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这样!」红衣脱口而出,心下愈感费解,一顿又道,「不是该报官、等着官府缉拿凶手才对么?!」
还没听说过出了强|奸案,把受害者送去妓院了事的呢!
众人一并看向她,一个个的目光,都好像她的想法很奇怪。
「身子都不干净了,怎么留在席府做事?」虞氏蹙着眉反问她,红衣一怔,即道:「她又不是公子的妾室,歌姬而已,和是不是完璧有什么关系?!」
「那如是公子日后看上她呢?到时候怎么办?」虞氏又道。
红衣简直觉得这个逻辑不能理解。
「先禀了公子便是,公子若是介意,自然不会纳她为妾啊!」
她觉得这才是因果清晰的想法,齐伯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脑子里一懵:「这样的事,怎么能拿去脏公子的耳朵?」
红衣愕然地滞了滞,而后不可置信道:「为了不给公子添堵,就索性草菅人命么?!缕词已经那个样子了,送她去青楼,和逼死她有什么两样!」
「这是哪来的话!」虞氏面显愠色,上下一睇她,笑意森寒,「席府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与她同去的丝缎也没事。独她一个,还不是自己不安分,去了青楼恰合她的意——若当真无辜,自尽以证清白就是了。」
于是说着缓了口气,下颌微抬,目光扫过一众歌舞姬,冷峻地提点着:「日后都给我安分点儿,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折了席府的颜面,就都是一样的下场!」
红衣惊得倒退了一步。
荣誉谋杀!
她脑海中闪过这从前只在宗教书籍上读过的词条,心里狠狠一坠。
是了……她正在目睹一项荣誉谋杀。
为了挽回一个家族的「荣誉」而杀死所谓「不贞」的人,哪怕这个人本身已是最可怜的受害者。
这种事情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还有,在这里存在就更加「合理」——原因归根到底都一样:周遭的氛围认同这种做法。
因为宗教、文化或者习俗,整个社会认为这是对的,所以有这个想法的人十分「正常」,不接受的才是异类。
红衣觉得如鲠在喉,自知难以改变他们这已根深蒂固的想法,但又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地看着缕词被送入青楼、然后死去。
缕词那么聪明,在她跳《佳人曲》遭遇意外的时候,当即反应过来,一曲高歌为二人都争得了机会。
而且还帮过她。那二百两的银票,缕词只留了五十两,其余都给了她。即便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缺钱,但……
那毕竟是一笔巨款了。
红衣还知道,缕词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想为自己脱籍,希望那两个家人子能在宫中得宠、而后替她求一道恩典……
所以缕词做事八面玲珑,教起歌来尽心尽力,与家人子处得也亲近。她这么努力地想要办成这件事,可是甚至没能等到两个家人子进宫,就……
要被送去青楼。
「她怎会是自己不安分!」红衣抢上一步,强争道,「司乐这罪名安的,不觉得太‘莫须有’了么!遭遇横祸还要怪她不安分,她图什么?就为给自己惹麻烦么!」
虞氏喝住她:「够了!」
「你不能这样做!」红衣又喊道,「凶手逍遥法外、受害者一生尽毁,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虞氏却不再理她,转身唤了别的歌姬近前:「先去请郎中来,缕词的嗓子许是坏了。瞧瞧能不能治好,若不能,上等的青楼她还去不得了。」
——过分!
「我去求公子!」红衣脱口而出,喝出的嗓音有些可怖。
那刚走了两步的歌姬回过头来,满目愕然。
绿袖浑身一凉,连忙上前拽她:「别闹……」
「又不用公子为她做什么!」红衣愈想愈难受,哽咽道,「只要公子肯放她走就够了,日后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能直接送她去那种地方!」
「红衣你快闭嘴!」绿袖压着音在她身边急劝,直想堵了她这张嘴,「公子上午从宫中回来后就心情不好,你别……」
她却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红衣已夺门而出。
身后一叠声地呼喊,齐伯连声招呼人把她拦住,却到底反应得慢了。
红衣拼力跑着,身后几个小厮在追。她跑得气喘吁吁,好在这长年要日日练舞的身子体力不算太弱,咬紧牙关不慢下来,一路冲到席临川书房门口。
她顾不得礼数推门而入,几个小厮紧追着她也跟进去。
不待她说话,一捂她的嘴便要往外拖。红衣却身上狠一挣,在几人力气稍松地一瞬间,猛地跪了下去。
本就被突如其来的几个人弄得有点懵的席临川见状更是一吓,反倒回过神来,怔了怔,蹙了眉:「怎么了?」
重生以来就没见她行过这么大的礼,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怎么看都像是「出大事了」。
几个小厮不得不放开她,但谁也没敢退出去。红衣觉得身后几人气势汹汹,也不敢吭声。
席临川愈觉奇怪,一睃那几人:「你们先出去。」
顷刻间屋里就只剩了红衣和席临川两人。
红衣仔细琢磨着,不知这话怎么话才好——最为稳妥的做法,大概是……不让席临川弄清楚什么事,就点头答应放缕词走?
席临川好奇地看着她,知道她目下很怕自己,素来能避着他就避着,不知这回主动来是什么事。
「公子……」红衣一边斟酌着,一边谨慎开口,「如是……有个人因为一些事不能再留在府里,要去的那个地方会要了她的命,公子可会……发个善心,放她走么?」
席临川听得云里雾里,把她的话思索一番,问了句:「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红衣咬了咬牙,他淡看着她的欲言又止,道:「直说。」
「是缕词……一个歌姬。」她呢喃着,之后的话说得愈发艰难,「缕词出府时……碰上点意外,齐伯和司乐说、说要把她……送到青楼去。」
没有听到回话,但听得案桌一响,抬眼便见席临川已离席。正从她身边走过,快得足下生风。
红衣一愣,连忙起身跟上他。只见他面色阴沉,不知他现在是什么心思、不知缕词会是什么下场,唯一可做的便是尽快把心底的想法跟他说个明白,他能听进去个一句半句也是好的。
「公子……这事不是缕词的错。她回来时整个人都狼狈得很,同去的丝缎也吓坏了。若再送她去青楼,只怕、只怕真会逼得她自尽的……」她脚下走得急,话说得也急,喘了口气,又道,「她只是去医馆看看扭伤罢了,这简直飞来横祸,公子您……」
她话至一半,他脚步突然停了,足下稳稳地转过来。
红衣与他目光一触,立即噤了声。
神色僵住,她既不敢再说话,又因要顾及缕词的安危不敢如平常一般冷着脸应付他,只得这么无措地对视着。
席临川咬牙切齿:「我因为昨日晚宴的事,被陛下和皇后数落了一上午,你安静点。」
「……」红衣哑声,点了一下头,一个字都没有。
席临川复又继续向乐坊走去。他到得实在突然,让一众歌舞姬都吃了一惊,连虞氏和齐伯都见礼见得有些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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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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