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临川看向虞氏:「缕词呢?」
「公子……」虞氏想解释点什么,一看席临川的神色又不敢多做耽搁,连忙朝内院引路。
房中冷嘲声、斥骂声和挣扎的嘶喊声乱成一团,红衣正听得生恼,走得快了些,想赶紧看看缕词。
已至门槛前,忽见一白物横空飞来,她下意识地一弯腰避过,意识到身后是席临川时又忙看过去。
席临川手里多了只白瓷茶盏。无甚神色地也走进门去,随手将那瓷盏搁在案上,看着一室混乱,剑眉皱起。
几个婢子退到一旁,皆低着头不敢吭声。缩在床榻一角的缕词瑟索地望过来,原本涣散的双眼突然一亮,肩头紧了一紧,忽地动身扑了过来。
几个婢子同时一声惊呼,在她冲到席临川跟前之前一齐动手拉住了她。缕词奋力挣着,终挣不过,放弃地跌跪在地上,哭得力竭声嘶:「公子!不要、不要送奴婢去青楼,奴婢以后会……会很当心……」
红衣紧张地看向席临川。
缕词的乞求还在继续,一句句的,充斥着惊惧与恐慌:「奴婢什么都可以做,求公子给奴婢留份杂活……什么都可以!奴婢知道自己不干净,以后绝不……绝不会碍公子的眼的!」
红衣心里「咯噔」一声。若连缕词都觉得自己「不干净」,可见这种思维的根深蒂固,心里愈发拿不准席临川会怎么想了。
缕词只穿着中衣裙,褪下来的外衫就丢在榻边,依稀能寻见斑驳的血迹。席临川的目光在那血迹上停了一会儿,移回她面上,向那几个婢子道:「放开她。」
几人同时松开了缕词,她却没敢再近前,无甚精神地瘫坐在地,呆愣地看着席临川,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
又驻足思量了一会儿,席临川走近几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哪里不干净了?」
缕词怔然看向他,双眸一红。
席临川又道:「是伤了你的人不干净。」
「那我……」缕词想要问什么,却没问出来。又看一看席临川,一语不发。
「没有人要送你去青楼。」他道。
候在门口静听的齐伯和虞氏皆一惊,刚要出言相劝,却听得他又续说:「我着人收拾个新的住处给你,你好好养着就是。」他一睇矮几上放着的药碗,稍一笑,「先把药喝了,一会儿再沐浴去,然后睡个好觉。」
红衣好一阵恍惚。
从来没听席临川用这种口吻说话,温和得好像做哥哥的在哄受了委屈的妹妹。
缕词也怔了一阵子,而后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好……」
「……公子。」齐伯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了两步,委婉地劝道,「她这个样子……不好在府里服侍了。」
「那就不用她做什么了。」席临川稍偏过头,「也不差她一个。」
「可是……」齐伯怔了怔,未再争辩,虞氏蹙眉道:「府里还没这样养过闲人。」
「那是从前没必要。」席临川站起来转过身,看向二人,目光冷如寒刃,「这回,席府若不养她,真让她到青楼等死么?」
二人皆一栗,听出席临川责备的意思,相视一望,虞氏颔首道:「还不止是养她的事,闹出这样的乱子还留在府里,传出去坏席府的名声。」
「闹出这样的乱子再把她扔出去不管才是坏我名声!」席临川喝道。
齐伯和虞氏面色一白,终于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再度互相一望,往外退去。
那三个婢子都是战战兢兢的神色。
方才在席临川来前,她们待缕词是怎样的态度,红衣也听见了。见目下事已定下,再不想她们多给缕词添什么堵,便不理会她们,径自上前扶了缕词起来,到榻边坐下。
「你安心吧。」红衣轻声道。
席临川闻声再度转过头来,看一看她,颔首道:「多谢。」
红衣正给缕词理着头发的手一滞,遂站起身,端端正正地一福:「代缕词谢过公子。」
没听到他再说什么,片刻后木门轻响的声音传来,红衣抬头望去时,房中已无第三人,他关上门离开了。
缕词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手指绞着发梢,一句话也不说。直至一刻后又有婢子推门而入,看着服饰精致,该是在席临川跟前混得得脸的人。
二人屈膝一福问了声安,而后上前为缕词更衣。她们手脚麻利,说话也有分寸,绝口不提缕词刚遭的祸端,连感慨一句都没有。只说外面备了小轿送缕词去府东南边的鹤鸣坞,告诉她那是一个上佳的住处,阳光很好,种着各样的花花草草。
还说席临川特意吩咐了,若是缕词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草木盆花,也让人添过去就是了。
那婢子温言软语地说着,让红衣听得有些失神。
实在难以相信,这和那险些一箭射死她的,是同一个人。
大概确实和绿袖说的一样,席临川待谁都很好,只是很讨厌她一个而已。
缕词教两个家人子唱歌的事由杜若「接了班」,这样一来,红衣和杜若接触的时候也多了些——即便不说话,「舞蹈课」和「声乐课」交替时碰个面总是免不了的。
直觉让红衣觉得,杜若对她始终很厌恶,而且一日甚过一日。可细细想来,她又确是没有得罪过杜若的,从一开始,就是杜若因她做杂役的身份而看不起她。
于是也不做计较,二人各过各的,相安无事。
几日后,倒是长阳城里不太平了。
闲言碎语不知是从哪里起来的,起先是慢慢地扩散,而后因为某个契机一夜之间炸裂,传得人尽皆知。
——人们都知道了,冠军侯府里有个被人奸污的歌姬;
——人们还说,冠军侯之所以来留着她,是因为他自己也出身卑贱,所以和这歌姬「同病相怜」。
这和晚宴那天何庆所说的话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那天何庆虽然也是当众讥讽得不留情面,却到底是在这一方府院里……
这一回,事情被捅到了台面上,成了街头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整个席府变得很紧张,一干歌舞姬因为平日里不怎么接触得到席临川、不知他现在什么心思,所以一边「紧张」一边觉得这紧张「莫名其妙」。
这些坊间传言到底没绕开缕词。
天气逐渐转暖、庭院百花初绽的时候,缕词寻了短见。
虽是救了过来,但红衣和另外几个与缕词交好的歌姬赶到的时候,两个被席临川指去照顾她的婢子仍是面色惨白,可见当时情状很险。
缕词躺在榻上,气若游丝,腕上的白练缠了一层又一层,仍有隐隐血迹渗出。
「不知道她在哪里寻的瓷片……」一个年纪小些的婢子吓得直哭,「公子特意叮嘱过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我们……平日都小心得很。」
红衣没在意这番解释,凝神看着缕词,她虽是双眼紧闭,贝齿却是咬着嘴唇的。
过了一会儿,眼角流下泪来。
「缕词。」她唤了一声,几人皆一怔,她向榻边走去,口气有几分生硬,「好端端的,你寻什么短见?」
缕词没有说话。
红衣皱一皱眉头,知道多少和坊间议论有关,又问:「公子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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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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