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柏微怔,低下头,对上一双干净灵动的狐狸眼,迟疑片刻道:「阿宁……不要这样,有失体统。」
邬宁好些年没听见「有失体统」这四个字,也好些年没听见有人唤她「阿宁」,心里一酸,将燕柏抱得更紧。
「做噩梦了吗?」
「嗯……好可怕的梦。」
燕柏轻抚她的肩膀,温声道:「身为一国之君,怎能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听话,梳洗梳洗,换身衣裳,今日是母后的三七,天黑前还要去太庙敬香。」
即便邬宁一睁开眼,见自己身着孝服,就知道母亲已然病逝,可燕柏真把这话说出口,她仍是不免感到遗憾。
她年少时,只知母亲弑君主斩贤臣,屠戮她一众兄弟姐妹,单凭一己私欲将她推上皇位,因而对母亲有诸多埋怨,以至于母亲临终前她也没有去见最后一面,待多年之后,终明白了母亲对她的深深眷爱,却是悔之晚矣。
「阿宁。」燕柏大抵以为她不愿意去给燕知鸾敬香,眉眼中如水一般的温柔顿时消失殆尽,他轻抿着薄唇,眉宇微蹙,有些不悦的盯着邬宁,尽显长兄威严。
邬宁从前最怕燕柏,现在倒还好,毕竟她也做了那么多年手握生杀大权的昏君:「我可以去敬香,不过……」邬宁如从前那般任性的和他讲条件:「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要先答应我。」
燕柏将燕知鸾这个姑母当做生母一样爱重,答应的毫不犹豫:「嗯。」
邬宁这才命宫婢进来服侍她梳洗更衣。
去太庙的銮驾等候在凤雏宫外的甬道上,邬宁要迈过一个很高的门槛,她穿着繁复的宮装多有不便,一旁燕柏伸手来牵她。
握住燕柏手掌的那一瞬间,邬宁感觉自己像抓住了一块上好的绸缎,冰冰凉,滑溜溜,这是出身于高门显贵的世家公子才会有的一双手。
自燕柏死后,扶着她迈过门槛的人就变成了郑韫。郑韫的手,邬宁依稀记得是很粗糙的,但她并未真正触碰过几次,郑韫总是将手藏进袖口里。
「母后身边那个太监呢?」
「为何问他?」
「突然间想起,他从我五岁那年就在母后身边伺候着,到如今也有十余载了。」邬宁很小声的又补了一句:「这样一算,他才比我大六岁……」
真不知道那样年轻的郑韫,是如何替她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王朝。
燕柏并不懂邬宁哪来的感慨,只淡淡道:「他在皇陵。」
「哦,那让他回宫吧,他到底是母后身边的人,皇陵太苦了。」
「你让我答应的就是这件事?」
邬宁拐着弯的「嗯」了一声,意思不是。
燕柏说:「阿宁,我只能答应你一件事。」
「你还说我是一国之君,这一点小事我都不能做主吗?」
如今宰辅燕贤权倾朝野,燕柏虽位居中宫,但行帝王之权,邬宁这样说,是逼着他召郑韫回宫。
可燕柏只像哄小孩,温声细语的劝道:「郑韫去替母后守皇陵,乃忠义两全,若吃不得一点苦,跑回宫里,旁人如何看他,这岂是小事?」
邬宁知道,燕柏认为她是一时兴起,过不多久就会将郑韫抛在脑后。她从前的确是这样,天大的事,哄一哄,打个岔,稀里糊涂的就混过去了。
也好,倒不急于让郑韫回宫,就让他在皇陵吃些苦头。
「表哥说得对。」
「在人前不要唤我表哥。」
邬宁一贯不喜欢燕柏这种近似于命令的口吻。她做公主时,燕柏板起脸教训她,那是兄长对妹妹的告诫,无伤大雅,可后来她做了皇帝,燕柏是她的君后,再这样颐指气使的对她,她心里就不大舒服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愈发不服管束,与燕柏渐渐生出嫌隙。燕柏死后头两年,她并不伤心,甚至有种如鱼得水般的自在。
「那我该唤你什么?」
燕柏同邬宁并肩坐在銮驾上,这距离实在很近,近到他能清楚的看见邬宁眼里那一点点的挑衅。
邬宁分明怕他,还总想着撩拨他。
燕柏失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邬宁想了想道:「还是表哥顺口。」
☆☆☆
给燕知鸾敬香后,燕柏又领着邬宁到延和殿批阅奏折。这些奏折多为地方官员上书,无非是向皇帝禀明降雨情况以及请安问好,邬宁只需提起朱笔,在空白处写下三五个字即可。
譬如,朕挺好,朕知道了,朕不吃。
若有官员汇报要紧事,她便将奏折丢给燕柏,或明早朝会与群臣商议,或直接转递内廷之外的丞府,由她舅舅燕宰辅处置。
傀儡皇帝往往都是很轻松的。
可批奏折委实枯燥泛味,不过二三十本,邬宁就甩手不干了:「朕累,朕要出去转转。」
她自称朕,燕柏便不再叫她阿宁:「陛下,这两日已经积了许多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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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女帝 上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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