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大离小,下手喽!”
“十七点大,庄家通吃!”
“押孤下三点!”
“三点,庄家一赔十!”……这里是京师第一赌坊,不过,在数年前经历了一场天下第一豪赌之后,已经跃然成为天下第一赌坊,当今赌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风老板的算盘打得益发叮铛响,楼顶大大的骼子灯牌九灯,十里之外都可以看得到。
这里是天元赌坊。前院日夜无休到处热闹,后院自成一格。来来往往的婢仆们个个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楼阁上好不容易才睡著的青年。
风老板的风光在这小楼中,荡然无存。穿在外面当招牌的员外衫根本不敢污了那人的眼,早换了一身净衣,只著素袜,垫著脚尖,手中捧了碗药汤,颤巍巍地上了阁楼。
房门极轻极轻,极缓极缓地推开。屏住气,才刚放入一只脚,在窗前锦榻上睡得极不安稳的青年已睁开眼。
风老板耸耸肩,放弃自己的努力——算了,他要是能被自己侵入三丈之内而无所察觉,也就不是曾经名动天下的无帝.夜语昊了。
“昊帝座觉得今日如何?”夜语昊绞紧眉坐了起身,食指不断揉著眉间,好一会儿才睁眼吐出口气。“药师还没来么?”
风老板将药碗递了上去,安抚道:“有消息传来,药师已到东阳,大约入夜就会到了。”
接过药碗,有些爱理不理地晃著药汤,夜语昊眉头皱得更深。这药味越来越刺鼻了,光是远远瞧到那浑浊色彩就已经想吐。闭上眼慢慢吐纳,想将胸臆间的郁气尽数吐出。不料眼睛方闭上便是一阵昏花,他连忙睁开眼,伸指疾点巨阙、玉堂二穴。
看著夜语昊清秀的脸一片灰白,全无血色,长睫不断颤动,汗珠如雨般自额际滚落。
风老板心中又怜又慌又急,恨不得自己能帮那独孤离尘架上双翅马上飞过来,免了昊帝座这诸般苦楚。
再这样拖下去,也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莫要铸成大错才好!心中越想越急,忍不住就开口。“昊帝座,这京师中名医众多,药师未来之前,不如属下先寻几个来缓一下病情……”
“不行!”夜语昊截断他的话语,微微睁开了下眼,似想说什么,又闭紧双眸。“等药师来时……”
“可是天才晓得药师什么时……”
“我来啦。”风老板闻声急急闪开,正好人影自窗口投入,若非闪避得及,两人只怕要撞成一团。十分没好气地瞪了来人一眼,那人一身墨绿苏绣长袍,弯眉笑瞳,看来有如菩萨般“慈祥”,正是无名教的药师独孤离尘。
只是此时他长发凌乱地混著汗贴了一脸,眉发之上尽是尘埃,长袍乍看华丽,细看到处都是点点泥浆,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只一眼便可瞧出为何晚上才到的人现在就会提前到来。
想到他这一路狂奔,风老板本应觉得感动。但想到药师也有这般方寸大乱的时刻,他便只觉一阵好笑,咬牙别过脸去,心下记得一定要奇闻共赏告诉所有被药师压榨过的人。
独孤哼了一声,不去理风老板那抖个不停的肩是什么意思,伸出袖内洁净白皙的右手。
夜语昊将左腕递了过去,同时和声道:“风奕,你可以退下了。”
风老板点了下头,见一旁的药碗还是汤水满满,估计是用不上了,便端起碗躬身退出。
独孤把了会儿,眉毛随著手中的脉象越挑越高,似是有些不信地换了只手再把。
夜语昊看著他那颦起的眉端,心下跳得飞快。
“这不可能!”独孤愤然放下昊的左手,拖起右手继续把脉,按在脉门上的二指不断收紧,昊微微动了下眉,却不吭声。
放下手,独孤离尘难以置信地看著昊。“你……自己把过了没有?”
