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几天平静来之不易,也显得份外的沈闷,大院里的人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阿多毕竟年纪小,觉得没意思,路家声又没空陪他,他跟那些人说不上来,他们总是歪着眼看他,一脸的邪笑,好像他脸上就写着我是卖的,我活该低你一个头一样。
路家声知道他的脾气,怕他惹事,留心要教他一些东西,阿多就问他:「既然要私奔,为什么要学这个?」
路家声笑着弹他额头:「傻瓜,学了总是有好处没坏处。」
阿多捂着头:「可我不想学。」
路家声淡淡的说:「必须得学。」
阿多愣了一会儿:「大佬,你跟我说个实话,我……别让我跟个傻蛋似的这么悬着,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走啊。」
路家声微笑着看他:「别想太多了。」
阿多气得跺脚:「大佬你太诈了。」
他发现路家声说话就没有是或者不是,什么事儿到了他嘴里,都变成可以,还行,模棱两可,暧昧不明。他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烧得他已经快炸了,他却还是那么不愠不火的表情。
阿多静下来仔细想,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自做多情的成份多,以路家声的身份,有精兵数完,良田千顷,他怎么会扔下这些跟一个穷小子跑,其实阿多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老做着这么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一旦这梦幻的泡沫被戳碎了,就显得份外的可怜可悲。
阿多在屋里闷得发疯,抓起那几本书扔到了楼下,他想哭,想喊,但所有人都会众口一词的指责他,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几步爬到了墙上,看着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不远处的野山油绿油绿的,像用画框镶进去一样,他又回头看看路家声的卧室,难道财富和权力就真的有这么好,可以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他心里很难受,知道那一定是好的,不然不会有李庆后,不会有杜冷,不会有路家声,更不会有这么多的欺骗和压榨,血流成河,这些东西,他都必须去学,不然不足以站在路家声身边。
阿多抛弃了那些天真的念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哭,他飞身跳到墙外,往那碧绿的山林间跑了几步。天堂离他很远,纵使是踮起双脚,也终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
路家声这些日子一直忙,不可开交,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么,仿佛是所有的陈年旧事都扑了上来,烦不胜烦。偏偏阿多又不听话,总是缠着他,他已经感到厌烦,这么个男孩子,目不识丁,一切都得重头学起,开开心也就算了,真的要往长久里打算,还不知道会有多累。他是个没脾气的人,顶多也就是不去理他。
好容易得了空静下来,稍稍一想,发觉有几天没看见他在眼前晃悠了,路家声想这小子脾气还挺倔,这就跟他闹上了。有心不搭理他,但又忍不住,还是往他屋里溜了一圈。
路家声不怎么到他房间里来,除了个衣柜,基本上没有别的东西,桌子上放着正折了一半的纸鹤,路家声看了看,微微一笑,还是小孩儿,不能太苛求他了。上下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他,路家声有些奇怪,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跑哪疯去了。
直到吃饭的时候也还是没见到人影,路家声就找安绿问,安绿说不知道啊,顿了顿又说:「我这些日子也忙,没怎么看见他。」
路家声心头一沉,吩咐了下人去找,这一间才知道,阿多已经有两天没看见人影了。路家声又惊又怒:「你们怎么不早说!」
那些人面面相觑:「大佬不问,我们以为……」
「以为什么?」路家声气得哆嗦:「看看你们这点出息,欺负一个小孩子,也不嫌丢脸,亏你们还是我路家声手底下的人!」
安绿急忙劝他:「大佬你不要生气,让他们赶快去找就是了。」
路家声颓然的坐下来,手脚冰凉,现在局势这么乱,走失了两天,谁能保证……
整整两天,同在一个屋檐下,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难怪这些人要欺上瞒下,可能在他们眼里,他对阿多的态度,也就跟对家里那两条爱尔兰小猎犬没什么两样。
路家声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坐在沙发上发呆,如果阿多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他越想越后悔,这些天来哪怕是抽出十分钟的功夫,往他屋里去看一眼,也不至于让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路家声心里油煎火烧一般的,不管以往的说笑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要阿多能活着回来,路家声暗暗的想,他一定会好好的对他。
