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哪里难看了?」
「我走路不好看。」
朝露明明知道这是实话,却没来由地有些生气,至于生气的原因她完全不明白,就是觉得很不受用,她闷闷地站在床边,既不看着他也不打算走开,只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朝露……」褚云衡唤道,右手用力一拄手杖,试图从床上站起来,却不知是脚下一时脱力还是手杖打滑,他没站稳倒在床上。
朝露本能地去拉他,却被惯性带得也俯倒在床——准确地说,是压在褚云衡的身上。
她傻了,眼前不足五公分的距离里,她所见到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瞳仁在浓长轻颤的睫毛下微微流转。
「对不起,朝露。」他从她的身下伸出右手,轻轻扶起她的上身。
她回神,慌忙从他的身上跳起,脸孔轰地发热,「不,是我自己没站稳……我有没有压伤你?」
他单手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朝露见他辛苦,赶紧过来小心扶起他,又从地上拾起了刚才掉落的手杖递给他。
「谢谢,我没事。」他握住手杖,站起身,脸上透出一抹极浅的红云。大概是为了掩饰尴尬,他走了几步,背向朝露说:「刚才不是有意冒犯,我的身体有时会和我的意志闹些别扭,变得不那么听话。」'他转过身面向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平静如常,「偶尔,情绪也会。」
朝露走近他,略仰起脸,「任何人都会有那种时候,这没有什么。」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他的脸上有释然的笑。
「刚才……」朝露斟酌着能让彼此都不感尴尬的说法,「我是说,你刚才叫我名字是想和我说什么?」
「我只是看你有些不高兴,想问问你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不是的,我是……」她连忙否认,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我是有些难过,为你。」
褚云衡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他漂亮的眼部线条,「谢谢你。」
朝露有些拿不准他这句「谢谢」的情绪,咬咬唇说:「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难过不是出自对弱者的同情,而是……」
「惋惜?」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嘴角带着因了解而绽放的豁达微笑。
朝露定定地回望着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回应他:是的!她为他惋惜,上苍既然创造了他,为何又要无情地剥夺他的完美?坚强如他,也会因自己的残疾羞于面对镜头,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用力戳了一下心脏。
「我有时也难免会想,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的人生会大不一样吧。这个世界上要用两只手、两条腿才能完成的事还是很多的。可是,因为有了这样大难不死的经历,也让我有机会尝试了许多一直想尝试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比如不考虑就业或者其他现实的回报,去德国念自己喜欢的科系,做自己喜欢的研究。」他笑起来,「我庆幸自己喜欢的不是体育而是哲学,总算不太糟,我还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听完他的话,朝露知道,他已经从一时的小情绪里挣脱出来了。
「不过,你也真是厉害。」
「什么?」朝露不解。
许是站得久了,褚云衡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衣柜靠了靠。
朝露看出他有些累了,说道:「去客厅坐一会儿好吗?我也有些累了,等一下再给你整理房间。」
褚云衡点头,向前一伸手杖,带动身子向门的方向一转,朝露紧随其后慢慢走到客厅,直到褚云衡来到餐桌前,她才抢到他的前头拉开椅子。
褚云衡等她拉开另一把椅子跟着他坐下后才说:「我想说的是,你的观察力很强,一些最细微的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刚才也是。」
「嗯,大概吧。」朝露笑了笑,「希望不至于让人讨厌。」
「至少我不讨厌。」
「那就太好了。上次和你提过,不久以前我还是个柜台,做柜台的最常透过一件事建立对人的第一印象。」
他脸上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一般公司的柜台桌子上,都会有一枝公用的台笔是不是?」
「台笔?」
「就是有个底座固定在桌面上的、尾部带着一根电话线一样的绳子的那种笔。」
「啊,原来那叫台笔啊。」他恍然大悟。
朝露想起上回自己问褚云衡如何驱动轮椅的事,他说一般人不清楚有单手驱动的轮椅很正常,她微微一笑,学着他当时的语气道:「一般人不知道各种笔的具体叫法也很正常。」
褚云衡轻轻笑了笑,「那么,那枝笔到底怎样呢?」
「在我面前使用这枝笔的人何其多,但是用完之后能把笔插回底座的人恐怕还没几个。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无论对方是何等高的职位、身分,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对那人的印象就差了。」
「有些道理。」褚云衡颇认同的点头,「由此看得出来,你对人对事的标准其实相当高。」
「我对自己的标准也很高。」说完,不知为何有点担心他会认为自己是那种对人严格对自己宽大的人,忍不住问道:「你呢?」
褚云衡一脸淡然又坦率的表情,「我自认对人对事的容忍度相当高,但我想你一定能了解,包容与欣赏完全是两码事。」
朝露被这句话击中了,恍惚间她听到一颗石子坠入幽潭的声音,「咕咚」一声,带着清脆的回音。
他看着她,又继续道:「至于说到我对自己的标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起码要做到让自己看得下去。」
朝露忍不住说:「这也不容易了。我猜,你对自己的要求不会低。」
褚云衡的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某些时候,我是很能对自己下狠手的。」
「我信。」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但什么也没说,还是朝露发现他的视线,问他是否有其他安排,并且站起身,说自己会赶紧做完剩下的家事。
「最近在准备一篇论文。」他带着抱歉的语气道,「我的稿子和材料都在房间里,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先整理我的卧室。」
「换完床单被罩,擦一下灰尘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我不是生来就有洁癖,只是那场车祸之后,我的呼吸系统变得有些敏感,所以才会对房间的卫生要求比较苛刻,抱歉麻烦你了。」
「不麻烦。」
还记得上次饮沉香茶时,他说过自己的肠胃不太好,想必长期昏迷的那几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她本来就不觉得一点小小的洁癖有什么所谓,更何况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反而令她不好意思起来。
他站起身,想随她进房间,朝露下意识地把他拦在门外,「不不,你别进来,我一个人就能很快弄好。」她可记着他刚说过自己的呼吸系统敏感呢,就算打开门窗通风她也不放心,她才不要他为了帮忙帮出病来。
褚云衡叹气,半真半假地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让人觉得自己很没用总是有点失落的。」
朝露眸子一转,也半真半假地开口道:「我哪里敢小瞧你,未来的褚教授!」
「我离教授这个称谓还很遥远,无论学问上还是职称上。」
「一步步来嘛,我想你现在准备的这篇论文也是其中必经的一步,是不是?」
「你会不会觉得,争职称什么的挺庸俗的?」
「谁说的!我觉得教授这个头衔听上去就很帅很厉害。」朝露不是没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话变得有点多,她心里提醒自己该适可而止,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刹不住,「再说了,只要是实实在在做学问,给予相应职衔也是一种肯定啊。对了,你的论文是研究什么方向的?」
「当代西方分析哲学与现象学对话的现实性分析。」
「呵呵,很好。」她干笑。
「哪里好?」
「好在……我完全听不懂,那一定是很奥妙很高深的学问。」
褚云衡敝心了半天,终于喷笑,浑身上下连带拄着的手杖都止不住微微抖动起来,笑够了,他直起腰说:「我头一次发现,你的身上原来很有幽默细胞。」
朝露楞在原地,半晌才说:「何止你,对我自己而言也是重大发现……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先去客厅待着吧,好了我再叫你。」
「好,麻烦你了。」
忙了几个小时,等朝露要离开的时候,外面却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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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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