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 21——25

  那天回去得确实晚了,踏进玄关发现已是九点,脱掉外套,卷高袖子,窜过客厅到厨房门口,一看里面的情形,我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如果说像伊森这样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围着围裙在厨房里为你做菜,那是种什么滋味?这还是第一次看他戴眼镜,从来不知道他也是轻度近视。
  感觉今天的他格外性感,有那么一种极温和优雅的气息,俊逸的侧脸因专注地盯着食谱书而显得有几分神圣不可侵犯,不知情还真以为他在研究重要剧本,那种令人不能抗拒的吸引,狠狠抓住他人的眼睛。
  “修炼到几成功力了?”我打断他的“工作”,闷笑道。
  放下手中中文版的《烹饪大全》,摘下鼻梁上的薄边眼镜收入口袋,正式转过头来看我:“美国这鬼地方,什么能吃的都找不着,本来想做泰国菜,可没有鱼露、朝天椒和咖喱酱,什么佐料都欠奉,所以随便弄了一下,真是砸我的字金招牌。”
  朝天椒?幸亏没有卖,他想用全世界最辣的东西来考验我的意志?
  看他这副阵势似乎真的有一手,我装作不置信的样子上下打量他:“霍大厨,我不讲究的,看起来能入口的,我都能接受。”
  “可我不能。”他朝我走过来,单臂搂住我的脖子,用力吻了我一下,然后在离我一厘米处展露他最迷人的笑脸,“我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暂且信你了。今天你出外景,怎么会有时间去买这些?”我随意指了指灶台上堆成山的蔬菜。
  他摇头:“这些够张姨供应几天的伙食,我让一个女助理去买的,谁知她什么都搬回来,调料却一概没有。”说着便走过去将那些菜都处理好,堆进保鲜橱柜里。
  其实我的口味也比较中式,老美的饮食到现在都不大习惯,有时候也会怀念瑶柱、虾仁和贡菜。记得堂娜刚到美国的那一个月,突发奇想要吃牛肉干,结果横跨十个街区都没找到,馋得她绝食抗议了一天。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得挨饿了?”我抱起手臂等待答复。
  “跟着我能让你挨饿?”他难得痞气地对我眨眨眼,潇洒地摘下围裙带路,“餐桌上没去参观过?”
  “真的假的……”我疑惑地朝餐厅重地转移,结果还是令我惊讶了,“这些——是你做的?” 两道咖哩料理、一条鱼、一份汤,以及一份蔬菜沙拉,外加鸡蛋和椰奶甜点两份,泰国大餐的共同特色:五颜六色,亮丽诱人。
  “不要用这种语气好不好?”他周到地招呼我就座,“詹姆期说你喜欢澳洲菜,他还把袋鼠肉当作牛肉吃过。可我没来得及学cheese生蚝和白汁龙虾,再说没有茴香酒的澳洲菜就跟这没有调味酱的泰国菜一样,没有真味,你凑合着吃,等回国做两道粤菜大显身手。”
  听伊森霍在餐桌上大谈烹饪经,真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没有必要的话,大概一辈子不会进厨房,但我又错了,原来伊森不同,他是习惯带给别人惊喜的人。
  咀嚼着嘴里美味的鱿鱼,我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会有这一手?”
  “很早以前就经常满世界跑,到一处就抽空学几道菜,我是个爱吃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跷起二郎腿,姿态洒脱,我首次感觉到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深入,伊森懂得生活,懂得享受,却又不愿过分张扬,他喜欢为自己而活,这一点多么难得。
  “知道吗?你是全天下最幸运的model。”吃什么食物对他来说似乎都不影响体型,不禁有些感叹。
  他笑了:“我本来想做炭烧虾、猪颈肉和咖喱蟹,但是一准备动手,才想起自己是在三藩市。”
  我替他摇头:“多少人尝过你的手艺?”
  “阿齐,还有你。”
  “特权就是好。”
  他从我对面挨到我旁边坐,我故意用下巴指指对桌:“吃饭规矩懂不懂的?对面坐。”
  “麻烦照顾一下大厨的感受,辛劳一小时,多少得有点奖赏吧?”他咬了一片生菜叶,递到我嘴边,口里含糊地说,“来,给点面子。”
  看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俊不禁:“想干嘛?”
  猛地抽掉他嘴里的生菜,堵上了他的唇,大概有那么五秒钟的工夫,昀森整个人如石化一般失去了反应,然后他闭上眼睛激动地抱住我,接着,狂猛地落下令我窒息的热吻,不断地吸吮交缠,喉间发出无法遏制的呻吟,等放过彼此的唇,他将手边的甜点沾了一些在食指,转而涂在我的嘴角轻舔,留下一抹情色的痕迹。
  “震函,我在热恋。”
  “恭喜你。”
  他大笑着靠在我身上,一派自在地抬头,用颠倒众生的璀璨双眸深望着我,尽管我已经很小心地控制呼吸,但仍管不住逐渐急促而激烈的心跳。
  “嘿……”他收拢双臂把我慢慢压向他,用手按下我的头,我的脸埋进他的颈窝,“今晚——让我留在你房间。”
  “你也想要特权?”我有些松动了。
  “是你说的,特权就是好。”
  这一顿还没等开吃,食欲没有发挥,性欲倒是暴涨,两人的身体反应都极之窘困。我们依偎得越来越紧,他突然站起来侧个身面对我,然后跨坐到我大腿上,慢慢地解开自己的上衣,动作非常撩拨生动,我的手划过他紧绷的光洁的腰部肌肉,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皮肤正在逐步加温变得滚烫,激烈的欲望已毫不客气地抵上我的腹部。爱的分量到达几成,才能对彼此身体有如此真实诚恳的渴望?我怎么了?是被他的热情带动任由欲念纵横还是自己确实已经情难自控?
  我将手伸到他背后,他的脸颊在我的颈部磨蹭,等再次四目相交,却跌入他幽深的黑眸,那里有太多的内容,交织着露骨的情欲,和一些沉甸甸的熟悉的表达,像他每张留言纸条的结尾:“震函,我爱你。”
  我轻叹一声,与他拥吻在一起,他直接而又深重的告白,摧毁了我心底最后一道防线,情感的挣扎与理智的考问终于有那么一刻真正统一。蓦然回头,发现这个人已经走进了我的生命,我在乎他,欣赏他勃发时的热烈,期待他递给我的与众不同的眼神,保存他只为我坚定执着的心,甚至开始眷恋他的吻。
  昀森有自己的简单和纯洁,在他那个需要时时辗转流浪的缤纷生存空间,他愿意为我返回凡尘,到这幢屋子,这间厨房,这张餐桌前,对我说他爱我。无论经历过多少紧张的生活、速食的爱情,即使谁都不能保证两个独立的人可以维系一刻还是一生,我都被他的这份诚意所打动。
  一开始没有遵从身体与情感的指令行事,现在又抛开他的身份与性别,我正式宣布成为命运的信徒。
  昀森的左手臂圈住我的脖子,用指尖一下一下地梳理我的发,我的头皮都酥麻了,他勾起我的下巴,重新寻找我的嘴唇,用舌细细勾勒,时而轻含时而饥渴似地侵入,邀我的舌尖与之翻搅共舞,温柔中的刚劲,澎湃中的平缓,我的每一次回应都能引来他最用力的攻入,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的暴发,他也能实现我的愿望,是的,愿望是不可能用来浪费的。
  如果两情相悦,过程势必心醉神迷,单只是吸收对方的气息,情欲就获得催发升华的良机。随着激吻地深入,我们像要吞噬对方一般,我睁开眼看着昀森笔挺的鼻梁,线条分明此刻却染上潮润的嘴唇,那因动情而呼吸不稳的神态,真不知是几级性感,令人甘愿卸下一切心魔同他去任何一国浪迹。
  “到楼上去。”我咬住他的耳廓。
  他豁地站起来,位住我的手直奔二楼卧室。一进房门,他就开始撒扯着我的衣服,我们像戏耍般替对方脱起来,如果不是最后动作太过粗鲁急躁,他的裤子拉链不会卡住下不来,等倒在床上时,我已经只剩下那条勉强合时宜的黑纹底裤,他则仍在与拉链奋战。
  他自己都轻笑起来,扑上来先压住我,又缠绵地与我吻了一阵,喘着说:“应该穿你给我的那条限量版牛仔裤,是扣式的。”
  我终于想起来Lee与Issey Miyake合作的全球限量版,想想当初真大方,这样珍贵的收藏随随便便就给人了,只能说,伊森霍是真的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紧接着轻轻按捏我的胸口,带来一阵不小的刺激。我用手肘撑起半边身体,帮他解拉链,终于事半功倍,他兴奋地拥住我的肩膀:“我送你的戒指呢?”
