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太娇纵 中 第二十章

  直到他说:「是我想岔了,装得再像也不是同一人。」
  「她就那么好?」
  「她坏……坏得让人……无可奈何……」他叹息,带着深深的落寞与孤独。
  云音想起驸马,那个在李得胜刀口下吓得尿裤子的男人,从前也是温柔才子翩翩少年郎,到头来都是无用。她要的,是苍松柏杨一般屹立不倒的男人。
  滴水穿石,她想要的,总会有的。
  第二日起,再没有时间供他伤春悲秋。京城乱得一塌糊涂,虽有强兵进驻,但礼法混乱,米粮稀缺。陆晋只得遣人去,把原先内阁与六部的人通通拉回衙门。
  为避嫌,他并不与内宫沾边,一切衣食住行,办公议事都在顺天府衙门内。原先六部高官,如今也只能将就着一间小屋围着炭火争来吵去,争的都是民生民策,脑袋吊在裤腰带上,总算沉下心为破落河山办上一两件实事。
  陆晋眼前,当务之急是为京师周围五州十九县定下驻军之衔。带来的人已将原有的十六营接收整编,各处官员、将领人选他自当拟好纪要送回乌兰,请陆占涛定夺,但眼下已将亲信人马以暂代之职深入各处,这一来二去的,等正式名单下来,他已然对各处掌控周全,来了新人,自然把暂代列为副职,该效忠于他的,依旧归他。
  这一日,巴音终于在城郊一间民宅内搜出了大太监冯宝,当即遮掩着,私底下带到府衙。
  大门紧闭,陆晋坐于顺天府大堂「清正廉明」四字金匾下,见冯宝一身清瘦书生打扮,面如冠玉,眼似寒星,乍一见便要当他是翰林院满腹经纶大学士,风度翩翩,才华满腹。只不过因常年弓腰作揖,背挺不直,比寻常人略弓。
  他不躲不闪看向陆晋,略带几分书生狂傲,问:「你是何人?」
  陆晋坐于书案之后,沉声道:「在下陆晋。」
  冯宝扬眉,「哪一个陆晋?」
  陆晋微微笑,不再正面作答,「很快你就会知道,陆晋是谁。」
  冯宝道:「好一个狂人!」
  陆晋讥讽道:「比不得冯大人。」
  冯宝双手负在身后,略略侧身,视线向上,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陆将军请杂家至此,有何事要问?」未等陆晋开口,他便挑衅道:「左不过是为宝图,那般紧要的东西,李得胜逃命时必定带在身上。听闻将军一箭射死顺天王,想必宝图已然到手。如今再见杂家,倒是让人猜不透了。」
  李得胜将宝图藏在胸前,斩下首级,人剥个干净,图早已经快马送回忠义王府。
  陆晋从怀里掏出一串浅红澄澈的碧玺珠递予冯宝,冯宝只瞥过一眼,已变了脸色,高声质问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是她亲手交予我。」
  「何时何地?」
  「十一月初十,西陵玄宗墓。」
  冯宝上前一步,将手钏我在掌心,反复摩挲,闭上眼,隐忍着极大的痛苦。「她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传国玉玺。」
  冯宝哑然,「这丫头,为了你,竟什么都肯说。」
  陆晋恍然失神,「她落下石门,自封于地宫之内,到如今还未有半点消息。」
  「她死了——」
  「我不信!」
  冯宝睁开眼,定定道:「我也不信。」
  陆晋惊异,「你是何意?」
  「杂家亲手叫出来的丫头,书画双绝,才情横溢,会为了你这么个……」他琢磨措辞,最终放弃,「这么个人自戕?谁能信?」
  陆晋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握住了最后一线希望。
  但冯宝说:「你想找宝图,她便已经投胎转世。你若单单想找她回来……杂家也只能说,她必定已经葬身西陵。横竖,她在你眼里心里,就该是死了个彻底。」
  陆晋当下急迫万分,绕过书案走到冯宝近处来,追问道:「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冯宝捏着嗓重复,并未将其放在眼里,轻鄙道:「你是下辖百万雄师的一品都督,还是权倾朝野的内阁大员?杂家因何要向你解释?你不必多言——」他一抬手,制止陆晋,「你爹忠义王去年给杂家上贡的二十万两白银如今还在库里锁着,你一个不入流的什劳子将军,西北来的土人,倒敢跟杂家吹眉瞪眼。」
  陆晋一时噎住,无话可说。念及云意,想来她那套堵得人心窝窜气的功夫,必然师从冯宝。
  冯宝再瞧他一眼,依然不改的装满了轻蔑。
  「真不知那丫头是中了哪门子的邪,竟为了你这么个莽夫要死要活。她要真死了,杂家定要去地府一趟,阎王爷跟前把人抓回来。」语毕,一甩袖,带走了碧玺手钏,潇潇洒洒自顾自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临出门撂下话,「你放心,皇城在此,命在此,杂家绝不出城,你若要寻人,依旧到落花胡同来。至于什么传国玉玺,你瞧瞧你现如今这身份,拿到了又顶什么用?甭跟那丫头学什么旁门左道,专心犁你的一亩三分地才是正理。」
  这一时屋内只剩下陆晋一人,呆呆望着冯宝远去背影,久久无言。
  不得不感叹,跟顾云意混在一起的,个个都是奇人。
  午后巴音来报,乌兰城内传来好消息。
  「郑,怀上了。」
  陆晋停了笔,抬眼问:「老三的?」
  巴音撇撇嘴,不屑道:「总不能是门口马夫搞出来的。」
  郑仙芝尚算谨慎,始终按时按量服用避子汤,但架不住底下人偷偷换药换方子。陆晋思度着,这一对奸夫淫妇可真打得火热,自他出征起停药,算算不过三四月,这就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恰好他出征在外,此二人还如何能污到他身上。
  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但他怎能放过良机,必定要乘胜追击,令老三血债血偿。
  「你叫那老婆子继续撺掇她,卯足了劲去闹,一定要把老三逼得无路可退。」
  「是。」巴音领命,匆匆去了。
  城东,落花胡同。
  一座精致小巧的宅邸,一砖一瓦一树一花莫不藏着主人家的巧妙心思。冯宝径直入了后院,至小花厅里歇息片刻。解下披风,有一貌美肤白身段婀娜的妇人来接,嘴角挂着温温柔柔的笑,问他,「今日如何?那武人可曾为难与你?」
  「你放心——」冯宝目光和煦,拿手背蹭一蹭她面颊,温言叮咛道,「我有一件旧物要交予你,你且稳住,答应我,再不能像从前,再哭眼睛就不顶用了。」
  「好,我听你的。」
  冯宝这才从袖中将碧玺手钏递到她眼前,听她掩嘴惊呼,「小六儿!」退一步,又上前一大步,攥住他衣袖,焦急问道:「你有小六儿下落?她人呢?去了何处?可曾……可曾受苦?」
  冯宝无奈,双手扶住她肩膀,尽量以沉稳可信的语调来说,「听那武人说,那丫头将自己锁在西陵地宫,到如今已有月余,那人猜测她已不在人世。不过你放心……」他握紧了她的手,置于胸前,「西陵地宫什么构造,通路几何,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清楚,那丫头惜命,绝不会自戕于此。」
  「我苦命的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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