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著独孤离尘。好半晌,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两个的结论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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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一游,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回来时祈世子也回宫,看来事情又回了轨道上。
轩辕整日里忙着家事国事天下事。眼看着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闲极无聊的大臣们就开始将目标集中在后宫子嗣之上。
轩辕身边三宫六院自是免不了,除了德娴淑四妃,昭仪婕妤亦有不少。偏是正宫虚待,少了个母仪天下之人。
轩辕十四为帝,至今已十树载,眼看年近三十,近日朝廷上最热闹的事,自然是以靖王爷为首,后面一群年高德昭手中金鞭金杖一堆的崇官们联合向皇上提议重选秀女,立后立嗣之事。
“靖叔真是无聊,那么有空不如去想想如何让无尘蕴发重回尘世,这样他要孙子要多少就有多少,何苦来与朕为难。”御花园里的载云亭中,轩辕闲闲地放在了枚黑子。
他提到的无尘,正是靖王爷独生爱女,也是神仙府前任大当家——月华·莹无尘。
莹无尘与惊鸿照影之间的恩怨情仇,大家是帮了哪边都不对,只有束手不管。
“微臣也很想念无尘啊。”祈世子在旁陪坐着下棋。“不过绝情庵十丈之内,三尺幼儿莫近,就算靖叔自己也是见不到无尘,所以才会……”
两人对看一眼,祈比了个老顽固的手势,轩辕叹了口气。“朕根本不可能立皇后的!”
“是啊,皇上的后位可是要留给昊帝座的。”笑吟吟地放了枚白子,趁着轩辕心神荡荡眉眼花花之际,收走了七粒黑子。“对了,皇上向魔萧要来的那药丸?”
轩辕唇角微弯。“爱卿想说什么?”
“微臣不敢,不过,皇上可有将它用上?”
“这不劳你挂心。”轩辕嘴上说着,心下也突然想起那件快要被遗忘了的事情。哎,如果这药真的有作用,那差不多快到了。到时……会怎么样呢?
虽是不怎么相信,但只要想到小小昊,轩辕就会食指大动,想要摸摸捏捏那白嫩嫩软绵绵的小脸蛋,那时,与昊相同的,黑水晶一样剔透空灵的大眼睛一定会慢慢地蕴出泪水,小巧的鼻尖也会红了起来,没有牙齿的小嘴瘪瘪的,挥着肥肥短短的小手,趴在自己怀里咿咿呀呀扭着大哭……好有趣啊……
轩辕在内心大笑,欺负小小昊一定很有成就感的——如果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祈世子不吭不响地吃去了半壁江山,这才抬眼。“独孤离尘六日前离开无名教总舵,今日午时抵达天元赌坊。”
轩辕心不正焉否认点了点头,还在想着,突然手一颤,一旗险险下歪。“你是说……”
“昊帝座可能早已到了京师。”祈世子用力点头肯定自己的推测,顺便奉送另一推测。“而且需要药师如此紧急赶来……”手上的旗子左右移动,寻不到可落脚之处。
轩辕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伸手合住,郑重地看向祈世子。“爱卿你说,朕要往哪儿逃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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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呢?”祈世子打量了会儿,暗忖夜语昊曾经被誉为天下第一人,手中长剑,已有十来年不曾出过鞘。虽然此时身体看来不太舒服。不过……
偏了偏头,确定脖子上的长剑不是自己能避得开的,就干脆清爽地背叛了自家主子。“区区不知。不过昊帝座若有需要的话,区区可以动用暗流的情报网帮昊帝座找到他老人家。”
