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棺换夫 第八章

  毕竟有人过世是件晦气事,总要压点红,给人祛祛惊,消消霉气。
  算盘打得精的梁寒玉可是掉进钱眼里了,一锭一锭的银子是她的心头宝,她什么都好说话,唯独对银钱看得重,谁敢让她办了事却不给银子那是跟她过不去,她可是会率众纠缠到底。
  和谢氏谈妥,领着店用的伙计回到铺子,梁寒玉还没喝口茶,就有人来讨钱了。
  「分钱了,东家……」
  一只手上有裂茧的粗糙大掌伸了过来,随即被莹润小手拍开。
  「分什么分,你们是我请的伙计,伙计是什么知不知道,那就是按月领薪饷的人,固定的死价,除非东家我心里舒畅,否则就安分点,加工钱,免谈。」
  要不是她脑子转得快,让在旁人眼中是废人的他们分工合作,找到适合他们干的活,他们早就饿死了。
  「可是我是道士……」理应多分一份。
  纤白葱指指向红通通的鼻头。「牛鼻子老道,你还有脸说话?我前头把银子给了你,你一转个身就泡在酒缸里,把银子用光了不说还喝得烂醉如泥,今日吴老爷这一场你差点误了事,我没抽你几鞭子是看在你年纪一大把的分上,给你留几分面子,不然……哼!有你受的。」
  让她破财等同杀她阿爹阿娘,梁子结大了。
  「我就喝点小酒,一点小嗜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你是酒鬼,可不只喝一点小酒,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都还没跟你算呢!以后薪饷先扣着,我视情况发给,下一回再喝醉我烧了你一把山羊胡。」梁寒玉眼一瞪,满是警告之意。
  「不要呀!小玉玉,我的酒钱……」哇!好狠的丫头,居然出其不意的偷袭,好在他闪得及时,要不这只踩七星步的左腿就被她踢残了。
  蓄着花白胡子的灰袍道士孙道明抖了抖身子,一脸惊恐,他脚下的一双鞋都穿破了还不肯换,露出脚趾。
  说好听点是念旧,舍不得老伙伴,实则是他把钱全拿去买酒喝,荷包里空空,拿什么买新鞋。
  「再提酒钱我就翻脸,你说我替你结了几次酒帐?」她一笔一笔记着,绝不容他抵赖。
  「玉姊姊,别生气,道士爷爷知道他错了。」男孩软糯的童音暖人心窝,养得有点肉的小手扯着玉掌柜的衣袖。
  「看到没,连小孩子都知廉耻,你呀你,可不可耻,尽做坏榜样。」二八年华的梁寒玉恶脸一换,笑盈盈的抚着身着小道士衣袍的男童脸蛋。「渊哥儿,玉姊姊不气。」
  被骂得很窝囊的老道士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往角落一蹲,先前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见了,就像个糟老头,用他吃饭的家伙——拂尘,挠着痒痒,表情近乎猥琐。
  「来,渊哥儿,这一份是你的,叫你娘帮你存着好娶老婆,别学某个一事无成的臭老头,孤孤单单。」他无人送终,免不了要她为他收尸,又是亏本的生意。
  半躺半坐的孙道明不屑的嗤了声,老婆孩子是麻烦事,他不是要不到而是不想要,一人来去天地间多逍遥,无牵无挂少烦忧,有酒为友喜一生。
  「我也有?」白玉渊七岁,喜得两眼发亮。
  梁寒玉笑着摸摸他的头。「有做事就有工钱,你帮道士爷爷递法器,撒纸钱也是很辛苦的,还有这一包是你娘的,她今天哭得很卖力,玉姊姊有加钱哟!给渊哥儿买糖吃。」
  「嗯!我以后也会努力做事,谢谢玉姊姊。」拿着一大一小的荷包,渊哥儿一蹦一跳的走向不远处的白衣女子。
  莫绿绮也是可怜人,对外说是寡妇,实为夫家所弃,孩子的爹连孩子也不要了,怕多分一份财产。
  莫绿绮曾是满月楼的清倌,被个经商的商人看中而赎身为妾,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会逛窑子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几年的恩爱后嫌人家人老色衰,移情别恋,一纸休书就让曾经的爱妾下堂去。连视如掌中宝的儿子也一并扫地出门,只因新妇有喜了,是入门喜,男人的无情可见一斑。
