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君临天下 卷一 第6章

  交情不够,银子来凑。
  「劳烦把你的被褥,同我的换一换,你屋子里有血,闻不到。我这两天会尽量小心些,不让血在弄脏被褥。」
  许姨娘紧紧拽着银镯子,思索再三,转身往外走去:「我这就去换。」
  文素素见许姨娘被银子安抚住,洗漱了下出去用早饭。
  许姨娘来回忙碌,将两人的床褥做了调换。都是灰扑扑的半旧褥子,换掉也看不出来。
  饭后,文素素勉强有了些力气,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许姨娘草草用了杂粮粥,将褥子上的血尽力清洗了下,拿了炭盆垫在下面烤干。
  到了半晌午,许姨娘方忙完,实在不放心,又去到了文素素的卧房。
  文素素听到动静睁眼看来,道:「劳烦你,就说我饿了,去灶房要些吃食。」
  许姨娘望着外面的天色,为难道:「还未到午饭时辰,灶房里估计还没生火,哪有什么吃食。只要出院子,吴婆子便会问东问西,屋里血味这么重,她要是跑进屋就麻烦了。」
  文素素平静地道:「不怕她,我有身孕,肚子里的哥儿想吃。」
  许姨娘愣了下,倒也是,拿哥儿挡着,吴婆子不敢作怪,道:「我这就去。」
  文素素道了谢,听到许姨娘走出了门,在院门口同吴婆子争执起来。卧房里听得不甚清楚,嗡嗡嗡你来我往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哐当推开。隔间门帘被掀起,放下,带起一阵风,卷着吴婆子进了卧房。
  文素素只静静躺着,一言不发。
  吴婆子狐疑地打量着她,撇了撇嘴,道:「早间吃了那么多,白面馒头,一碗肉粥,这般快就饿了?乡下妇人有了身子,连粗粮都吃不饱,快生了时还在田间地头干活,哪就这般矜贵了!咦,这是什么味道……」
  文素素打断了她,道:「吴大娘,早起你又吃酒了?」
  吴婆子顾不得其他,一下慌了。
  张氏有规定,当值时不许吃酒。她同灶房里的婆子们相熟,偷了酒回来吃,没曾想被文素素戳破了。
  吴婆子厚着脸皮装傻充愣,眼白上翻,道:「什么酒不酒,文氏你是糊涂了!罢了罢了,我看你肚子里是老爷的哥儿,不敢拿乡下的穷人来比,太太自有计较,我就不多管了。」
  说罢,吴婆子一扭身蹬蹬瞪走了出去。文素素等到她的脚步声走远了,撑着起身,前去净房里更换了干净的亵裤。
  约莫两炷香之后,许姨娘提着一碗热腾腾的糖水煮蛋走了进屋,喜道:「灶房婆子去请示了张氏,张氏还真答应了,每日半晌午,给你多加两只糖水煮蛋。」
  两只蛋而已,比起燕窝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还能换来一个便宜孩子,张氏不会在这上面省。
  文素素道:「我吃蛋,糖水你拿去喝。」
  许姨娘干笑了声,道:「你吃吧,你小产了,身子不好,得多补补。」
  文素素道:「无妨。等身子的血干净之后,蛋也分给你吃。」
  蛋对她现在是急需,不能分给许姨娘,糖水无所谓。
  许姨娘的言语间无不艳羡,还得靠她做事,银镯子她收下了,糖水是额外的价钱。
  接受了额外的馈赠,就得偿还。
  文素素从不做吃亏的买卖。
  吴婆子被文素素点破吃酒之后,偶尔来窗棂边晃一圈,见她们都安分守己,就骂骂咧咧走了。
  一切风平浪静。
  只倒春寒之后,太阳高照,天气陡然变热,张氏下令整个陈宅都收起了炭盆,库房也不能领炭。
  经过三日的修养,文素素的身体恢复了些,血虽没有起初时流得汹涌,却淅淅沥沥,始终未停。
  炭没了,许姨娘从灶房里偷了些干柴回来,偷偷在净房点了烤衣裤。
  要防着吴婆子,便没以前方便,得等到她睡着以后才能点火,文素素亦不能及时更换。
  天气暖和,屋里萦绕着经久不散的丝丝血腥气,呆在屋子久了不觉着,从外面一进来,便能清晰可闻。
  许姨娘成日战战兢兢,惟恐吴婆子闯进门,或者张氏到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午后,张氏来到了东跨院。
  吴婆子谄媚的声音格外响亮:「太太来了,给太太见礼,奴婢这就前去禀报。」
  「咚咚咚」,吴婆子敦厚的身子,将地面踩得惊天动地,「许姨娘,文氏,还不赶紧出来迎接太太!」
