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寂寞,对四人的生命危险,没有人寄以同情的伤感,只有悬挂天空的星星一闪闪地,好像在对他们四人发出了惨列的悲悼。
蓦地——
天邪突然发出了一声嘿嘿地冷笑,阴森凑厉,闻之令人汗毛倒竖,浑身哆嗦,恐怖之极。
笑罢说道:“还不跪下受死,等待何时?”
落魄书生大笑一声,道:“不见得你能要了我的命。”潜运全身功力,呼的击出一拳。
他击出这一举之后,脚下也随着拳势变化成龙行步法,这套拳法,妙就妙在拳式与步法配合运用。
但见旋涡一般掌风,被他这一举迎撞回去。
天邪心头一震,暗道:老夫耗了不少真力,他只一拳,就将猛烈掌劲撞回来,这样看来,老夫非要被他这种沉着应战的策略,弄得灰头灰脸不可,倒不如先下毒手,毁了他,也好完成老夫的心头之恨。
恶念一生,拔下黄竹杖,立即展开制敌先机的快攻。落魄书生手无寸铁,仍然以龙拳对敌,打到四十八拳的时候,已感后力不继,身法不如先前的灵便,渐渐缓慢了下来。
天宏方丈等三人,许久不见动静,倏然睁目一望,见状不禁猛吃一惊,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一跃而起。
洁贞子师兄弟,腕骨脱了臼,已自接上,一挥手中长剑围了上去,准备合力一拼。
落魄书生见他们有联合出击之意,笑道:“在我和人对招之时,不喜人家援手,三位有意死拼,等我上黄泉道路之后,你们再拼命不迟。”右臂一扬,又击出一拳。
天宏方丈高喧一声佛号,道:“在这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申施主何必逞……”
落魄书生微微一笑,道:“世上的事情,很难做到两全其美,我老哥哥传授我拳法的时候,很慎重的告诫我,若有人认出来,这套拳是他传授时,不管对手如何的厉害,宁死不许呼叫求援,纵有人动援手,也要阻止,不然,就自己退出战圈,以保持我自哥哥索来独打独斗的一几作风,和他们的传统。”
洁贞子仔细一看他的步法,移动时井井有序,一丝不乱,已经站不稳脚步。
天宏方丈和洁贞子师兄弟,眼见死神即将降,本能地生出临死挣扎之心,同时一声厉喝,向天邪围攻过去。一这时,天邪也因久斗乏力,可以说是他们三人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求生机会,可惜他们三人身上的伤势未愈,行动缓慢,未能把握时机,功亏一篑了。
天邪见三人围了上来,也不顾身上是否被震伤,一拎竹杖,倏然一招“横扫千军”,疾猛的杖风,把三人震退一丈以外。
天宏方丈已经受伤很重,本不宜出手,求生之念驱使着他,鼓起余勇,企图一击成功,纵然同归于尽,也可挽救九个师弟的劫数。
岂知老魔头的武功,已入化境,虽被落魄书生震退五六步,仍然能即时出手。
天安方丈负内伤之身,那能经得起这猛烈的一击,当下被震出丈外翻倒地上,久久未再见他爬起。
洁贞子师兄弟虽然先前受的内伤不重,但两人的腕骨刚刚接上不久,使不上劲,无法架开猛烈撞到的杖风,幸亏闪避得快,仅胸头被竹杖风扫了一下。也被扫得变手捧胸口,面色恢白。落魄书生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功亏一篑,劫运难逃。”
天邪抡起毕生功力的杖劲,把三人震退之后,运气一试,只觉身上血脉,微有一点阻碍,但还不致有生命的危险,黄竹杖猛力在地下一敲,击起地下泥土飞扬,双日怒睁,两道电光,逼视落魄书生一眼,大喝一声,道:“赶快把头割下来交给老夫,免得老夫动手。”
落魄书生视死归如,哈哈大笑,道:“你说的好轻松,头是人身最重要的部份,割下来就吃不成饭了,不干!不干!”
天邪怒目圆睁,一步一步的向落魄书生靠过去,那种凶恶之状,令人望而胆寒。他走到落魄书生的面前停步,狞笑一声道:“难道要尝尝老夫活生生扭下来的痛苦不成。”
落魄书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待天邪说华,忽地仰脸大笑道:“技不如人,悉听尊便。”
天邪又欺上一步,离落魄书生仅仅五尺左右,但见落魄书生面不改色,仍然是满面笑容,而笑脸中像蕴含着凛冽不可侵犯的威仪。
天邪本待举起之手,见他那等态势,突然又垂了下来,忖道:这人可能笑里藏刀,倒得小心,不能陷人他谋算之中。
突然又欺前一步,这时两人已是面对面而立,只要一举手,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落魄书生尽其生平功力打出最后一拳之后,真气耗尽,就是抢住先机出手,恐怕也难把对方击退,如其一击不中,倒不如含笑等死。
天邪被他那等凛冽之气震惊,很久也不敢动手,但闻落魄书生大笑一声,道:“老不死的,怎么不动手啊?”
天邪听他的笑声,没有刚才宏亮,正待举手用指向落魄书生颈项划去。
蓦闻一声沉喝道:“住手。”
这声沉喝就响在天邪的背后,声音有如暮鼓晨钟,震得山谷嗡嗡回响,良久不绝。
天邪陡然转脸一望,只见一个身躯庞大,身披大红装袈裟的老和尚。听他放声大笑道:
“好啊,老夫踏破铁鞋无处觅,你这秃头竟然知趣,送到老夫面前来了。”
这个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正是八隐之中的僧隐了空和尚,他合掌高喧一声佛号喝道:“当年我们互相订定的诺言,你还记不记得?”
天邪冷笑一声,道:“是你这秃头不守诺言,当时我们约定,只要老夫禁满九十年,两人都不死,你秃头要等在鸡公山九幽洞口,让我攻击三招,你为何到期躲避不去,企图逃避一死,你还有何话可说,赶快把秃头割下,以雪老夫禁铜九十年的仇恨。”
了空怒喝一声,道:“你简直在胡说八道,谁不守约,你在九幽洞仟悔,满了九十年没有?你自己仔细想想。”
天邪冷笑一声,道:“九十年只有多没有少,老夫过一天在石壁上划一道痕,老夫划到三万二千三百条痕之后。就每天在洞口望一次,但没有见你这秃头,老夫一直划满了三万二千四百道痕才离开九幽洞,老夫当时还以为你这老秃头,已经升天了呢!”
了空和尚道:“老衲如升了天,你四季粮食从何而来,你该想想看?”
天邪道:“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旦夕的祸福,在我想来,以为秃头送了最后一次粮食给老夫之后,就登了极乐。”
了空道:“老衲再问你一句,有三十多次,老衲送去的粮食,比普通要多一个月之需,你知不知道。”
天邢点点头道:“有的。”
了空又逼问一句道:“你知道老衲多送去一月之需,是甚么原因吗?”
天邪摇摇头道:“老夫不知是甚么用意?”
了空道:“当年打赌斗技,不管谁打败都要在几幽洞坐满一甲子半(九十年),约定并不是三万二千四百天,你说是也不是。”
天邪点点头道:“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几天,合起来一年绝不满三百六十天,我已经坐满了三万二千四百天,难道还不满几十年吗?”
了空道:“九十年之中有三十多个闰月,你是故作不知呢,还是真的不知道?”
