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夙蓁谨慎地选了位置，和顾涧西隔着整整一张大桌子，「劳烦顾大人拔冗前来，孤以茶代酒，先敬顾大人一杯。」
　　顾涧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揭穿她故意坐那么远，只道：「为何要以茶代酒，臣今日得遇故人，该大醉一场才是。」
　　姜夙蓁示意际秋，让伙计送来最好的梨花白和百花酿，透亮的酒液落在玉杯，醇香清冽的味道弥散，百花酿的清甜缠绵着梨花白的炽烈，还未入口，便让人醺然。
　　姜夙蓁将梨花白推给顾涧西，自己则是端起百花酿，「顾大人，请。」
　　顾涧西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像梨花白这种烈酒，姜夙蓁是不敢喝的，哪怕是百花酿这种几乎没有辛辣的甜酿，她也只能小口小口地抿。
　　「顾大人的故人，是天枢营的伙伴吗？」姜夙蓁问。
　　幽深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顾涧西看着她，还是当初那个娇气无比的雪团子，喝个甜酿都要一小口一小口的，跟小猫似的。
　　「不是天枢营的，是幼时见过的，那时她才三岁。」
　　姜夙蓁迅速把当年定王府的亲朋过了一遍。
　　如果顾涧西真的是定王府世子顾陡，他三岁时正是定王府鼎盛时期，小世子见过的人恐怕不计其数，试图跟小世子交好的也举不胜举。
　　但要说关系最近年龄相仿的，应该是秦昭烈。
　　当时平远大将军秦罡是定王顾重的副将，关系极为亲密，两家的孩子又是同龄，同样是武将家的嫡子，顾陡和秦昭烈应该很亲近。
　　难道顾涧西跟秦昭烈相认了？
　　不，不可能。
　　顾涧西要真是定王府世子顾陡，要真是把秦昭烈当作故人，就不会在驿馆中把秦昭烈的扳指当成刺客遗留之物。
　　他分明是要陷害秦昭烈的。
　　姜夙蓁心中飞快地把顾涧西三岁时可能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
　　正沉思间，突然听到隔壁一阵吵闹。
　　「你到底要怎样？！」男人愤怒的声音。
　　姜夙蓁皱眉，能来天香楼雅间的，非富即贵，在天香楼雅间吵起来的，却不常见。
　　而且，她总觉得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
　　「是……」顾涧西开口，想到什么又压低了声音。
　　姜夙蓁没听清他说什么，「是谁？」
　　顾涧西指了指隔壁，无声道：「隔墙有耳。」
　　姜夙蓁看出他的口型，迟疑了一下，站起身，绕过大半个圆桌，走到他身边坐下，附耳过去。
　　隔着整张桌子对坐的人到了身边，顾涧西闻到了掩藏在熏香下的清莲香气。
　　她的身子向他倾斜，将白皙小巧的耳朵凑过来。
　　顾涧西甚至能看到她脸颊细小的绒毛，耳垂肉肉的，像是一颗圆润光洁的玉珠，没有耳洞。
　　没打耳洞估计是怕疼吧，她小时候就娇气得很，吃到苦涩的药汁都要哭一鼻子。
　　他走神了一瞬，姜夙蓁回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要耳语她就过来，她过来了他又不说了！
　　顾涧西低笑一声，薄唇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景川侯。」
　　男人说话时呼出热热的气息，悉数扑在耳朵上，他声音压着，格外低哑。
　　姜夙蓁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她迅速坐直身子，揉了揉那一侧的耳朵。
　　然后才想起他说的话，「景川侯，刚刚回京的那个苏文逸？」
　　对了，怪不得声音有些熟悉，她在长公主府见过的，长公主明明厌恶愤恨，却特意走到景川侯面前，跟他说了几句话。
　　她当时委实没有看懂长公主和苏文逸这两个人。
　　隔壁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声。
　　姜夙蓁怀疑是不是景川侯和长公主吵起来了，她实在好奇长公主对景川侯的态度，忍不住想要听墙角。
　　天香楼不像云间小筑那样地方大，因为是酒楼，自然也不好藏暗墙，她要是去听墙角就得在顾涧西眼皮底下。
　　姜夙蓁迟疑地看了顾涧西一眼。
　　顾涧西轻笑一声，也不揭穿她，而是起身，自顾自走到了紧贴隔壁雅间的墙壁下。
　　他都先去听墙角了，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夙蓁连忙过去。
　　顾涧西垂眸扫了一眼，薄薄的唇角勾了个细微的弧度。
　　她整个人趴在墙壁上，耳朵贴着，跟个小壁虎似的，眼睛还睁得圆溜溜的，听得十分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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