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果然睡过了头,是被一片鞭炮声惊醒的。阿多向四周看了看,路家声已经不在了,他一跃而起,伤口被扯痛了,咧开嘴滋滋的倒抽着凉气。
楼底下聚集着很多人,热热闹闹,也看不出哪个对哪个。阿多有点奇怪,这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好好的还放起炮来了,他摸出屋,见老张在门口站着,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
「这是玩什么名堂?」阿多抓了抓头,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路家声,秋雨过后,天气已经有点凉了,他穿了米黄色的长袖衫衣,底下是一条白裤子,身量修长,脸上挂着笑,在阿多看是有点假,不过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他的表情,认为那叫和蔼可亲。路家声对自己的形像一向十分注重,接近于偏执,他不穿过夜的衣服,从不会对人发火,但阿多觉得,那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没一点脾气。
阿多近乎贪婪的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渐渐掉转,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肩膀很周正,是衣架子的身量,所以手搭在上面就显得份外刺眼。那一瞬间阿多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是乱,找不到苗头,他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梦境,灰暗的惨白色,仿佛预兆着什么。他有点冷,把身子蜷到了门框后面,想把自己藏起来。
人群一拥而入,路家声是主人,要让杜冷先进,他倒也不推辞,笑着说道:「你我还客气些什么……」
这话稍一寻思就能听得明白,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就没什么好计较的,旁边人也就想到了妮卡身上去,倒也算不上牵强。阿多的心里却有另外一种忐忑,见路家声也并不反驳,微微一笑,让杜冷落了座。
往后他们说的事阿多都听不太懂,无非是我打你你打他他再打我,阿多不明白,这世上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心眼,乱七八糟,并且乐此不疲。
杜冷和路家声说的倒都是正事,主要是双鹤城一战,表面是赢了,但赢的并不轻松,照杜冷的想法,李庆后实在不该有这么强的实力,路家声却说:「人不可貌相。」
杜冷笑起来,随手拿了个杯子,往他跟前一搁:「你看好了,这是个杯子,不是水缸,它能盛多少东西,你和我眼睛都能看得着,我就不信,你就真是一点都不明白。」
路家声不置可否:「明白什么?」
「你行。」杜冷指住他:「你跟我装到底。」
路家声笑了笑:「我是真不明白,不像你,手眼能通天。」
杜冷心里有鬼,被他拿话一堵,就翻了个个儿,立刻笑着打岔:「李庆后是个糖人,空有一层皮,跟你的兵力是没法比的,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出兵的缘故。」
路家声笑而不答,他不出兵,不过是想捡个现成的便宜,没想到势头不对,越来越见凶险,只好见风使舵,改了方向,不过这话留在心里想想就算了,因为明摆着的事儿,谁都知道,但谁又不能说。
「可看现在这情势,李庆后他明显是有后手。」杜冷想了想,又说:「先不说他用兵神出鬼没,就说这股子嚣张劲儿,根本没把谁放在眼里。」
路家声淡淡的说:「这话也不对,他是忌讳着你的,不是还给送了寿礼了吗?」
「呵呵……」路家声也笑了:「就是,好兄弟。」
杜冷又是一窒,半天没说出话来。
路家声倒站起来打圆场:「以后可真就是一家人了,生死与共,什么事你都多担待着点儿。」
「那是那是。」杜冷转瞬又换了一张笑脸:「不过也要互相担待,总归是一条路上的人,谁也不再有二心对不对?」
这话明显是说给路家声听的,也是个至理,不过好多事就像那个人所共知的著名的寓言,喊一声狼来了的时候,人都会往上扑,两遍三遍,谁再信谁就是有毛病了。路家声这话也听得多了,全不往心上去:「说的对,谁也不能再三心二意。」
两个人一拍手,哈哈一笑,仿佛自此就亲密无间,皆大欢喜了。
到了晚上,果敢一条老街都能看见小楼院子里的烟花,轰然一声响,铺了半边天空,李庆后明知道这是做给自己看的,说要沈住气,偏偏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发慌,以往还抱着几分侥幸,以为杜冷是独善其身,无论如何也不会瞠这趟混水,哪想到他竟真的跟路家声膘了膀子呢。