  “抽屉里。”
  他探手去取,然后坚持要给我戴上,直到我不满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黑线,轻声抗议:“喂,一个人大男人戴这种东西很难看啊。”
  他不理我,吻顺势落在了我的胸前,唇和舌在皮肤上勾画戒指的弧度,再沿着链子的纹路向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湿痕。这边已咬住我的耳朵舔弄,手顺着我胸腹的肌理而下,插入我防线薄弱的下体……这么容易,还是拜那条新潮内裤所赐,并不粗糙的掌心,却有异乎寻常的熟练技法,带给我最强烈的冲击,指尖灵动得有些放肆了,我用力拽紧了床单。
  “嗯……”
  听到我发出的低吟,他靠上来喃喃自语:“你是我的,震函。”我没有余力同他争辩,只能一味地品尝着他在我身上制造的阵阵激热与快感。
  他后退一些,猝然挤入我的双腿间,我正要反射性地起身,他已经俯下身来将我纳入他的口中,深含舔吮极其高超,准确命中每一处高昂的兴奋点,再也按捺不住奔腾的狂热,仰起脖子轻吟不止。
  他的手掌继续在我臀上摩挲游走,心急火燎般引开,充溢胸臆的颤栗般的搏动,擂鼓般的鸣响,混合着彼此粗重急促的气息,不断弥散蔓延,他的指尖沿着起伏的臀肌,像不经意似地抚过我的隐秘处,猛地一震,终于接收到他的讯息。
  “震函,让我进来。”
  “等……”
  在没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他居然想一顶而入,汗珠从两人的额际上冒出来,昀森有些失控,亢奋得不能自已。我疼得不行,越是退后,紧缚他的部位就越是艰难。
  “不行……出去……阿森!”
  他完全沉浸在忘我的状态中,对于喘吁与细碎的抗议不甚在意,双的扶住我的腰,将头靠倒在我怀里,这个姿态导致下面更深入了一些,他声音沙哑道:“拔出来,我还是会进去……”发丝沾染汗水,强锁着情潮的脸再也没有往日的清冷。
  “啊!”
  当他真正深深将自己埋进我体内时,我发出一声低吼,他的律动频率似乎真是想要榨干我的所有,让我完全属于他……
  是真的有些失控了,迷乱而热烈地攻击源源不断,我全身都因这痛苦的甜蜜而疯狂叫嚣着,即将被推向未知的巅峰,无止尽的剧烈回应,像一记罪恶的毒药,深深地注入我的静脉。
  他紧搂住我高热的身体,不停息地将自己的欲望毫无保留地挺进着,两人出入间的呻吟、激射时的体液交汇,完全合为一体的呼吸浓浓融解在这禁忌的空间,那甜腻到令人闷热的气味向四周散开来。
  咬住昀森喉结处的起浮,在忘我的一刻尽数释放,然后就像绷直的线突然断裂,我们压抑地嘶叫,他低头含住我的链子,再重重咬住我的嘴唇,我们一同攀上欲望之顶。
  等回神,已不知过了多久,我知道他今天到达从来没有过的高潮,他在我身上蹭了蹭,轻声喟叹:“呵,你最厉害……震函。”
  我累得脱力,身上有多处麻痹,只能任由他用脏污的床单将两人紧紧裹住,我承认,肉体上的快感虽不算真实但清晰存在过,我们很契合投入,人在沉迷时,或多或少会失去原有的或是与生俱来防备。
  性事虽然快乐,但是事后还是会令我有些难堪,我知道除了他之外,我不会与其他人尝试这样的关系,本来性爱就是尽兴,谁更主动并非关键,但说完全不介意就有些假了,我毕竟是男人,如果没有遇上昀森,精神上我可能不会有半点松动,肉体上偶尔的抗拒最终被精神面的纵容克服,只因为这个人改变了我的很多东西,一些我生命中本以为根深蒂固的东西。
  22
  夜里,在半睡半醒的恍惚中,感觉身边微微一倾,我挣扎着拉开眼帘侧头看过去,正见到昀森推开卧室门出去。躺了几分钟,也没见他回来,有些纳闷,于是披了件睡袍走到外面。
  从楼上往下望,能看见厨房里的小灯亮着,将双手撑着走廊上的栏杆,无声地笑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发出抗议的轻响,我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楼参与。
  昏暗的灯光下,映射出昀森柔和的面部轮廓,他裸着上半身,高雅的体态像一只漂亮的豹,移动手臂的时候,背脊会呈现一道完美的曲线,他的身体很有力量,有时真是……天哪,我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他此刻正在吃一盆刚加热过的咖喱料理,咀嚼时嘴角轻扬,似乎在回味美好的事情。我对他怪异的神态表示好奇:“吃东西也能够胡思乱想?”
  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呵地笑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反问:“我现在想什么,要不要告诉你?”
  “最好的办法是保持沉默。”我连忙阻止他发表惊天动地的言论。
  他顺手将自己捧着的盘子勺子递到我面前:“吃点吧,热的。那边还有新鲜的蔬菜沙拉。”
  我接过来舀了两勺尝了尝,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吃个底朝天,大概是因为晚饭没有进食,刚刚体力又有些透支,那盘料理适时征服和安抚了我的胃。
  沙拉沾到我的脸,他就要上来舔,逗得我差点把盘子掀脱手:“喂——”
  “哈……”
  笑闹间,盘子终于还是砸到了地上,因为不是瓷器,所以没什么动静,但是浪费了第二盆咖喱饭。
  “是你的错。”我痛心疾首地澄清事实。
  “好,我收拾。”他单膝下跪,开始清理地板上的米粒。
  看他这么知错能改,倒有些无奈和不忍,也蹲下来帮手。刚要拾那只盘子,手腕却被他捉住,然后对上他狡黠的充满挑衅的眼。
  猛然间,被他一带,一个重心前倾就被他紧紧拥住头吻上来,我怕新掀起的情潮会把彼此淹没,有些紧张,所以一吻结束就把他拉开。开玩笑,我明天还要上谈判桌的,可不能显露半点疲态。
  他倒没有不良反应,只是轻轻扯一扯我的睡袍腰带,笑得很雅痞,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这类梅非斯特的专用表情:“你怎么里面什么都没穿就跑下来?”
