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觉春心动 第二十四章

  「三丫头,你自己说!」他把问题丢给女儿,要三娘作出抉择。
  「阿爹……」三娘虚弱地喊着,心中承受的撞击比谁都大。
  她锺情的男子说要娶她为妻,她好欢喜吗?细细思量,他对她从未有过一句爱语,他吻了她又如何?终归一时情迷。眼睛刺疼刺疼的,她眨了眨,水气蒙了上来,视线跟着变模糊了。不清不楚里,那男性落寞忧郁的面容竟十分清晰。
  他为何担忧,为谁拧眉?怕灭门之仇不及雪恨?还是……三娘凝睇他的脸,终究不敢问出,就怕那答案会反笑她自作多情。
  碧老看看失魂落魄的风琉,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女儿,事实已摆在眼前,女大不中留了。他挥了挥青袖,心里一叹,「罢了罢了!一对痴儿。三丫头,你跟着他去吧!」
  不等众人反应,他旋身一转,青衫颜色飘摇,青色没入黑暗,不知身所何向。
  「阿爹!」三娘喊着,陡然撑起上半身,却引来一阵头晕目眩。
  「别逞强!」风琉低喝一句,大掌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是他的妻了,这一层体认好令人心悸……他慢慢品味着,才知心中有怎样的狂喜。
  正值此刻,一名官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嚷报,「向二爷,前头已找到梁发父子,有人将他们用大麻袋捆绑起来,塞在柴堆里,麻袋上贴了一张纸,不知爷下一步要做何处置?」
  向漠岩接过那张纸,上头写着「嫁奁一份」四个大字。
  「是……阿爹……的字迹。」
  他老人家到底打什么主意?原以为他亟欲与袁记结亲家,如今却亲手擒住这对父子,把她允给了风琉。这一切一切,三娘真的胡涂了。
  风琉不去想碧老何以如此而为,那构不成问题。碧老答应,三娘是他的;碧老不答应,三娘还是他的。老天,他已经这般喜欢她了,若有一日她要离开他,若有那么一日……风琉皱起眉,身体痉挛了一下,想都不愿去想。
  深深地凝视着三娘,下意识的,他缩紧臂膀用力一抱,附在她耳畔低哑地说:「你等我回来。」
  然后,他再度将她交给碧灵枢。
  长久以来的磨难和等待,今天将要告终。风琉的脸色迅速变换,双目中升腾着杀意。他就要手刃仇人了,他绝不会让梁发死得痛快!了结一切后,往后的日子里只有温暖和情意。她爱着他,不是吗?虽然他下懂,但他会慢慢学习去体验那种情感。
  站起身一掉头,风琉准备随那名士兵而去。
  在他心里,她排名何位?若真心与她结成连理,她要他时时刻刻惦着她。
  忽地,三娘轻扯着碧灵枢的衣角,悄悄对他眨动眼睛。双生子心意相通,单凭一个眼波流转,碧灵枢已然明了。
  不等风琉走远,碧灵枢故意扯开嗓子大叫:「三妹子,怎么了?你醒醒!别晕啊!」
  三娘身体的确极不舒适,但神智尚未昏沉到毫无知觉。配合着碧灵枢的叫喊,三娘卖力地演起戏来,双脚完全不使力,像断了线的皮偶往地上倒。
  她演得很具说服力,向漠岩和马逵也紧张了起来。她唇色原就苍白,微微抿着,整张脸简直毫无血色了。
  「姑娘!」马逵在她耳边吼叫,急得跳脚,「惨了惨了,替人看病的怎么自己却得病?」
  风琉没办法往前走了,他煞住步伐,两肩一僵,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牵绊着,心不由己,身亦不由己,车转回身,就这么朝三娘奔回来了。
  「得逞了。」碧灵枢悄声咬着耳朵,双目睁睁地瞧着风琉奔来。
  「三娘。」听那男子唤着自己,三娘不敢应声,头一偏,感觉他的手将她揽进宽阔又坚硬的胸膛。
  时机不妥啊!他实在不该儿女情长,偏偏放不下她了……他长声低叹,不知如何是好。而三娘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听他的心一下下地跳动,想着,他心里有她吧!抿了抿嘴,她想哭又好想笑了。
  【第十章】
  风琉到底没手刃梁发。
  听了向漠岩的主意,那梁发父子交由北提督带回囚禁,从梁发口中,他们还想追查出当年横行辽东一带,为非作歹的贼匪现下何处。这些年有几起杀人越货的案子一直破不了,梁发跟辽东的劫匪有所牵连,在他身上下功夫,说不定能探得些蛛丝马迹。