李庆后回头看了牙生一眼,他歪在藤椅上,正用胭脂花染指甲,他的手很白,晶莹剔透,指甲刚长好,有一点扭曲,胭脂花敷在上面像浮了一层的血渍。李庆后没来由的一阵做呕,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个烂货,我要死了,你也活不成!」
牙生软绵绵的往他手上一搭:「你急什么?」他微微一笑,光艳照人。
李庆后怔了怔,颓然的退了几步:「主意是你出的……你别想开脱……」
牙生笑而不语,微垂了眼帘,摆弄自己的指甲,李庆后挥手抽了他一记耳光,他略晃了一下,眼角一挑:「这么点风吹草动就沈不住气了?」
李庆后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妖极而艳的脸容,被雪白的唐装衬得华美绝伦,轻吸了口气,在他脸上狠捏了一下:「宝贝儿,你也知道,我是舍不得你……」
牙生笑了:「你不用急,把心放回肚子里,那两个老狐狸,真凑到一起,反而不如单打独斗,谁也舍不得自己的兵力,唯恐吃了对方的亏,中国人不是有句老话,叫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反而倒没水吃了。」
李庆后倒没想到这一层,一看他们联手,就心慌意乱,听牙生这么一说,又见他一脸的气定神闲,心里虽然稳当了些,却没由来的一阵愤怒,这烂货不知在背后怎么笑自己呢。他忽然抬脚踹翻了倚子,左右开弓给了他几个耳光:「你给我装腔做势,烂货,再能耐你也得让我干!」
牙生懒洋洋的笑了笑,一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声音却冷得让人遍体生寒:「你说的对,我生来就是让人干的。」
***
因为战事吃紧,杜冷暂时在路家大院住了下来,以便随时随地的商量对策。
灯亮到半夜,从院子里看就是两个人影,时而聚首,时而大笑。阿多夜里睡不着,到院子里蹲着,路家声跟他说过,只要仗打完了,就会跟他私奔,他一心一意的等着他,并不想给他添麻烦。
杜冷眼里看得明白,有时候就笑路家声:「你那个小猴子倒是动了真心思了,养这么个玩意儿,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路家声淡淡一笑:「人最难得的就是一片真心,拿金子银子都换不来,其实我想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杜冷吃了一惊:「你还当真了?」
路家声看了看他:「人到最后,怎么也得找个伴儿,阿多年纪小点,不懂的事,我可以教他……」
杜冷心里一阵焦燥:「你可真是饿不择食了,什么东西都住床上弄,弄上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学人家明媒正娶,你是鬼迷心窍了你!」
路家声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气,只觉得莫名奇妙,想了一想,倒笑了:「你甩不着这么激愤,我是喜欢男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改不过来,我早晚得找这么一个人陪着我,你嫌难看,可以不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杜冷吼了一声,见路家声吃惊的望着他,舌头却打了结,半天才说:「我……我是关心你……」
「谢了。」路家声略带嘲讽的笑了笑:「关心我的人够多了,日后真的要把这事儿定下来,还不知道要被族里的人怎么骂,不缺你一个。」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天不早了,都去睡吧……」
他转身想走,杜冷忽然心里一动,把手搭在了他肩上:「哎……」
「什么?」
可能是天太黑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杜冷竟鬼使神差的冒出来一句:
「你喜欢的人不应该是我吗?」他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但声音在耳边围绕着,两个人都有些僵硬。
许久路家声回过头,目光迷惑,像并不认识他一样上下看了他几眼。杜冷因为那种眼光而心头微微的发凉,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洒脱、放的开,他或多或少的还是在意眼前这个人。
路家声只想苦笑,却又笑不出来,你说让他说什么好,僵持了一会儿,他无可奈何的开口:「喜欢过,不过多少年的事了,都忘了。」
杜冷还想说什么,路家声却已经转身走了出去。这世道可太有意思了,你不想要了,他就追上来,你反过去追,他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路家声只觉得这种情形真是荒谬,是根本不应该发生的事,他又想到杜冷这个人,真的没那个意思,放人一条生路总做得到吧。路家声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弃,不管是杜冷,还是自己,都让他觉得这么的不洁净,不可救药。
