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园奸诈的看着我笑了一整天,就像一只刚偷到小母鸡的狐狸,开心的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我气苦,偏生发作不得。
李重炎,李重炎。我缩在被子里恨恨的在心里第五百次的念到,此仇不报非君子,说什么朕会小心,一切都交给朕吧。小骗子,我现在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一个字:痛。
雨至凌晨才停歇。那孩子温柔的吻遍我已是无力的全身。
想一下就气,我沈四公子居然被那个半大孩子压在下面,绝对是耻辱。我不要再想了。我努力绞着被子,拼命告戒自己忘记忘记,就当一切没有发生吧。
“娘娘。”锦园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张忽然放大的脸让我吓了一跳。
“那个,奴婢我特别的想知道,这大白天的,你躲在被子里脸红什么那?”
我怒视她。锦园嘿嘿一笑,自顾自的转身出去,口里还嘀咕着,“小心啊,气大了伤肝,肝火太旺,血液滞流,不利于养伤啊。”
天啊,为什么家里那么多丫环,娘当初却选了这一个给我。想想我大哥的翠缕,二哥的书月,三哥的问棋,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温柔体贴。为什么只有我的这个贴身丫环这么不懂的什么叫温柔体贴。
午膳时锦园端了清淡的菜肴过来,伺候我在床上吃过。
随便吃了一些,我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下朝了?”
“是啊。”
我沉默片刻,推开面前盘子,“吃好了,收拾下去吧。”
锦园收拾好,自己出去串门去了。斜阳殿里瞬时冷冷清清下来。什么嘛,居然来问一下都不,我恨恨道,忽然之间惊觉自己的语气,实在像是失宠的女人。
果然。我躺倒下来,看着房顶雕花龙凤发呆。心底有隐隐失望和淡淡的苦涩。天威难测,君嗯无常。
这话是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可我到底在期待什么?以为被他缠着撒娇,陪着他出宫,见过他的眼泪,被他拥抱过,就可以就可以~~~~~~~~
我苦笑,我这是在想什么。昨夜,只当我们彼此取暖罢了。现在雨过天晴,还是忘了的好。
我沉沉睡去,醒来已是傍晚。西天云霞灿烂,浓艳欲滴。身上痛了的微微轻了一些。我笑笑,还是大好人间。
再传了张公公来。我坐在锦塌之上发号施令。
“按大唐律。但凡后宫之事,一概由哀家做主是吗?”
一众管事太监忙磕头称是。
“很好。”我满意的点点头。
“宫中现有宫女多少人?多是何时进宫?”
马上有人回答,“回娘娘,共三千二百人。大半是先帝昭武十年进宫。余下皆是陛下登基那年选进宫中。”
“那已经七年了。”我沉吟片刻,“传哀家旨意,凡昭武十年进宫者,统统领出宫去发还原籍。愿意留下的人,留下也无妨。”
一个小太监伏在地上,飞笔记着。皇家威仪便是如此令人诚惶诚恐。对这一点的感受上,赫赫沈家和这小太监并无不同。我暗叹一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还有,冷宫之中所住何人?”我明知故问道。
“是郑贵妃。”
“逐出宫去。”
张公公低声回道,“贵妃娘娘现在已无家人。”
“锦园,此事你去安排。”
锦园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半晌抱着皇子洛归来。身后跟着一身素缟的郑贵妃和雪烟。
我看着那清丽女子玉面含愁的向我拜了三拜,“多谢皇后。日后还请皇后怜惜我儿。”
“放心去吧。锦园会替你安排好的。”
我目送着往昔宠冠六宫的贵妃缓缓走出斜阳殿的阴影,从雪烟那里接过洛儿,走上楼台,看着那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余辉之中。
洛儿甚是懂事,一声未哭的看着他母亲一点点远去。小小的眼眶却已红了。我抱紧那小小的身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答应你娘照顾你了。”
再看夕阳之下,只有宫墙绵延,重檐叠嶂,那曾倾倒皇城的女子再也不见踪影。
玉水桥上,却有熟悉的身影,远望着佳人逝去的方向,痴痴眺望。
重炎,我放她自由,可否也从此放你的心自由。
我抱着洛儿缓缓步回斜阳殿。
“你该叫我母后吧。”
“母后。”洛儿很清脆的叫了一声。
“不好不好,还是叫我娘娘好了。”
雪烟在一旁笑,“娘娘和殿下很投缘。”
斜阳殿从此又多了两个人了。我注视着雪烟和洛儿,想从此恐怕不会寂寞了。教教洛儿读书习武,听听锦园雪烟聊天吵嘴,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那个很是没有良心的,一辈子不再来才好。
洛儿怯怯的,不肯近我身边来。我也不勉强他,让雪烟带他去我寝宫附近的暖阁住下。皇家子弟其实多饱受磨难,有我一日,我且替宛如照顾这孩子一天吧。
夜里读书至深夜,零零星星又落了一些雨。厚厚一卷《汉书》读完,烛已成泪,东方欲白。我才略做收拾睡下,朦朦胧胧间听到殿外宫人路过时细碎的脚步和低语。
不知多少时候才醒过来。睁眼已是晚霞满天。床前有小小的孩子趴在床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微笑,伸手拉他上来,“洛儿,雪烟和锦园怎么不陪你玩。”
“娘娘是不是生病了。”洛儿小小的脸上满是担忧。
“没有没有,娘娘在睡觉。”
“娘以前就这样生病了,雪烟姐姐一直在哭。”
“乖,”我抱紧他,“以后都不会了,你娘有人照顾,洛儿也有人照顾了。”
锦园和雪烟说说笑笑的从外殿进来,见我起身,锦园立刻嘲笑,“有人一整夜没来,就有人一整夜没睡啊。”
我当作没听见,起床梳洗。斜阳殿里果然热闹了很多,洛儿甚是听话乖巧。我闲的无事,翻出百家姓来教他,一日便也这样过去。以前重炎也不是日日都赖在斜阳殿的,只是这两日不肯来,却分外另人气恼。摆明了是吃完就走嘛。这一股怨气盘桓在心里就是没法散去。果然,夜里又是难以成眠,只得挑灯读书。
后来居然是被花香唤醒。
细细绵绵的花香在风中荡满了斜阳殿,我不由挣扎起身,穿了宽大的寝衣循着花香慢慢步出殿外。
如银似雪的白芍药一夜之间开满了庭院长廊。午后金黄色的阳光下,竟似满庭飞雪一般。一身墨绿
长衫的皇帝背对着我望着满园芍药。
我走近他身边,轻声问他,“哪里弄来这许多芍药?”