  风琉衡量了其中的轻重,知道这种决定比了结梁发的性命来得有益处。
  袁记药庄仍继续经营,由朝廷收回掌管,换下原有名称,也派任新的主事。
  袁记抄家当日,向漠岩、风琉一行人就连夜赶回啸虎堡别庄,而三娘简直是被风琉「挟持」了,坚决不让碧家二少带回。
  就因三娘仍处於「装晕」的状态中,为了不露出马脚,只好什么话也不说,而这可苦了碧灵枢,任他说破了嘴,风琉依旧霸着三娘不放手。到最后碧灵枢只好告知事实,说「四香」里的沉香丫头还在碧烟渚等着三娘救命。沉香的病一直是她在掌握,她不回去,谁来担待?届时,大哥会扒了他一层皮。
  「三娘一醒,我有好多事想同她谈,等一切稳定,我必定与三娘连袂回碧烟渚。」这是风琉最大的让步了,若要现在放人,他做不到。
  「你上碧烟渚的地盘,不怕我阿爹?」
  「为何要怕?」风琉心不在焉地反问,手指画着三娘软嫩颊边。
  「既是如此,我在碧烟渚恭候大驾。」
  然后碧灵枢告辞,三娘身边又变得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只有那个信誓旦旦要娶自己为妻,情意却扑朔迷离的男子。
  回到别庄,三娘迷迷糊糊地被迫灌下刘大夫开的药汁,原以为会彻夜难眠,但风琉的大掌始终握着她的小手,她感觉得到他炽热的眼光,和不时发自内心的低叹,模糊间,就这么沉入梦乡,睡得十分安稳。
  现在,她睁开双眼了。温暖阳光由纸窗顿泄下来,三娘眨了眨眼适应早晨的光线,想动,才发觉一只手让人给握住了。风琉就坐在床沿,他背靠着床柱,睡梦中,眉心淡淡蹙着,不知为何心烦? 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娘悄悄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悄悄地下了床,将一条薄丝被盖在风琉身上。端详眼前这张男性的面容,她想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纠结,却怕将他吵醒。敛下眉眼,三娘再次低叹,她站起身,未着罗袜和绣鞋,赤着脚缓缓地、轻悄地步出门外。
  地板有些凉呵……她思忖着,身子下自主地打个冷颤。
  然后,那个男人由后头而来,无声无息地,紧紧抱住了她。
  「啊!」三娘惊呼一声,脚刚跨过门槛,身子就被拖了回来。
  「为什么不穿鞋袜?!」
  身后传来风琉的声音,他带着怒意地质问她,手臂一举,将她娇软的身子撑离地面,她现在是「足下沾尘」了。
  「我……人家怕吵醒你。」她挣扎了一下,他抱得好紧,肢体上亲密地磨蹭着,让她的脸不由得羞红,呐呐地喊着,「你放开啦!」
  风琉哪由得她,坐回床沿,抱着三娘坐在他大腿上,禁锢在双臂之间。
  「偷偷的要去哪里?」男性的气息喷在她颈后,撩动几缕乌丝。
  这便是他喜欢她的方式吗?口气这般强硬,回答完上面的问题,紧接着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他就不能多点柔情蜜意,偶尔说些甜言蜜语? 三娘嘟着红唇生气了,心中升起捉弄的念头,轻嚷着:「我要回碧烟渚,我不要待在这里。」
  「哪儿都不准去!」风琉暴暍一声,扳过她的身子,将她一张芙蓉玉面瞧得清楚,她脸上认真的神色惊得他不知所措。
  看见他眼底的风暴,三娘芳心震撼动荡着;咬了咬牙,她继续说下去, 「对,我哪儿也不去了。我惹了阿爹生天大的气,要回碧烟渚跟他老人家赔罪。
  这辈子,我什么地方都不去了,我留在碧烟渚……一生一世待着。」
  「你休想!」他的胸膛不住地起伏,隐忍着疾速涨升的慌乱情绪,「我把你一辈子锁着,出不了别庄,你也甭想回碧烟渚了。」
  忽地,他将三娘的头颅揽进胸口,因为三娘流泪了,那些从眼眶里跑出来的珍珠串儿狠狠刺伤了他。他不要看到她哭泣,却止不了她哭泣,只好眼不见为净,任着她的泪淌湿胸襟。
  没有她,他该怎么办?合了合眼,他不愿思考这个绝对不允许发生的问题。
  心底深处,他暗藏的感情蠢蠢欲动,一经撩拨……唉,他受不住她一再的用情撩拨啊,而爆发出来的满腔情怀,全为着她舞动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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