夜已经极深了,秋风乍起,隐隐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路家声知道是阿多,也懒得去理他,他跟杜冷说的话,如果说完全是真的,未免昧良心。但有多少是假的,他自己也说不清。路家声在心底里是喜欢阿多的,觉得他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但那种喜欢太肤浅了,可怜可笑,完全是无可奈何。
路家声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和杜冷一样的卑劣、无耻、反覆无常,只是杜冷有他的原因和目的,也算得能屈能伸,而路家声呢,他想到自己,却只有一脸的苦笑和厌恶。
阿多这些日子一直和他在一起睡,仿佛是觉得不安全,要紧抱着他,把头埋在他怀里。
阿多的身体很温暖,像个拥有着丰厚皮毛的小动物,可是他的个子突飞猛进,几乎要赶上杜冷,乌黑的大眼睛却始终是不安宁,偶尔闪过一丝冷光,让人觉得很危险。
他是在努力的压制自己,搂着路家声的笑话当神括,相信终有那么一天,他会跟他走,然而这希望仿佛越来越渺茫,已经成了奢望,他的心就由火烫的沸水结成了一颗颗冰珠子,他爱个人,却已经开始恨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他,一而再再而三,或许只是把他当成个小孩子,哄他很好玩而已。
阿多压住了他,去解他的裤子,他仿佛是吃了一惊,回过头来想喝斥他,却猛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路家声在今后的数十年里都没有再看到过那样的目光,哀伤、绝望、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但死而未绝,要留有一丝冤魂,纠缠不休。路家声被他眼中的执着和隐藏着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恨意震惊了,他想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太荒谬了,而后就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
杜冷一向早起,在院子里溜了两圈,想进屋里去找些吃的东西。忽然看见阿多在角落处蹲着,正痴呆呆的傻笑。杜冷不是安绿,他一向没把这个男孩子放在眼里,但路家声昨天晚上的话却让他大不是滋味,路家声是什么人物,堂堂果敢行政区的首府,就算是跟他杜冷不成,也不至于坠落到去接手这种小孩子的地步吧。
杜冷倒觉得他是赌气的成份居多,故意要说给自己听,他看了一眼阿多,并不想理他,阿多却突然跳起来:「大佬是我的,你抢不走!」
杜冷哈的笑了一声:「是你的就是你的,既然我抢不走,你闹什么?」
阿多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依然梦游似的微笑:「大佬说了,只要仗打完了,就跟着找到别的地方去……」
杜冷几乎喷笑,这小孩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不过这股痴气,他也明白路家声为什么会喜欢他了。杜冷拍了拍他肩膀:「你啊,先搬张镜子照照自己再说……」
他话没说完,阿多忽然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杜冷措不及防,手按住了枪,阿多的手指却扣在他脖子上,两个僵持了许久,杜冷冷冷的喝了一声:「放手!」
阿多盯着他,终于缓缓的松开了手指,杜冷劈头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反了你!」
他转身几步上楼,推开路家声的卧室,屋里却没有人,充斥着一种淫糜的气息,杜冷不是童男子,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暗骂路家声不是个东西,居然把男宠惯成这个样子,路家声私生活一直不检点,这也无可厚非,但孰轻孰重总该分得清吧。
他正想开口,忽然看到床单上的污渍,耳朵里轰然一声,仿佛是平地打了个响雷,正好路家声从浴室里出来,一眼撞见他,也没说什么。
杜泠气极败坏:「你……你……你也太胡闹了,你还要不要脸?」
路家声怔了一怔,这台词太新鲜了,倒像是让人捉奸在床似的,只可惜杜冷也是奸夫,名不正言不顺,这火也就发的莫名奇妙:「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杜冷揪着他衣领猛晃了两下:「我说路家声,你玩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跟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动了真火,还让人上你,你他妈的太没脸没皮了你……」