天邪心头一震,暗道:我倒把闰月忘记了,对很多次接到秃头送去的粮食,恰好是多一个月份的,难怪秃头早二月又送了约有五个月的粮食去,当时老夫还骂他,禁期只几天就满了,还送那样多的粮食干啥。心念一转,摇摇头,道:“洞中无甲子,老夫忘记闰月算计在内。”
了空道:“当年约定若毁了诺言,如何处置,你该不会忘记吧。”
天邪被老和尚问的心中大冒怒火,霍然抡起竹杖一招“横扫千军”,横扫了空腰际,势急力猛,如被扫着,身子非断为两截不可。
了空早有戒备,见天邪手一动,连忙右脚后撤半步,疲伸左手向扫到腰间的竹杖抓去,堪堪抓个正着。
老和尚淡谈说道:“九十年的苦练,长进还是不多。”
天邪见了空把竹杖抓住,潜运浑身功力于右臂,使劲一挫腰,想把竹杖争夺回来,那知用尽力道,犹如蜻蜒撼石柱,连摇动都没有摇动一下。
了空微微一笑,道:“你若想把竹杖夺回,我们倒不如再打上一赌。”
天邪听了心头一震,暗道:上次打赌,老夫输了他,已将一生幸福岁月,葬送在九幽洞,不知老秃头这次再打赌,要以什么作赌注?心念一落,怒声喝道:“老夫可没有活两百岁的岁命,打什么赌?用什么作赌注,你说吧。”
了空和尚一扬白眉,道:“这根竹杖,你若从老衲手中夺了回去,从此恢复你的自由,老衲自挖双眼,若你夺不回去,把你炼制的‘紫红镇伤丹’,拿三颗出来分送给受伤三人,转回九幽洞,今生不得再在江湖上走动。”
说此,微微一停,又道:“就是你能暗中运劲,把竹杖折断,也算你胜了。”
天邪听了,不觉精神一振,暗道:老夫夺不回竹杖,难道运气把竹杖折断也不可吗?秃头啊,秃头!你也太蔑视老夫了。双眉一扬,冷冷说道:“这是你老秃头口中说出来的话,可怨不得老夫无情啊。”
了空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佛门中人,那能打诳语,打赌开始吧。”
天邪冷哼一声,立即运气,只见两人浑身肌肉内陷,四脚渐渐地向地下陷人。
落魄书生看此情景,心中暗感惊骇,伸手轻轻向天邪背后的衣服一摸,手指触及之处,晃似摸在钢板之上。
他移动脚步,绕到了空的背后,他想摸摸试试,但手伸到距了空袈裟五六寸之处,好像被一道无形钢墙堵住一般,竟然伸不过去,不禁后退数步忖道:这样看来,老和尚的功力,要比老魔头的高上一筹了。
片刻之后,只见天邪头上黄豆般大的汗珠,如泉涌一般,一颗接一颗随着胸前的白髯流下。
转眼一望了空,头上虽有微微的热气冒起,却未见到汗珠。
两人坚持一了一刻时间之久,只闻了空老和尚大喝一声,道:“还不松手,难道是想死在当场不成。”
放眼一望,但见天邪咬牙怒目,仍图最后的挣扎,企图能将竹杖折断。
两人又坚持了片刻,只见天邪的一对目光,威芒渐渐地敛去,好似油灯干枯,失去了光明。
刹那间,天邪两只失神的眼睛,眨了一眨,便紧闭起来,手一松竹杖,身子虽然因两脚陷人泥土很深,钉住没有倒下去,但见他好似真气消耗殆尽,笔直地干枯气绝。
了空和尚一掷夺过来的黄竹杖,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禁过九十年,一百多岁的人了,倔强的个性仍然改不过来,唉……”叹声一落,立即转身向天宏方丈走去。
这时,天宏大师巳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看师伯祖走了过来,仍然想强忍伤势的痛苦,跪下行本门中之大礼。
了空大和尚突然伸出右手按住他的肩头,道:“你是本派掌门人,而且又身负重伤,不必行礼了。”
停了一停,问道:“你的伤势很重么?”
天宏方丈急喘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道:“弟子……伤的很重,恐怕不……”话未完,气已接不上来,双目缓缓的闭上。
了空大和尚一缩按在天宏大师肩头上的右掌,抵住他背后的“命门穴”,道:“快运气一试。”
天宏大师只觉一股热流,透人体内,依言运气一试,只觉行血至身上重要穴道之处,却停滞不能通过,说道:“不能行血过穴,弟子恐要……”
了空大和尚急截停他的话,道:“只要有一口气在,老衲还能挽回来你的生命。”
说完,转眼一望落魄书生,道:“施主,烦你去搜搜天邪的身上,看带着有‘紫红镇伤丹’没有?”
落魄书生听他叫自己去搜天邪的身,心中甚感作难,暗道:我生长富有的家庭中,虽然家产被我变卖光了,落魄在凉亭上编结草鞋糊口,但我还能安贫乐道,没有动过邪念,他要我搜人家的身,固然不是搜取他人的钱财,据为已有,可是搜身两字听来,实有大犯我生平之忌。
急切之间,他难决定,自己究竟该不该去搜天邪的身,只怔怔地想得出神。
僧隐了空见多识广,一看他的装束和神情,就知他是一个墨守成规,食古不化的书生,于是微微一笑,道:“施主既然有碍难之处,不愿搜他的身,也就作罢。其实吞服‘紫红镇阳丹’,也不过帮助老衲易于治疗他的内伤而已。”言毕,陡然一指点向天宏大师的头顶“百会穴”。
落魄书生暗暗咒骂道:你这老秃头倒是有意找我为难,既然不要服那捞么子的伤丹也可治疗,又何必要我去搜人家的身子呢……
天宏方丈的百会穴,被了空一指,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只觉一般热流,从顶门直透下来。
僧隐了空又再以迅速的手法,在天宏大师的“后顶穴”上点了一下,立即缩手,道:“赶快咳嗽一声,将淤血嗽出。”
天宏大师遵示咳嗽一声,只见他吐了一口紫黑色的淤血出来。
僧隐了空吁了一口气,放眼一望落魄书生,道:“施主,老衲立即要替他疗伤,但最忌人惊扰,想请施主担任防护之责,不知施主肯不肯负这重任。”
落魄书生放声笑道:“义不容辞。”
僧隐了空微弯庞大的身躯,忽又抬头向落魄书生望了一眼,又道:“若有人闯来,无论何人,都得挡驾回去。”
落愧书生微微一笑,淡淡地的说道:“放心吧,落魄书生一双拳头,还能和人对上几招。”
僧隐了空立时以疾快的手法,从天宏大师的“后顶穴”一路点将下去。
眨眼之间,已将天宏大师督脉的四十六大穴顺序点到。
落魄书生站在一侧,见他出指快速自如,认穴准确,力道均匀,点这四十六大穴,竞用了四十六种不同的手法,不觉暗暗钦服,忖道: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绝学啊!
于是,他望着了空老和尚的点穴动作,神驰目眩,张口结舌。
督脉穴点完,了空盘坐地下,闭目调息一阵,突然又跃起,向天宏方丈说道:“身上有任何痛苦,都必须忍住,发生了惊险,也不可睁目出声。”天宏方丈点点头,没有答话。
了空正待伸手点其任脉的三十五大穴,手刚刚伸出突然又缩了回去,静神倾听,见他那种神情,好似发现了有人闯来。
落魄书生放眼四望,但见四野寂静,连一中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心中甚感纳闷,暗道:他的耳朵难道听到很远的声音不成。
了空大师突然转身向洁贞子走了过去,道:“你的伤势如何,碍事么?”
洁贞子刚才虽被震的血翻气涌,但经调息一阵之后,身上感觉舒适了不少。
他见了空和尚走了过来,虽然以前不认识,但看老和尚的那种高雅的风度,和刚才听他在和天邪谈话,就知道是一位得道高僧。赶忙挺身站起,稽首一礼,道:“贫道伤势不大碍事,再经一番调息,就可复原。”
了空大师探手怀中一摸,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揭开瓶塞,倾六颗丹丸出来,道:“这是老衲练成的大力神丹,对医治伤势固无宏效,服下一两颗,立刻精神百倍。”说着,把丹丸送给他两颗。
洁贞于接过丹丸,立即放入口内,用口液咽下肚中,转瞬之间,只觉一股清香袭了上来,果然精神大振,乃忙又稽首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的恩赐。”
了空微微一笑,道:“不必谢了,赶快坐下调息,老购还要仗道兄的大力帮忙哩。”
落魄书生听他这样一说,付道:你这老和尚,这等的吝啬,也算得是出家人吗?用不着人家,还不肯把这种提神大力神丹给人家服用哩?
