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君。
这句话提醒了顾镜,他突然想起江月心似乎有一个从小定下的婚约者。
不知怎的,他心底忽而有了一丝破裂,微微的酸涩与不甘涌了起来。他仔细想了想,这大概是这样的一种心虚罢——自己无法触碰到的光,也不希望别人触碰到。
顾镜闷了一会儿,取出了剑,对江月心道:「请赐教。」
于是,大好的七夕之夜,江月心又和顾镜打上了。只可惜,在江月心的记忆里,顾镜是永远也打不过她的;她总能用各种巧妙的招式,令顾镜输的心服口服。
后来,她曾放出豪言:「顾镜,你什么时候打败我,我就跟你姓。」
顾镜瞪她一眼,道:「那我怎么敢打败你?我还是弃武改文罢。」
往事历历在目,尚在眼前,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江月心缩在霍府书房的地道里,从砖块的缝隙间窥伺着昔日的好友与副将。现在的他不是顾镜,而是魏池镜。
魏池镜托着面颊,神色微慵地坐在椅上。虽神情是懒散的,但他的眼神却如淬了冰似的,叫人寒彻骨髓。几个部下在书房中翻翻找找,把书房弄的一团乱。
「五殿下,什么都没有。」
「霍天正机敏,想来是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若不然,把那霍家的娘们喊来再拷问拷问?听闻姓霍的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这话像是触到了魏池镜的某根神经,他冷眼扫了一下,令那说话者立刻闭了嘴。随即,他慢慢站起来,道:「再仔细搜搜,必然有什么有用的讯息。」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来扣门。魏池镜扭过了头,把后背露了出来。江月心眼神一暗,袖中的暗器立刻滑了出来,全身都绷得紧紧。
若能制住魏池镜,便等于制住了大燕人的头颅。纵使不能全退大燕人,至少也可以救出霍夫人。
从少年到青年,魏池镜可是从来没有打败过她。她对魏池镜的一招一式,皆是熟悉万分;只要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便能猜出他下一招要出什么。
在这一点上,江月心极有信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魏池镜的防备降到了最低。说时迟,那时快,江月心一手掀开藏身的地砖,闪瞬朝魏池镜袭去。只听「唰」的一声轻响,周遭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她便逼至了魏池镜的背后。旋即,她右臂高抬,紧扣着淬毒匕首的手掌,朝顾镜的脖颈急速挥去!
那匕首泛着银亮毫茫,撕裂空气。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面前便传来「铿」的一声响,竟是魏池镜头也未回,拔|出了手中剑,恰到好处地格挡住了她的攻击!
江月心微惊,连忙后撤。她脚步飞快,身影如一道残电似的,退至了十步之外。如此一来,魏池镜的部下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纷纷慌乱地拔|出武器来。
「是天恭人!」
「好大的胆子!」
「宰了这小兔崽子!」
他们虽嚎叫得大声,但到了江月心面前便如面条似的。她以匕柄击打要穴,几个嘶吼的大汉便软绵绵倒了下去。待周围再无其余人,她一咬牙,再度袭向魏池镜。
风鼓满袖,脚边尽数散落着信纸书籍。摔裂的青墨块散发着细细香气,破裂的上好瓷盏无人问津。靴面踩踏而过,叫地上的狼藉更甚。
「小郎将?」魏池镜半蹙着眉,声音渐响,「你是来杀我的么?」顿了顿,他自嘲一笑,道,「定是如此。」
江月心站定,仔细看他身形。他与旧时没有多大变化,只不过穿上了大燕皇族的衣衫,愈显华美俊气。从前的冷冽如今变得锋芒毕露,更有大燕人刻入骨髓的肃杀与血性。
可见,从前魏池镜在她身旁时,多多少少是藏了一些的。
「你是大燕人,我是天恭人。我今日来这里是做什么,需要本郎将告诉你么?」她丝毫没因往日同僚之情而手下留情,眉目间尽是冷意。
这样的神情,只有在对待敌人时才会出现。对着魏池镜,是第一次。
江月心手持匕首,再次袭向魏池镜。他脚步一旋,以剑格挡,两人即刻颤抖起来。剑风轻颤,流转四方,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剑刃上时而倒映出她坚毅眼眸,时而掠过他一缕发丝。
江月心的心底有一种诡谲之感。
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从前顾镜与她过招时,似乎也是这副模样。隐隐约约间,她觉得握剑朝她劈来的,是那十六岁的少年顾镜,是侧着头别扭不肯去写心愿的少年顾镜,也是那个阴天在槐树下沉默不发一言的少年顾镜。
这一剑,击碎的大抵是从前与顾镜去爬明山的时光。
这一剑,击碎的大抵是顾镜和她去鹤望原的时光。
这一剑,击碎的大抵是在霍府一块儿教导霍淑君的时光。
……
少年顾镜的影子,在她面前晃晃悠悠着,渐渐被裁剪的四分五裂,支离破碎。那个她所熟悉的、一块儿长大的好友,便这样消散而去;最终露出清晰轮廓的,则是大燕国的五殿下,魏池镜。
冰冷,疏远,锋芒毕露。
倏忽间,她的虎口一麻,匕首脱手而出,远远地朝着柱子飞去,最后深深地插在了绿色的柱身上。匕首上所带的毒|药,即刻将木头腐蚀出了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痕迹。
没了武器,她立即去抽另外一把匕首;可下一瞬,魏池镜的剑已横到了她的喉前。
江月心愣住,身体忽然一片冰凉。
魏池镜是怎么抓到这个破绽的?
她从不记得,阿镜的武功到了这等的水准。她只知道,无论阿镜如何费尽心思,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那剑刃就横在她的脖颈前寸毫处,顾镜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他勾起了唇角,眼底微寒,口中道:「小郎将,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竟然能打败你?」
「……有一点儿。」她吞咽了口唾沫,手慢慢在身后移动着。
魏池镜忽然笑起来,那笑容竟还有一丝温存。隐隐约约间,似乎浮起了一抹回忆之色。
「我一直都能找到你的破绽,也早就能打败你。」魏池镜挑了长眉,语气微温,「你曾说过,若哪天我打败了你,你就跟我姓。若是我不留情,你早几年就要改姓了。」
江月心听着,心忽然也一冷。
他这样说,那只有一个可能——为了取信于自己,这么多年来,阿镜一直在藏拙。他藏得太好、太精妙,每一寸狼狈与不敌都恰到好处,无人能看出来。
他输给自己的,是一套剑法;如今与她对阵时所用的,又是另外一套剑法。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口中道:「五殿下,你可真能忍。」
听到她的称呼,魏池镜握着剑的手轻震了一下。随即,他冷下神情,道:「天恭人血洗我大燕皇宫,逼的我父皇、母后、兄弟姊妹尽数焚宫自尽,还夺走我大燕魏氏的江山。这等血海深仇,我不忍,如何能报?」
江月心有一口气憋不住,立刻狠狠道:「顾镜,你说夺你江山是血海深仇?我天恭国的庆义之耻,那才叫血海深仇!若非是你祖父狠辣,又怎会招致李氏皇族半支凋零,天恭京城百姓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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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下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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