果敢地方虽然不大,但地形太复杂了,人要往深山老林里一钻,根本连个影子都找不着,所以这许多日子下来,眼看也没个消息,谁心里都捉摸着是个凶多吉少,嘴上却要安慰路家声:「这小子腿脚不稳当,不知道疯哪去了呢,过些日子玩够了,没准自己就回来了。」
路家声也抱着一线希望,阿多在他身边待了大半年了,他又是个软性子的人,平时打打闹闹,也从来不会动他一根手指,他已经被他养娇了,外面的日子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只盼着他能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身边来。
杜冷只是说:「你也别太着急了,他毕竟年纪小,在这里待不住,也许自己觉得闷,就走了——」
路家声头痛之极:「就算是走,他也总该跟我说一声……」
杜冷笑了笑:「那小子对你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他要真到你跟前来说,恐怕就怎么也舍不得走了。」
路家声微微一震:「我知道——」阿多对他的情份他完全知道,却总是嫌弃他小,傻的不懂事,他也不是不喜欢他,只不过——
路家声坐在沙发上,烦不胜烦,一手按住了额头,阿多毕竟不是家养的小猎犬,他和阿沙阿白他们不一样,不是吃饱了喝足了就可以满地撒欢的,他有他的想法,有他的自尊,但在路家声面前,却都被无条件的抹杀了。
杜冷在他身边,揽了他肩膀坐着:「你先歇会儿,别太急了,我那边的人也都派出去了,仅量去找,要真找不到的话——你也不用太往心上去,路家大院这么严谨,又没人看见他出去,谁也不敢到这儿来抢人哪,肯定是他自己想不开走了。」
「我就怕他半路上遇见什么人,现在外面这么乱——」
杜冷笑起来:「你看你说话,跟个老太太似的,阿多也不好欺负,一般人在他手里能讨得了好?」
路家声被他这么一打岔,心里总算是开明些了,杜冷递杯茶水给他:「喝口水,别急坏了身体。」
路家声向他笑了笑,杜冷轻声说:「其实他走了也是个好事,难道你还能真跟他过一辈子。」
路家声愣了愣:「不是没想过——」
杜冷脸上神色不变,嘴角却微微扭曲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总是犹豫,瞻前顾后……」路家声心里发堵,把茶水放在了桌上:「阿多怕也是受不了我,你说的对,他走了也好……」
杜冷拍拍他肩膀,搂紧了他:「别这么说,你不比他,身后这么大的家业,当然要想的多一些,他空口白牙,说什么都方便,想走就走,连句话也不用留。」
「是啊——」路家声苦笑,哪怕阿多能给他留个一纸半字,也不会让他这么悬的难受。这又算什么呢。
阿多在的时候路家声没觉得他有什么好处,而今突然就不见了,平空消失了一样,他却像一个满月让人莫名奇妙的咬了一口,总有一角是空荡荡的。路家声想起阿多第一次到他跟前来,一脸认真的跟他说:「大佬,你能不能多留我些日子,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的。」路家声心头一酸,无可奈何的苦笑了。
过了些天,妮卡提出和杜冷的婚事,要路家声给她做主,路家声哪有心情理他们,让她自己去找杜冷。
妮卡却不肯,呐呐的说:「我是女孩子嘛——这种事——」
路家声正拿着骨头喂小猎犬,听这话回看了她一眼:「女孩子,我怎么没看出来?」
「讨厌,小叔叔。」妮卡捶了他两拳:「你讨厌死了。」
路家声笑了笑说:「杜冷的事我管不了,他狗脾气,乱咬人,你看他来了,你们自己说去。」
妮卡一抬头,果然杜冷正朝这边走过来,阳光正盛,照在他微黑的脸上,剑眉星目,酷肖一个人,妮卡没由来的心里一阵发慌,转身就想走。
杜冷却叫住了她:「妮卡,来了不多待会儿,跟你小叔叔说说话,他心情正不好呢。」
路家声喝斥他:「去去去,你们两个小孩到一边玩去。」
杜冷大笑:「好啊,你占我便宜。」伸了手要去挠他。
路家声急忙架住:「别胡闹,你怎么跟阿多一个毛病了。」
杜冷眼光一抬,状似无意的挡了妮卡一眼,青天白日的,她立刻就打了个寒颤。杜冷眼光一扫就回到了路家声身上:「你不用老惦记着他,也许他活得很好呢,你说是不是,妮卡?」
「啊?」妮卡吃了一惊,急忙说:「是,小叔叔,他不值什么的……」
路家声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开来。
妮卡轻吁了口气,忽见杜冷面带微笑,一直在打量她,她又有些慌乱:「看什么看,没见过怎么着?」
杜冷笑意更深了:「是呵,妮卡——你行——你厉害,我真没想到,你能下得去手。」
「你说什么呀?」
「我看咱们俩的婚事也别提了,我可不想半夜里睡着觉让自己的老婆削了脑袋,当然了,我毕竟还是喜欢你,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
妮卡直哆嗦:「我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有……」
「你自己小心点,你小叔叔也不是好惹的,至于我……」杜冷轻抚着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我会尽量保护你……」他轻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