老和尚走到了清贞子面前,低头一望,只见清贞子双目紧闭,伤势似较洁贞子严重,忙伸右掌按住他的“百会穴”道:
“赶快把心中淤血吐出,老衲助你行血一周天,那就不碍事了。”
清贞子只觉一股热气,从顶门直透丹田,立刻用力咳嗽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紫黑淤血,刚才胸中好似压着一块巨石,经吐出这口淤血后,胸中的压力顿消。
再运气一试,只觉全身血液畅通无阻,面色立转红润。了空缩回手,道:“血气畅通了么?”
清贞子正待跃身站起行礼,了空右掌一按他的肩头,左掌伸到他的面前,道:“不要动,赶快服下两颗丹药再运气调息。”
清贞子只好盘坐不动,接过丹丸吞下,闭目运气调息。了空转身一晃,忽地到了落魄书生面前,手掌一伸,微微一笑,道:“施主,觉得老衲吝啬是么?”
落魄书生心头一震,暗道:怪啦,我心中所想的事,老和尚怎么会知道的呢?……
他惊怔一下,笑道:“落魄书生先前确有此感觉。”
了空道:“这也难怪施主,请服下这两颗丹丸,再听老衲解说如何?”
落魄书生接过丹丸,拿在手中微微一笑,道:“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吃下这两颗丹丸,纵然不死,也得流一身大汗,我说的对吗?”
了空点点道:“施主说的不错,但施主却不知我这丹丸,来的多么不容易,老衲耗费了多少年的工夫,花费多少心血,只炼制了八颗丹丸,老衲自己始终没有舍得服下一颗。”
落魄书生道:“大师送给我们服了,不觉可惜吗?”
了空摇摇头,道:“老衲心中虽感痛惜,但是出于无奈,若不舍弃这几颗丹丸,恐怕我们这几人的生命,都会葬送在这荒山野玲之上。”
说此,微微一停,又道:“施主赶快把丹丸服下,运气调息一阵,以便发挥效力。”
落魄书生把丹丸放人口中咽下,然后笑道:“这两颗丹丸,又不是护命神丹,怎么能保住我们的生命呢?”
了空道:“施主不必多疑,效果如何,等一会便知。”说完,身子打了一个凯旋,脚一点地,飘身到了天宏面前。
疾伸指头点了天宏方丈任脉各大要穴,这一次比上次的手法还要快速有劲,只见他手臂随着点出之势频频颤抖!
这等的点穴手法,确实叹为观止,虽然快似闪电,但着指之处,竞无分毫偏差。
了空大师点穴疗伤的手指,不断的游走,一口气点完天宏方文的任脉三十五大穴。
三人自服下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丸,经过一阵调息之后,疲倦顿消,精神百倍,而气足力壮。
落魄书生向前一跃,来到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前,一拳向树身击去,只声“轰”然一声,那株大树应声折断倒下,他骇然疾退数步,暗道:这丹丸若早给我服下,可能天邪己被我的拳头击得骨碎!也用不着你大和尚费事了。
转眼一望了空和尚,只觉他闪动着的手指,继续疾点天宏方文的神维脉穴,这次的手法又与前不同。
他点完天宏方丈神维脉血二十四大穴后,光头上己见汗水。
落魄书生吁了一口气,又忖道:怪,他点穴冶伤竟要费这么大的内力,刚才他和天邪斗气功时,倒没有见他出汗,难怪他说施展点穴疗伤时,最忌人惊扰,这时不说前来高手,就是普通的武林人物,也可以一掌把他击毙。
蓦地,一连串的长啸,由远而近,循声一望,只见八个人影如风驰电掣般奔来,转眼之间,已来到了他们的近前。
那八个人奔至离落魄书生一丈之前,突然站住身形。定神一望,只见为首一人身材瘦小,尖头长颈,嘴巴阔如腕口,面色宛如白纸,一对眼睛却似铜铃,那副尊容,再穿上一件白色长衫,真像厉鬼,难看已极。
随后七个人,身上穿的也是白色长衫,且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很高而又洁白的帽子,且各有不同,七人之中,就有六个是怪模怪样的,年纪都在四十至五十之间,背上备背着希奇古怪的兵器,个个眼神如电,一看就知全都具有深厚的内功。
末尾一人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面貌秀美绝伦,这么一个绝色的姑娘,和七个怪模怪样的人走在一起,实在有点令人想不通个中底蕴。
洁贞子师兄弟,突然双双仗剑跃了上去,放眼一扫视,原来这八个怪模怪样的人,竟是鄂中八鬼,但不知八鬼之中的百毒姑娘侯月娇为何未来,竟然补充了中个这么标致而又年轻的姑娘。
略一打量,洁贞子冷冷地问道:“你们鄂中八鬼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怨魂始终缠在一起的吗?今日怎么少了百毒娘子未来到呢?”
为首一人就是八鬼老大吊颈鬼韦影光,他狞笑一声,喝道:“你瞎了眼珠,我们不是齐齐整整八个人站在这儿么?”
洁贞子怒喝一声:道:“你敢开口就骂人,贫道要教训你了。”一振手中长剑直刺过去。
他这一剑出手迅速而且劲道也十分奇猛,寒光一闪,剑锋发出了嘶嘶之声,他心中暗感奇怪,觉得自己并未用出全力,何以会有这等奇猛的力道,这样看来,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丹,确实具有不可思议的威力。
吊颈鬼韦影光自恃功力雄厚,并未把敌人放在心里,及见剑锋卷起凌厉的寒光疾射而至,闪让已是不及,赶忙身子向后一仰,施展铁板桥的绝顶功夫,背脊距地仅只五寸,他以为伤不到他了。
岂知眼前的洁贞子乃是名震江湖有数的高手,刺出的剑势不收,右脚向前疾踏一步就势一招“卞庄刺虎”,对着韦影光的肚子猛刺下去。
吊颈鬼韦影光见洁贞子乘势攻来,两手反撑地下,右腿倏然施展—招“侯王踢斗”,猛踢洁贞子握剑右腕。
他应变快,洁贞子剑势变化更快,刺出的剑势仍然不撤,右手一招“侧沥甘露”,猛然向他翘起的小腿切下。
吊颈鬼也不愧是一个武林顶尖高手,临危不乱,倏然收腿,身子贴地打了一个翻滚,惊觉虽快,动作也够敏捷,剑锋虽未能把他的肚子刺伤,但右边肋下却被剑锋刺了一个半寸来深的剑口。
吊颈鬼跃身站起,大喝一声,道:“兄弟们赶快动手,别让他们跑了。”
鄂中八鬼听大哥叫动手,齐喝一声,各出兵刃,一窝蜂似的向三人围攻上来。
鄂中八鬼原来是由汉阳赶来临汝,赴天邪之约的,到达临汝之后,得悉天邪援布袋谷,立即专程赶来。
他们赶到布袋谷,正是天邪和了空较内功,真气估竭而死之时。
了空正在用内功替天宏方丈疗伤之时,洁贞子和韦影光一言不合,动手打了起来。
韦影光右边肋骨,被洁贞子刺了一剑,愤怒已极,立即招呼七个盟弟妹向三人围攻。
落魄书生等三人,都是身负绝技,名震武林的高手,尤其服下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丹”后,功力倍增,岂惧八鬼群打群殴。
洁贞子一把剑舞得风雨不透,对付韦影光、倪亚元,皮保书三鬼的围攻,不但不感觉吃力,反而占尽了上风。
斜视师弟清贞子方面,只见师弟手中长剑,如蛟龙飞舞,招招争取上游,心中更觉轻松,攻出的招势,更是威猛绝伦。
倪亚元也非弱者,凭手中一根纯纲棒,在武林道上,闯荡数十年,很少逢过敌手,今夜以兄弟三人功力,围攻一个道人,都不能抢到上风,内心一阵羞忿,激起他拼命之心,大喝一声,横抡一棒扫去。
这一棒用了他毕生的功力扫去,威势非同小可,棒势出手,卷起一陈呼啸之声,直扫敌方腰际。
洁贞子也不敢硬挡锐锋,仰身倒翻一丈多远,让过这激猛的一棒。
倪亚儿一招得手,乘势抢攻,立时施展他赖以名江湖的绝艺“凯风一十八式棒法”,只见棒影如山,呼呼生风。
韦影光一条软鞭,也有三四十年的火候,威势并不在倪亚元纯钢棒之下,但他右肋下巳被刺伤,虽然已经用英雄带裹住伤口,可是一经用力,鲜血又汩汩流出。
这样一来,他却不敢放手力攻,只能乘虚进击,巧攻巧打,但洁贞子却不得不分神应付。