  “什么叫‘什么都没穿’?你是指你自己吧?”
  “我以前在自己房间从来不穿的,但因为不想你学坏,所以只有以身作则——”
  “重新做回人类。”我笑着接上去,“原来你还有暴露癖,以前还真没想到。”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拍我的走光照?”
  “多少钱一张?我冲印一打,让风行客服部去兜售。”我一副不屑的样子,激得他咬住牙扑上来。
  我本能地避开,逃进客厅,他居然追上来,两个大男人半夜三更,不但同在厨房偷食,还这样衣冠不整地玩追逐游戏,实在有够……傻气的,最后是我将他压倒在地毯上宣告胜利。因撒野而敞开的睡袍完全印证了那句“什么都没穿”,杜震函三十岁的第一天就这样辉煌地拉开帷幕。
  五小时后,我还是要一本正经西装革履去上工,昀森从浴室出来,看我在打领带像发现新大陆:“嘿,今天怎么这么隆重?”他知道我平时从来不打领带。
  “今天要去砍价,当然要做足门面。”
  “商人还是虚伪啊。”他从背后单臂揽住我的脖子,这是他对我的习惯性亲昵动作,“老实说,我还是喜欢你不穿的样子。”
  我的脑子迅速膨胀,几乎要分成两个:“这种情话你是不是经常说?”
  “不。”我从镜子里看他的表情,很平静,“我不想让人拿我的感情当把柄,然后被推到某杂志的目录上当头条。”
  我的心无声地冻结,为他那番伤感却也是事实的话,车子在公路上飞驰,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我渐渐看到那个光环下的伊森,却不是我一直以为的那个。
  原来令世界倾倒的伊森霍被关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设立任何私人的感情驿站都不被允许,付出感情成为一件极奢侈的事情,因为随时可能被利用,登上头条,这个世界到处是陷阱。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在我面前大肆张扬,而在别人面前低调,因为我能帮助他突围,虽然我们有可能从一个人的孤岛蔓延成两个人的孤岛,但他似乎非常敢于冒险,而我,既然回不到从前,也开始摸索新路前行。有时候,我们之间会表现出惊人的默契,倒完全像是同一类型的人。
  一到公司就发现我办公室的门开着,而我万能的广告总监大卫·艾兰德先生正一脸凝重地坐我的会客椅上,一看见我进去就窜起来:“是莉莉帮我开的门,有件事要跟你谈。”
  我的预感很不妙了,一向乐观的大卫很少用这么肃穆的表情说话:“出问题了?”
  他抓头皮:“公司有人泄密,我们新拟定的策划案被另一家招标企业——尚克传播文化,提前送到莱卡分部。”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天失去谈判资格了?”
  大卫整个人也像被人浇了桶冷水:“我也懊恼万分,但只与克里斯在内部彻查,不敢惊动全员,怕引起大家的猜测。”
  “你们做得对,这件事我来处理。”先解开那该死的领带,然后坐下来翻那份新拟的文案,“让克理斯来一下,我要确定这份东西经过几个人的手。”
  莱卡是我们近期重点攻克的一个投资公司,通过招标获得此公司全年的广告全案策划权,现在竞争者经几轮淘汰之后,只剩三家,而实力相当的就是风行同尚克。
  其实,风行策划部的各环节都有严密的把关措施,但同事间长期的信任和新老人员一贯的职业操守,协作过程紧锣密鼓,从未出现过此类泄密事件,如果说到意外,那我是最意外的。
  三分钟后,克里斯一头栽进来,显然也是苦恼至极:“对不起,布莱恩,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我作为此案的责任人,应该负全责。”
  “我并不是想要追究谁的责任,只是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损害到风行的声誉,现在是尚克在偷梁换柱,总要找出挽回的办法。商业机密,输一招也是输,先承认失误,然后把资料要回来。”
  “要让尚克这样的公司承认抄袭,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大卫开始挥舞手臂,“这可是我们拼命争取的新客户,策划部也花了大量精力筹划,不能这样输得不明不白。”
  “克理斯,谁参与过这个策划案?”
  “文案部和设计部都有参与,初稿是我起草的,莫妮卡和麦克、约翰做的市场调研,设计部卡特、大约翰、新手贝蒂、乔,甚至连伊森都有看过这个文案,以前一向这样操作,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克里斯的语气似乎还是不想怀疑自己的同事。
  “詹姆斯怎么说?”
  “他已经在调查本部,他认为这事的性质很严重。”
  “老实说,我也这样认为。”推开文件,准备去一趟设计区,“我去找詹姆斯,你们想办法暂时稳住莱卡,他们上面还有总部,不要蔓延火势,大卫,你去把将我们今天同莱卡分部经理的会见日期推后两天。”
  “这样做对接下来的谈判会很不利。”
  “总好过做不成生意。”说着,我已经往外走。
  想不到三十岁的第一日,迎接我的会是这样的麻烦事,这种商业间谍的袭击事件如果不遏制,后遗症会层出不穷。
  连詹姆斯也是难得一见的暴躁,连路过的阿默都说:“今天怎么了,个个总监如同吃了火药,是不是最近在搞内部分裂我不知道?”
  中午昀森打电话给我,说他下午要参与代言品牌的两场平面拍摄,赶不过来了,其实他不必向我直接请假,他一向有这个特权,我知道他只是想借口给我打个电话。一早上的疲劳轰炸,令我的头脑有些混沌,突然之间,他的这个电话像给我一个莫大的鼓舞,我一下子有了精神,也莫明其妙产生了倾诉欲,不清楚为什么,我就是非常想把眼前的难题同他说一说,而且我也的确这样做了。
  他沉默地听完,然后对我说:“我与莱卡总公司有过接触,可以代为联络,如果我亲自与他们的总裁拉近关系,相信对方不会拒绝,如果必要,我可以帮你找人去尚克查一查。”
  我没想到昀森会是这种冷静的反应,并且提供了可行性很高的对策,他喜欢对我下承诺,他对可以对我承诺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放过机会,他太聪明了,知道我的弱点,知道我不能拒绝简洁有力的帮助,但又最怕欠人情,所以他成为一个支柱,可以帮我无后顾之忧地解决问题,让我明白,他不只是我的秘密情人,还是一个值得信赖可依靠的人。
  无条件的帮助我不会接受,惟独他,我拒绝不了。
  如果风行传媒投标策划案敌不过尚克文化的消息不胫而走,那才是非常难看的局面,现在还不是不能补救。
  可是,午后三点,詹姆斯居然押着大约翰来负荆请罪。“布莱恩,有人想说点什么。”
  我坐下:“约翰,我只想知道你做这件事的初衷,如果合理,我愿意坦然接受。”
  接下来我了解到,大约翰的兄弟刚入尚克企划部,非常想崭露头角,因此怂恿大哥出此下策助他一臂之力,明知忏悔解决不了问题,但他还是来向我坦白。我对大约翰的公私不分感到痛心,但既然事情还没有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约翰又有意认错,收回策划案归属权便成为当务之急。
  等他们一走,克里斯就进来询问:“是否可以再给约翰一次机会?”
  “你以为只有你会心软?”我把一封信丢到他面前,“我刚接到他的辞职信,他的个性我清楚,不会再肯待下去。”
  “真是遗憾,谁都知道他对弟弟宠溺,想不到已到毫无原则的境地,如果公司追究起来,那可是犯罪,真是太不谨慎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尚克愿意送回方案书是最好,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会想别的办法。”
  “真的没问题吗?”