夜语昊微微一笑,虽是面白若纸,持剑的手却稳定地有如钢铁铸成一般。“本座以为世子是聪明人。”
“昊帝座,区区确实是不知。你想啊,皇上惹下了这么大的祸,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哪会将自己的下落泄出半毫?区区动用暗流已经是……”
笑吟吟长剑一震,也不见半分血迹,祈世子闷哼一声,但觉剑气透骨而入,自喉间一路冲撞向任督二脉,一阵气血翻涌。干呕了几声,祈世子马上笑靥如花巧舌如簧。“对了,区区差点忘了,皇上还留下一首诗。”
夜语昊接过纸,展开一看:‘镂月为歌扇,载云作舞衣,自怜回雪态,好取洛川归。
瞄了祈世子一眼,确定他已经无所隐瞒,夜语昊一笑收剑,锵然声响。“尚方宝剑果然是好剑,还请世子小心收藏。本座失礼了。”
哈地一声,祈世子除了干笑,真不知该有什么表情。心中庆幸不已,幸好夜语昊不知,那狗头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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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月为歌扇——醉梦小榭有阁名镂月,镂月阁中曾经火烧过一把逍遥剑。载云作舞衣——御花园中载云亭。
自怜回雪态——城西司马家有牡丹“回雪”,千瓣晶莹,国色天香。好取洛川归——惊艳阁的洛川酒,珍中之珍,天下美酒排名第七,却是酒徒们趋之若惊苦求不得的佳酿。
在地图上将四地圈出交错,两线的相交点。
夜语昊叹了口气。轩辕这家伙绝对是个信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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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一圈,推开天元赌坊后院的富贵无我居,不出意料地,锦衣青年身畔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作面上翻着辞典,桌面上已经写了一大堆单字复字,涂涂抹抹没个定准。
夜语昊一阵无力,额角已平复下来的地方又在抽痛,原本一肚子的怒火,转了一圈后已散了大半,剩余的一小半,在看到锦衣青年笑痞痞的容貌时,又习惯性地烟消云散。
罢了罢了,都是自己太过纵宠惹来的,明知任性的人宠不得,却不加自制。现在这后果只有自己消受了。
“昊你过来看看,朕正在起名呢。你说要用什么名字好?”锦衣青年一扭头,献宝般地将桌上涂鸦奉了上来。
冷淡地瞧了几眼,在锦榻上坐下,终于有几分接受自己确实怀孕了的事实,但多少还是有些晕晕然不甘承认。
想到那未知的过程,纵不是后无来者也定是前无古人,任他心如铁石也要不安起来。再想到都是眼前这家伙惹的祸,灵台一阵无名之火越烧越旺,清眸危险地眯了起来。都是男人,为何会是自己而不是眼前这个家伙!?
锦衣青年被瞄得心下叫苦,脸上倒是越发笑得甜了。“昊不满意么?那朕再想想……”
“那天你给我吃了什么?”想到自己唯一的疏忽,就是无锡洞房那夜,为气氛所感喝下的合卺酒。
“哪个是虚夜梵给的。”轩辕有替老虎可用,哪能不用,马上狐眼弯弯地招供。“是祈说有生子药,所以朕才随口问了魔箫一声……朕也没想到是真的。”
“虚夜梵?”夜语昊眉头一挑,想到在无锡时武林贩子送来那张莫名其妙的天王送子图,当日不明所以,此时一想,心下已知前因后果,不由手指捏得死紧。——虚夜梵,你还真是送佛送到底,连机会都一手包办!
“昊,你还好吗?”轩辕瞧着夜语昊脸色煞白,担心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冰冰凉凉,不由用力捣住。
夜语昊手心一暖,转念却是恼羞成怒,用力抽开,赏了他一掌。“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这点朕道歉。可是有机会的话,昊难道不想看到与朕结合的小孩么?”