“你醒了?”他答非所问,握住我的手,满眼笑意,“好不好看?朕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只有白芍药才配得上朕的玉儿。”
“扬州?”
“是啊。洛阳牡丹,扬州芍药,都是名闻天下。朕不能带你去看,只好搬来斜阳殿了。”
我不客气的拆穿他,“是你自己想看吧。拿我做借口。”
重炎很是得意的笑起来,“朕干吗巴巴的想看芍药。整个扬州的芍药都加起来,也没我家玉儿好看。”
我脸色一红转身就走。这死小孩什么时候学会调戏我了?还没有跟他算这两天的账那。不要以为拿些花来,我就可以原谅他。
身后的那人紧赶慢赶的追在后面,口里还笑笑的说着,“玉儿生气了。是朕不好,玉儿别气了。”我倏的站住。重炎不提妨,收步不及,险些撞到我身上。上看下看,“嗯,嗯?怎么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我这个样子,怎么会那么像我大嫂跟我大哥使性子时候的样子啊。我退开一步,看着正在莫名其妙的重炎,正色问道,“你心里,到底当我是什么?”
重炎失笑,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玉儿当然是我的妻子。”
可是事情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父亲送我入宫只是做个名分上的皇后,可没说我要陪他这个,还要
陪他那个。
重炎见我脸色阴晴不定,奇怪的问道,“难道玉儿进宫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我恨恨的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来,“没有!”
“朕也没有。”重炎笑眯眯的看着我,“不过从御书房里见过沈家四公子开始,朕便开始考虑这件事情了。”
“朕足足想了两个月,还是没有答案,于是跑来斜阳殿见你。”
“是玉儿给了朕答案。我喜欢你。玉儿是朕的妻子。你是我的。”
一阵风吹过,浓郁的芍药花香几乎冻结在空气之中。几许细碎的白色花瓣随风滚落在地上,吹拂而
过。重炎的眼睛温柔的像是夏天夜空中的星子,我便陷在他的目光之中。
我一时不知如何跟他讲,心里也一团乱麻般理不出头绪来。
“好了,玉儿一副要哭的样子,朕说错话了吗?那就当我没讲好了,我们回去吧。”重炎拉着我衣袖,带我回内殿去。
洛儿对他父皇很是生疏,那个做父亲的也好不了哪里去,看着眼前小小的娃娃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不容易用过晚膳,大家分别安睡下。重炎心安理得的占据着我的一半床,手脚兀自不老实。推不开他,只好任他从身后抱住。他贴在我背上,幽幽开口,“我那天见宛如出宫了。多谢你安排。”
我想起那日重炎站在金水桥上寥落的身影,心中轻轻一叹。
“那你这两天,可把那些心伤养好了。”
“玉儿怪我这两天不来?”
“我哪有?”
“看看,这是御医给我的。”重炎忽然坐起来,从身上掏出一个白玉瓶兴高采烈的给我看。“御医说这药生肌止血,润滑的效果特别好。以后玉儿你就不会再那么痛了。”
“什么?”我听到最后才明白着药到底是干吗的,“你你你,你居然去跟御医说?”
重炎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是我啦。是小顺子。这奴才比较笨了,我跟他讲了两天他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御医们聪明,小顺子一说,立刻就拿药出来。”
“赶他出宫!”我终于想起来,小顺子就是那天捧奏章来的小太监,天,这要我以后怎么见他。
“好好好,”重炎满口答应,慢慢凑过来,“不如,我们来试试药效?”
“别想。”我抓过玉瓶随手丢开。
“呜,玉儿,人家说了两天才拿到手的。”
我笑笑,“你肯在下面,咱们就试。”
“那还是算了。”重炎立刻乖乖的躺好。想了想,又翻身抱住我,“还是抱着睡比较舒服。”
我白他一眼,真难相信,我居然跟他,唉。
重炎见我白他,立刻在我身边磨来磨去,“呜呜,有了洛儿,玉儿都不疼人家了。”
我气愤,“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有事没事的撒什么娇啊。”
“啊,果然有了洛儿就不疼我。”
“闭嘴!睡觉!”
“那你老实告诉我,我和洛儿谁比较可爱一点?嗯?”
“李重炎,你好歹是人家的爹吧。”
“说啦。”
“闭嘴!”
“说说。”
“我丢你出去啊。”
是夜,我第三次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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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深殿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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