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现在,他叫刺客留下了假讯息。
郑濯听罢想通了究竟,叹口气,揭开了他的面具,看他脸色灰败,满头冷汗,反笑道:「不想叫她守寡就撑住了,你这一死可是一尸两命,陆子澍没了,徐从贤也没了。」
陆时卿嗤了一声,这下倒跟回光返照似的清醒了点:「死不了,脾气大,命也大。」说完像是想讲点能叫自己精神些的事,「嘶」了一声,问郑濯,「你说她是不是对‘徐从贤’太好了点?」
郑濯觑他一眼:「不都是你?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陆时卿疲惫地笑笑。
他不是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而是他扮演老师,本是全然照他言语习惯、举止声色来的,甚至连爱好、理想与思考方式也是。后来虽因动情,数次在元赐娴面前扭曲了老师的形象,但他实在分不清,这个「徐善」究竟有几分是他自己,有几分是老师。而元赐娴对这个「徐善」的好感,又究竟源于他那几分,还是老师那几分。
他靠着这个恼人的问题撑着昏沉的眼皮,直到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才倏尔醒神,挣扎着想去拿面具。
郑濯当然比他更快一步,直接把面具一把拍在了他脸上,以一种仿佛要毁他容貌的架势,痛得他差点闷哼出声。
是元赐娴回来了。她跑得气喘吁吁,人未到声先至:「马……车来了……」
郑濯一把搀起陆时卿,随她往山下走,将他架上了马车。
车来得如此之快,其实还靠拣枝和拾翠。俩人在元赐娴策马离开后,当即赶去附近驿站重新弄了马,一路往这边追。往上的山路有一段崎岖狭窄,原本不够马车通行,硬是经由主仆三人披荆斩棘,死命驾了上来。
得知徐善受伤,两名婢女又慌忙拿了马车里原先备有的器具去打来水准备好。
元赐娴见状也想掀帘进去,却被郑濯拦在外头:「我得给先生处理伤口,劳请县主策马护送。」
她只好听他的,点点头:「那我叫拾翠给您搭把手。」
郑濯怕再拒绝叫她起疑,便点头应下。
元赐娴命拣枝驾车往长安城赶,自己则心惊胆战骑马在旁,片刻后,隐隐听车内传出一声极尽忍耐的闷哼,随即响起很多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路僵硬地扬鞭策马,直到郑濯的侍卫赶来接应他。
这个决定并没有错。元家的马车必须还给元赐娴。
元赐娴眼瞅着几名侍卫将已然昏厥的陆时卿扛到另一辆马车中,迟疑问后脚掀帘下来的郑濯:「先生如何了?」
郑濯满手的血都来不及擦,简单道:「暂且没事,县主放心。」
元赐娴听见这一句「没事」却也谈不上轻松,只是看了眼他的手,勉强点了点头。
照关系讲,徐善跟郑濯更亲近,她自然没道理说拜托之言。而对大局的顾全又令她哪怕再心焦也不可能亲手送徐善回城照顾他。
她实在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合适做。
郑濯刚才忧心陆时卿,全然没注意元赐娴,此刻才发现她一身狼狈血泥,甚至连衣裳都破了几处,不由眉头一皱,暗叹自己粗心大意了,道:「你赶紧回府,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送来。」
元赐娴朝陆时卿的方向看了眼,颔首道:「多谢殿下。」然后转身回了马车。
拣枝驾了车往城里去。
元赐娴甫一掀帘入里,便闻见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再一低头,又被两盆子触目惊心的血水一震。
拾翠正在里头收拾,见她来,忙腾了块勉强干净的地方示意她坐,边道:「小娘子将就将就,方才殿下给先生拔刀,情况凶险,血溅得到处都是。」
元赐娴「嗯」了一声,木然坐了下去,似乎也没太在意这点脏污。
拾翠当然是有眼力见的,忙安慰道:「小娘子别太担心,殿下手法精湛,硬是止住了血,眼下他的侍卫也带来了伤药,想来先生不会有大碍的。」说罢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拭面。
元赐娴一动不动由她侍候,半晌问:「拾翠,先生这样待我,我能给先生什么?」
拾翠擦拭的动作一滞。
小娘子的话,她又怎会听不懂。徐先生如此智慧的一个人,今日之所以轻易中了敌人的诡计,其实是因为关心则乱啊。
她犹豫了下道:「小娘子,婢子知道这时候该劝您莫多想,但刚刚……」
元赐娴偏头盯住她:「刚刚什么?」
「刚刚拔完刀,先生晕厥过去,昏睡时说了胡话,似乎……」她苦着脸道,「叫了您的全名。」
元赐娴闻言一滞,垂眼盯着脚下的血水不说话了。
拾翠说的确是实话。只不过陆时卿因伤重嗓音低哑,又是模模糊糊以气声道出的梦呓,她就没辨认出来。有郑濯在,面具自然是没给摘的,而她又对陆时卿的身板不熟悉,因此打下手时也未发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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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二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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