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的手掌忽然被人握住了。
陆麒阳反扣着她的掌心,在她耳畔低声道:「别怕,我在。」
沈兰池觉得掌心微暖,那场永嘉三年的风雪似乎已褪去了。
满目尽是红色,人群喧闹不已,恭喜与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陆麒阳忽然低声道:「后来我闯入东宫的时候,只瞧见你已去了。我知道是陆兆业逼迫你喝了毒酒,所以我亦不会轻饶过他。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这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喧闹人群里,转瞬被哄堂欢笑淹没不见,可沈兰池却听见了。
她倏忽僵住,被世子反扣的手轻颤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她觉得眼眶里有热烫的泪水在打转,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太吵了,我听不清。」
「你哥哥后来逃出来了,只是宋瑜荣被娘家接走,不愿跟着他过苦日子了。他去了泾南,再没了音讯,兴许是过上了他一直想要的日子。你的爹娘……我立了碑,在青湖。流放地太远,回不来。」
沈兰池听得耳旁声音,眼泪已潸然不绝,满面皆是。
可偏偏,身旁人还在继续说话——
「可我却抢不回你来……陆兆业将你葬在了帝陵里。」
——追封皇后,与帝同寝。青史工笔有载,帝后恩爱情深,鸳鸯伉俪。
明明周遭一片热闹喜气,沈兰池却在人群里无声地流着眼泪。
她唯恐被旁人发现,连忙低下头来,悄悄用袖口抹着泪水。
她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口,便变成了不能自抑的哭泣。
就在此时,人群里慢慢挤进了一人来,他艰难地走到陆麒阳身旁,道:「世子,时辰到了,该走了,二殿下不等人。」
陆麒阳点点头,对沈兰池道:「我明日就回来,你回家去安心睡一觉。」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沈兰池只来得及抬头,在朦胧泪眼里瞧见他渐渐淹没于人群的背影。
她早该发现的。
她早该猜到的。
旁边的几位妇人发现她蹲在地上,默默流着泪水,便好心地来搀扶她,道:「这位礼娘子是怎么了?你姐妹出嫁了,日后还会回娘家的,可莫要舍不得呀!」
「是个姑娘都要出嫁的,哪有在家里做一辈子千金的?擦擦眼泪,莫要伤心!」
沈兰池听着耳旁关切之语,拭去了面上泪水,哽咽道:「我与桐姐姐自小一块长大,看她出嫁,我有些舍不得,让你们见笑了。」
陆兆业接了新娘,转道回宫。
太子迎亲,不比寻常。依照大楚习俗,须得在朱雀街上游走三圈,以显天仪隆重。可他却无心领着身后的仪仗在朱雀街上游走,直直地入了宫。
他与沈桐映在帝后面前拜了天地,又拜了天神。待将入洞房之时,却并不去见沈桐映,而是回到了东宫书房。
几名下仆早已在书房内焦灼等候,见他来了,便道:「殿下,万事妥当。几位大人已在宫外等您。」说罢,便熟稔地替他解去身上披风与外袍,为他换上平日惯穿的玄色衣袍。
陆兆业微微颔首,眼神淡漠,道:「陆子响处有何动静?」
「二殿下还在宫中与群臣饮酒作乐。」
「宋家几名小将军亦是留在宫中。」
陆兆业见衣袖已正,便取过一把佩剑。他将宝剑慢慢拔出剑鞘,见剑刃银光铿然,便又将其归于鞘中,冷然道:「走罢,不可耽误了时辰。」
京畿卫兵,合宫城戍卫,此刻不过一万余人。而他陆兆业有三万人,便是用脚碾,都能将宫城打开,逼退陆子响。今夜一过,储君之位便再无忧患。
除非……
除非镇南王愿意助力陆子响。
可如今京城谣言四起,谁都在唱镇南王要反的歌谣。陛下与陆子响,又怎会用他?
想到此处,陆兆业的唇间浮出一个欠缺温度的笑。
春夜尚有料峭之意,只是京城浸在太子大婚的喜意中,满街俱是红灯高照,无端便多了一城暖意。一支轻骑已在夜色披掩下汇流,在朱雀街上留下马蹄与兵甲之声。为藏于夜色,人人皆穿玄色,这支轻骑便如一道乌黑的墨流,涌入大红一片的朱雀街。
过了朱雀门,便是光枢门。
此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光枢门上,忽而亮起了一片长灯。同时,便听得那城楼上传来一阵大喝:「太子且慢!」
陆兆业拽住缰绳,抬起手掌,示意身后众人停下马蹄。
他抬起头来,朝那灯火通明的城门上望去,却见到陆子响站在那里,面孔在灯笼光下模糊不清。
「父皇、母后尚在宫中,你驱策兵士,攻入宫中,这是千秋万载皆披骂名之事。若在光枢门停手,尚有挽回之余!」陆子响负手而立,声音铿锵。
陆兆业闻言,冷笑一声,喝道:「余地?你与父皇,并不曾给孤留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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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三 V第10章[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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