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第一章

  「阿福,你看,这就是我的本命树!」小豆子神秘兮兮的捧出一个小盆栽,上头生著一枝小榕树苗。  
  阿福温实的五官狐疑的睨著他一会儿,摇头道:「我…不信!」  
  小豆子便将小盆栽递到他手上,摇头晃脑道:「我们家乡出了个神人,他算出乡里每个人生出来的本命体,我姐姐是蛇,我爹爹是牛,我呢,则是树,因为我家乡常受黄患,人都养不活,而我家就出我这小苗苗,为了把我养大,爹爹特别要神人把我的生辰按在这盆里,自己好生照顾!」
  小豆子指著盆里一小片黄叶道:「那,这就是我前两天生病时变黄的!」  
  在阿福的家乡,地偏人稀,这种神鬼传闻也多,加上小豆子说的有模有样,不由得伸长脖子,盯著小盆里的那堆黄叶,心里有了八分信。  
  看他怔然的神态,小豆子才笑道:「所以,我这本命树就交给你了,你帮我照顾好…」  
  阿福吃了一惊,忙将本命树推还给他道:「别,别,我那麽粗心,万一照顾不好,害了你啦!」  
  小豆子又推了给他,垂头道:「我常生病,更没法好好照顾它了,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你连这个忙也不帮?」  
  阿福瞧著小豆子白晰的肤色却长满了红痘子,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只好点点头,收了下来。  
  朝野有名的閒王爷康亲王,年轻时与鳌拜交好,如今鳌拜逆谋倒台,他连带受到御史注视,为怕被牵连弹劾,开始纡尊降贵的交结天子近臣袁尔莫,希望他从中美言。  
  而袁尔莫有个人人皆知的癖性,便是偏爱美婢俊奴,为了要巴结他,年初,康亲王府便自民间买进了一批八至十六岁的童子,长的白净标致的便转献给袁尔莫,长的普通的则留在府里当差。
  阿福和小豆子就是这样子进康亲王府的,由於两个人年纪相近,又都是家有丧病而插草标卖身换钱的,因此感情十分要好,唯一不同的是,小豆子原本长的白净俊雅十分讨喜,正是准备被送到袁府的童子,没想到一进康亲王府便发觉他带著奇怪的病,每月发作一次,每次发烧、昏沈,最後,脸上都长满了痘子,痘子一个月会渐次好转,却每到好转又发病一次,就这样,他被除了名,留在康亲王府里了。
  就在前次,他发烧的特别严重,几乎快掉了性命,阿福担心的顾不得身份偷偷求助府里颇精医理的清客冷颖奇才捡回一条命。  
  这会儿,小豆子便拍拍阿福肩头道:「阿福,以後我若生了病,你只要好生照料这树,我一定没事的,所以你也别穷担心了!」  
  阿福想了想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让你长命百岁的!」
  瞧著阿福小心谨慎的抱著小盆栽走远,小豆子不禁吐了口长气,忽然身後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道:「好个体贴的小豆子!」  
  小豆子马上知道是冷颖奇,忙回身,恭敬道:「冷先生!」
  冷颖奇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真是古灵精怪,竟懂得拿颗小树安慰阿福!」  
  小豆子忙道:「冷先生,你千万别让阿福知道了!」  
  「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担心嘛,不过,你自己也得照顾好自己啊!」说著,他手一伸,摸了摸小豆子额头道:「嗯,总算退了烧!」  
  冷颖奇约廿来岁年纪,屡试未第流落街头,由康亲王三贝勒在一次游赏街坊时,挖掘荐入王府为清客。尔後,康亲王便发觉,他不止才思敏捷又多才多艺,因此便越来越倚重他,如今已严然为府里首席谋臣!
