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兴家业 第十八章

  「去熬一锅浓浓的姜汤,多放些糖。」邬深深吩咐邬浅浅,「煮好了用茶窠子温着。」
  「大姊,这是要做啥?」
  「一会儿,她们回来都给喝上姜茶祛寒。」
  昆堇和秋婵想不到姜汤居然是要弄给她们俩喝的,心下颇为感动,只觉得跟对主子了。
  邬浅浅一溜烟钻进厨房去了。
  邬深深义不容辞地带着两个丫头,趁着天黑摸到鹿圈,一个个弯腰低头,埋起捕兽夹。
  接下来她也不去管它,也不会刻意查看,日子照样的过,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腊月初八,那天邬家也应景地煮了腊八粥。
  家里一口气多了那么多人,还加上战止和梁蓦家都得送上,所以邬家大厨邬浅浅得了大姊同意,下了重本,一大锅粥里放了不下十几种佐料,因此那香浓黏稠的香气让闻香而来的壮哥儿拿着自己的碗勺,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邬浅浅身边,甩都甩不掉。
  邬浅浅被他跟得喷笑不已,粥一起锅就先舀了一碗给他,还给他淋了一匙的野蜂蜜。
  冷冷冬日,甜蜜一口口,暖心温肠胃。
  其余的邬浅浅用瓦罐装了放进竹篮,再放进碗筷,然后用布罩上,这些是要带到邬淮的坟前去的。
  出人意外的是,在这祭祖供佛、祈求来年丰收的日子,邬家却来了稀客。
  一辆乡下少见的大马车,几个仆人也不进门,就捧着礼物站在廊下,登堂入室的其中一人留着小胡子,看似是管事,另外两张陌生的脸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屋外那些,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做派。
  他们家的亲戚里没这号人物啊。
  年纪大的,中等身材,袍子是团花锦袍,法令纹深镌,面容严肃,看起来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一进门也不跟谁客气,十分托大的径自找了位子坐。年少的长得高高大大,俊脸,眼角微提,是个公子哥。
  客人来,自然得奉茶,两个丫头奉了茶水,没下去,一左一右立在邬深深身边伺候。
  「去请母亲来。」邬深深低声吩咐秋婵。
  秋婵应是,去了。
  「小女子眼拙,不知客人从何处来?」邬深深施礼道。
  这冬日里寸步难行的天气,这行人不辞辛苦到沙头沟,有何事紧要到劳师动众走这么一趟?
  一老一少眼中掠过不解,曾几何时这邬家用得起丫头了?
  那小公子的心不在这点上,他打量着邬深深,眼前的女子胳膊粗大,头发太黄,指甲太短,脸太黑,到处都留着风吹日晒、长年劳作的痕迹,和县城里的闺阁淑女、小家碧玉都没得比,粗糙、粗糙,他家三等的洒扫丫头都比她强。
  小公子一脸嫌弃,遮掩都遮掩不住,本来不带好脸色的脸几乎沉了下来。
  老人冷咳了声,小公子这才收回不甚友善的目光。
  一番客套,邬深深才弄清楚,这老者姓孙,是致仕官员,曾居五品官,儿子叫玉成,是县学的生员,是江县有头有脸的人家。
  虽然致仕,官威看起来依旧不小,可年龄看起来也不到五十怎么就致仕了?想是家中财大气粗,退出官场,享清福了。
  还没得知来意,秋婵扶着肖氏出来了,双方一番见礼寒暄。
  「闺女,让娘来和客人说,你退下。」肖氏轻声细语。
  邬深深意外了下,但眼观鼻,鼻观心,应了声「是」,安安静静的退下了。
  邬家没有男主人,向来顶缸的是邬深深,所以家中无论大小事情不可能跳过她去说,不过这攸关女儿的亲事,她不好也还在。邬淮走了,肖氏还活得好好的,她纵使不管事,但对父母来说没有比子女更要紧的,女儿的事她是非要出头不可的。
  邬深深避到杂物间,让昆董回去守着母亲,自己听起墙根来了。
  「您这是想毁婚?」从来都细声细气的肖氏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暴喝。「凭什么?!」
  邬深深冷冷听着,一言不发。
  忽然冷风从外头灌进来,杂物间的窗从外打开,翻进来一个人。
  那人利落的翻滚,在杂物堆上一按,轻盈如猫的起身,拍拍手,对着因为骤然吹到冷风、寒毛直立的邬深深露齿一笑。
  「有门不走,这是做什么呢?赶紧把窗关了。」压着声音训斥着乱来的男人。
  这些日子,她忙,战止也忙,有时到了饭点也不见人影。她忙着要找饲料,要找门路,他也是想尽办法希望在年前多窖几头鹿,两人一忙,战冽和壮哥儿全扔到梁蓦那里去了。
  梁蓦单身一人,对两个小子,有时还会加上陆牧,倒是耐心十足。
  平心而论,和战止相处下来,他忙前忙后的帮了她不少忙,既不卖功邀宠,也不过问金钱,让人舒心。
  「我这不是看前头有客人,避免麻烦吗?」战止关上窗,胡乱搪塞。
  邬深深也由他去,她哪里不知道他是八卦魂熊熊燃烧,她娘出面招待客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这其中能不没有猫腻?