  “我说了,我会解决。”
  一到晚上,就很去健身房发泄一下,其实我今天并不在状态,但还是很想去。结果在车上接到昀森的来电:“今晚我有时间,你离开公司了吧?现在在哪儿?”
  “去俱乐部健身,你要不要来?你的贵宾卡我已经办好了。”
  “那我马上过来。对了,下午有联络过莱卡总部,具体的事我过来再说。”
  我的心头一热,他这么卖力是为了什么,我当然明白,老实说,如果角色互换,我未必肯为对方做这么多,所以不能不说动容。
  俱乐部门童见到我已经相当熟悉,大概是因为我有个好习惯——不吝于小费。到专用的衣柜前换行头,又接到昀森电话。
  “我已经在外面了,没有卡片,没办法进来。”
  “我出来接你。”
  我暗骂自己粗心,换上运动鞋就跑出去,在大门外的喷水池边,看见他抱手倚在一颗法国梧桐上,头顶是一顶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现在看他戴怪帽子已经习以为常,他不喜欢在公众场合被人追着拍照,所以会有些简易的武装。
  “原来伊森霍也有被拒之门外的一天。”我调侃他。
  “不是派你这使者来接了吗?”他笑着迎上来。
  门童向他致歉,他没有半丝介意,直接拉我进了里面,看他对内部环境非常了解,不禁起疑:“你来过?”
  “这可是市内最好的一家健身房,当然不能错过,不过我来都不是会员时间。”他边笑边换衣服。
  “哈,早料到你会享受。” 我笑起来。
  他直捣主题:“我对莱卡说,如果我们这次中标,我会亲自担当他们的主设计师。”
  “什么?!”我惊住,“你怎么可能做到?”
  “我说出,自然做得到。”他满不在乎地套上运动背心,“别担心,莱卡非常满意,他们愿意等。”
  “你……”我撞一下衣柜,“这算是作弊。”
  “作弊?也许吧,但比另一家的偷窃强,如果硬碰硬,尚克本就底气不足,我们赢得很光彩,相信我。”
  我戴上护腕,无奈地说:“看来我要重新评估你了。”
  “这次还会是九十分吗?”
  我停下来,盯了他三秒钟,笑道:“别指望我会给你一百。”
  23
  昀森的日程太过紧凑,他答应做莱卡的主设计师时间上会非常危险,虽然这个工程要到年底才大面积安排报广及平面宣传,但是前期准备工作却从十一月就要开始,我不知道这是否会与他的其余工作计划有冲突,虽然很清楚他是个说出做到的人,但还是不想勉强他为风行的事而得罪第三方。
  “要是安排不过来,别逞强,我不会怪你,莱卡方面我会负责解释。”
  “一,我会遵守信用。二,你得学着不要跟我客套,也不要用任何外交辞令,这会让我觉得很像外人。”
  我举起手:“OK,我收回前言。能者多劳,以后不会给你同情分。”
  “谢谢,只要记得给我加感情分就好。”他优雅地将毛巾搭到肩上,摸了摸我的腰,“我最爱你的腹肌和臀线,完美。”
  幸亏更衣室里没有人,我可不想在公共场合引爆重磅炸弹。
  其实我跟昀森有某些习性很像,比如,都喜欢在情绪沮丧时去运动,汗水淋漓的瞬间,四肢获得自由,积郁稀释,头脑重新振奋,体力挥霍之后换得浑身的舒展。如果说运动能够拯救人,我毫不怀疑,连昀森都说,这有可能是我近年来唯一能得到他人普遍认同的理论。
  回家途中,他笑得异常满足:“终于逮到机会和你共浴。”是说刚刚在健身房的浴室,他挤进我的暗格里冲澡,两个人差点就冲动起来。
  “哈,值得庆祝。”
  “经过刚才一役,我才知道自己定力足。”
  “幸好理智尚存,没有砸自己招牌。”
  “震函,跟你说话有意思。”
  我的嘴角已经高高扬起:“终于找到对手了是吧?”
  “你说,谁会对对方甘败下风?”
  “反正不是我。”
  他这次笑得很嚣张:“不承认就算了。对啦,我明天要来风行修正一个稿子。”
  “莫德赛点名了?”
  “瞒不过你,最近是有些怠慢他们。”
  “不是一直有詹姆斯他们在负责沟通吗?工程已经顺利开工。据说过两周,可能还需要设计部派人再去趟华盛顿。”
  刚说完这句,一部保时捷跑车从左手边违规超车,几乎紧挨着我们的吉普就过去了,我低咒一声反射性地打过方向盘,猛踩下油门跟住。
  对方大概没料到我能追得上,后车座有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我因为一向习惯自驾车,所以这车有请人改装过,大概换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车零件,当时也算是不小的工程。
  昀森先我一步扬声警告:“嘿,伙计!这可不是你家的后花园!”
  车上有两男一女,冲我们这边比手势,不屑地呼道:“不自量力!”接着司机狂踩油门再次直冲向前。
  “想不想试试?”我突然起了玩兴,对昀森眨了下眼。
  “我得确认一下我的安全带是否有问题。”他立即会意,半开玩笑似地调节了一下后视镜,“Ready?Ready——GO!”
  这个时段,公路上的车并不多,但如果不想吃罚单,那还得有些技巧。我开足马力,越来越快,只用了几秒钟就与前面的车并驾齐驱了,那妖艳美女摘下彩色头巾,吃惊地拍打同伴的头颅:“笨蛋,你开的可是保时捷!”
  昀森冲他们的驾驶座吹口哨,摘下帽子和眼镜,然后帅气地伸直手臂朝他们指了指:“下次别随便超车。”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我重新冲刺,在前一个路口拐进街区。
  昀森直呼过瘾,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来看我:“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公路飙车不用技巧的,只要车动力够足,胆子够大。”
  他仰起头笑起来,重新戴上帽子,看路上没有多少行人,突然伸手揽过我的脖子,快速倾身在我嘴唇上狠狠烙下一吻,在我惊愕之际,他又若无其事地倒回座位坐好,继续看路旁的风景。
  “你也……”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这是我们首次在户外接吻,“胆子太大了点。”
  第二天继续处理大约翰事件,十点过一刻,莱卡总部来电,说经过多方面的实力衡量,他们很愿意同风行合作,总部将督促旧金山分公司协助签定代理合约。
  大卫冲进来一脸振奋:“居然有惊无险,莱卡总裁亲自监督,比什么都可靠了,我不得不相信风行时运正旺。”
  几位总监都闻讯赶来,克里斯问了最值得关心的问题:“那个策划案还用不用?”
  “可能要浪费各位的心血了。”我很肯定地下结论,“尚克本也是为最后一搏,才敢用来历不明的新人稿,现在大势已去,不会再有机会倒打一耙,采写资料和步骤记录我们都有存档,他们不敢同我们打官司,但这个文案却是不能用了,为防止对方将此案透露给其他公司,使莱卡的利益受损,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我摊一下手,“很遗憾地告诉各位,你们得从头干了。相信凭风行的智慧,会有全新的项目理念诞生,如果莱卡分部对我们有异议,可以派代表再去做一次澄清,我想,这件事的发生有各方面的原因,我们应该吸取教训,重新汇聚力量,我相信大家。”
  他们依次与我击掌,克理斯大笑道:“放心吧,什么都无法打击风行的士气。”
  “希望一个月后,我能看见新成果。”我下了一个期限,督促伙伴们遵循进化规律。
  等众人一离开,我就主动拨了电话给昀森,也许以后,这种主动的频率会越来越高。
  “怎么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悦耳轻松。
  “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问我怎么样?”