皮保书的长剑配合倪亚元的棒法攻出,招式奇异,三尺霜锋,卷起片片寒光,着着刺向洁贞子的要害,四人战到惊险之处,只见夜色中寒光闪闪,鞭影如山,棒风呼啸。
三鬼存了拼命之心后,招势威力大增,洁贞子仗奇奥的剑术对付三个绿林高手的围攻,虽不致落败,但一时之间,要想取胜却也不是易事。
洁贞子在百忙中,窥视圈外,只见落魄书生凭一对拳头,对付双刀夹攻,仍然打得有声有色,不由心中发起急来,心神一分,招势略慢,韦影光趁势一招“青藤缠树”,疾向洁贞子的长剑卷去。
他这一招是乘虚进击,恰到好处,他冒着剑伤冒血的危险,用了毕生功力扫出,威势奇猛无比。
洁贞子眼见软鞭带起呼啸之声卷到,疾展一招“迎风斩草”,想将软鞭削断,那细软鞭柔刃无比,不但未能把它削断,长剑反被软鞭绞住,一招失算,全盘皆输,立刻陷于危险境地。
倪亚元抓住机会,纯钢棒猛施一招“怪蟒出洞”,点向洁贞子的“太阳穴”。
皮保书长剑一招“横扫千军”向他的双腿扫到,简直是上下同时袭到。
洁贞子长剑被韦影光的软鞭绞住,再想撤招已至不及,眼看头上脚下,两般兵刃一齐攻到,他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立时运集全力真气于右臂,长剑一震一弹,韦影光的软鞭被震飞起五六尺高。
他凭藉这一弹的力量,身子随着腾空拔起,就势旋空一招“落英缤纷”,寒林的剑气,向三鬼当头罩下。
倪亚元和皮保书眼见得手,却没有想到洁贞子应变这等的快捷,同时为之愕然。
就在他们三人一怔神之际,洁贞子的长剑,沥出万点寒星,凌空劈下。
皮保书慌忙中举剑一招“野火烧天”,只听“卡嚓”一声,火星四溅,皮保书的长剑,被削成两段,剑头掉落,只剩下半截。
洁贞子趁势剑锋一沉,当头劈下,寒光一闪,皮保书头顶毛发,连皮削去一大块,只吓的他亡魂离体,两腿一软,跌坐地上。
韦影光和倪亚元眼见盟弟遇险,奋不顾身的一齐出手,才把洁贞子的凌厉剑势挡住救了皮保书一命。
皮保书坐在地上定了定神,又挺身站起,三人再度联手切攻。
清贞子见师兄遇险,心头大吃一惊,险些吃了大亏。四鬼席传雍趁他怔神当儿,大喝一声,鬼头刀一招“推波逐浪”猛劈他的右臂。
五鬼史精五和六鬼时柏场,一个使三节棍,一个用黄铜拐,前后同时夹击过来。
清贞子不愧是武林中的高手,就在生死俄顷之间,向右横跨三步,堪堪避过,极其侥幸,他转头一望,见师兄扳回劣势,暗中叫了一声,道:好险呀,差一点就铸成大错!
四鬼席传雍见他跳出围困,一晃鬼头刀,又欺身攻去,史时两鬼也同时分左右追击。
清贞子上了一次当,吃了一场虚惊之后,心神比先前定了,他见四鬼欺身攻来,抱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疾展一招“开门迎客”,长剑迎而刺出去。
这一招势疾力猛,剑尖未到,寒芒已似霜风扑面,席传雍又是欺身攻击,那能避让得开这奇速的剑势,只闻“嗤”的一声,席传雍的左眼,给清贞子一剑挑了出来。
清贞子正想就势一招“金龙摆尾”,把他的头削落结果他的一命。
就在变势之刹那,史精五和时柏杨两人,分左右夹攻过来,清贞子不愿伤害席传雍的性命,只好收势向后疾退两步,让过两人的夹攻,转眼一望,但见师兄也得了手,不知何时,韦影光的一条左臂被师兄削落,皮保书也增援卜罗兆去合攻落魄书生了。
先前他们师兄弟两人,都是以一对三,这当儿,韦影光和席传雍已负重伤退出战围,压力锐减,稳操胜券。
最有趣的还是落魄书生,他边战边退,一直向了空那边退去。
这时,僧隐了空不但集中心神精力替天宏大师疗伤,而且他用这种内功点穴疗伤,是最耗真力的。尤其怕人家惊扰,稍微不慎,就要前功尽乐,走火人魔。
好在了空和尚的镇静修为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不论是在他身侧打斗,就是刀剑架在他的颈项上,也无动于衷。
落魄书生退到他的身边以后,故意露出破绽,打出拳势劲力也自行减弱。
饿死鬼卜梦兆,身子瘦得只有一张皮包骨头,活似一具髅骼,但是,这人鬼头鬼脑,阴险无比,他见落魄书生露了败像,拳势也失去了威力,倏然抢攻一招,逼退落魄书生两步疾转身形,腾空跃起,猛向了空和尚身后扑过去。
但见了空和尚满头大汗,眼不后顾,以为有便宜可捡,长剑一扬,疾劈而下。
落魄书生是有意向了空开个玩笑,他见卜梦兆抽身偷袭了空时,猛然向皮保书击出一拳。
这一拳他用了有八成功力,拳势出手之后,威势非同小可,拳劲如排山倒海般,直扑过去。
皮保书作梦也没有想到,他击出的拳势,竟有这等惊人威力,正想举剑迎架,但猛烈的拳劲,迅速非凡,闷哼一声,身子就像断线的风筝,震飞出一丈多远,才跌落地下。
落魄书生身形霍然纵起,好似流星一般,未见他移步作势,就到了卜梦兆身后,没有带一点声息,陡然大喝一声,道:“转头过来。”
卜梦兆心头一惊,立即收招向后一望,落魄书生双掌一扬,拍!拍!两声,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两个耳光。
落魄书生出手之快,有如电光石火,卜梦兆刚转过头,还未把他看清,就被打的眼冒金星,急切之间,也忘记了还击。
卜梦中略一怔神,身形疾转,正待扬剑扫去,就在他转身之际,落魄书生倏然一指猛点他的“命门穴”,当即倒地身死。
白花鬼女米宋明,拔剑攻落魄书生两招之后,就退出了战圈,站在一侧,两只秋水般的眼睛,不断地溜来溜去。
她见七鬼受伤,不但不惊慌忿怒,反而暗中高兴似的。
她见落魄书生把卜梦兆点死当场,脸上立时泛起笑意,她的玉貌,本来就很美,这一笑更显得妩眉无比。
了空大师在惊险之中,将天宏大师的重伤治疗痊愈,但他的真气,也消耗过甚,好得他武功已入化境,功力精湛,闭目调息片刻,已经缓缓站起身来,目视天宏方丈道:“你运气试试看,行血还有阻碍没有?”
天宏方丈运气一试,只觉血脉畅通无阻,不但伤势痊愈,真气好像比以前还要充沛,超忙拜伏,道:“谢师伯祖救命之恩,弟子的伤势完全好了。”
了空点点头伸手扶起他来,注目扫视,周围三处打斗,高喧一声佛号,道:“各位施主请停手吧。”
洁贞子师兄弟,听了空叫住手,立即向后跃退,八鬼一死四伤。已无斗志,正好趁机下台。
落魄书生纵身大笑,道:“大师这等宏量,落魄书生敬佩之至。”
了空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施主以性命作儿戏的大胆玩笑,老衲更是佩服。”
落魄书生笑道:“落魄书生挡他们不住,就是引他们到峰下去斗,也难逃劫运,大师身负绝艺,刀临头上又有什么可怕的。”
了空道:“施主故意引他们到老衲面前来,而且要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才肯出手,若不是老衲沉着,真要前功尽弃,走火人魔啦。”
洁贞子颔首道:“这八鬼个个可恶,若不是老前辈叫住手,贫道真不愿把他们放过。”
了空道:“他们依仗天邪作护身符,现在天邪己死,谅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为恶了。”
天宏方丈合掌问道:“昨夜有两个蒙面人,到本派少林寺寻事,武功很是不错,不知是哪位老前辈的门下,师伯祖知道否……”
了空说道:“老衲目前也没有确实弄清楚,你们要好好的应付,以免铸成大错。”说此,微微一顿又道;“这伏牛山到处不少高手来夺意形剑,你们要提高警觉。”说毕身子突然拔起二丈多高,呼的一声,从洁贞子师兄弟头上掠过,一起一落,庞大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洁贞子看得心头一震,暗道:八隐的武功,真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了!