  小豆子从没想到身份尊贵如此的他会对奴才身份的自己这麽关切,不由得心口一热,泪花便直在眼睑内转。  
  「小豆子谢谢冷先生救命之恩!」小豆子跪了下来,感激的磕著响头。  
  冷颖奇轻轻将他引起道:「小豆子,你大病初愈,别行这规矩,平时勤些帮我跑腿办事就行了!」  
  「只要冷先生吩咐的事,小豆子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冷颖奇听他童音朗朗的念著,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你这傻小子,我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做什麽?竟拿著说书先生的话来搪塞我!」  
  小豆子急道:「不是的,冷先生,我不是搪塞你,我是真心感激你的救命之恩的!我真的…」  
  冷颖奇看他紧张,笑道:「好,好,我知道你感激我!」他瞧著小豆子眼神灵活,神情活泼心里不禁十分喜爱便道:「小豆子,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  
  「嗯…有机会我跟王爷说,让你来当我的书僮好不好?」  
  「啊!」小豆子的笑容僵在脸上,语意紧张道:「冷先生…我…我…」冷颖奇瞧他脸色发白,噗嗤一笑道:「你别紧张,我是逗你的,我知道你喜欢跟著三爷!」  
  小豆子的脸由白转红,呐呐道:「三爷对小豆子真的很好…小豆子…」  
  「对他是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是吧?」冷颖奇屈指一敲他的头道:「你啊,对谁都是这一句!」  
  冷颖奇的不以为然,让小豆子忙正色道:「冷先生,我没有对谁都这样,三爷曾救了我爹爹的命,你则是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只对你们两个这麽说!」  
  「这可糟了,你只有命一条,万一我要你上刀山,三爷要你下油锅,那怎麽取舍?」  
  小豆子一怔,侧头想了想,忽然脸一红道:「那…那…」  
  冷颖奇故作无奈道:「那就先下油锅再说,是吧?唉,说来说去,还是三爷好,真枉费我花了这麽大把心血救你,你要知道,当初虽然是三爷付钱抓药医了你爹爹,但开方子的可是我!」
  「冷先生…」小豆子一脸歉疚的瞧著冷颖奇,一下子也不知怎麽办。  
  「杉林,你别又捉弄他啦!」远远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两个人齐望去,正是他们嘴里的三爷,穆凊扬。  
  但见个面如冠玉,锦衣精锻的青年,迤洒自如的走来,举手投足顾盼生辉,无形的透著一股皇室气派。  
  「三爷!」小豆子一瞧到穆凊扬,眼神都亮了起来。  
  穆凊扬看在心里,不由得笑道:「小豆子,若冷先生真想要你做他书僮,你要不要?」  
  小豆子为难的瞧著冷颖奇,冷颖奇正露著诡谲的笑容等著。  
  「冷先生於小豆子…有救命之恩…小豆子实在不该…」小豆子侧著头,想著要怎麽措词才能不得罪冷颖奇,又能表达想留在穆凊扬身边,但他肠枯思竭,仍不知从何说起,心一急,便跪了下来道:「主子!我…想跟著你…我只想跟著你!」
  冷颖奇似早有所料,只抿嘴而笑,然而小豆子这真心诚意的一句话在穆凊扬心里却万分受用,他登时开怀道:「起来,小豆子,起来!」  
  「三爷…」小豆子一方面不明白他意有何指,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似乎太不给冷颖奇面子,便不敢起身。  
  穆凊扬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道:「你别担心,三年前我既收了你,就不会将你送给别人,我啊,会让你一辈子跟著我!」  