  “肯定是公事才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他很了解我的习惯,但是,今天还是有些不同,我不是要同他说公事,也不是想跟他道谢,我只是单纯想……打个电话给他而已。
  “没事,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出去吃饭?”很好,还是说出口了。
  “你在约我?”我知道他在笑。
  “我不能约你吗?”
  “可你说的是吃饭——没有目的,却由你买单的那种。”
  “我有说没目的吗?”
  那边装作沉思片刻:“那我推荐地方行不行?”
  “当然,老规矩。”
  “我知道有新开的一家中餐馆蛮不错,我下午要来风行的,七点收工,我在楼下车库等你,坐你的车。”
  “好。”挂掉电话,突然觉得时光倒退,头脑仿佛也变得比过去简单了,行动模式更有点莫明其妙,说话开始绕圈子,并且心态上发生剧烈回潮反应,成日以为自己是个未解情事的学生仔。我不知道这种变化算不算正常,总之,这感觉在过去读高校时才有过,一个眼神,一次微笑,一句情话,都似乎回味无穷回肠荡气。
  这个过程对我既陌生又熟悉,既是享受也是考验,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潜力,约在地下车库见面,在无人的街道上拥吻,在房间、厨房、客厅做爱,在公路上跟古惑仔飙车,然后回到亲友面前还要继续故作平静洒脱,这功力真是能做神仙了。
  其实跟伊森这样的人谈恋爱,并不会觉得不快乐,因为他拥有你所有没有的;但也不会觉得很轻松,因为你需要拥有他所有的。这种不可协调性就构成一个循环,你发现自己总是在这两端徘徊。
  有时候也觉得他对我的感情也很复杂,他在我面前表现的也远远不只是爱情,他并非一个欲望很旺盛的人,但是却是个对欲望很执着的人,只要他想,他就会去争取,但是,通常他又不想人们看到他争取的过程,他需要的东西,不是很多人能懂的,但是我现在开始渐渐领悟,也试着认真去明白他回复他。
  下午,长久没出现在公司的昀森穿着一身白前来上工,全体女同仁激动得热泪盈眶,莉莉还专门偕同莫妮卡等女友去设计部巡视参观,美其名曰:送取资料。
  回来时,莉莉将设计部转交的文件放到我桌上,开口就笑:“去过设计部,我暂时得出以下三条结论:不是白马王子千万不要提起勇气穿白色;如果自认是白马王子穿了白色,伊森霍也穿了白色,请自动脱下;如果伊森霍穿白色,请不要再以任何理由穿白色,免得自取其辱。”
  正在喝咖啡的我差点喷出来,相当佩服莉莉编辑的绕口令:“你的英文造诣已经相当深厚。”
  “这得谢谢伊森,他一向是我们的灵感之源。男朋友今晚要是向我求婚,我很有可能因为伊森而产生那么一点不幸福的感觉,那叫什么来着?”
  “但愿你男友别心急,至少得让你有时间抹掉白色。”
  “不是每个男人都像老板你这么体贴女性的。”莉莉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伊森对我意味着什么?当然不只是别人眼里的耀眼白色,不过,真被他们说得有些好奇,也想这时候走出去看一看他,但是终究还是忍住了,暗笑自己的脑子也跟着被漂白了。
  一到点,等大家陆续走,七点整我立即下车库,居然没有看见人,当时后悔没有找借口先去设计部巡查一下,可能他还有公事没有完成。靠在车门上打手机给他,结果身后不远处有铃声响起来,我一回头,正好看见他朝我走过来。
  他也不说话,只冲我微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进来,然后戴上他的帽子和眼镜:“怎么一会儿工夫就着急啦?”他还有心促狭。
  “我是怕你这一身白目标太明显,容易被人拐走。”
  “很白吗?”他低头看,“是助理拿给我的,上午拍了几张生活照,赶来的时候也忘了换,觉得并不夸张啊。”
  说实话,的确不夸张,真的是一套普通的衣服,一种普通的白,但是也许是伊森的明星效应,也许是他出众的身材,总之,在他身上,这件敞着领口的休闲衫感觉味道就是有些不同了,他看起来有种特别的性感,带着一类纯粹的诱惑,纤尘不染的繁华。这个人就是伊森霍了,我必须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往哪里?”最近发现自己几乎沦为他的专职司机,他跟我相反,并不喜欢驾驶。
  “往北,过两个街区。”他指了指前面。
  “看来真是个值得去的好餐厅。”
  “绝对。”
  并不是第一次到中餐馆,但是布置这样高雅的中餐馆倒是首次涉足,店内古色古香,搞得像是要恢复旧上海年代,内部陈设已近雕琢,不过总算是相当别致的,店名取作“遗香阁”,也不管老外能不能理解。
  这里不用订座,谁到谁先,十分公平。还好来得不算晚,我们有占到一张红木四方桌。其实从进门开始,就发现有不少人注意我们,确切说是注意昀森,可能那一身清爽果然起到了连锁反应,再加上他掩都掩不住的俊朗面部轮廓,一个美丽的东方男子,到哪儿都有些惹眼。
  “糖醋里脊肉、蟹粉狮子头、青椒目鱼、凤尾虾排……”昀森居然没拿到菜单就拉住服务生点起菜来,俨然一副行家的阵势。
  等那人去报菜,我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真是典型的食肉动物。”
  他透过蓝色玻璃镜片看我,双眸很清澈,有那么一丝得意闪过:“吃了再发表意见,你会比我更想当食肉动物,全美国大概只有这一家烧的是正宗的南方菜。”
  一道道送上来,色香味俱全,我的唇齿开始发酸,太久没有尝过中国味,不免近乡情怯,昀森用勺子将狮子头大刀阔斧地切成块,舀了一块放到我盘里。其实今天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他用竹筷,极之雅致,修长的手指执着细瘦的筷子,轻巧地钳起食物,可能是一种不自觉的行动,我也给他夹了一筷子目鱼。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压过从头顶,我猛一抬头,正好对上凯文惊奇的眼睛。
  “布莱恩……伊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还真是巧啊。”神经很大条地高声道,然后乐呵呵指一下后面,“女朋友想吃中国饭,听人介绍说这里不错,特地赶过来凑热闹。”
  我往对面桌看过去,有个甜美的褐发女孩朝我们点头示意,昀森还冲人家招了招手说声“Hi”,惹得她脸红起来。
  “这个菜谱还真是深奥,我就照着你们的点吧,错不了。”凯文聪明的时候似只猴子,呆傻的时候像只犀牛。
  24
  就在此时,有当地电视台的摄像机背进来,原来此店新开,这位大陆老板阔绰,请来媒体捧场,为其作特色餐馆的宣传,之前是平面报道,现在升级为立体,难怪门庭若市。
  凯文看餐馆这个阵势,只好匆匆打过招呼回自己座位坐好。我知道凯文是个热肠子的人,喜欢将好东西与人分享,因此他会于明日向全公司同事隆重介绍这家中国餐厅,顺便以“布莱恩与伊森已光顾”作力证加以论述,所以,我与伊森单独聚餐的事很难不被人知道了。
  当然,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我不可能一直回避下去,现在的生存环境是,你存心想要隐瞒的一些事情,却发现那些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我和昀森平静地吃完这顿饭,中途没有再做出比较明显的亲密举动,然后向凯文告辞,他遇到我们的确很意外也很高兴,人生何处不相逢,能相逢总是好的。
  不过,我们一出去都想回家了,毕竟家里才是具体商量私事的安全场所。一上车,他突然提议:“周末一起去大盆地公园吧?”