蓦地,数声惨叫由前面五六丈远的地方传出。四人立时跃身循追了过去。
但见韦影光等六人都躺在地下,除韦影光还能说话外,其余五鬼躺着一动不动,大概已气绝身死。
韦影光强忍心中痛苦,翻身坐了起来,咬牙怒目指着白花鬼女米宋明喝道:“你好狠的心,我生不能要你的命,死了变鬼也不能饶过你。”
白花鬼女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道:“我含羞忍辱,和你们混在一起,所为的就希望有这么一天,今天能亲手把你杀死,也好安慰我双亲在九泉之下。”
韦影光双手按着胸,喝道:“我瞎了眼睛,死有应得,在我临死之前,想知道你的身世。”
白花鬼女微微一笑,道:“十二年前你们这批畜牲,把黄坡东门吕家庄,吕秀才一家十八口完全杀死,所有的财物金银劫走,有这回事吗?”
八鬼真是为了劫财,而杀人灭口吗?那绝不是这样简单的事,但吕明珠当时年纪太小,还不知道今中底细,事后主使她报仇的人,也未将内在情形全细告诉她,目前还是一个不解之谜。
韦影光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八妹米银花十年前收养的孤女,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吕家的女儿。她大概也是你害死的了。”
米宋明点点头,道:“我吕明珠为了报父兄血海深仇,用尽干方百计,化名米宋明,拜她为师,岂能怪我狠下毒手。”
韦影光两眼一翻,身子向后一仰,两脚一伸,竟然了账。
原来吕明珠扶着席传雍走在最后面,右手一扬,用满天飞雨手法,甩出一把“花蕊银针”,这种花蕊银针很是很是霸道,击出去并没有破空之声,百花鬼女练这手花蕊银针功夫,暗中不知吃过多少苦头。
在三丈之内,无不命中,而且花蕊银针,可以深人肌肤之内,随血循环刺破心脏而死。
百花鬼女看他们六人都死了之后,望空拜了下去,哭道:“爸爸、妈妈,阴灵有知,女儿吕明珠忍辱含羞,今夜总算手刃了灭门的仇人,女儿为了报灭门之仇,把清白之身沾了鬼气,再也无颜偷生人世,爸爸、妈妈,女儿就要到两位老人家面前来了。”
说完,将贵剑往自己的颈子上一横,就要自刎呢!
落魄书生眼明手快,顺手折了一段树枝,倏然掷出。身子也同时跃起,直向百花鬼女身前跃去。
只闻“叮当”一声,百花鬼女手中的长剑,被树枝震去四五尺远,跌落地下。
落魄书生大出一声,道:“姑娘大仇已报,何苦要自刎呢?”
吕明殊抬头望了一眼,很悲伤的哭道:“孤女身世清白,为守报灭门的大仇,混身盗匪之中,博得一身恶名,那还有颜面偷生人世。”
右掌一扬,又要自击“天灵穴”自绝。
落魄书生右手疾伸,将她的手腕抓住,道:“出污泥而不染,人家钦佩还来不及,那还有人耻笑于你。”
这时,天宏方丈和洁贞子师兄弟都已走了过来。
天宏方丈合掌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想开一点罢。”
吕明珠哭道:“孤女全家被害,天涯茫茫,何处是归宿。活在世上飘零无依,倒不如追随父母于九泉。”
洁贞子微微一笑道:“姑娘想错啦,为人宁可世上挨,不可地下埋,你若怕以后无依,就拜在申大侠名下,做个义女吧。”
天宏方丈大笑一声,道:“好极,好极。”
落魄书生笑道:“道长和大师是不是有意拿我的开心,我穷得上无片瓦,下无寸士,在凉亭子上编结草鞋为生,那能收得起一个义女。”
吕明珠赶忙跪下磕头,道:“只要身世清白,就是再穷再苦何妨,干爹编织草鞋,女儿替人家浆洗衣服,也是心甘情愿,万望老前辈予以收留,感恩不尽。”
落魄书生只笑的合不拢口,笑罢说道:“姑娘的想法,倒合了我落魄书生的心愿!但凭你这几句话,就是你不愿拜我做干爹,也要强收你做干女儿不可。”
天宏方丈笑道:“老衲虽然皈依我佛,但在四方都去化过缘,阅人千万,就没有见过这等事,先前不肯收,现在又要强收。”
吕明珠叩了三个头,叫了一声干爹。
落魄书生把她扶了起来,笑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一定要给你找个穷干女婿。”
吕明珠羞答答的说道:“干爹的吩咐,义女无不遵命。”
洁贞子笑道:“吃喜酒可别忘记请贫道啦。”
天宏方丈道:“这是以后的事,我们还是赶快去找郭姑娘吧。”
他们回到布袋谷口一望,火势虽然未灭,但郭索娟己不知去向,放眼查看深谷,蒙面人也失去了踪影。
天宏方丈心头一震,道:“郭姑娘恐怕遭了蒙面人的毒手了。”
落魄书生道:“我们沿着深谷四周搜寻看看,有没有她的匕首,如果没有她的匕首,那就是她先走了。”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个性很倔强,她先走了也说不定。”
洁贞子眉头一皱,道:“刚才我们听到一声惊叫,是不是蒙面人把郭姑娘掷到大火之中烧化了。”
落魄书生的鼻子轻轻地耸了耸,道:“若是抛人火中烧死,一定有一股焦臭的味道,这儿并无异味。”
清贞子道:“闻到惊叫声,已有一个时辰之久了,这等猛烈的大火,不说个人,就是一条大水牛,也给烧化啦,那还有焦臭的味道留着呢!”
落魄书生道:“不管她是否被掷下烈火中烧死,我也得尽人事搜寻一番,两位道兄有紧要事,那就请便。”
清贞子听他下逐容令,心中很不高兴,但看在他刚才伸手抢救的份上,只好勉强忍受着道:“贫道师兄弟,不过是猜测而已,并不反对申兄的意见。”
他们沿着深谷从南面排搜过去,刚搜至西边密林边缘,只闻密林中隐隐传来一阵皮鞭抽打之声。
这片树林很是茂密,站在森林边缘,不易看到里面的情景,五人倾耳一听,闻到一声娇叱,道:“像你这等‘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欢!’的薄情郎,只鞭打你一阵,实在是太便宜了。”
话声一落,接着又是一阵“啪……啪……啪”的鞭答之声。
但是令人奇怪,鞭笞的声音是那么沉重,可见下手不轻,为何始终听不到有人哼叫一声呢?
鞭笞的声音停止了,传出来的声音是个悲伤女子的诉说:“我从无欺人之心,负人之念,人生的酷刑,为什么要降到我的头上,残酷的不是这世界,却是你这薄情人,多少年来,多少个晚上,我独自停立于峰岭寒风之中,希望……呜呜……呜呜……。”
听说到此,竟啜泣起来,泣声悲伤,令人闻之鼻酸。
天宏方丈虽是出家人,但听到那如深闺哀怨,杜鹃泣血低泣声,也不禁心酸而暗念一声:“阿弥陀佛。”
百花女轻轻地拉了一下落魄书生的衣袖,道:“干爹,树林中一定是一对旧识的情侣,女的感伤,男的薄情,我们要不要进树林内去看看?”