  许姨娘一头从净房里扎出来,灰扑了一脸一身,手上拿着半湿的衣裤,瞪大双眼如陀螺般乱转。转了几圈,猛地在箱笼前停住,打开盖子,一股脑将衣裤塞进去,死死压上盖子,又一个旋身,朝着隔间奔去。半途中,她见到窗棂半开,又一头扎回净房,里面罐子木盆哐当,水流哗啦。
  文素素看了眼许姨娘,便收回了视线,挪着下床,取出半湿的亵裤套上,再系上布裙。
  吴婆子吆喝完,颠颠奔了回去迎接张氏。文素素慢步到隔间塌几上坐下时,张氏已在屋外廊檐上说道:「瞧你手忙脚乱的,成何体统!」
  「是是是,太太教训得是。」吴婆子点头哈腰赔不是,上前打起了帘子,恭迎张氏进屋。
  文素素手搭在小腹上,撑着塌几作势起身,起了一些,又坐了回去。
  张氏脸色沉了沉,盯着文素素冷冷道:「既然你身子重,就坐着吧。」
  关在屋子里,好吃好喝伺候,到时养得膘肥体胖,肚子里的哥儿也白白胖胖。
  孩子大了不好生,死活与她有何干系,人死了,照契书多给十两银子而已。
  至于入陈氏祖坟,难道她一个典妻,还能与主子葬在一起不成。到了下面,依旧是伺候人的下贱命!
  张氏眼皮耷拉下来,在文素素身上来回扫视,看到她苍白憔悴的面色,心里畅快,嘴上却很是不客气,厉声道:「你瞧你这副模样,过得比主子都要好,半晌午还给你加了道汤水,看上去病恹恹,像是亏待了你似的!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亏待到了肚子里的哥儿!」
  文素素眼睑微垂,张氏见她不敢顶撞,不屑撇嘴,身子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喊道:「许姨娘呢!你是如何伺候人的!」
  许姨娘从净房里,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出来。
  不出来更糟糕,净房里乱糟糟,血腥气经久不散。
  张氏见许姨娘浑身上下灰扑扑,狐疑地道:「你躲在净房作甚!许姨娘,你去了何处,弄得一身灰!」
  许姨娘平时完全不怵张氏,只这次的事情太大,她嗫嚅着解释:「我就在净房……帮着收拾……」
  张氏更加怀疑了,她与许姨娘一向不对付,彼此了解得很,许姨娘的反应,一看就是心虚。
  「让开!」张氏疾步走上前,厉声呵斥挡在净房门边的许姨娘。
  许姨娘惊惶抬眼,下意识朝着文素素看去。
  张氏鼻翼翕动,道:「哪来的腥气这般浓……」
  「哐当!」
  一声巨响,惊得张氏猛地回头,看到陶雁灯盏碎裂在地,火麻油在地面上蔓延开,腥气飘散在了空中。
  火麻油用麻子做成,气味腥,臭,张氏向来嫌弃,只用加了香料的铜枝蜡灯。
  张氏抬手捂住口鼻,恼怒道:「好好的一盏灯,被你给打碎了。既然如此,晚上你也别点灯盏,天黑就上床去歇息!」
  文素素一声不吭,任由张氏怒斥。
  吴婆子在旁边张牙舞爪道:「许姨娘,你还不来收拾,杵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臭到了太太,你该当何罪!」
  许姨娘咬了咬唇,走上前前去捡碎裂的陶片,闻着火麻油的气味,暗自长舒了口气。
  好险!
  许姨娘对文素素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她那气定神闲的架势,自己拍马都赶不上!
  张氏被搅了一通,灯油的气味熏得人头晕,她一时忘了净房的事。
  这时,张氏身边贴身伺候的武嬷嬷急匆匆进屋,喜气洋洋道:「太太,老爷回来了,在正院等着太太呢。」
  张氏跟着一喜,忙朝外走去,抱怨道:「老爷怎地这时回来了,没差人回来知会一声?」
  武嬷嬷道:「老爷赶得及,一回来就寻太太呢。」
  张氏似乎笑了声,与武嬷嬷走远了。吴婆子朝着许姨娘撇了撇嘴,捂着鼻子,一扭身离去。
  许姨娘跌坐在地,拍着胸口,后怕地道:「吓死我了!多亏你机灵。不过,你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无用,文素素趁乱将放在塌几角落的灯盏推到在地,并没有把握将张氏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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