路家声转出小院子,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天高气爽,让人觉得很舒服,这时节瓜果梨桃都该熟了,粮食也正丰收,可惜果敢的农业始终不景气,感觉不到喜悦的成份。
路家声在大学里主修农业,是为了日后能做些实事、好事,可这些年来他静下心仔细想想,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人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一转眼,也就过去了。
路家声深吸了口气,忽然被人自身后轻拍了一下,他回过头,杜冷笑了笑:「干嘛,念什么抒情诗呢?」
「没有。」路家声淡淡的说:「有点累。」
杜冷揽了他肩膀:「别想太多了。」
「脑子里乱。」
杜冷知道他还是为阿多的事不痛快,自己说多了反倒显得矫情,只陪他坐着。
四周围十分的寂静,空气恬淡。路家声轻攥了他的手,微微一笑。
杜冷是看惯了他的笑容的,但在此晴此景,却份外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心里一动,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
两下里按兵不动,李庆后却像是完全不操这份心思,整天只知道缠着牙生,下面的人也看惯了,见怪不怪。
牙生并不怎么理会他,李庆后就抱着他大腿号啕大哭,牙生一脚踢开了他,他在地上滚了两圈,猛地窜起来,却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两眼微突着,牙齿外呲,底下的人说他是病了,牙生却说他是累的,操劳过度,问李庆后说是不是?他吃吃直笑,嘴里发出占怪的声响。
牙生看着他微笑,拍了拍他脸颊:「乖乖的,哥哥给你糖吃。」
李庆后想去抱他,却被他手里的细羊鞭一吓,退避三舍,缩到一旁的角落里:「你不陪我玩——」
「你不陪我玩——」他一蹦老高,牙生懒洋洋的看着他满地打滚,将细羊鞭一挥。
李庆后哆嗦了一下:「哼,我有好玩的……」他两眼呆滞,却仿佛灵光一闪,有一种恶毒的光芒,让人不寒而傈。他连蹦带跳的从角落处拖出一个麻编袋子,眼瞅着牙生,在上面泼了汽油。
牙生却显得心不在焉,向旁边人勾勾手:「什么东西?」
「不知道,像是有人扔到咱们后院里的,大佬看了,就一直当宝贝似的护着,不让别人碰。」
牙生微微一笑:心想这人真是疯了,不用跟他多计较。
李庆后颤巍巍打着了火,往麻袋上一扔,那里面似乎还是个活物,发出一声惨嚎,一团火球就在院子里乱滚,李庆后拍手大笑,追着那火球:「烧死你……烧死你……」
牙生看得无聊,站起了身,那下人想跟过来,牙生却拿眼神一搭:「你在这儿看着,别让他出什么事。」
「是。」那人应了一声。
牙生进了屋,从窗子里看到李庆后正追着那火球玩的不亦乐乎,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随手拿起电话,声音就变得既沈而媚:「人已经完了,下面要做什么呢?」
他笑了一声:「我?我当然要听您的。」
「我能有什么主意——这两千七百平方公里,指日可待,就都是您的了……」
院子里的火球光芒越盛,灼的人眼疼,汽油耗到了极点,似乎有些熄了,李庆后猛地又往上面一泼,火势轰的就扑了上来,里面的活物似乎还没有死绝,发出令人惊悸的惨叫声。
牙生微蹙了眉头:「彻底是疯了,您放心,嗯,在外面玩呢——」
牙生轻笑:「药的份量拿的还好,总不至于让他死了,这有许多底线等着他交代,别看这地方地窄人薄,满山遍野都是好东西,难怪会叫金三角。」
电话中人似乎问起了当前的局势,牙生才敛了笑意:「不乐观,除非您肯派兵,倒也算值得——」
对方似在沈吟,牙生却想起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得跟您要一个人。」
「谁呀?」牙生微抬了眼看向院子里的李庆后,那尖利刺耳的叫声终于是低下去了,只有幽幽的一簇蓝火,在院子里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天色已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烧的焦黑的一团:「以前李庆后手底下的一个人,后来跟了路家声,没想到——会是我弟弟,失散了许多年了,他怕是也不认我。」
牙生哈的笑了一声:「不认也是弟弟,我就不信管不来他。」
对方似乎是应了,牙生道了声谢,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静静的望着外面。
一群人正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李庆后在旁近蹲着,似乎是意犹未尽,还舍不得离开。
烧糊了的焦臭味充斥了整个院子,渐渐的扩散到半空中,牙生掩住鼻子,突然想起了鸦片成熟的时节,飘荡在大街小巷里的奇异的臭味,原来这就是属于果敢的气息,这种臭,腐烂了的,不可挽回的龌龊,隐藏在每一个角落里。
牙生莫名的一阵心惊,仿佛是什么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就错过了,然而到底是什么呢,他又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