  而明眼人都知道,新的小妾入门不到两个月却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肯定是早就勾搭上,水嫩嫩的新人当然是极受宠爱,谁理旧人泪。
  可怜的旧妇就因为挡了人家的路才被弃如敝屣,几行嫌弃的话就休了,求救无门,谁教她出身贱籍。
  带着细软的母子原本去投靠娘家兄嫂,谁知兄嫂不良骗光了莫绿绮仅剩的积蓄,还想把她往肮脏地卖,连同渊哥儿也要抵给喜变童的老爷当小厮,身心倶疲的母子俩连夜逃脱。
  一名独身女子带个孩子能找什么活来干?两人辗转流落街头,贫病无依,窝在你来棺材铺前等死,盼着死时有口薄棺掩埋,不致死无葬身之地,幸好晚归的梁寒玉收留了他们。
  「小玉玉,你偏心。」唉!他的梨花白……酒虫又犯了,真想喝口酒暧暧身。
  梁寒玉没好气的一睨。「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有谁的心长在正屮央,你若是戒了酒或是少喝点,我会考虑给你发饷。」
  「无酒寒人心呀!你再跟银子抱成团,一副死要钱的钱鬼模样,小心没人敢要你,日后嫁不出去当老闺女。」啧!一个钱子打二十四个结,只许进、不许出,嗜财如命。
  「不劳你老费心,等过了二十四岁再说也不迟,本姑娘有银子,大不了买几个悛俏小伙子来伺候,招婿上门。」她完全不操心终身大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
  在大禹皇朝,一般女子到了十六岁早就婚配了,有的还抱上娃了,可是梁寒玉不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脑子里的观念还停留在她来的那个年代,她不赞成女孩子家太早成亲,更不认为女人要找个依靠,她有脑、有房、有银子,哪过不了日子,男女感情要看缘分,媒人那张天花乱坠的嘴信不得。
  「哎哟!二十四岁就老了,小玉玉成了老姑娘了,不成不成,人家四十来岁当太君,你可得争气点,别拖到我入土了还孤家寡人,凄凉呀!凄凉。」女子的人生要有个家才完整。
  「老道士再废话,信不信你到两眼一闭、两腿一伸都沾不到一滴酒?」
  「信。」老道士打了个酒嗝,十分怨对心。
  她满意的一点头,转头吩咐道:「姜福,把这袋银子拿去分一分,叫来义、来柱、求财、铁牛他们来领钱,要盯着他们点,别又拿去赌了……」
  姜福是扛棺队的领头,他底下管了二十几个负责扛棺的汉子,有时还会忙不过来,因为棺材铺的生意太火红了,一日抬好几次棺是常有的事,人死不挑时辰呀!
  「就来了,东家。」姜福喜孜孜的过来领钱。
  梁寒玉是养鸡、养鸭起家,当初她救了个落难少年获赠一笔本金,她深知财不可露白的道理,并未马上盖大宅,而是连卖了几回鸡蛋和养大的鸡鸭,以及池塘里的鱼虾和藕,这才装作发了大财,赶在年前盖了间气派屋子。
  东厢六间、西厢六间,加上正屋,还盖了猪圈养猪、养羊等牲畜,鸡舍扩充了三倍大。
  当过化妆师的她知道死人的钱最好赚,因此她下定决心要开棺材铺,棺材耐久放又没眨值的问题,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行业吗?人人都用得着,不怕滞销。
  于是她八、九岁就盯着屋子后头那座山,每隔个三、五天便上山一趟寻木,瞧见她屮意的树木便做好记号,一等农闲时便让她的哥哥们去砍树,再顺着水流一根一根运下山存放。
  几年过去,她买下五亩地堆放收集来的木头,有扁柏、松木、乌木、铁力木、酸枝木、核桃木和香樟、花梨木,她甚至找到了一大片生长紫檀的原始森林,棵棵高耸入云。
  后来更有意外之喜,她往更深的山里走,有顶级难寻的木料,香楠,水楠还在其次,她花了几十两让人拉了一棵金丝楠木出来,那足够做七、八口金漆红棺了。
  「李嫂子,我饿了,快让夏婆子给我弄点热食,香草、春满备水,你家姑娘要泡泡香汤……」
  梁寒玉的棺材铺隔壁是她的葬仪社,两间铺子连在一起,中间有道通行的拱门,铺子后是二进的院子,她和几个下人便住在里头,莫绿绮母子俩则另住一处,同样是她的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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