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大老爷 第十一章

  一炷香后——
  “秀爷,小心!”
  愈接近最高处,游岩秀愈沉稳,绝不躁进。
  他与小范刚联手摆脱两组人马纠缠,一名黄衣人倏地欺近,欲踢他膝后,劈他腕部,待惊觉时,游岩秀已无法完全避开,就见小范高喊一声,凌空扑腾过去,整个人攀在对方背上,后者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束缚住,啪啪啪地下滑了好一大段才勉强稳住。
  “小范!”游岩秀厉吼。
  “没事没事! 秀爷快上啊!”小范在底下大喊。
  四、三、二的队形已难支持,但此时游岩秀已近竹台顶端,他往上再攀,觑见一抹白影就跟在斜后方,是“广丰号”穆家大少!
  来得好。
  游大爷内心嗜血偷笑,抬起一腿正要往对方漂亮雪白的肩头踹去。
  他计算好了,在装作无意地踹去的同时,他可以借力使力往上一弹,这一下足够将他送上最高处,金红大旗已成他囊中之物!
  喝!又来一名黄衣人!
  游岩秀一脚尚未踹出,斜里竟窜出一人,再度被纠缠上了!
  奇的是,那人并不急着抢旗,似乎不将他游大爷打落竹台的话,没办法交差。
  这混帐家伙到底是哪家手下?
  游岩秀思绪急转,想着今日前来较量的一十八组人马——黄衣、土色背心、黑腰绑,若无记错,该是“捻花堂”的抢旗队。
  “太川行”和“捻花堂”虽同为商行,但经手之货大不相同,“捻花堂”主要做女人家的生意,卖的是胭脂水粉、续罗绸缎、配戴用的各式饰品、姑娘闺房里的大小摆设等等,他与“捻花堂”该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出手如此狠辣?
  要他命吗?
  他大喝一声,避开黄衣人藏在掌下的小刀。
  刀锋划过,他闪得快,两段粗圆的黄竹却啪啪两响,立即裂开。
  这一闪,他闪到穆容华身旁,后者正越过他埋头苦干地往上攀,浑不知其中惊险,那黄衣人随即窜至,见穆容华挡在中间,掌中小刀已挥下。
  “给我下来! ”
  游岩秀厉声大吼,哪里还记得要偷偷做手脚,直接就光明正大、正大光明地揪住穆容华腰后,使劲一扯,外加一记飞腿侧踢,正中对方腰侧,硬是将穆家大少往底下踹。
  开什么玩笑!
  穆家大少可以死,但拜托,请死远一点,千万别死在他旁边! 穆容华要是在他身边见血了,那还得了?他怕禾良误解是他下的重手,更怕禾良跑去疼她的穆大哥,不来疼他.千钧一发间,他是用足了力气拽下穆容华的。
  啊!糟!那没几两肉的家伙不会摔惨了吧?!
  游岩秀心下陡惊,分神瞥了眼下头状况,就见身穿白衣的穆大少在半空栽了一个跟头,肩膀重重撞上竹架,继续往下跌。
  吼——很爱演耶!混帐!是不会赶紧找个支点攀住喔?!
  游大爷内心狂啸,冷汗直冒,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恨铁不成钢啊!
  蓦地,有人飞窜而出,抢在穆容华坠地前截住他。
  见游家二爷终于杀出了,游岩秀重重吁出口气,浑身陡轻。
  这一方,黄衣人刀又落空,竹子又被划断两根。
  啪、啪! 喀——嘎叽——
  整座竹台开始摇摇晃晃,发出尖锐的磨擦声。
  游岩秀借着一节断竹往上一弹,扛起那面金红花旗。
  站在高处,他脚下兀自轻晃。
  他听到永宁百姓们欢声雷动的叫嚷,听到表示“抢花旗”已结束、赢家出炉的鞭炮声,他沉眉凝目,四下搜寻,那名掌中藏刀的黄衣人已不见踪影。
  但……他瞧见一抹细细小小的纤影——
  禾良没乖乖待在“兴来客栈”二楼,却是冲进圈围起来的地方。
  她跑得好急,冲到被游石珍放倒在地的穆容华身边。
  游岩秀两眉压得更低,双目眯出两道异光。
  头一甩,他扛着金红花旗灵敏地攀下竹台,双足尚未着地,“太川行”的一群伙计已团团围将过来,将他连人带旗抬得高高的。
  坐在“人轿”上,他看到跟在一旁的老掌柜感动得眼角带泪光,看到大伙儿咧嘴笑,也瞧见庙前平台上的老太爷笑得合不拢嘴……他也想开怀大笑,可是,笑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笑比不笑可怕的秀爷,所以还是别笑好了,但不笑,并不代表得哭啊……该死!他心好痛,眼发热,鼻头一直有酸气冲上来,他好想哭……
  混帐!混帐啊! 他刚才应该扛着大旗直接往竹台下跳,摔得鼻青脸肿、断手断脚的他也甘愿,这样禾良多少会来疼他吧……
  【第五章】
  禾良所有的心神和眸光全都专注在游大爷身上。
  锐利银辉乍现,她看到了。
  那道忽隐忽现的刃芒藏在某人掌下,逼得游大爷连连避其锋芒。按规定,抢花旗全凭一身本事,不能带刀剑上场的。
  再有,可能因顶端距离太高,一时不易看清,也或者围观的百姓全陷进半狂的激昂状态,竟没谁发现那人使的手段。
  禾良白着一张脸,胸口怦怦跳,她把孩子托给爹、柳姨和两丫环后,带着家丁又挤进人群,试图挤到庙前平台那儿,欲将此事知会商会的大老们。
  岂知她人才冲进圈围起来的范围内,周遭顿时响起阵阵惊呼,她抬首看去,就见一道白色身影被人从最高处踹掷而下。
  白衣劲装……
  “广丰号”抢旗队队服!