“只要想到他有你这乱七八糟的个性,我就恨不得掐死他省得为害世人!”气冲冲地拍案而起,夜语昊不解自己反应为何变得如此激烈。才想着,身子又是一阵不适,捂着口冲到窗前干呕了半天,才缓下气来。
听、听说……孕妇都是很情绪化的……轩辕在心中嘀咕着刚才才从老太医那里压榨来的知识,却是不敢跟昊明说——笑话,又不是活腻了。
“昊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喝了茶,顺顺气。”
接过杯子,杯盖一开,夜语昊一愣。这里面不是茶,准确来说,不是平常人喝的那种君山龙井瓜片,而是药茶,莲子龙眼红枣桑寄生……冷静,冷静,冷静……
轩辕见夜语昊看到杯里的东西一愣,知道他已然分辨出这杯药茶,于是把桌子上的大包小包献宝似的抱了过来,一样样给夜语昊数着:“这是千年老参,这是九叶灵芝,这是天山雪莲子,这是……”又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这些安产补胎的,都是朕命太医调配的宫廷密方,料来不会是骗人的,昊你这是第一次,多吃些……”
话没说完,原本脸色已经缓下来的夜语昊当场脸色再变,二话不说一招弹指惊雷,要不是轩辕避得快,地板上的洞就是开在自己身上了。
轩辕叫了苦,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正想再次逃离去也,却见昊脸色微变,身子晃了一晃,第二招虽已发出,却劲道微弱,只拂起自己的衣角。
心知不对,急急一箭步抢上前接住,正搂了个满怀。
无力地倚在轩辕怀里,一阵愠怒。抬起睫来,却见轩辕眸子紧紧注视着自己,有担心,有不安,有紧张,也有欣喜。眉一皱,他暗叹口气。轩辕这混蛋,明明也是担心,偏要装得若无其事。
像那样一大堆药,一人根本不可能吃得完的,想来也是手足无措,才犯下这般明显错误。如此一想,立时转到眸子中,冷冽的光芒缓和了下来。
却不知轩辕也在忖着:原来这生子药还有这般好处,想来平时,昊绝对不可能如此温和地让自己抱着。此时要抱就抱,要亲就亲,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也没法反抗的……果然是妙药,只是时间若能更长一些,那便更如意了。
两人目光一触,各自惊心分开,怕被对方看出了自己眸中的深意。
杨花落尽子规啼,窗外鸟语花香,繁花纷纷乱坠地飘过轩窗,想来,也在笑着室内一对小小的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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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不过轩辕的水磨功夫,也知此时唯有入宫方是安全之处,夜语昊与独孤离尘数日前便一同迁入了“宫”,被安排在皇城一角的紫泉宫中。
紫泉宫虽不在皇城的中心线上,但离养心殿却不远。面积甚大,整体仿苏州园林,却又在精巧中另辟出广阔风景,繁而不琐,重而不复。
轩辕下令,一千宫人不得进入夜语昊及独孤离尘所居住的内殿,只能在外殿侍侯,自是给足了清静。
相遇时是四月,这一番折腾,转眼已是三伏天,白日里皇宫中虽起了许多窖藏的冰块降暑,又有宫娥们不断打扇,空气却是闷热依旧,夜语昊往日里有内力护体,寒暑不侵,纵是失去内力那段日子里,心静自然凉,何曾受过此等苦楚,即不能运功护体怕惹来孤独又或是轩辕的罗嗦,身体里又多了个热源,体温高于常人,加上许多消暑的饮品瓜果被孤独一句效果未定打回包票,只能热着喝——昊近来瞧着孤独的目光,越来越有杀人灭口的意味。
一阵晕眩,胃肠翻绞,早已吐得只剩苦水了,却还不住干呕。撑着青得发黑的脸色,身子靠在长榻上,昏昏沉沉,有气无力。
孤独离尘坐在一旁振笔疾书,时不时以研究的目光打量着夜语昊。
连瞪人的力气都懒了。夜语昊闭着眼,有气无力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还好,都是些小事。”顿笔沉思片刻,再次挥毫,一边心不在焉地道:“听说昊帝座入宫小住,煌帝座将演武厅不小心砸碎了。你那位小伊祈也正想办法从边关赶回。暗羽前些日子在京师,好像已经与轩辕打过一场了,最后被宝亲王接下,不了了之。祈世子么……”漫不经心地笑笑。
“我送给柳大少一些药,只要他不是傻瓜,总该晓得怎么运用。昊帝座就不要操心了。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名份的。”
夜语昊原本听得快睡了,却被最后一句惊醒,睁眼时一脸啼笑皆非。“独孤,适可而止!”
独孤哼了声,手上毛笔不停。“敢伤害帝座的人,独孤离尘从来只有错杀没有放过!”
身子不适,也没力气去想有哪些人会倒霉,夜语昊再次闭上眼,喃喃道:“你有空来计算这个,还不如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被座止吐……”
独孤手一顿,眉上一片尴尬,脸色微红道:“这个……这个是正常的,大约再过月余就会慢慢停止。在这之前是无法可想的。”
“还要月余……”无力地叹了口气,昊正想入眠,却听得门外一阵环佩叮铛,同时太监尖声唤道:“德妃娘娘驾到!”