  “嗯,如果有时间。”我发动引擎,开始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阿森,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关系曝光,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算合理?”
  他巧妙地绕开,问我另一个:“大约翰为了亲情背叛公司,如果你是他,会不会为了别人而去做毫无原则的事?”
  “如果对象是你,我不保证自己会清白,包庇与背叛有时候性质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严重,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亲友。”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发布这种中庸之道。”他笑了,斜过身子,将头靠在玻璃车窗上看我,有些慵懒的样子,“震函,我也不想变成天上的一粒星星,闪得人眼睛痛,公众追捧的是另一个我,那不过是一种认真投入工作后呈现的极端状态。”
  “我说过,你很专业。”
  “可是你才是那个可以将生活中的各类角色扮演得很出色的人,别人不了解你。”
  “不,这个世界没有真正八面玲珑的人,别人不揭穿你,只是想给他自己留后路或者想给你留面子,要活得自在成功,光是外人肯定是不够的。”
  “我以为我们都算是乐观派。”
  我叹笑出声:“大多时候是。”
  “我并不想让世人膜拜,但却无法拒绝,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你一方面抗拒,却同时也在享受。”
  “人不会拒绝好礼,但也有可能收到危险品,你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吧?”
  他点头:“我已经将工作时的自己与平时的自己脱离了。”
  “为什么喜欢我?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的决定会令所有人费解的。”虽然这问题有点多余,但是还是问了。
  “那你为什么接受我?你也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别告诉我是因为我坚持到底的缘故。”他轻声打趣。
  “哈,霍昀森,你有意避开话题。”
  “没有,是你先避开的。”
  我们都笑起来,并没有再争论和不解,为什么会爱上?这个问题的答案藏在各自心底,并不想泄露太多。
  也不是没有规划过未来,只是还没有找出那条适合我们走的,很多情况下,是外界对你的要求高,而不是自己对自己施压,是大众成就了伊森霍,是风行成就了我,名利都不是凭一己之力造就的,声誉、打压、欣羡、妒忌、追捧、诽谤、赞美、批判往往是混合在一起的,有时你可以对这些视而不见,有时你想避都避不开。在准备跨出一大步之前,就要有将各种滋味重新糅合体验一遍的先知先觉。
  到家停好车,昀森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进室内,柔和温热的传递,比拥抱亲吻更令人激动,手指交缠,特有的小动作能令情人间的默契迅速升华。
  一回到房间,他搂住我贴到墙边,这是他喜欢的一个姿势,倾身在我耳边性感地低诉:“有件事,一直没有跟你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
  “很早?”我有些困惑,“你第一次见到我就知道我?”
  “不,不是见过你这个人,是听过你的事情。”他的表情有些顽皮,“不过,的确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你有好感。”
  我装作得意的样子:“看来我可以以伊森霍的一见钟情作为未来炫耀的资本。”
  他吻了我一下:“是章姨刚刚认识我爸那段时间,我开始知道你的事。”
  我笑:“长辈们是怎么介绍我的?”
  “细节我倒是忘了,可有一段印象深刻,说你之前服过兵役,当过救生员,还有潜水执照……救过很多人。”
  “就因为那样,我的形象才陡然高大起来?我不知道你还崇拜英雄。”我取笑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触动,那段青涩却意义非凡的日子,为无数的生还者动容,以为没有人再会提起的纪念,却被昀森轻轻挑起。
  “可后来我第二次见到你时——你却已化身为一个聪明世故的成功人士,很好地控制着周遭,装作很平稳的样子,这让我有些生气,因为跟我之前勾勒的形象大有出入。但当我想到,你的果敢冷静并不全是商界促成的时候,又会觉得你很有故事……其实——你离开香港的那天,我有去机场。”
  我有些吃惊了:“那你……为什么不出现?”
  “不知道,可能怕你明确地拒绝我吧。以前的你见惯了生死,一定能够分辨出生命之间的细微差异和意义,我知道你渴望着一些东西,跟我一样。”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洒脱,但神情却很认真,“你是与众不同的,震函。”
  “别说得我好像神。”
  “我也不想别人当我是神,但是人一旦拥有了距离感的爱,就会不自觉地美化对方。”
  “你是说,你爱上我,我就成了你的神?”
  这时,我的腹部结实地吃了一拳,这是他第一次在“和平时期”揍我,而且还有点不留情。我捂住肚子,有点委屈地望着他:“我有说错什么吗?”
  “我现在宣布——杜震函,你的自主权被剥夺。”
  “那人权呢?这里不是美国吗?”
  他笑着扑向我,用力把我拉倒在地,将我的双臂按在地板上固定,口气恶狠狠:“我来告诉你这是哪里!”
  说着嘴唇狂猛地掠过我的眼鼻,最后停在我的唇上深深吮吸,手掌渐渐从我的手腕慢慢滑落到腋下、胸口、腹部,然后自下而上一颗颗解我的衣扣,我抱住他的头,吻上他的下巴、喉结、锁骨、均匀的肌肉,矫健的体态、修长有力的手脚、近日被晒成蜜色的皮肤都隐隐透出诱惑的味道。
  他在我面前拨掉外衣,赤裸呈现毫无保留。那弹琴的手指抚摸我的全身,一寸一寸游走,每当他动情时,就会有一种贪婪的渴求,伸进我腿间按揉的技巧带着极度的不驯,令我无法再保持冷静。
  “啊……”一声低喘溢出,脑中又出现激情的画面,急剧升腾的欲念,蒸发交融的呼吸,每一次用力都能准确击中要害,令双方没有转寰的余力。
  磨擦的快感,涌动的情潮,湿润搜寻火热逼近,我知道他的需要,如同他清楚我的。我的手掌缓缓沿着他的背部插入,他颤抖了一下,我现在非常想要他!胡乱地扯下他的裤子,舌尖沿着腹肌辗转而下,昀森轻轻叫了我一声,那声音有那么一点不确定的慌张,当陷入我湿热的口腔时,他仰起头惊喘,跪坐起,大力搂住我的脖子,接着我抽身而出,半抱半拖地将他拉到床上。
  “震函……我怕不行,啊——”不顾他轻微的挣扎,我将他压在床沿再次俯身挑逗,直到他全线放弃。
  接着我做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吃惊的事情,舌顺着股沟舔下,昀森的身体很紧绷,狭窄的入口根本容不下我的侵入,在我一阵狂热的攻势下,他不由自主地低吼,尽量放松身体。
  “震函!进来、进来——”昀森再也经不住我的折磨,眼看热望被逼到极限,我整个人更加兴奋,用所有我知道的方法和之前的经验取悦他,他的身体深处被我一鼓作气地插入,瞬间的充实令我们都发出激情的嘶吼,他抱住我的背。
  被他沉醉情欲的狂态所诱,再一轮用力地挺入,持续不断的交合、缠绵炽烈的深吻、恣意挥洒的热汗、破碎淫靡的呻吟。激热如泉涌,思想被热爱淹没,欢愉彻底的放纵。
  “阿森!”过满的刺激,盛不下的深情,胸中的激荡满溢而出,我已经再没有办法从他的世界全身而退,我从身心渴望着他,我埋在他的体内,那样深,像他曾经占有我那样的投入。不知道是第几次让热液释放在那具身体里,直到浑身失力,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倒在他身边,探出一只手轻抚他微湿的额头,他抬起头,吻纷繁而细密地在我指尖落下,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唇齿间的温度。
  “震函……”他暗哑着声音,叹息似地轻笑,“想不到你这么猛的。”
  我睁开眼睛,朝他看去:“我以前不猛吗?”