***
十月十三是路家声的生辰,这在果敢是大日子,但如今的局势乱,又出了许多让人不舒心的事,也就没能正经的大办,只在屋里摆了几张桌子,招待本家的亲戚朋友。
路家在本地是旺族,即使不请闲人,子孙辈的也挤了满院子,大红的寿桃往当中一摆,人声喧哗,喜庆的气氛也就出来了。
杜冷这边送的是千字福的一方玉雕,看上去价格不斐,但路家声不爱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总归是身外之物,没什么意思。
酒过了三巡,杜冷站起身来,给路家声斟了杯酒,他比路家声小两年,场面上都叫他路哥,但在私底下,却自然而然的偷换成了小路,他举了酒杯说:「路哥,这些年下来你不容易,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别人我不管,我杜冷头一个要对你竖大拇指,来,我代表大伙敬你一杯。」
他先干为敬,一仰头灌了下去。
路家声不好推托,也跟着喝了一杯。下面的小辈也就轮着上来敬酒,他酒量只是平平,喝到半途,就有点抗不住劲儿。
杜冷从他手里拿过了杯子:「我替路哥喝一杯吧。」
路家声笑了笑:「这是敬酒,小辈们的一片心意,可没有替喝这回事儿。」
杜冷压住他的手:「规矩是人定的,我说有就有。」
路家声拧不过他,笑着看他把酒灌了下去。屋子里欢声雷动,下面人赶过来凑趣:「大佬我们弄了几个妞来,跳上舞给大伙祝兴。」
路家声喝的也有了点酒意,笑了一声说:「行啊,不过你们那点儿玩意我还不知道,能有什么好货色。」
那些人大呼冤枉:「这可都是从里面弄来的美人,大佬的眼光太高了。」
其实倒不是路家声的眼光高,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所以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那些人还弄的真像个样子,竟搬了全套的乐班子过来,乐声一起,几个身着短裙的佤族少女像蛇一样的扭起了腰肢。
杜冷看了一会儿,听路家声在一旁笑他:「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晚上给你弄一个过去?」
杜冷噗的喷了口酒:「这可用不着。」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过去陪我就行了。」
路家声微微一笑:「可惜你那水平太烂了。」
杜冷让他挤兑得脸红,心里又直发痒:「那你多指点着我啊。」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我资质低嘛,你得多费点功夫。」
两个在这儿低着声说悄悄话,笑得不行,忽然见安绿从人群中挤过来,路家声也没在意,等他凑到了身边,仿佛是有话要说,几次欲言又止,路家声才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安绿踌躇着,终于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路家声脸色渐渐变了:「你怎么确定就是他?」
安绿拿出个黝黑的铁牌子:「这个东西是他一直带着的,我认得。」顿了顿又说:「都烧糊了,太惨了。」
路家声半天没说话,杜冷问安绿:「出什么事了?」
安绿刚要开口,路家声霍的站起身向里屋走去。杜冷看他脸色出奇的难看,仿佛是让人剥了一层皮,怕他出什么事,也没再问安绿,追着他进了里面。
路家声只觉得头痛欲裂,喝下去的酒在胸口里翻腾,压了一层花岗岩似的,杜冷听见卫生间里哇哇的呕吐声,想推门走进去,门却是锁着的,他拍了几下门:「小路,小路,你怎么了?」
路家声心里泛着恶心,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就觉得疼,哪里疼又说不清楚,仿佛是被一条毛巾严严实实的捂着,两眼漆黑,闷得喘不过气来。
杜冷喊门喊不开,心里着急,卫生间的门也不是很结实,猛力一踹,就冲了进去。
路家声在马桶跟前蹲着,双手抱着头,杜泠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安绿跟你说什么了?」
他走过去抱住他,感觉他似是在呜咽,却又出不了声,仿佛半夜里让人堵住了嘴。杜冷脑子转的快,一想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阿多……」
路家声微颤了一下:「太窝囊了,连身边个人都护不住……」
杜冷搂紧了他:「这不能怪你,你别太难过,好好歇两天,这事交给我来办。」
路家声万念俱灰:「这么多条枪又有什么用,就在眼皮底下……」
杜冷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脸上丝毫不能露,只说别想的太多。
路家声脑子里反反覆覆,一会儿是阿多笑着在他跟前晃悠,一会儿又是他发脾气不肯念书,心里疼痛如绞。
阿多还是个小孩子,完全不懂得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不懂得这里面的恶毒和奸险,却莫名奇妙的就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他如果有什么错,只能说他太真了,太傻了,在这片被毒液所浸透的土地上,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可能性,也没有这种价值。