轩辕搞什么呀!?夜语昊微愕地捣住头,不想起身——没想到以为自己堂堂无帝的身份,有朝一日还得跟个后宫女子来争风喝醋。
独孤离尘显然也想到了此点,放下纸笔,立起身来秀气一笑,掩不住额角青筋直爆。
“德妃娘娘凤驾光临,这里难道没人出来接驾么!?”尖尖细细的声音不可思议地高了起来,音乐可以听到没外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地在解释着什么。
后宫正宫无人,又无太后把持,地位最高的自非德妃莫属,隐为群凤之首。
皱了皱眉,正想打发独孤出去解决,反正他瞧来也是蠢蠢欲动的样子。
却有一道清音传来。“众位平身,本宫只是来看看名动天下的夜公子是何等人物,小喜子,你这般对无帝不敬,本宫可是不喜。”此语一出,殿外顿时静了下来。
夜语昊微一沉吟,示意独孤先缓一下,看看再说。
独孤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地收回了布在门口的七种毒药二种怪蛊。
殿门开启,香风微送。两排凤杖之下,一女香肩挺得笔直,纤手扶在宫女高高托起的腕上,走了进来。
她梳着盘龙髻,朱铀镇眉心,鬓插蹙金凤钗和翡翠头花,绕了道翠微珠冠,十二湘幅山河裙遥遥迤逦开,远远瞧来风姿甚是雍容华贵。
到了眼前,果然是仪态万方无可挑剔,凤尾轻罗袖下微现美玉凝脂般的指尖,容貌不愠不火,虽无红袖那般咄咄逼人的美貌,亦无月后那般冷到极致的绝艳,可是这亦到好处的美貌与气质,却比什么风姿都难。
德妃静静地看了会儿夜语昊。
夜语昊微微一哂,飒然站立,无须借助任何服饰声势,但凡看到他的人,都会马上明白过来——此人,绝对是个人上之人!
德妃浅浅地笑了起来。“虽然不用本宫多事……”就在宫女太监们震惊的目光下,罗袖微错,后宫中权力最高的女子俯身衽了一衽。“夜公子,请你放心地与皇上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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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后,夜语昊全身无力,半躺在锦榻上,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昊?”轩辕走进来,看见内殿里没了一直如影随形跟在昊身旁的独孤的影子,心下大喜,伸手搂了过来。“朕好久没有抱你和宝宝了。”
夜语昊微哼了声。“是啊,三个时辰了,真是久啊!”
轩辕嘿笑了声,昊的这几句冷语,早在他脸皮三丈之外就被弹开了,根本无关痛痒。只是手慢慢地往下滑,被昊一手拍开。
“朕只是想摸摸自己的孩子啊!”轩辕瘪着嘴小声抗议,但不良前科过多,昊根本就不信他。闭着眼继续调息。
“昊哪,你除了嗜酸,嗜睡,食欲不振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毛病?”
“这些还不够多!?”声音微微高了点。
“比如说会不会心悸?”轩辕是个好爸爸。
夜语昊唔了声,也不知是否认还是承认。
轩辕通通当他默认了,继续道:“朕让御厨每天磨一捧海南珍珠给你熬粥吃,太医说这个能平复心悸,你吃不下也得多吞几口,免得上了身子。”
眸子掀开一道缝,瞧了轩辕一眼,想要起身,胃一阵翻腾,又倒了回去。
轩辕赶紧上前,搀了他缓缓坐起,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
殿内寂然片刻,轩辕耐不住寂寞先开口。“朕听说,德妃今日下午过来了?”据暗卫说,是满面笑容出来,就是不知道昊是否还能笑出来。
夜语昊眉毛一挑。想到下午独孤听到那句话时,想笑不敢笑,满脸通红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愧是轩辕家的人,能把所有的不正常看作正常,还那么理所当然。
“你倒挑得好、妃、子。”特意加重最后三个字,语调带着点讥诮,轩辕却当作是赞美接收了。
“那是当然。前太傅之女,知书达礼,才学五车,雍容大度,对朕又是温柔体贴……”轩辕滔滔不绝地讲着,夜语昊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皇帝三宫六院本是寻常,自己却对情欲之事看得恬淡。再加上两人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又怎会在意其他琐碎之事?如今进了皇宫,见了德妃才真切体会到,自己清心寡欲的时候,对方却是左拥右抱,寻花问柳——这欠扁的家伙,还敢在自己面前炫耀!
