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皂秋,我想要变得很强……不对,是我可以变得很强。”轻声一笑。“我啊,从小在这儿生长,该懂的事懂得,不该懂的事也懂了。女子活在这世上总是辛苦了些,‘飞霞楼’以女为尊,自我懂事之后,受‘飞霞楼’救助过的女子不知几百人,我喜欢看她们快快活活地过日子,谁欺负咱们,我就打回去,要对方好看,谁诚心待咱们好,我就跟对方肝胆相照,回报人家双倍。”
然后,她也沉静了。
天上一弯月,底下的江面亦映着弯弯一抹月牙儿,忽近忽远处,嘎嘎鸦鸣。秋月夜明明这般凄清,在花咏夜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内心的话全都说出后,她暖暖心窝一片平静。
“余皂秋……”唤声低柔。“谢谢你。”谢他很多、很多事。她无法说明,那是一种感觉,觉得他出现了,来到她的面前,让她打从心里欢愉。
“哎呀,反正就是这样啦”
脸热,这滋味她尚在适应中,刚欲放开他的手,五指反被扣住,不让她撤。
“余皂秋?”
这一方,他略略举起抓握她柔荑不放的手,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微皱眉峰,似乎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握她的小手。
花咏夜不禁噗哧笑出。
眼前这位被称作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啊,这般傻里傻气、愣头愣脑,不好好调教怎么成?
这“重责大任”,她接下了!
三年后
一声寒鸦啼,十里落叶黄。
尽管现下情势紧迫,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入林后听到那声乍响的鸦啼,花咏夜的唇角仍不由得一勾,记起常一身鸦黑的黝俊少年。
噢,不对,他早就不是少年。
上次见到他时是两个月前之事,他不仅变得更高,双肩更宽,胸膛也厚实得可以,臂膀和腰腹肌块全硬邦邦,身形显得瘦长,却精劲有力。反观她,四肢虽修长,个儿却仍娇娇小小,看来是没什么往上长的本事了,不过她还是有足可说嘴之处,个儿虽不高,胸脯倒长得出色,圆圆鼓鼓的,将来与他共修时,他应该会喜欢……啊啊啊!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蕊姊,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先走,我去引开那些人!”
“三姑娘,别去!”根本来不及阻止。
花咏夜调头往回跑,见林中有黑影朝她这边奔来,她不避开,反倒射出六枚美蓉金针,边扬声大骂:“臭家伙!来领死吗?”
金针准头无失,几声哀叫顿时响起。
她听到连声诅咒,乐得哈哈大笑。
但,人不能太得意,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
待她察觉到暗器飞来时,欲避已不易,她往后下腰,硬是急使了一记铁板桥,那柄小刀仍直直射入左肩胛。
痛!混、混帐!
闷哼一声,她不敢停留,忙选了另一个方向拔腿疾奔,试图引开那些人。
跑跑跑,脑中无法多想,就是尽全速奔驰。
不能被逮到,但又要拿自己当饵,钓着对方,跑到最后,她耳中似乎仅剩下双足踩过厚厚黄叶上的声响,沙沙,逤逤,刷刷……
“啊!”眼前一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她整个儿往前栽。
喘息,再喘息,停下来才觉得左肩疼痛如火烧,刀刃整个没进血肉内,那让她每一下的呼息吐纳都带着痛。
她绷紧下巴,想拔出那柄小刀,又怕刀一出,登时会血流如注。
咬紧牙关,她挣扎地撑起身子。朝她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不想坐以待毙,跑啊、逃啊,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待脱险,她得好好叨念蕊姊姊一顿。头痛啊头痛,怎么有这么多事要她操烦?
起身又奔一小段后,她再次扑倒,这次跌得颇重,牙龈和唇瓣全磕出血,前襟更是被左肩伤处的血染得湿漉漉。
她意识未失,却怎么也使不出气力。
勉强拖着身子躲在树干后,高高枯木上停着一只鸦,弯着颈,正用长喙理着黑翅窝,她恍惚看着,又是一笑。
突然,乌鸦嘎嘎叫,拍拍翅膀惊飞,她心下一惊,忙收敛心神,倾耳细听。
……事情透着邪。
追在她身后的那些脚步声,霎时间全没了,林中弥漫着一股诡谲的寂静。
好半晌过去……
实在太安静了,静得教人心慌啊!