  「做人太不地道,这是打发叫花子吗?」没脾没气、软得像团麻糈的肖氏接连失控,声音都变了调。
  然后邬深深和战止听到拍桌和重物落地的声响。
  「听」情况,是谈崩了,也不知道那对父子来干么的,就算详情不是听得很清楚,邬深深还是知道这门亲事应该是黄了。
  「你有婚约,怎不早说?」战止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说什么?」邬深深憋着一肚子火,这件乌龙亲事她压根只从母亲口中听到那么一回,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第二回,好像具体了点,人也来了,人家却是登门来退亲的。「难道战大人要娶我为妻?若不是,我又凭什么要跟你交代?」
  战止被她噎了个倒仰,想也没想就道:「那个没眼光的竖子不要你,我要!」
  这男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同情心泛滥也不是这种做法,又不是小孩扮家家酒,他要娶,她就要嫁吗?
  外头一下没了动静,邬深深透过门缝看去,堂屋里只剩下娘亲和两个丫头。
  她拉开本来就没关好的门,直奔堂屋。
  肖氏白着张脸,正在喝秋婵喂的果茶,昆董一样样的拾掇地上的各色礼物,肖氏回过头来看到邬深深,眼泪就淅沥哗啦流下来,茶也不喝了。「我苦命的闺女!」
  「我挺好,命不苦。」
  肖氏颤巍巍的拍了下大女儿的手,一下子仍止不住泪,抽抽噎噎的,就像天要塌了。
  邬深深没法子,只好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拭泪,耐下性子哄她,「娘,您花容月貌这一哭可就老了好几岁,还是别哭了,划不来。」
  「你这不知轻重的丫头,亲事让人退了,往后你可怎么办?」手里捏着成色普通的镯子「啪」地往旁边一丢,镯子无辜的滚了滚,不动了。
  因为孙氏父子闹这一出,邬深深的名声算是被毁了个七零八落,轻飘飘的言语向来能杀人,为了养家活口抛头露面的女子已经为人诟病,又遭退亲,这不是要绝了她一生活路?
  肖氏一思及此,哪能不嚎啼?
  「娘,」邬深深蹲下来,侧脸贴在肖氏大腿上,「本来就是阿爹喝醉酒硬要人家认下的亲事,人家不想认这门亲也没大错,我们是什么人家,可人家又是什么人家,竹门硬要对木门,女儿我真嫁过去,您觉得会有好日子过?」
  「话虽然这么说,可你怎么知道是你爹喝醉酒认下的亲事?」也的确是,她那夫君曾言,的确是酒后胡里胡涂结的亲家。
  「又不难猜,爹一辈子就在沙头沟打转,那孙家却远在县城,真要有交集也可能只有少数机会,再说爹不是那种孟浪之人,要不是把酒言欢喝茫了,哪可能随便把女儿的终身给出去?」只是不知道他酒醒后有没有后悔过?
  人死债烂,身为女儿的她就算想去和那个便宜爹讨个说法,也只能等下辈子了。
  肖氏轻轻摸着闺女柔软如缎的发丝,眼前浮现丈夫以前刚得到女儿时那满脸说不出的欢喜,这女儿是他们的头胎,他从来不介意自己没有一开始就给他生个男丁,每日从山上下来都乐呵呵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抱女儿,看她吐泡泡,叽哩咕噜地和她说上半天话。
  想到新婚那段甜蜜又欢喜的日子……夫君的心中还是希望娇女能得一门好亲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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