“……所以朕自是很放心地把后宫交给她,连带上几个皇儿的教养。”终于讲完了,轩辕偷偷瞄了过去,呵呵,吃醋了么?
“她也是神仙府的人?”撇去表相不谈,夜语昊深觉,德妃非等闲人。
“你道有朕娘亲做前车之鉴,朕还会笨得再娶一个进门么?”轩辕腾出一手,取过搁置在软榻一角的丝毯,往夜语昊的身上披上。
“快入秋了,夜寒。你这里地方大,又空旷旷的,自己小心,莫要着凉了。”
微点了下头,夜语昊任轩辕把自己包在他怀里。半晌……“轩辕?”
“嗯?”
“不要以为你现下这般体贴小心我就原谅你。我今日受的罪,他日定要你一一偿还。”
轩辕低笑。“孩子他娘,想太多了对脑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你就安心养胎吧。”
冷静。夜语昊不知第几次如此告诫自己,莫要上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再斗嘴也只被调笑的份。怪也不能怪别人,是自己宠这家伙宠得只会害苦自己。冷静……
“呵呵,听说怀孕之人体温都比较高的……”
“那又怎样……轩辕,你给我把手拿开。你……”
……“不要!轩……”……
窗外,倚壁捧着药碗的独孤眨了眨眼,将手中的药汁倒到一旁的花盆上,心想这两人短时间内怕是不要别人来打扰,还不如去重熬一碗。
步下台阶时,看着天空,秋意渐浓,一行归雁在头上飞过,独孤慢吞吞地笑叹了起来。
只是,轩辕啊轩辕,你这小子总是太容易得意忘形了!
或许,该让远在昆仑的那人也来掺一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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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已入深秋,近来是不呕吐了,却越发嗜睡。
昊连日腰酸背痛,气息紊乱,不敢妄动真气,身上的千里凝魄也被独孤以怕伤了宝宝为由收走,连轩辕的大吃豆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反抗,被独孤当试验品观察一事虽是不喜,却也没那份心力计较。
唯一让他的,或许就是那没完没了的安胎药。
毕竟男人怀孕之事可说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的,大家都慌了手脚,也不知拿女子安胎用的合不合,又怕他这身子受不住生产时的痛苦。
为了弥补这一点,独孤可是什么偏方密方找了出来,但凡古书上有记的,不管有效没效,统统让轩辕煮了再说。
昊常觉得自己每天都得喝这么多药汁,不知会不会生下个黑漆漆的怪物来。小腹些微隆起了,但秋衣渐厚,入不提示,旁人是看不出的。
按照正常标准来看,这么些月了,应该是如小山般高了。想像不出那样的自己,可是,孩子的存在感也越来越真实,已经可以感觉到温暖的脉动。清楚自己身体里,还存在着另一道生命,最初的惊讶震怒过去后,却是隐隐的一中怜惜。
这个依附于自己,由自己的骨肉脉延生出来的分身,正在随着自己慢慢地成长。每每想到此,夜语昊便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温暖——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生命,他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小孩?有着怎样的眉,怎样的眼,怎样的笑容,怎样的嗓音,怎样的性子……
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轩辕,秀挺的眉,固执的眸,微微抿住的血色薄唇,如果是小孩儿的话,应该是丰润饱满的红艳吧?如果是在皇宫中成长,他的笑容应该会带了点冷淡,就像当年刚遇到的轩辕,不过一定不会有着疯狂和毁灭。个性大约也是看来很好说话,却是一肚子的机关诡计?
拿了本《神农本草》有一页没一页地与睡神对抗着,夜语昊举手掩唇,伸了个懒腰。门外太监脚步声来得如此急,想来又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启禀夜公子,靖王爷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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