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过了约莫两个时辰,红衣与陈夫人一并出了府。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行着。因旁边坐着个陈夫人,红衣连挑开帘子看看窗外的心思都没有。
她双臂环着腿、下颌搁在膝上,兴致缺缺地脑补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不觉长叹出一口气来。
接下来就又是安静。整整一路,谁也没同谁说话,直至马车行到皇宫门口。
恰是天色渐黑的时候,红衣先一步下了马车,转身去扶陈夫人。
陈夫人犹豫了片刻才将手递过来,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立即有在宫门口候着的宦官迎上前来,笑着朝她一揖:「夫人安好。皇后娘娘知道夫人必比旁人到得早些,吩咐臣在此候着。」
「有劳中贵人了。」陈夫人客气地一颔首,遂脱开原搀着自己的红衣,转而搭着那宦官的手进了宫门。
红衣心中惴惴,在这半黑的天幕下紧张得愈来愈厉害。终于到了长秋宫门前。
巍峨的宫殿里灯火通明,与天空的黑映衬着,衬出一派独特的静谧感。殿前的长阶虽不比三大殿的长阶,但也足够慑人了,红衣忍不住轻吸了口凉气,抚一抚胸口,暗自宽慰:不怕、不怕,现下心虚的该是皇后……
陈夫人提步前行,红衣随在身后。有知道些底细的宫人遥遥看着这两道华丽的背影,或暗悬一口气,或摇一摇头,觉得必会出事。
正厅空荡荡的,宦官领着二人直接去了寝殿。陈夫人未及见礼,皇后便已迎上来,笑执了她的手,一福:「长姐。」
陈夫人便也只回了个浅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娘娘万安。」红衣恭谨下拜,话刚出口,眼前显然一静。
陈夫人看一看她,又看向皇后,微一笑,思量着道:「听闻皇后娘娘有些话要问红衣,妾身就不打扰了……先去侧殿等着。」
「侧殿?」皇后显有一怔,未及说什么,陈夫人已然福身告退。
视线下移,皇后看向红衣,端详了她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红衣复一叩首,敛裙起身间,见皇后挥手示意宫娥皆尽退下。强自定一定神,随着皇后一并向案桌的方向走。
案桌两侧皆置了席,皇后先行落了座,又一睇她:「坐。」
红衣轻应了声「诺」便上前落座了,不推辞也不道谢,只等着皇后的正文。
皇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从眉眼到神色都看尽了,才沁出一笑:「是有几分姿色,本事更是有些的。」
「皇后娘娘谬赞。」红衣稍欠了身,笑意清浅。
「本宫是临川的亲姨母,这么多年了,还没见哪样赐进席府去的东西被他送回来——他让清欢转达的话我也都知道了,你可真是好本事,让他为了护你,连自家人的颜面都不顾了!」
皇后说着,声音发了狠。红衣却仍雷打不动地端坐着,未显惧色,更没什么为此谢罪的意思。
须臾,皇后只得径自将这怒色收起来。
转而一笑:「本宫听很多人说过你的舞,知道从前的唐昭媛曾为此想把你献给陛下,后来你去了竹韵馆,连本宫的弟弟都说你的舞不错……」
红衣眼帘轻垂,等着她说完铺垫点明中心思想。
「本宫曾是歌姬。知道歌舞姬里能出类拔萃的,必定都非仅是逼着学出来的——想来你自己也很喜欢舞,是不是?」
红衣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不难猜到接下来大概会有什么内容。只是皇后既如此清楚歌舞姬的事,她扯谎否认骗她,想也是不能的。
「是。」红衣颔首承认,不卑不亢,「那是妾身毕生追求。若有两日不练,就觉得浑身别扭。」
「这就是了。」皇后忽地一声笑,「那份《霓裳羽衣曲》残篇,临川虽是拒了,但本宫猜着,你大概还是想要的。」
何止是想要……
自那日之后,红衣一想到这东西就直磨牙。从前从未奢求过有生之年能得见这种后来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艺术瑰宝,眼下摆在她面前,问她想不想要……
傻子才会不想要。
红衣强忍着心里的私欲,笑音低哑:「说实在的,那份残篇怕是比许多人的命还要值钱些……妾身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给妾身。」
「劝临川娶清欢。」皇后简短地吐了六个字,红衣睇着她,凛然一笑:「妾身不认为您只是因为女儿喜欢才如此执着。」
皇后面色骤冷。
「同样……」她带笑的目光往下挪了两尺,定在皇后微隆的小腹上,「妾身也并不认为,您是仅为了这个没出生的孩子,而动这么大的干戈。」
虽然不知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但红衣和席临川都觉得,说皇后是为扶亲儿子做太子而痛下杀手逼得原太子造反是件很奇怪的事。
毕竟……这孩子现在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算真是个男孩,万一天资不济呢?古代婴幼儿死亡率这么高,万一夭折呢?留着原太子怎么也为皇后的太后位添一道保险系数啊……
「妾身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您不妨把原因也告诉妾身。」红衣笑意悠悠地看着她,「为什么要除掉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又为什么这么急着逼将军娶您的女儿……兴许妾身体谅了您的苦衷,一心软,就答应了您的要求了呢?」
这话说得颇不怕死,然则红衣却真没什么惧意——从皇后拿出那份《霓裳羽衣曲》残篇开始,她就知道皇后今日必是不敢动她的,所以只能这么下血本收买。若能直接要她得命,哪还有这么多九曲十八弯?
皇后强压愠意,睇着她眉眼间的笑意,迫出一声轻笑:「好,告诉你也无妨。」
红衣莞尔:「妾身洗耳恭听。」
「祺儿……就是太子,他是先皇后的儿子,先皇后与本宫有怎样的旧怨,陈年旧事本宫就不与你多说了。」皇后羽睫压下,强按下地冷意让红衣周身一冷,「你知道日日看着仇人的儿子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觉吗?」
红衣肩头一紧。
「是,是本宫主动和陛下说,本宫会好好照顾他的,若不是这样,陛下怎么会觉得本宫宽和贤惠、那么快就把这后位给本宫呢?」皇后说着,轻然一笑,「本宫原也不想迁怒于他的……但他长得和先皇后越来越像,那感觉……真是刺心啊,让本宫忍不住地去想,如果这个人不在了,该是怎样的舒心。」
话语中近乎扭曲的快意让红衣身上一阵恶寒,眉头一皱:「就为了让自己舒心……」
「不。」皇后很快摇了头,「若就为了让自己舒心,我早就不必忍了,在他还小的时候,我就有许多法子可以不留他。」
这是实话。总是小孩子更容易除掉一点,患病也好出点什么意外也罢,对皇后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红衣深吸了一口气,迎上皇后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觉得莫名地虚的慌。静一静神,又说:「那是……」
「你还记得唐昭媛么?」皇后再次提及了这个名字,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红衣的神情,轻缓而有力地告诉她,「唐昭媛因你被废,宫人们都遣去了别处。有个丫头真是忠心、也真是胆子大……竟舍了命寻机告诉太子,先皇后被废就是因为我。呵……」皇后一声冷笑,「本宫不怕太子去陛下面前说什么,但可怕的,是他什么也未说,竟就着手暗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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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三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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