她暗暗吞咽唾沫,用力眨动眸子,然后大着胆子探身察看——
可恶!有人!
来人无声无息,竟已逼到她眼前!
她蹲坐,那人站立,两人相距不出半臂,她一探身,仅瞄到对方两只黑靴,想也未想便出手袭击。
可惜,好没用,她的杀招瞬间被摆平,双腕被牢牢按住。
然,挫败的叫喊才逸出娇唇,嘴角随即翘高了,发怒的表情转成笑颜。
“余皂秋!”她唤声满是惊喜,本能想扑近他,一妄动,痛得她哀哀叫,丽容一下子皱成小笼包子。
按着她双腕的铁臂改而搂住她,余皂秋定定盯着她的伤唇,又死死盯着没入她左肩的刀柄,脸色奇诡,又是青、又是白,乌丸俊目缩湛。
“伤不是……不是很严重,我适才疾奔,所以血流得多些,如此而已……”识得他三年,她渐渐摸清他五官神态所显示出来的心绪,喜怒哀乐他说不出口,但全在他细微的五官变化里,只要用心去看,就能看懂。
“那些人,你把他们全打倒了吗?我——啊!”她被打横抱起。
下一瞬,她发觉身子腾飞起来!
周遭景物迅速往后飞掠,她在飞,他抱着她飞,轻身功夫绝妙至颠。
安下心了,终于。
她把自己交付给他,放任疲软袭上四肢百骸,头中的幻痛似乎也消止了,她微微笑,合睫,松心松神,反正……随便他了啦!
这是一间小小的、已无人居住的破败民家。
屋瓦坍塌了一小角,往那小洞看去,刚好瞧见一轮月,真妙。
虽说破败,她被放落的地方倒挺洁净,榻垫透出干稻草的气味,挺好。
所以说,这儿是他出南浦三川办事时,常“借住”之所了。
“……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我跟着杨姑的小船队送货到咱们在江北的货栈,‘飞霞楼’护着女人,也做女人家的生意,咱们底下有间叫‘捻花堂’的大铺子,专卖胭脂水粉等等之类的小货,这一年多,我跟着杨姑出去好几回了……”跟从不言语的他在一块儿,花咏夜话就多了,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只要在余皂秋身边,她便无法克制地说说说。
“蕊姊……嗯,就是当初被杨姑带回‘飞霞楼’治伤的那位,你那时也见过的,她姓傅,单名蕊。蕊姊养好伤后,一直跟着杨姑做事……”略顿,因男人扶起她的头,在她颈后垫上软软一坨衣物,让她好躺些。
她对着那张紧绷的俊脸嫣然一笑,接着又道:“……货还没送到,船不能随便停下,蕊姊前晚突然悄悄脱队,杨姑拨出一小部分的人手寻她去向,我也下船寻她……我们分头找,然后……然后……余皂秋,你要拔刀了是不?”
阒黑的眼直勾勾望着她,手起手落,迅速封住血脉上三处穴位。
“来吧!”花咏夜银牙一咬。
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俐落得教人赞赏,等到刀从血肉中拔离,被“咚”一声射进木桌后,花咏夜才感觉到痛。
皱眉、扭鼻,她唉唉地叹气苦笑。
“还好那群河寇没在刀上抹毒,要不然更惨。杨姑推敲,蕊姊可能发现那些人的踪迹,咱们的船不停,她竟自个儿偷偷行动……真是的,才学会四、五套拳脚功夫就想杀过去,这傻姊姊,也不先找大伙儿商量……咦?”她喃喃说话的同时,男人手没停过,一手轻按住她的伤处,另一手找到她腰带上的扣环,迅速解开。
她的襟口松了,他顺势拨开,里边的雪白中衣被血染红,触目惊心,他拉掉她系在腋下的小结,小心翼翼掀开那层衣布。
“余、余皂秋,我没穿肚兜,那个……不太好穿……”但她的胸脯仍有遮掩,用的是上好的丝绸长布,不松不紧地裹了几圈。
心跳怦怦响,男人帮女人轻解罗衫,这场景她看到懒得看,换自个儿上场,果然不同凡响,所以啊,心很重要,因为是喜欢的人,当他亲近过来时,悸动便一波接连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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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浪花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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