  “看来明天我没办法准时去参加上午的摄影课了。”
  “你怎么会有摄影课?”
  “教授允许我旁听,我参与了两门艺术系的选修课。”
  我揉乱他的头发:“Sorry,如果以后第二天有正事,最好不要随便暗示我。”
  “可我现在看见你就会控制不住,怎么办?”
  “你当自己野兽啊?”我笑了。
  “如果我是,你也是。”他一个翻身压上我,咧开的嘴角特别邪恶,“要不要再来一次?”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因为是——”我朝我肩膀咬下去,我低呼一声,他马上抬眼,“我上你。”
  “别乱来,不是还有摄影课吗?”
  “不去了,我哪里都不去了……”说着,身体便慢慢下移,我知道今天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弥补渐渐流失的激情,总之,我完全被昀森蛊惑了,有点过火地享受性爱,放开了以往的顾忌,做的过程很疯狂很投契,但真的动情过瘾,所以事后会有回味,感到自己跟昀森之间已经步入一个新的阶段,交缠时自然得好像是一体的。其实心底还是会有些怕,怕抓不住那稍纵即逝的痴迷,那惶惑的不安也未曾完全沉淀,但双方都已经为自己预留了一些好的理由,以便面对更多突如其来的考验。
  事实证明,东窗事发的速度比我料想得要快,第二天上午,堂娜走进我的办公室。
  “震函,凯文昨晚撞见你与伊森在遗香阁吃饭。”这是传统的切入方式,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是,那里的菜不错。”我是很平常的表情,“堂娜,为什么要用‘撞见’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并不理会我有些苛刻的反问:“震函,中午有时间吗?想跟你谈谈。”
  “堂娜,有些事,我并不想别人插手。”
  她轻拍一下桌固执地敲定约会:“中午我在对面咖啡座等你。”
  在美国,我身边唯一可以商量私事的人是堂娜,她很了解我,知道我需要将压力分担出去,她从来都懂得守口如瓶,所以堂娜成了我的好听众。可是在昀森的事情上,我却瞒了所有的人,包括她,种种不明迹象的推测,很可能令堂娜担心了。
  其实,我已有情事慢慢浮出水面的预感,也不可能永远在暗处与昀森发展,毕竟,大家都生活得很透明,隐私这个词是骗人的,整个世界都是琉璃屋,相互窥探却心照不宣,我现在只希望能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声援和支持,谁又能脱俗?谁从头坚强到尾?说到底,我们都怕被孤立。
  25
  只要了一杯咖啡,也忘记加糖,我端起杯子缓缓喝了一口,也没发现自己微皱着眉。堂娜就坐在我对面,轻声叹笑道:“看我有多幼稚!居然做这么逾矩多余的事,可别笑话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我舒展了一下背脊,打消她的顾虑:“我并不是在刻意回避什么,有时是时机没有成熟,或者说,不想影响别人。”
  她的神情很恬静:“可能我做惯大姐,有些不懂分寸了,可又想如果你需要同我说什么,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帮得到你,我都想为你们分担一些。”
  “真有这么明显?”将右臂搁到座椅扶手上按住了额头。
  “嗯?”
  “我看起来破绽百出是吗?”
  “你知道你做得很好。”
  “呵。” 但愿她是对的。
  “从伊森自愿来风行开始,我就想到他是为了某个原因,确切地说,是为了某个人。”堂娜温和地看着我,“而那个人就是震函你,是么?”
  凭着她天生敏锐的洞察力,反倒使我浑身放松了,不想再对她有所隐瞒,至少在这一刻,我大方承认了:“是。”
  她深呼吸:“你们已经发展到了……亲密关系?”
  “我否认的话,是不是能让所有人松一口气?”
  “不不,震函,你没必要对外发布违心言论,也有权保持缄默,你可以当我或所有人是空气。”堂娜毕竟是堂娜,永远不会惊慌失措,原以为她会质问我,但事实上,她只是在安慰我,那双客观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对象的改变而出现不适当的偏差和误解,但同时,在现实的背景下,即使站在知己的立场,她仍为我们感到紧张。
  我感叹:“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保持镇定。”
  她笑了:“对旧金山来说,这事并不特殊,但如果跳脱三藩市,你们之间发生的,也不能不说是惊世骇俗。震函,刚刚你确实有惊到我了,只是我的表现没有太失常而已。”
  “谢谢,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将咖啡一仰而尽,像在下决心,“我们会尽量处理得体的。”也会怕面对连串的对质和争议,也不是什么局面都能始终坦然自若,都是凡人,都有弱点。
  “嗯,你很清楚现在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她双手捧起杯子,无意识地握紧,“你也知道舆论压力有多厉害,如果出现攻击,你们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们面临的问题其实远远不止社会舆论。”
  “在欧洲公干时,我就有些觉察你们是……可怎么发展到这个程度的?实在没办法想象你是和伊森谈恋爱,你知道,这本身就有够震撼的。”堂娜说到激动处只有喝口咖啡压惊。
  我靠过去,压低声音却坚定地说明:“堂娜,我已经陷进去了,所以只能正视自己的需要。”
  “震函,这是你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受,看来伊森改变了你。”堂娜感慨地笑了一下,把杯子放下,“这可能会成为本年度最轰动的恋情。”
  “但愿事情不要搞得这么大。”老实说,从没有过分悲观,至少仍有余力应付未来的事,在事情没有最终解决之前,绝对不能给自己画地为牢。
  “我本该由衷赞叹:啊,多漂亮的一对!你知道,旧金山的民众习惯这种事,但你们的身份特别,会遇到极大的阻碍。”
  我只有承认现状:“是,所以我们不想出错。”
  “今天我找你出来其实还有件事。”堂娜犹豫一下,还是说了,“玲达似乎想要转工,我想你应该跟她谈谈。”到目前为止,堂娜对我们之间的纠缠关系是一清二楚了,所以一切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意料之外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可是每一件都会带来不同程度的冲击和创伤,无论你有没有心接受,都不得不摆出迎接的姿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回去后,我把与堂娜的对话告诉了昀森,他听完后只是从背后抱住我,用唇反复摩挲我的后颈,轻咬我脖子上的那条黑链子,然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震函……”那声叹息竟然是满足和安慰的,于是我的心慢慢被某种气体似的东西充满了,相当鼓涨,极其激烈的热流恣意打乱我的平静。
  正吻得热火朝天之际,他第一次推开了我,脸上带着笑:“想不想知道我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工作?”
  “嗯?”我有些不解,不知他想干什么。
  他从衣柜的暗格里取出一本制作精美的画册递给我,颇有些孩子气的神情:“今天刚送到的。”
  我掀开厚重而纯白的封面,想到昀森最近经常清早出门,原来是在替新一季的新装拍样板册,甚至还有一些日出的背景,相当华丽的侧面,有些惊艳,他一向是上镜的。我故意夸张地嚷道:“这是你吗?你确定?”
  “喂,什么意思?当然是我。”他的笑已经满溢出来。
  “我是说,我可不认为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是你。”
  “喂,你什么意思?!”
