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是死在秦国,究竟是谁出手,似乎也不重要了。
「荆轲,法家强调不论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就如韩非所重法、术、势,法行而君不忧,臣不劳,民守法。主张黄老之术,无为之道用在君王身上,本意该是指君心难测,不让臣子胡乱揣测,可偏偏李斯那个老家伙却是本末倒置,甚至在朝中结成一派,一个个跟着揣测寡人心思,无视寡人之令……一个朝中皆能如此,何况是天下百姓,唯有严刑峻法才能管束乱世人心。」
荆轲直睇着他在油灯下的黑眸,那慑人的威仪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为民为天下而忧的仁者……她是不是饿慌了,出现幻觉了?呿。
想了下,她回道:「法固然得行,但重典有时却成了官逼民反的器具。」
「那倒是,所以寡人首重军令,违者立斩,宫中同制,必先有法行,才能有所依归,慢慢地推广至天下。」
「如果大王只是想推行法制,其实也不须兴战,只消召来诸王相议,法制亦可在天下推行。」
嬴政不禁笑了。「荆轲,你认为燕太子丹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不是很想坦白,但坦白一直是她的美德。「……混蛋。」
他的笑意更浓。「寡人与他相识极深,清楚他是个卑劣之徒,这种人他日要是成为燕王,你认为燕国百姓会有好日子过吗?」
当然不会有!她也不是替燕太子丹卖命,她只是想救高渐离,不过是想还高渐离当年一食一宿的恩情罢了。
「如今天下诸王皆在观看,楚王负刍守在南方虎视眈眈,就等着秦军落败,而魏王假也不过是个空壳君王,成天耗在后宫里,哪会理会百姓路边哀号。当初本是姬氏天下,却因为诸侯拥兵自重,互相征讨,自立为王,这几百年来一直虚耗人命,寡人可以背这污名一统天下,就盼此后百姓可以安身立命,夜不掩户,就算到时史家皆说寡人只是为成就霸王之名都无妨,名声之于寡人若浮云,百姓安定才是真正的平天下。」
荆轲直瞪着他,脱口道:「妈的咧……」她一定是饿昏了,才会觉得自己完全认同他的说法。
「妈的……什么意思?」嬴政抬起头望着她,好奇的问道。
他知道天下诸国口音皆有所不同,但这妈的一词他压根没听过。
「就……」她艰涩地抿了抿唇,决定将坦白的美德先丢到一旁。「指的是一种加重语气,就好比美人,咱们就说真他妈的美啊!」
「所以你刚刚对寡人说妈的咧,是……」不耻下问中。
「在这个时候代表的就是惊叹……大王,这很难解释的。」够了,她拒绝继续说谎,妈的就是一句骂人的话,就是一句粗俗骂语啦,真他妈的,为什么他们会聊到这上头?
「寡人明白了。」他虚心受教。
当真明白?荆轲头痛地托额,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事实真相。
「瞧寡人聊得兴起,赶紧用膳吧。」嬴政看他膳食没动上几口,赶忙催促道。
见他起身回席用膳,荆轲丢开头痛的话题,思索前一个话题,待吃喝到一半,才道:「天下从事者不可无法仪,行法是种做法,但是大王切记,为天之所欲,止天所不欲。」
他蓦地抬眼,黑眸在灯火下彷似闪过了一道流光,随即抱着食器又走到她身旁坐下。「荆轲,这不是墨家的说法吗?」
荆轲有些惊讶的问:「大王也听闻墨家之道?」
「当然!寡人认为墨家之道也颇有道理,只可惜寡人见识不多,而李斯那老家伙又只会吹捧法家好,其他百家他根本不屑一顾。」
「大王也想听墨家之道?」她难以置信地问。
「想,却苦无人能解,你……来自墨家?」
「正是。」脱口而出的当头,荆轲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瞧她,竟如此疏于防备,要是她给师门惹下祸端,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太好了!何时给寡人说上一课?」
见他心喜若狂的真情真性,她微微眯起眼。传言中的嬴政怎会是如此?忖着,她蓦地想起他方才说过他无心离间,可有心人却做离间解读,这有心人约莫是为了自个儿的私欲才会进谗言。
换句话说,嬴政的恶名要是有人故意造假流传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好比那个卑鄙得近乎无耻的燕太子丹。
但,他要是无恶行,旁人要给他生出恶名也是不易。
想当年她尚在朝歌时,就亲眼见过秦军压境,烧杀掳掠,残虐屠城……她实在不该让他三言两语便动摇,而遗忘了天下百姓之苦。