杜冷不敢走,在屋里面陪着他,底下的人都散了,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消失了,像投进了大海的石子,连个波纹都看不见。
杜冷拍了拍路家声的肩膀,觉得他身上有些热,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路家声只说没有,怕是酒喝多了。杜冷也就没怎么留意,但到第二天热度就上来了,路家声一向不怎么生病,满屋子人忙他一个,也显得有些慌乱。
杜冷却知道他是心里窝着气,再加上酒劲,郁结在胸,才会有这一场大病。
杜冷也是真心疼他,又有点吃味,阿多是个什么东西,小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算个人,路家声倒是情深义重,半玩笑的问他:「我要死了,你会不会这么伤心?」
路家声吃了药,被人按在被窝里,听杜冷酸溜溜的口气,笑了一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位高权重,要真有这么一天,有的是人替你伤心,轮不着我。」
杜冷被他噎得没词,半天才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路家声静了一会,却反问他:「要是我死了呢?」
杜冷一怔,这事儿他倒没想过:「不知道。」
路家声笑笑:「不知道……」顿了一顿,苦笑了:「不知道到底折腾个什么劲儿。」
杜冷听他话风,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小路,你该不会是想……」
「不知道。」路家声打断了他:「你让我好好想想。」
杜冷心里忧喜半掺,路家声要真是萌生了退意,下面的接班人未必有他这么懦弱可欺,但两个人不在一条利益线上明争暗抢,日后有什么话也都好说,杜冷是希望他能退下来的,但转念一想,真的退了,他又能跟他过日子?
***
路家声这一场病,断断续续拖了小半个月,这期间两方的兵马又交了一次火,路家声听杜冷说的天花乱坠,却提不起什么兴致。
杜冷抓着他肩膀晃了晃:「我说你是怎么了?那小子一死,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路家声也说不出来:「不是,就是觉得没意思,人活着这一辈子不容易,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他叹了口气:「不过阿多死的太惨了,我该替他报这个仇,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杜冷拍拍他肩膀:「我说了,这事儿交给我,你病刚好,好好养着,别多想,李庆后那兔崽子我饶不了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路家声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要这么说,我也就不插手了,等仗打完了,我还回去念我的书,不过年纪大了点儿,不知道人家还肯不肯收我。」
杜冷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打着这么个念头:「那路家这头呢,你就能放下手不管了?」
路家声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我想过,路家子侄辈儿的没一个能拿的出手,要是有,我也就不用这么费心了,安绿是个好苗子,这些事他也熟,只可惜不姓路。」
杜冷心头一跳:「这其实倒也好办,你让他姓不就姓了,不过你得打好了主意,不能由着脾气胡来。」
路家声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什么呢,安绿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那又有什么。」杜冷不以为然。
「这事再议吧。」路家声想着就笑:「收安绿当干儿子,这倒是个好主意……」
话这么说着,却已经对安绿另眼看待,路家声对家族里的事是不怎么管了,整天牵鹰溜狗,杜冷有时候骂他,他也只是笑:「你就让我松松心吧。」
杜冷看他病后瘦了不少,人站在那里,气质清悦,意外的有一种仙气,心里一时冲动,攥了他双手:「等干掉了姓李的那个王八蛋养的,我也跟着你走,我们两个一块出去玩。」
路家声先是一呆,而后哈哈大笑:「你呀……」
杜冷许久没见他这么笑过了,一时摸不着头绪:「你笑什么?」
路家声好容易忍住了:「我可不是出去玩,你别给我乱编排,再说你上学的时候那成绩,还想念大学呢。」
「有什么了不起。」杜冷攥着他的手很捏了一下:「有钱我还怕进不去?」
路家声被他逗得又笑起来,杜冷恼羞成怒,伸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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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豹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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