落魄书生点点头,身形一晃,当先向树林里跃去。
四人也跟随他的身后跃去,窜入林中一看,并没有见到女人,只有一个男子双手被绑着,悬空吊在一株大树上,双脚离地。
落魄书生跃过去一看,吊在树上的竟是许青松,赶忙把他解了下来一看,只见他被打得皮破血流,浑身鞭伤累累,落魄书生看他这副狼狈可怜相,不由笑着打趣道:“许老弟,是何人的无情鞭,把你打得这副样子?”
许青松心中又怨怒,又羞惭,见了落魄书生,有苦难言,半晌,俊脸一红,苦笑一声,道:“冤枉挨一顿打,真是倒楣到极点!”
天宏方丈眉毛一皱,问道:“是不是和小侠在临汝迎宾馆谈话的那个蒙面人?”
许青松点点头,道:“是。”
落魄书生纵声笑道:“许老弟,玩火不打紧,当心被火烧死,女人打翻了醋坛,就有你消受的。”
百花女娇羞的一笑,道:“干爹,别说笑啦,这位小侠已被打的够痛苦了!”
落魄书生哈哈一阵大笑,道:“珠儿别自作多情,你若再卷人旋涡,不但许老弟吃不消,你也一样的痛苦。”
百花女被说得粉脸绯红,赶忙把头低下,一扭身腰撒娇地说道:“不来了!干爹就是爱说笑,义女……”底下的话,极不好再说了。
天宏方丈听落魄书生说话很风趣,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问道:“许小侠还能走动吗?”
许青松点点头,道:“一点皮肉之伤,晚辈尚承受得起。”
阳光被横陈的枝叶遮住,树底下很阴湿。一般腐烂树叶的霉味,冲人鼻内,令人感到有些头晕脑胀,他们不得不赶快离开森林。
风从树梢吹过,树叶便发出轻细的软语,恍似小夫妇躲在树叶中喁喁情话。
树影婆娑,由叶缝里漏下来淡淡月光,在枝叶铺得厚厚的地上,印成一片美丽的图案。
他们边走边欣赏着,走出树林,已到了深谷的西面,放眼远眺,万山起伏,脚下尽是奇峰怪石。
他们六人都身具绝顶的轻身功夫,虽在这危岩峭壁上行走,并不感觉吃力。
疾行一阵,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悬崖上面,蓦闻一声轻微的冷哼,由崖下传上来,这哼声在深夜岑静山崖响起听得分外清楚,六人俱觉诧异不已!
抬头一望,六人之中除了百花女外,都猛然吃了一大惊,只见离崖顶约莫五六十丈下面有一块突出崖石上,蒙面人和郭姑娘均在那里。
蒙面人面对郭姑娘盘坐在靠里面的一边,而郭姑娘却危立在崖边,下临千丈深谷,此时若是蒙面人一举手,郭姑娘将被逼下千丈深谷,跌成粉身碎骨。
六个人一齐伏在崖顶,向下窥视,各人心脏猛跳,怀着不同的紧张情绪……
蒙面人仍旧不出话,仍举笑在追魂拍写字代言道:“你是好好人家的姑娘,为什么要离开家庭,出来学武艺呢?”
郭姑娘冷哼一声,道:“这是我私人的事,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你过问。”
蒙面人写道:“不是我要问你的事,只觉你的思想错误,替你惋惜罢了!”
郭姑娘淡淡地管道:“人各有志,用不着你惋惜。”
蒙面人写道:“你抛弃家庭出来学会,想必有企图……”
郭姑娘道:“我一个闺阁少女,离家学艺,吃尽千辛万苦,若不是有企图,难道是发疯!”
蒙面人写道:“我倒要想明白你出来学艺的企图,但不知能否坦诚相告?”
郭姑娘缓缓地答道:“坦诚相告并无不可,但你得先把蒙面黑布去掉,让我看看你面目再说。”
蒙面人写道:“我先前已经告诉过你,我的面目羞于见人,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郭姑娘道:“那么,你盘问我这些事,究竟是何用意?”
蒙面人写道:“事不关心莫开口,既然问你,就是有原因存在。”
郭姑娘被蒙面人掳来此地,逼他站立于丈危崖边缘,心中虽是怒恨到极点,但武功不及蒙面人甚远,就是想存拼死之心,也不可能,只有心中急愤而已,她见蒙面人紧紧地盘问,略一思忖,答道:“若是把我出来学艺的原因,对你说了,你是不是答应放我走?”
蒙面人点点头写道:“只要你说得坦白无隐,我当然可以放你走。”
郭姑娘低头沉思一阵,微喟了一声,抬头答道:“我有一位表兄,十年前晋省考试,一去不返,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系通家之好,而且我和表兄有婚……”说此微微一停又道:“而且我表哥跟我父亲研读三年的书,有耳鬓厮磨之情,我出家学艺,就是为便利寻找他的下落。”
蒙面人望了她一眼,写道:“那时你们两人都年纪很小,事隔十年,难道还不会忘记?”
郭姑娘道:“既有婚姻之议,岂可视同儿戏?不说十年,就是一百年,我也绝对忘不了。”
蒙面人写道:“假使你的那位表兄已经死了呢?”
郭姑娘干脆的说道:“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他确实是死了,我就守他一辈子。”
蒙面人听得这话,脸巾微微地一阵颤动,似是为郭姑娘的坚贞守节的意志所感动,低下头去。
郭姑娘见有机可乘,欺前一步,右手疾伸想一把抓落他的蒙面黑巾,她以为这下蒙面人的庐山真面目非暴露不可。
谁知她快蒙面人比她更快,只一扬右手她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劲力,阻止了她的动作,脚步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
蒙面人身形一长,立了起来,把写在追魂拍上的字,映在她的眼前,只见拍上写道:“你说的人就是没有死,这一辈子恐怕也难见着他了!”
郭姑娘目怔怔地望着追魂拍上的字句,脑际间如闪电似的掠起一个念头!莫非他就是……否则,别人的事他何必答的这么肯定?难道他己变了……
一对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望着蒙面人上下仔细地打量,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特徽,但她失望了。
蒙面人除了眼睛和一付整洁的牙齿可以被人看见外,全身都被遮掩,那能找得一丝童年时所能记怀的特徽呢?纵然他露出面貌,经过了这多年的变化,也叫人无从辨识。
尤其蒙面人的武功高得出奇,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子,纵然天资超人,聪明绝顶,在这短短的十年中,也绝难学到如此高深的武功,而且他世代书香的子弟,不会弃文学武啊!
但她对于蒙面人写在追魂拍上的两句话,仍感觉非常怀疑,于是反问道:“他如果不活在世上的话,你可以肯定我见不到他了呢?”
蒙面人听了,似是一怔,翻拍写道:“我见过你表兄的面,他被人害得很惨,决定今世不想见到他的表妹了!”
说到这里,突然又翻转迫魂拍继续写道:“不过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偶然巧合的事也很少,我见过的那位胡少华究竟是不是姑娘的表兄,实难确定哩!我说的话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郭姑娘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突然旋转身躯,面向深谷,哭诉道:“少华啊!少华,在这空山寂寂,毒蛇猛兽环伺之中,你能知道有一人,立身虎口,为你流泪,为你悲伤吗?啊!少华,她为你忍受了世人不可忍受的羞辱,痛苦……少华啊!少华,她在期待你,盼望你早日回到她的身边,你就是被人挖去了眼睛,割去了舌头,她会使你得到安慰,快乐啊!少华,她日间思念着你,夜里梦着你,纵然你不能给他一个美丽的希望,难道你不能在她梦中留下一丝什么吗……”
蒙面人突然拔身而起,猛向深谷扑了下去。
郭姑娘和伏身在崖上偷看的落魄书生等人,都不禁同时大吃一惊。
放眼向深谷中一望,深不见底,眨眼之间,就看不到蒙面人的影踪。
郭素娟发出一声,哀痛的叫声,娇躯突然纵起,就在她想跟着蒙面人,扑下千丈深谷时,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叫道:“师妹……”跟着一条人影从崖顶上扑了下来。
郭素娟猛然收住身形抬眼一望,发觉扑下来的是她的师兄——许青松,她跳崖殉情的心志已坚,娇躯又疾速跃起。
许青松倏然悬空一掌,将师妹纵起身子逼落原处,人也跟着飘落在她身旁,道:“师妹也想跟着蒙面人葬身深壑不成?”