眼前他的所言所行,说穿了不过是要松卸她的防心罢了,天晓得背后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半垂着眼,荆轲推辞道:「大王身边人才济济,该是……」
嬴政抬手示意她停住。「学问不论身分,也并非得是寡人之臣。」过了好半晌,他叹了长长一口气,才幽幽地又道:「寡人的臣子只要别再胡乱揣度君心就好,别像今儿个后宫闹出的糗事就好。」
她微扬起眉,三分讽刺七分笑地道:「大王多劳了。」能让后宫奢侈如斯,他这个君王也是功不可没。
嬴政直睇着她,突觉得面前神色和缓隐隐带笑的人,如春风拂面,更胜杀气腾腾的他,教他的心好暖好暖。
「寡人要能有你这样的臣子不知该有多好。」他哑着嗓音道,顺手将食器里的菜拨到他那头。「荆轲,寡人的臣子尽是祸国殃民之辈,就连名字都不祥到了极点。」
「喔?」有吗?
嬴政瞅她一眼,闷闷地念道:「冯劫(逢劫)、尉缭(未了)、李斯(你死)、王绾(玩完)……寡人还能活得好好的,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是他还有点本事,他早就提早回仙境了。
荆轲顿了下,忍俊不住喷笑,庆幸嘴里的残羹已经吞下,要不然可精采了。
嬴政幽幽地看着荆轲,就见她一开始还能忍笑,到最后放声大笑,身子微斜地倚着矮几,他本来是觉得荆轲看起来有些闷闷的,说给荆轲解闷,天晓得荆轲竟是这种反应,但……还不错,至少荆轲是头一个在他面前笑到东倒西歪,毫不扭捏作态的。
如此荆轲,世间少见,他该想办法留住他才行。
「荆轲,寡人要奉你为客卿。」嬴政突然说道。
原本笑到人仰马翻的荆轲被吓得马上回过神来,直直地瞪着他。「嗄?」
「从此刻起,你可以与寡人同食共衣,并寝而眠。」
面对他闪动流光的黑眸,她的脑袋空白了。
他就这么想死吗?他是不是忘了她是刺客?
【第四章】
面对嬴政的言出必行,荆轲一整个无言。
在他殷切的期盼下,她僵硬地坐上他的床,目光紧盯着他,浑身处于戒备状态。
然而嬴政只是温柔的道:「先歇下吧,寡人还有文书要处理。」
「……是。」荆轲开始起鸡皮疙瘩。
「明儿个再跟寡人讲一堂课吧。」
「……是。」
她正准备目送他离开,却见他是离开了床边,但人还在内室里,就在另一张矮榻上专心的看着一整叠的竹简。
荆轲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这当头她要出手该是有胜算的。
但,这会不会是陷阱?
人多疑,是天性,尤其在面对有威胁的人时,如今周遭安静下来,她反倒可以好生回想。
要说他没有任何意图,她绝对不信,不过是她资质驽钝,一时想不透他的计划,眼前最重要的是防备,她要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他胆敢有所动作,她会立刻反击,要是能趁机一举拿下他,她出使秦国的目的就完成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荆轲依然直盯着前方的背影,却觉得他简直像座石雕一般,坐姿端正,沉着霸气,要不是他会翻动竹简,要不是那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仪太慑人,她真会以为他睡着了。
她必须小心再小心,她的擒拿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之下,只能等他松懈时才有机会取他性命。
于是,她张大眼等着……
「大王,时候差不多了。」
「寡人知道了。」嬴政哑声回道,随即将竹简全都收起,搁到几上,他起身一回头,就见荆轲正看着自己,那热切的目光教他的心头震颤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扬笑问:「方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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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跃龙门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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