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永堂瞪大了眼，呵斥道：「施凝安，你不孝！」
　　施凝安摆摆手：「父不慈自然就女不孝了，父亲将我送去南陵的时候，就该想明白这些事情，你都不要我了，现如今有什么资格，让我拿荣家的银钱来孝顺你？」
　　施永堂指著施凝安，久久说不出话来。
　　施凝安继续道：「何况，我娘之死绝没有那样简单，一个挺著大肚子来投奔亲戚的孤女，缘何有那样大的本事，悄无声息的害死家中主母，还除掉主母身边所有的贴身丫鬟？」
　　这样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也明白刚刚迫使许幼晴认罪，不过是面上粉饰太平罢了。施永堂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施凝安冷笑：「施永堂，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明明心狠冷血，偏偏要做出优柔寡断的模样。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因你而起，不管是荣姝妤还是许幼晴，都因你才会死才会落入如今的田地。可偏偏你还要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却不知是给谁看的！」
　　「你以为的深情，对旁人才是最大的残忍！施永堂，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我父亲了，而你欠我娘的，我要悉数讨要回来！」
　　施永堂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施凝安一步一步逼近他，还未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仿佛超脱尘世一般，让施凝安一个激灵。
　　「凝安！」
　　施凝安回头，瞧见一个老妇人立在围栏之外，被荣家军拦住了，进不来。那老妇人面上亦是超然神色，手上捻著一副佛珠，瞧起来，便知她已礼佛多年。而她身边立著个娇俏的女孩儿，与她一般颇有超脱尘世的气度。
　　施永堂最先回过神，喊了声：「姑母？」
　　老妇人正是抚养施凝安长大的曾家老夫人，施凝安的姑祖母。
　　施凝安的眼眶瞬间红了，重生的时候，她已经离开曾家，而前世来京后她便再不曾见过姑祖母，细细算来，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她飞奔过去，眼泪扑簌而下，带着哭腔与委屈喊著：「姑祖母，姑祖母啊！」
　　荣绥心中惊愕，他知道施凝安惯会演戏，人前人后是两副面孔。哪怕今日这般场景，她也没有丝毫畏缩姿态，反而是咄咄逼人，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将施永堂逼入绝境。
　　可那位老妇人过来，施凝安便仿佛卸下所有的面具，仿佛回归她本身的样子一般。
　　荣绥心中紧紧的，没来由的疼起来。他一直以为她惯常演戏，可没想到，原来她只是为了防备，不得不戴上那厚厚的面具。
　　曾老夫人搂着施凝安，手抚在她的背上：「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施凝安止了泪，这才正式见礼，又对着旁边的少女行礼：「表姐万安。」
　　少女冲她温和一笑，伸手在她额上弹了弹：「你写信回去总说一贯都好，若不是祖母觉察不对，可真要被你这妮子给骗了呢。」
　　施凝安亲亲热热挽著少女：「表姐再笑话我，我可要不依了。」
　　这说话间，便能叫人瞧出谁亲谁疏，施凝安待她自己的亲祖母，都没这样亲热过呢。
　　老夫人走过来，道了声：「原是姑姐远道而来。」
　　曾老夫人并不理会她，自与上座的荣戬并大皇子见了礼，方回头看着施永堂：「我曾说过，永堂这孩子慧极必伤，若能守住本心，不贪图虚无，定能安稳一生。可你们不肯听我的，执意要他来京城。」
　　老夫人讪笑着：「姑姐说得是。」
　　曾老夫人看了看厅堂里的所有人，又道：「过往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永堂便主动辞官，携带家眷，随我回南陵吧。」
　　这是觉察出施凝安的意图，要保住施永堂的意思。
　　施永堂大吃一惊，连忙摇头：「不……姑母，我好不容易位极人臣，怎能……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施家嫡支旁支，也纷纷出声阻止，施家子侄上进者不多，全都指著施永堂提拔。今日之事既然有大皇子撑腰，大不了便是迫着那许家将吞进去的吐出来，可一旦施永堂致仕归家，施家的前途等于全都没了。
　　众人七嘴八舌，曾老夫人仿佛没听到一般，伸手捻著佛珠，一颗一颗数起来。直到大皇子起身意欲离去，众人才纷纷歇了议论。
　　施永堂咬咬牙，上前对大皇子拱手道：「殿下，臣既有辅国之才，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怎能因家务事困扰，便致仕回乡呢。」
　　冠冕堂皇的话，但大皇子的确驻足回头，微笑点头冲荣戬道：「国公爷，说起来这也是家事，国公爷不会真的想要逼迫一个国之栋梁致仕吧？」
　　施凝安先前的态度一直是淡然的，哪怕与昭明郡主应和，也没有格外的决绝姿态。可这会儿听了大皇子的话，她身上陡然升起寒气，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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