路家声拂开他的手,眼皮微抬,没什么意思:「看这话说的,你上我就得感恩戴德,别人上那就叫厚颜无耻……」像是觉得自己刻薄了点儿,他笑了笑:「没什么,别把这事儿太当真,你要是觉得不合算,闷得慌,咱们还可以重修旧好,什么事都好商量是不是?」
杜冷猛地扬起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路家声仿佛视而不见,径自走到床前换衣服,杜冷注视着他的背影,依旧干净而挺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心头一酸,走过去抱住了他:「小路你不要这样……」
路家声长长的舒了口气,要怎样不是他能决定的,时势造人,这话一点错都没有,他回头向杜冷笑了一笑:「没事了,只是心里有点不痛快……」
杜冷见他目光坦然,但不知怎么的就给人一种郁郁寡欢的感觉,有点心疼他,在他眉宇间轻吻了一下:「刚想太多,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家声微笑,现下这么深情款款,不知道等李庆后失势之后,他们两个人盘踞果敢,还能不能够保持这副嘴脸。
屋里正静得出奇,忽然听人叫了一声:「大佬!」
仿佛是石破惊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见阿多站在门口,眼睛瞪得老大。
路家声的头也随之变得老大了。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阿多身形一动,已向杜冷扑过去,路家声正想喝住他,忽然杜冷一抬手,动作仿佛不经意,但路家声也是行家,心头一惊,猛地把他手腕往上一托,只听碰的一声巨响,屋顶上哗啦啦掉下了许多灰土。
三个人全呆住了,路家声是没想到杜冷真的会开枪,杜冷是没想到路家声的身手会这么快,阿多却是知道自己又闯了大祸,有点被吓到了。
许久之后还是杜冷先开口,略带嘲讽的笑了一下:「难得能看你这么麻利,你倒真是一心一意的护着他。」
路家声看了一眼阿多:「人是我的,在我的地盘上,你不觉得你闲事管的太多了点儿?」
杜冷猛一抬眼,狠狠的瞪住他:「你行,路家声,为了这么个玩意儿,你跟我翻脸!?」
路家声强压了一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确是不能因小而乱大事:「他是个小孩子,你这么大个人了,跟他计较什么?」
杜冷冷笑:「我看你是让猪油蒙了心了!」转过身拂袖而去。
路家声注视阿多:「马上去给我收拾东西!」顿了一顿,见阿多讷讷的不敢说话,路家声还是没把那半句狠话撂出来。
阿多见他神色略缓,坐在了床沿上,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缓缓跪在了他脚下,轻吻着他的手指。路家声在他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爱他,这爱情是卑微的,但他所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他的生命,他的心,他的人,他所有的一切:「我可以为你死……大佬……只要你一句话,觉得我烦,现在就可以让我去死……」
路家声只是头痛,苦笑了一声,算他自作自受,走到这一步,怎么能怪得了阿多,是他太优柔寡断,始终贪恋着他身上的一丝暖意:「算了,没你的事。」他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少惹事,杜冷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真想骑到他头上,那就好好看着,跟着我学。」
阿多想了一会儿:「可是——你也没骑到他头上,我要跟你学,还不是一样要被他欺负?」
路家声怔了怔:「嗯——」脸竟有点发红:「那是我让着他。」
「哦。」阿多颇为质疑的看了他两眼,见他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就有点明白了。
阿多暗暗的想,其实大多数时候人是不能说实话的,尤其对大佬,用大伙的话来说,你得给他留面子。阿多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太耿,太直了,但要下定决心去学什么,他会比一般人的进步快得多。
***
杨龙寨一战打的实在无厘头,果敢士兵大多是散养,没有太严密的军规,结果有几个人到杨龙寨去掰甘蔗,被路家声的人看到一枪撂倒,这边一看不得了,急忙派兵支援,两方就混战到了一起。杜冷和路家声接到消息,还是因为杨龙寨和双鹤城距离不远,听得枪声作响,打电话去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已经干起来了。
