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涧西心跳突然快了两拍。
　　姜夙蓁尴尬至极，用力抠了好几下窗棂，才勉强镇定下来。
　　「咳咳。」她轻咳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眼，却正对上一双幽深黑眸。
　　往日透不过丝毫光线的幽深瞳眸，在此刻的暖暖春日下，仿佛带上了别样的情绪。
　　姜夙蓁突然卡壳。
　　顾涧西蜷了蜷指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沉声道：「你若下不了手，由我来处理此事。」白绘窈是她回京后唯一的「闺中好友」，她下不了手也实属正常。
　　虽然在他看来，太子可以温煦如春风，但也必须有雷霆手段。
　　罢了，她毕竟没当几天太子。
　　没关系，他可以替她动手，反正他手中沾染过无数鲜血，将来还会更多。
　　修罗身已成，不差一条无辜性命。
　　唯一不同的是，他过去杀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而白绘窈只是无意勘破了秘密。
　　姜夙蓁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顾涧西，不要为了我，去做这样的事。」
　　她说完，吩咐一个侍卫去请白绘窈过来。
　　白绘窈听闻太子传唤，险些晕过去。
　　她见过父亲怎么处置泄密的下属，也偶尔在酒席见听到那么一两句醉语，她知道什么叫做「杀人灭口」。
　　她平时从未想过招惹谁，只想有个地方能安安静静地待着就行，唯独在太子身边，她没有那种芒刺在背的坐立不安。
　　所以，太子也是她唯一真心愿意陪侍在侧的人。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会撞破这么大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要是说出去，太子「她」恐怕会死得很惨。
　　白绘窈一边颤抖着双腿慢吞吞往马车挪，一边飞快地思考着：太子只是不舒服捂了一下小腹，她完全可以说自己以为太子肠胃不适，毕竟男子也可以肚子疼，也可以捂小腹的。
　　可她当时被心中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猜测吓坏了，表现得太过惊恐慌乱，就算太子没顾上看她，太子身边还有那么多侍卫呢。
　　这么大的事，关系到身家性命，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太子就不该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白绘窈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要不现在就当场喊破？
　　不不，白绘窈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时常觉得自己生活艰难，步履维艰，可想想小太子，同样是女子之身，太子脚下踩着的才是森森刀尖。
　　想到那件蓬松柔软的雪白狐裘，那是她仓惶人生中唯一的暖意。
　　她的人生轨迹早已被父亲给画好，将来必定是送给某个年老权贵做小妾，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短短人生，往前看是仓惶孤苦，往后看是污浊不堪。
　　就停在这吧。
　　将生命停止在这美好如画卷的春光里，停止在遇到她的第二次。
　　白绘窈头一次挺直了腰身，抬起了下巴，不去在乎自己露了多少雪白的胸脯，她身姿如柳，自带婀娜风情，天生娇艳妩媚的脸上头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目光盈盈望着太子。
　　「前路茫茫，白绘窈祝愿太子殿下一生平安，逢凶化吉。」
　　她说完，扭头看向身旁的顾涧西，嫣然一笑：「是顾大人动手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听闻顾大人的刀很快，想必不会有丝毫疼痛。」
　　她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最怕痛啦。」
　　姜夙蓁扒着车窗，静静地望着她。
　　说是最怕痛，偏偏从小到大挨了那么多的打。
　　都死到临头了，没试着叫破她的秘密，还要笑盈盈地祝愿她平安，逢凶化吉的意思恐怕是「即便被人窥破她是女子也能顺利逃过一劫」吧。
　　「白绘窈，来。」姜夙蓁伸出手，白皙的掌心托着一枚黑乎乎的药丸，「这是给你的。」
　　际秋已经下了马车，手中托盘里是一杯茶水。
　　白绘窈愣了愣，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但至多不过一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捏起药丸，一杯茶水送下。
　　姜夙蓁托着下巴，「这个药丸是补气益血的，对身体极好，效果太好了就难免有副作用，每个月都需要另服一剂药去中和它，不然就会……爆体而亡。」
　　顾涧西瞥了她一眼，黑眸中满是不赞同。
　　白绘窈呆了呆。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万万没想到，命运在这里拐了个大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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