郭素娟不见他还好,见了他心中之气更大,尤其他这一句话问得她无名火起,欺前一步,双掌同时扬起,狠狠掴了许青松两个耳光。
许青松刚才被他的世妹吊起,挨了一阵冤枉的无情鞭子,怒气犹未消,现在又无缘无故地挨了两记耳光,如风扇火,顿时怒火三千丈,大喝一声,道:“师妹,你这等对待师兄,难道我真怕你不成?”扬手就欲上前动手。
郭素娟冷哼一声,道:“你见了你的世妹,那还能记得起我,从今天起,不许你再叫我师妹。”右掌一扬,直向许青松当胸劈去。
许青松身形一晃,让过掌势,呼的一掌,击向郭姑娘的肩头。
两人心中都两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一旦动起手来,谁也不肯让谁,竟然忘却彼此是师兄妹,在这弹丸之地打得激烈之极。
落魄书生见他们两个动了真火,万一失足落下深谷,岂不要造成大错,厉喝一声,道:“你们当真的不要命了么,想那光义老牛鼻子,在武林中也算得上一代武学宗师,我不相信他会教你们自相残杀的弟子来。”
许青松听得心中打了一个冷颤,猛然惊醒,忙将掌势倏然收回。
但是这块突崖上,很是狭小,闪让不开不硬封硬架,就得挺身挨掌,只好咬紧牙根,承受他师妹猛狠的一击。
郭姑娘见掌势倏回,心头一震,赶忙也将击出的力道卸去,但她是连人带招并进的劲道虽然卸去,可是手掌仍然接到许青松的胸上。
手掌触处,只觉得潮湿的黏手,收回手掌一看,竟是沾黏的紫血,心头一骇,急促地问道:“你身上那来的血,把衣服掀开来让我看看。”
许青松忙把被服解了开来,露出身上一条条的伤痕。
郭姑娘看得先是一惊,而后又冷冷地道:“你身上的伤痕,是不是因为碰到了多年不见的世妹,快乐得忘了形,失足滚下山麓,被藤刺锐石划伤的?”这话听得许青松啼笑皆非,叹了口气道:“师妹不要再讽刺我了,这那里是滚伤的,乃是她对我下的毒手。”
“谁听你的鬼话,你和她见了面之后,惟恐我妨害你们畅诉离情,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那能忍心把你打成这等摸样?”
许青松又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师妹,别误会了,我真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郭素绸又冷冷地叹声疑问:“难道她对你变了心不成?”
许青松听她这一问,倒被问得征住了,急切之间,却不如如何应答,心想世妹对我倒并没有变心,不过是怀疑我移情别恋,打翻了醋缸罢了……但这话怎么能对她说……
但他又不肯说谎,只好摇摇头,支晤地道:“倒不是变了心,而是发生了误会。”
“呸!谁听你的鬼话!”郭素娟说了这句话,立即施展壁虎游墙功,背向右边崖壁一贴,手脚齐动,游下崖顶。
天宏方丈念了一声拂,道:“郭姑娘,老衲早在这儿准备支援你,对于崖下发生的事,一目了然,也许蒙面人被你的一番泣诉感动,所以纵下谷去走了!”
落魄书生哈哈一笑,道:“若不是郭姑娘有这么一套……换作任何人也难逃过此劫。”
洁贞子一皱眉道:“这等峻脸的深谷,蒙面人飞身跃下,纵有绝顶的轻功,也非受伤不可,这机会倒不可错过。”
百花女缓缓地走至郭姑娘身边,裣衽一礼,道:“郭姐姐你好危险啊,你先前那种举动,骇得小妹现在还心跳不止哩!”
郭姑娘望着百花女,怔了一阵,见她不仅人长得美,而且态度大方,不由惺惺相惜,还了一礼,微笑问道:“你贵姓芳名,今年几岁了。”
落魄书生抢先答道:“她叫吕明珠,是我新收的义女。”
百花女娇笑一声,道:“干爹,我今年十七岁啦,怎么不告诉姐姐呢?”
天宏方丈此时正在注意观察地形,忽发现左边的崖壁,没有此处脚下来得陡峭,于是打断了三人的说话,建议道:“走!我们由左边跃下去看看。”
他们七人费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才从左边斜倾的危崖走落谷底。
这是个峡谷,两面峭壁对立,满谷生长着一人高的荒草,经晚风一吹,草波如浪涛发出嚷嚷之声,崖高谷深,月光不透,令人有阴森森之感。
七人的目力都强,在暗影中仍能辨别,这谷的形势,是曲曲折折,向浙川方面延伸。
他们现在身临之地,离蒙面人扑下的谷底,相距有两三里路,七人展开草上飞行的轻功,向蒙面人扑下之处,疾驰过去。
但见蒙面人跃下之处,荒草被踏折了很多,草上留有鲜红的血迹,一块蒙面黑巾也被撕破掉落草上。
再仔细地查看附近,好似发生过一番激烈的打头现象,但除此方圆三四丈内,荒草被踏折外,其余的地方,又没有发现一点痕迹。
郭素娟用剑尖挑起蒙面黑布,仔细辨认,并不是要挟她说话那个蒙面人头上的黑巾,于是绝望哀痛又回转到一线难以捉摸的希望。
七人站在被残踏的草地上怔了一阵神,猜不出是什么一回事,终于天宏方丈招呼着众人同向谷口跃奔出去。
沿着深谷的草地,奔驰了约莫顿饭时间,忽见面前横堵着一道峭壁。
天宏方丈首先住脚,向那一道横堵峭壁上查看路径,路径没有看见,却发现左面崖下,有一两丈左右高及宽大的大崖洞,洞额上面横刻着“哭笑洞”,三个大字。笔划细而深,好像是武林中人施展金刚指功刻成的。
他发现了这个名称奇怪的石洞后,便回头对其他六人道:“这个石洞十分古怪,不知是不是透过这座悬崖,发果能通的话,倒是去浙川的捷径。”
洁贞子的首先答道:“不管通不通,我们不妨入洞试试,蒙面人在此出没,可能藏身这洞内,趁他摔伤之际,我们正好把他除掉。”
落魄书生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进洞看看倒是可以,但愿蒙面人不在这崖洞内,不然,我们这几个生不同时,死倒同穴了。”
天宏方丈听了暗自吃了一惊,本想提议转身,另觅追路,既而一想,若能借机会将蒙面人除掉,到可挽救武林一场浩劫。
洁贞子见天宏大师怔怔地想得出神,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纵然蒙面人在洞内,也未必就束手待毙。”
郭姑娘的心理却有不同的想法,她却希望能再到蒙面人于是说道:“蒙面人武功确实高深,但我们有这么多的高手,未见得就怕他。”
落魄书生放声笑道:“郭姑娘,我知道你很想再见到他,但你一个人想见他,倒是不碍事,若你怂恿我们一同进洞,一旦见了蒙面人,你能负起大家的生命安全责任吗?”