杜冷本来窝了一肚子气,这一下更加火冒三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带兵的!」
路家声生性懒散,手底下的兵当然也好不到哪去,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嘴,笑了笑说:「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太着急,再说事情来的仓促,他们也未必有十足的准备。」
杜冷一听这话气歪了鼻子:「路家声,你看看你这点出息,我们两个合起来要再干不过一个李庆后,看你这脸往哪摆!」
路家声微笑:「邪不胜正,这个你放心。」
杜冷到这份儿上也懒得跟他计较了,觉得路家声他妈的就是在装傻,他要真跟他动真火,跟他急,那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快到午饭的点儿,桌子拉开了,谁也没心思吃东西。杨龙寨距双鹤城太近,一旦失守,后果就不堪设想。
杜冷拧着眉头想了许久,觉得有必要孤注一掷,他手往电话上一搭,路家声却按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略一对视,完全知道对方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
路家声轻轻说:「再等等,金象城的兵力绝不能轻举妄动。」
杜冷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怕损失惨重,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安绿一看这架式不对,急忙出来打圆场:「不管怎么说,人是铁饭是钢,先把饭吃了再说。」
屋里气氛缓和了些,饭端上来,却没有人动筷子。路家声毕竟是主人,不好太过怠慢杜冷,给他夹了些菜:「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杜冷轻哼:「你倒能吃得下去。」
路家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杜冷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当初是抱着人也要,兵也要的心思来的,认为路家声无论如何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如今眼看着要鸡飞蛋破,怎么能不气极败坏,路家声也不跟他费那个口舌,低下头去吃自己的饭。
阿多在一旁默默的不出声,他们和安绿一桌,在下面的小桌子上。阿多拿了新煮的虾子,剥去了皮,放在碗里,白嫩嫩的虾子肉,引人食欲,他剥了小半碗,安绿伸了筷子过来抢,他拿眼一瞪他,安绿就讷讷的缩回了手。
阿多把小碗端到路家声跟前,叫了一声大佬。路家声哪里缺那口吃,只是看那虾子肉剥的异常周正,竟没有一丝缺损,心里微微一动,向他笑了笑。
杜冷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尤其是路家声,那一脸的笑意,真恨不能一拳把他打飞了,他不留心听到喀的一声细响,低下头一看,手里的筷子竟让他生生的掐成了两段。
路家声的心思一向是细的,但也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阿多的脾气,更是认准了一个,眼里就只有一个,拿着筷子夹了虾子送到路家声嘴边,大庭广众之下,路家声脸皮再厚,却也有些拾不起来,笑着拿过了筷子:「别闹了,坐一边吃饭去。」
杜冷脸上完全不动声色,将那半残的筷子藏了,只说是不知掉到哪去,又找下人要了一变。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那边的战况也报上来了,李庆后的兵撤到了一里之外,算是暂时相安无事,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表相,杜冷和路家声合计了一下,总觉得这样越拖下去情势越不利,不如速战速决,但又摸不透李庆后的底细,不敢贸然下手。
李庆后这小子起家晚,按说起来手里的底子只比杜冷略强一些,但和路家声相持了这么久,也只占上风,毫不露败相,这里面的关键,杜冷和路家声都有些不明白。
其实不要说他们不明白,就连李庆后自己也是一样的不明白,他最近总是头痛,暴躁,性欲短度亢奋,什么都不顾去想,只是抱着牙生那个小妖精,整日里寻欢作乐,牙生很听他话,像蛇一样的柔顺,他的身子是软的,可以摆出任何匪夷所思的姿态,李庆后心满意足,浑浑噩噩的寻思着,一定是老天在帮他,人不能胜天,所以他一定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杜冷却不相信有天意这回事,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抓在手里的感觉才能踏踏实实。杜冷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事情脱离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路家声如今已有这个趋向,他总觉得不可思议,认为自己有必要挽救他。