  不顾他的威胁,我仍坐在床沿继续对影集其中的一页品头论足:“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笑得那么阴险。”
  “你不知道吗?我本来就是危险分子。”说完这句,猛扑过来,把我压到身下在我胸口胡乱地轻咬舔吻。
  “那我可得提防野兽出没喽?”立即进行反扑。
  “震函!”我的反扑没有成功,因为昀森死死压住我,不让我动,“你让我着迷。”
  “说什么傻话!”该死的,宠辱不惊的我居然脸红了。
  “想不想知道,你让我有多着迷?”他的眼睛闪亮而幽深。
  “注意形象,伊森。”我伸手又摸索到刚才被丢到一边的影集,挡到彼此面前,“看看,你至少应该继续保持这个造型,工作时的你比较讨人喜欢。”
  他用手臂隔开册子,一脸挑衅的样子:“绝不。”然后,我们陷入一场大战。
  第二日,没等我去找莫华谈,她已经自动找上我,我有了即将失去她的预感。
  莫华果然还是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慢慢推到我眼前:“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震函,能成为你的搭档我很荣幸。”
  胸口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莫华,除了我,没有别的原因吗?”
  她隔了三秒钟,说:“为我自己。”
  “有些事……我做得不周到,所以一直在检讨自己。”我觉得非常难过,是真的难过,“你会离开旧金山?”
  “是的,回波士顿,有个教职在等着我。”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温和,“震函,这是我的决定,你无须自责。”
  “你的决定很突然。”
  “不,我考虑过很久。你知道,我留恋风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这里有别的地方难得感受到的氛围,这让我兴奋开朗。”她深深注视着我,“而你,永远是我最大的牵挂和不舍,震函,我始终相信,我们爱过。”
  “莫华……”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我知道追究答案已经没有意义。大家都知道我爱你,可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面对面坦诚布公地谈了,我失去你了震函,你知道,我根本不想看到你为难的样子。”她亲昵地走近,摸索着我的发丝,“震函,无可否认,你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样貌人品才华都是一等一,但是你却总能让女人陷入云里雾里,触摸不到你的真实想法。我有些困惑,但一直在为自己打气,因为你常常给我希望,到现在为止,你都表现得无懈可击。”如果不是我确实了解莫华,我会以为这些话是讽刺,但我现在却沉默得很服贴,因为我感觉到我已没有辩驳的立场。
  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会与莫华真正断绝一切关联,因为对自己同她的那段旧情有十分的把握,这是男人自私的地方,也能测试出我心里到底有多在意她的存在,如果没有爱情,如果没有友情,我以为,至少还能有其他的感情维系。可是这一次,我是真正失算了,也许以往我就根本没有好好聆听过莫华的声音,我以为她足够坚强独立大度,冷静面对变故,从容应付未来,继续在我面前表现她一贯的杀伤力,结果是——我高估了自己。
  对于莫华的离职,同事们的反应都好像比较平和,能被理解的原因很简单,大多数人都认为我们是情侣,情侣在一处工作对感情不利,真的很佩服大家的想象力。其实除了堂娜,詹姆斯大致对我同莫华的关系也有些了解,至少现在已经不会误会我们仍在交往。
  连续几天,我都在帮助莫华,办妥托运的事,像我当初迎接她的到来一样尽心尽力。九月下旬的某天,我坚持开车送她去机场,在候机大厅,她拥抱了我,并且在转身时流下了眼泪,她在竭力隐忍着不让我发现,所以一直没有再回头。这不是在上演煽情的电视剧,我意识到我伤害了她,并且永远无法弥补。
  抑制不住沮丧和伤感,我上车之后就开始在市区兜圈子,方向盘似失控。我知道今早昀森要去金门公园拍摄一个户外广告,这可能是他九月的最后一项工作——代言最新一季品牌新装的宣传预告片,跟那本画册是一个系列。拍摄组工作人员都是从纽约专程过来的,投资不小,其实已经开工了三天,今天的场地选在金门公园。
  我调转车头,不由自主地绕道过去了,我现在想见到昀森,看看被外人包围的他,而不是再等到全部人都退下,我才能有机会与他相处,真的,我有些厌倦这样的无休止的躲藏,负罪感好像成了感情的附赠品。
  拐进斯塔尼安街向西行,我播电话给昀森,想知道他的具体方位,结果手机却由他的助理接起,对方告诉我,伊森正在与导演沟通,五分钟后给我回电,可今天的我突然有些固执,直接要求女助理将手机递给伊森。金门公园有一千多英亩,我不想走冤枉路,而且我想亲自确认他是否有时间应付我。
  对方看我坚持,只好走过去打断伊森的谈话,他估计是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总之立即就接起来了:“震函?你找我?”
  “方便吗?方便我就过来。”
  他挺意外,轻笑出声:“当然!今天打算罢工了吗?真难得。你现在在哪儿?”
  “告诉我你的方位,我能找到。”
  “亚洲艺术馆东面的花园步行道上。”
  “好。我知道了。”
  “一会儿见。”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还是找到了这个正在紧张工作的摄制组,可能不是周末的缘故,公园里的闲人并不多,这一区域只有这个团队仍在大太阳底下作业,初步目测就有数十人,比较醒目的是一个领舞的少年及几个身材高挑的混血女模特,看来能在新一辑的广告片中露脸,都是有些号召力的熟悉面孔。
  我到的时候正好是他们的休息时间,茫然地越过人群寻找昀森的身影,他已经率先发现了我,他的眼力一向都好,而他总开玩笑说是他的第六感,只对我杜震函管用。完全是种反射性举动,他小跑着向我这边来了,有些工作人员已经抬头注意到他们的男主角中途离岗。
  “嗨!”他向我愉快地招了下手。我这才看清楚他:一身挺拔的深蓝休闲西服,脖间围着范斯哲的方巾,添了几分儒雅,淡色系长裤配一双软底皮鞋,显得有些闲散,稍有些养长了的黑发是非正式的凌乱,衬得他那一身正装居然意外地合拍,俊美明朗性感又带着那么一股特别的邪气,扑面的蛊惑气质是东方独有的神秘,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有着逼人的立体感和表现力,我知道为什么这一辑的广告非他莫属了,工作状态的伊森霍的确无以伦比。
  感觉有些热,我象征性地捋起了衬衫的袖子,心情突然也不那么低落了,我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没有打扰你吧?”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他靠得近了些,暧昧不明的语气,“晚上我会找机会跟你理论的。”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适当的弧度:“啊,现在开始看来我需要注意措辞。”
  “来吧,罗拉有英国红茶招待你。”他的手臂居然搭上我的肩膀,将我推入工作区。“伊森霍好友”的身份很快得到周围人的认同,我自然没有了打断他人正常工作的嫌疑。
  “她走了?”昀森突然这样问我,眼神沉静下来,像在安抚我。他知道我的心事,只是一直没有当面触这根弦,他不习惯,我也不习惯。
  “嗯,她常常令人……惊喜。”
  “她会很好的。”
  “我知道。”
  女助理罗拉这时候走过来同我打招呼,我感谢她和她的红茶。这时,猛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我有些敏感地扭头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看了眼,他竟然朝我微微一点头,然后向我们这边走过来,我觉得有些奇怪,挺了挺背站直了些,脸上仍保持着友好的表情。
  昀森这时也扭头往后方看过去,立即笑了,拍拍我的腰:“给你介绍德国的新锐广告导演——莫尔斯·布莱德伯格。”那人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他先伸出右手自我介绍,“莫尔斯,这个组的头儿。”
  他的金发和随意的开场白令我放松下来:“布莱恩,很荣幸认识你。”
  “我也是。”然后看向我身边的人,“伊森,我能要求您这位朋友帮个小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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