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心头一跳，忙道：「姑母，您累了吧，快进去歇着。」
　　已是烟花三月，春光正好，柔软的绣鞋踩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却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泛起。
　　方贵妃一步一步走得缓慢，方芷总觉得姑母有些奇怪，要是平时她早就问了，可今天不知为何，她竟然有几分胆怯。
　　进了寝殿，方贵妃挥手让服侍的宫女都褪下，拉着方芷的手坐在窗下罗汉床上，缓声道：「今日家宴，太子也来了，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方芷遽然抬头：「发生了什么？可是太子遇刺了？」
　　她太过紧张，脸色发白，没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这么紧张做什么，家宴上怎么可能有人行刺。」方贵妃笑着把她的手指掰开，「是老大说太子可能是假冒的，皇帝就带着丁院使和顾指挥使给太子验身了。」
　　「假冒的？」方芷不敢置信，「太子那样的容貌、气度，怎么可能是假冒的？」
　　方贵妃叹了口气，「自然不是假冒的，这个结果对咱们都好。」
　　方芷没听明白。
　　方贵妃拍着她的手，「你想啊，老大那心思路人皆知，太子又挡了老大的路，两人这不就斗起来了吗？若太子是假冒的，一下子给弄死，那挡路的不就成了阿暄吗？」
　　方芷回过味来。
　　方贵妃又道：「现在太子没事，还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储君，老大要想把他弄下去，少不了一番伤筋动骨。最后不管谁输谁赢，总是两败俱伤。」
　　「那表哥……」方芷呐呐。
　　「对，」方贵妃微微一笑，「到时候，阿暄就是最后的赢家。」
　　方贵妃摸着方芷冰冷的手，「所以，你明白了吗？」
　　方芷声音颤抖：「姑母，就不能——」
　　「不能。」方贵妃冷声道：「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老大和太子不死，最后死的就是阿暄。阿暄若是死了，整个方家也就完了。」
　　方贵妃死死地盯着方芷的眼睛，「你想让姑母被赐白绫毒酒吗？你想让你的父亲和兄弟流放吗？你想和你的姐妹们被充入教司坊做官妓吗？」
　　方芷整个人都呆住了。
　　「听阿暄说你在长公主府遇到太子了，以后你要记住，离太子越远越好。」
　　「还有，过两天就是上巳节，你与姐妹们可出府游玩，若是遇到平远小将军，代姑母向他问声好。」
　　方贵妃言罢，冷冷地松开她的手，「今日姑母乏了，你也早点出宫吧。」
　　方芷呆怔半晌，失魂落魄地出了宫。
　　春风融融，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行人熙熙，她却仿佛与这热闹尘烟隔着天地。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将车帘勾起一条缝隙。
　　恰好看到天香楼外，停了一辆十分奢华的八架马车。方芷自幼在邺京长大，从未见过如此高调的座驾，连大皇子那样轻狂傲慢的人也没配置如此张扬的马车。
　　她只听说过，太子回京时，坐的宝马雕车，恰恰是八架。
　　「停。」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的车夫问：「小姐，可是有事？」
　　方芷顿了顿，想起姑母说的话，咬着嘴唇半晌无言。
　　丫鬟不解：「小姐怎么了？」
　　方芷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抠破了，许久，她哑声道：「很久没来天香楼了。」
　　丫鬟笑道：「小姐是馋天香楼的饭菜了呀，那今日就在这里用膳吧？」
　　方芷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车凳下了马车，进了天香楼，仰头看去，刚好看到一道清雅无双的清瘦人影进了顶层的雅间。
　　天香楼是邺京最大最奢华的酒楼，位于最繁华热闹的西华街，雅间向来是最抢手的。
　　不过姜夙蓁不存在这个烦恼，对外，她是堂堂储君，对内，她是天香楼背后的东家。
　　知道她约了顾涧西，逢春把最好的雅间留给她。
　　姜夙蓁上楼，让临冬和遇夏守在门外，只带着际秋进了门。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想到一进去，发现顾涧西已经到了。
　　男人一身红衣，负手而立，窗外漏进来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将眉眼勾勒得更加俊美。
　　他偏头看向她，薄唇轻启：「太子殿下。」
　　不知为何，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称呼，姜夙蓁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她脚步一顿，直觉今日的会面可能会发展成不受控制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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