杜冷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冠以冠冕堂皇的藉口,例如对路家声,对妮卡,对任何一个人,他总有办法说服自己。
妮卡这个人杜冷看得很清楚,她是个极有心计的女人,也就有相当的利用价值,杜冷也就不咸不淡的一直吊着她。女人和男人一样,越吃不到嘴的东西,越觉得心痒难耐,所以这些天下来,妮卡对杜冷的狂热不但丝毫未减,反而有越长越疯的趋势。
杜冷住进路家大宅,她见不到他,就托人四处去打听,杜冷明知道这些事,偏要做给她看,他和路家声的关系妮卡是知道的,但却无可奈何,她也明白,嫁给杜冷这种男人,背后必须要有个人撑腰,否则绝对不可能栓住他,她情愿忍。
杜冷心里暗笑,把满心的愤恨藏到了脸底下,一心一意的笼络起了阿多,阿多心眼直,不像杜冷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对他好一点,态度就软化了。
路家声看的稀奇,不知道杜冷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你不会是想挖我墙角吧。」
杜冷哈哈一笑:「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爱见我,这也怪我,以前年轻气盛,做了很多让你下不来台的事,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一心盼你好,有个人替我疼你在你身边,这都是好事,他就是我,我当然要对他好一点儿。」
路家声听这话这么的不顺耳,心里翻了个人儿,五味杂陈。杜冷的意思,终于是不再纠缠不清,也算断得干净,路家声这些年是怕了他了,但真的听到这样干脆俐落的话,还是觉得不舒服,这么多年的感情,毕竟不是说放就放得下的。
路家声暗想,人家杜冷是拿出高姿态来了,自己也不能太小家子气,真所谓一笑泯恩仇,就让脑海里那些愉快的和不愉快的记忆一起都随风消散了吧,这一转眼,就是小半辈子过去了呢。
杜冷以前还跟妮卡见个面,这些日子索性是把她拒之门外了,算计着日子差不多了,果然是妮卡沈不住气,托了人找他,叫了几次三番,他才答应跟她见一面,却异常的怠慢,过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到。
妮卡气极败坏,却又不敢多话,眼泪汪汪的看着杜冷:「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对你还不够好,你为什么总是伤我的心?」
杜冷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表:「我有事,你也知道。」
「有什么事?」
「现在大敌当前,我没闲心跟你谈这些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妮卡嗷的尖叫了一声:「你说我乱七八糟?还能有你乱?找男人找到我小叔叔头上还不算,居然还跟那个男妓纠缠不清,你恶心不恶心?」
杜冷挥手给了她一记耳光:「你给我听着,想当我老婆,就给我把嘴乖乖的闭严了,男人的事不用你管,坐在家里吃饭生孩子,少他妈的跟我撒泼打滚!」
他披腿想走,忽然又想起来:「对了,你小叔叔是有身分的人,你少胡说八道。」他压低了声音:「日后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别人的话……」他拍了拍妮卡的肩膀:「你是正牌的大老婆,将来一起过日子,你要多担待些。」
妮卡捂着脸,眼睁睁的看着他扬长而去,恨得牙咯咯作响,路家声没有子女,她的地位如同果敢的公主,杜冷竟然敢这么对她,最可恨的就是那个阿多,这么一个卑贱的玩意儿,刚从李庆后床上爬下来,就拉拢了路家声,现在又和杜冷打得火热,杜冷的意思甚至是说,他们将来会在一起——
妮卡全身一震,长指甲在脸上一摁,划出一道极深的伤,血迅速流出来,她看着指甲上的血渍,微微的咬紧了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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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豹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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