天宏方丈听他们说话,都含着火药味,赶忙说道:“有申施主和郭姑娘在场,纵然蒙面人在洞内,也是有惊无险。”话毕,当先跃入洞内。
初入洞时,还可看到一线斜入洞的月光,到达二三丈深之后,便漆黑一片,但他们七人没练有一双锐厉的目光,略一停身,又继续前进。
脚步经地之处,觉得洞内十分干燥,但洞腹入内,曲曲折折,有的地方很高,可容人昂首直入,而有的地方却很矮,须得弯腰而进。
转弯抹角地走了约有一顿饭工夫,突觉洞内时有水点落下,滴在头颈上,寒冷得令人打颤,脚底觉得有些溜滑,踏上去好像有一层厚厚的青苔,若是不会武功的人,一定会滑倒。
他们七人都身具绝顶的轻功,在这洞内,虽然地下溜滑,却不能阻碍他们的前进。
又走了一阵,越过一道石脊,前面豁然开朗,乃是一个高大的石洞。
洞顶悬挂的石乳,和两边的岩石,都是乳白色,使人一目了然,只见这个洞,有六七丈宽,四、五十丈之高,中间有一大块耸立的岩石,也有二丈左右高,三丈多宽。
天宏方丈绕着洞中耸立的岩石,左右转了半圈,发现岩石东西各有一个石门,一半天然形成,一半似经过人工整修,两个石门均用竹帘挡住,原来是一个洞底之洞。
七人都曾阅历过深山名洞,就是未曾见过这样古怪的石桐,不由都诧异地咦了一声,看得愣在当地。
天宏方丈一看石门悬挂的竹帘,忖道:难道蒙面人就在这个洞内么?伸手一掀开竹帘,尚未亦伸头探望,蓦闻一声低微的哭泣,由洞内停出,不觉骇得心头一跳,赶紧把头缩回。
这哭声开始是吞声的哭泣,声音宛似一个稚弱的孩子,声音愈哭愈大,也愈哭愈悲伤。
到后来悲伤的哭声中,还隐带着哭诉的话声。
七人听得这悲伤的哭诉声,心中都好似小鼓打撞般,蹦蹦的跳,均以为是蒙面人在洞中哭泣。
但仔细一声哭诉的声音十分低细,好似是一个女子的哭音。
这时,许小侠心中更显得紧张,以为是他世妹隐在洞中哭泣,俊目中不由的含着两包泪水,险些随那低泣的声音流了出来。
七人都摒气细听,但闻得洞内传来哭诉,道:“天啊,为什么要把世上一切痛苦,都降临到我无名女的头上……呜呜呜……我一出娘胎,母亲就流血死亡。刚五岁父亲又被蛇咬伤毙命,七岁又身罹恶病,变成了残废,……呜呜呜,这些罪孽巴经够我受的了,呜呜呜……”
这时已听出隐在洞在内哭泣的,不是两个蒙面人中的任何一个,七人都吁了一口气,把胸头压着的一块重铅移了下来。
许小侠用衣袖揉了一下眼睛,低头暗自好笑,忖道:我这等情形,若被师妹看见,又要……
那低诉悲伤哭泣,愈诉愈悲惨。
铁石心肠的人听了这悲伤的哭诉,也要一掬同情之泪。尤其二女听到洞中人边哭边诉,不禁也为之心酸暗暗啜泣。百花女身历过此种痛苦,更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许青松受了洞中哭泣的感染,想起世妹被强盗劫走后的遭遇,也情不自禁地放声痛哭起来。
天宏方丈心地慈悲,也几乎掉泪,赶忙双掌合十口诵大悲经,克制心中所受的悲伤感染。
洁贞子师兄弟也高唱德经,使心中空明,渐渐把洞底停出的悲惨哭声遗忘。
刹那间,哭泣声、念经声,混和成一片哀乐,原来阴森森的石洞,更充满了凄凉和恐怖。
落魄书生对这片哀乐,听得心中也渐渐地感伤起来,但他一向是乐观,豁达的,他想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哭岂能解除得了痛苦,于是克制感伤,把心乎静下来,闭目似之不闻。忖道:这洞内不见天日,突然想到老哥哥授他的锦囊赶忙悄悄拿出来打开黄袋一瞧只有二字“宝剑”。落魄书生初看不知何意义,略一思忖,便意会洞内藏有神剑。
那自称无名女的,又不断地连着哭诉道:“我十岁的时候又患了鼓腹之症,百医罔效,被恶毒的叔母,半夜里把我拖到远远的一座大山里去喂狼狗,呜呜呜……”
落魄书生毫不动心地听着哭诉,心中暗暗笑着答道:“你那叔母固然可恶,但她没有把你杀死再抛出去,倒还算有点良心。”
哭诉之声,不断地传出来,道:“幸而我命不该绝,被人救到这洞内,留得一条残余的性命,可是救我的人,每天只给我吃两只生麻雀(鸟名),就此度过了数十年病、老、饿、苦的生活,呜呜呜……”
落魄书生暗自笑道:“有人救你到这里,每日供给两只麻雀,比我在凉亭上餐风宿雨织草鞋度日要强多了。”
哭声和念经之声,越来越哀沉,凄风苦雨,弥漫了石洞,许青松、郭素娟、吕明珠涉世未深底,一男二女,受了无名女的悲哭泣所感染,仿如同身其境,跟着哭得凄凄楚楚。哭到最后,眼泪也流干了,转成哀沉咽泣。
念诵大悲经和道德经的天宏方丈,洁贞子师兄弟,也觉口干舌燥,哭声渐渐低微,各闭眼睛,露出满脸愁苦之色。
落魄书生骤觉声音渐渐低弱,猛一睁眼,打量一下每人的眼角,都挂着一道泪痕,暗暗骂道:“少年男女感情脆弱,情有可原,老秃头和牛鼻子也会中人的鬼门道?”
正想开口喝醒他们,突见竹帘掀动,由洞底的洞中,闪出一个老妇人来,只见她手一扬,洞内立时散出一股异香,老秃头和两个牛鼻子,一男二女立时仰翻地下。
落魄书生突闻香,知道不好,连忙闭住呼吸,暗自运功抵御,他假装着,也即时向后仰卧下。
他偷眼斜望,只见出来的怪妇,披头散发,看不清她的面貌,但见她有一个似怀胎足月的大肚子,身上披的是蓑衣。更令人奇的是她怀着那大的肚子,居然会蹦蹦跳跳。而且非常的活泼灵便。
她蹦跳到诸人面前,突然站住脚,一抬右手,把覆盖面上的头发一分,露出一副肤色雪白,五官端正,唇红齿白的面庞,左手指头时伸时曲,嘴唇嚅动,似是在推算什么?
怪!落魄书生暗叫了一声,心想今夜莫非碰到鬼了。
他看到对方的一对眼睛,竟然寒光闪闪,阴冷锐厉之极,不禁心里一震,打了一个冷战!
蓦地,这鬼魅似的无名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干号,号声甫落,又变作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在这洞底中四十年来已杀了九百九十四人,十殿阎王托梦给我说,只要杀了一千个,就在生死簿上注销了我的姓名,从此我的痛苦得到解脱,现在眼前有着七人,还有一个多的,怎么处置呢?”
落魄书生听了此话,心里不禁暗暗惊骇,忖道:照她的说法,我们这次自投罗网,倒是来替她完劫脱苦了!……
心念未完,无名女忽地跳到他的面前,他以为要第一个向他下手,一提丹田真气,暗暗劲贯双膏,以防不测。
但无名女并没有立即向他下手,她举目凝视有顷,突然说道:“读书的人虽然手无缚杂之力,但是鬼计多端,做起坏事来,比任何人都要精明狠毒,像这样的人,留不得!该死!”
落魄书生暗暗咒骂道:我落魄书生从来没有动过邪念,做过坏事,你竟敢信口开河,对我滥放厥词,我要看看你怎么对付我?
无名女转身跳到二女面前,看了她俩一眼,冷冷地道:“这两个女娃儿真够美丽,将来不知道要疯狂了多少男人,留不得,该杀。”
此时,无名女正好背对落魄书生,若乘机跃起给她背后一拳,以他所练的龙虎拳威力,纵然无名女有点修为,也难免不被打得骨碎肉烂,但他一向光明正大岂肯做这种偷袭举动!暗暗地监视着无名女的动作,筹划对付之策。
无名女又跳到天宏方丈及洁贞子师兄弟三人面前,道:“和尚,道士应该是清静无为的,但不在庙里礼佛清修,却仗剑行走江湖,决不是好东西,也该死!”
落魄书生又在一旁暗骂,道:“怪不得天公要将一切苦难降临到你的头上,世上的人,在你的心目中,没有一个是好人,其实你倒是个道道地地的坏人。”
无名女最后跳到许青松身前,低头一望,道:“这个年青小伙子,貌相郭厚,心地光明纯洁,倒有一点出息,将来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就留下他一命吧。”
话听甫落,身形一晃先挟起百花女一掀竹帘,跳入洞内之洞去,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落魄书生发觉拦阻已经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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