,也见怪不怪了。」
雁西静静聆听,仍旧一脸疑惑,「我只是觉得奇怪,都要订婚了,为什么方小姐非得要一个人去旅行不可?而且是这么远,这么……」她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她想起朱琴曾经让她过目的方佳年的一迭玉照,每一张,不同时期、不同装扮、不同角度的拍摄,展现出来的形象,皆不脱雅气秀致,一颦一笑透着出生良好的娇贵。这样的女性,让她坐在花都巴黎的露天咖啡馆啜饮咖啡,踩着钻饰凉鞋进出名牌旗舰店,或是躺在五星级饭店的泳池畔进行日光浴,合衬度可以直接嵌进风景明信片中了,怎会出人意表地只身远赴南美洲丛林猎奇,最终在异地香消玉殖呢?
「雁西,你要记住,最终那是别人的人生,和你无关,范先生不想说,就别多问,看好他,让这段过渡期早日结束,才是你的工作。」朱琴警告。
「……」雁西垂首不语。
朱琴啜了口刚送上的咖啡,杏眼陡然放大,十分意外,「嗯,这咖啡不坏……」她频点头,朝下瞥见雁西脚边堆了两大袋市场采买的生鲜水果和家用杂货,不解问:「你就一个人扛这两袋东西搭公交车上山?山上没有店家可以送货到府吗?」
「有的,」雁西口气平常,「但不超过一仟他们不外送。自从不让范先生向他们订酒以后,货款要超过一仟就不容易了;况且平常只有我和范先生两个,根本吃不了多少菜,我天天向附近的菜农和肉贩少量购买,新鲜又方便,今天是因为进城,所以顺道到大卖场采购日用品,比山上那家商店便宜多了。」
朱琴支着下巴,微眯着眼瞧她,似笑非笑;不久,看看表,下了个决定,「我今天还有时间,待会送你一趟吧,顺道让我瞧瞧范先生最近成了什么模样。」
「可是,我该怎么介绍您——」
「亲爱的,这还不简单,就说我是替你送货到府的好心老板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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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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