  而下手的那个人穿的是“太川行”的青色衣裤,不正是游大爷是谁?!
  直到“广丰号”那名抢旗手在半空中栽了个跟头、撞上竹架后,禾良才认出那人是穆容华。瞠大双眸,她全身绷得紧紧的,惊叫声全堵在胸臆间。
  下一瞬,形势大变,不断往下跌落的穆容华被打斜里窜飞而至的人托住身躯,那人来得突然,并非任何商行的抢旗手,似是混在人群里看热闹,既然遇上了,就出手随意救救。
  那人是……是……
  “二爷?!”禾良惊疑不定,提裙跑向救下穆容华的年轻汉子。
  此一时际,鞭炮声骤起,噼哩啪啦响彻云霄,八头狮子再次群舞,锣鼓声震耳欲聋。
  “嫂子,别来无恙啊! 我今儿个回永宁看热闹……哟,嫂子您听,炮声大响啦!好本事,老大今年又抢到花旗喽!呵呵呵……”游石珍收回高望的目光,笑容煦朗,边把痛得脸色惨白的穆容华放落地。
  禾良仰脸看向立在竹台顶端、扛着大旗的丈夫,危机似乎暂且消除了。
  她白着脸,幽幽吁出口气,但心魂像是还没完全归位,她敛裙,恍恍地蹲在穆容华身边,表情仍有些怔然。
  穆容华眉心忍痛地轻皱,微微笑道:“禾良妹子,你家秀爷出手真狠,一抓一踹就把我丢下来了。”
  “嫂子,穆大少就爱开玩笑,您千万别听他的。”游石珍笑得酒涡深长,炯目烁光,闪着奇异的神气。
  他觑着那张苍白俊脸,浓眉挑了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家老大出手要是不够狠辣,穆大少一条命恐怕早就没了,届时不单只是往下掉,还得边喷血边往下掉,不是吗?” 穆容华微喘着气,瞪着他。
  禾良背脊一凛。
  深吸口气,她终是稳下心神,嗓音略哑道:“我方才看到刀光了……”
  “老大好好的,没事,嫂子别忧心。”游石珍四两拨千斤地说着。
  此时,“广丰号”的伙计们已纷纷朝这儿跑来,担心自家主爷的状祝。
  游石珍把头倾向直瞪着他的穆容华,慢条斯理又道:“倒是你啊穆少爷,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我家老大怕你傻傻朝人家刀刃上撞过去,出手救了你,你可别从中作梗地害人家夫妻失和。”
  “我没有……”
  “有没有阁下心知肚明。会有些痛,忍住。”游石珍突然一掌按住他的肩头,另一掌托住他肘部,表情轻松写意。
  “什么?啊!”瞬时,穆容华痛得满脸冷汗。
  禾良听到“喀啦”一声,见游石珍两下轻易便把穆容华脱臼的肩胛骨接上。
  她看着穆容华闭目忍痛,冒冷汗的雪白脸庞竟忍得双颊晕红,心里微觉古怪,但已无心思多想。
  她举目搜寻丈夫的身影,见他已扛着金红花旗跃下竹台,坐在“太川行”众伙计搭成的“人轿”上,连人带旗皆被拱得高高的。
  鞭炮刚响完一轮,白烟散开,舞狮仍热闹进行,她见他回头了,视线隔着一小段距离与她对上……她徐徐一笑,但他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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