  小豆子心下感动,却仍有些不安,穆凊扬似瞧出他的忧虑,便自腰间拆下随身的匕首,递给小豆子道:「来,这赐给你!」  
  这把匕首鞘身银光闪耀且沈甸甸,由精铁铸成,削铁如泥相当锋利,鞘身精雕一双龙凤,同时在显眼处镶嵌了许多绿宝石,十分珍贵。   
  小豆子跟在穆凊扬身边三年,知道这匕首来历不小,是穆凊扬五岁习武那年,王爷送给他的贴身武器,穆凊扬一直很喜欢它,几乎从不曾离手,现在他竟然将匕首赏赐给自己,小豆子不禁呆住了。
  而了解价值的冷颖奇也被穆凊扬这一大手笔赏赐吓了一跳,正想开口制止时,穆凊扬已爽气的笑道:「小豆子,你听过不死金牌没有?」  
  「知道,那便…是皇上赐给有大功劳的臣子,若臣子们犯了错,可以有一次不死的机会…」小豆子听过说书先生提过这东西,因此,尽管满脑子还杵在惊喜里,一句话断断续续,可倒说的明明白白。
  穆凊扬不理会一脸诧异的冷颖奇,自顾开心道:「对,对,对,真聪明,我告诉你,这匕首叫龙蟠宝刀,是我的随身之物,现在,它代表我的承诺,只要哪一天你不小心犯了什麽错,让我想把你派给别人,你便可以拿它来交换,明白吗?」
  小豆子蓦地心中轰然一热,两手紧紧捏著龙蟠宝刀,双腿一跪失声的哭了起来。  
  穆凊扬呆了呆,不明白小豆子怎麽突然动了情,忙道:「小豆子,你这是唱那出咧?快起来啊!」  
  小豆子泪花乱转,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只一双眼,晶亮亮直勾勾的看著穆凊扬。  
  冷颖奇便轻拍了拍穆凊扬道:「小豆子是太高兴了!」  
  穆凊扬当场失笑的拉起他道:「这也好哭的!」然而心里也对小豆子的动容十分欣慰,便道:「收好刀子,别让人见了眼红!」  
  小豆子抹抹泪,红著脸,直点著头,随及在身上翻来覆去似在找什麽。  
  穆凊扬便问道:「怎麽了?」  
  小豆子找了老半天,沮丧的摇摇头道:「奴才本想找个东西…给三爷…」  
  「给我?什麽东西?做什麽?」  
  小豆子没说话。
  冷颖奇当场笑道:「小豆子也想送你一个”信物”,承诺你,他永远也不离开你!」  
  小豆子感激的看了冷颖奇一眼,但既找不出东西便垂著头不再说话。  
  也不知为什麽,穆凊扬听到这话,心头竟滚起热浪,一股从没有的震撼让他有些激动道:「小豆子,别费神,我知道你最忠心了,来,去把刀子收好,帮我和冷先生备好马,我们要去郊外走走!」
  看著小豆子远去的身影,冷颖奇收起了笑容,严肃道:「三爷…」  
  「唔?」穆凊扬收回看著小豆子背影的眼神。  
  「你不觉得…你对小豆子好的太过了!」  
  穆凊扬自与小豆子相遇便十分投缘,不止要求王爷让他当自己的贴身侍从,对他赏重罚轻,宠信更是比一般奴才厉害,经冷颖奇一语道破,自己似也觉得有点过火,但想到小豆子那真心诚意的感情又觉得值得,便笑道:「他年纪和我差不了多少,可家人都去了,多疼些也无妨!」
  「但龙蟠宝刀可不是简单的东西,你这麽送他,对他恐怕不是好事!」  
  穆凊扬心一跳,明白冷颖奇担心的不无道理,正所谓「其人无罪,怀璧其罪」,被别人看到他怀有宝刀,不是被当贼拿恐怕也会被偷了。  
  然而送都送了,也没有要回来的理,便苦笑道:「算了,下次我注意一些就是了!」  
  看他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冷颖奇不禁无奈的叹口气。  
  然而,首席谋臣是深知人性争斗的黑暗的,所以,他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在刀子才收下不久,小豆子果然出了事…  
  大爷穆凊唐与三爷穆凊扬相差五岁,是个标准的纨裤子弟,在穆凊扬夺功回来又受封贝勒後,就心存强烈妒意,弄得原本也算爽气的性格喜怒无常,刻薄多疑,三不五时总想找个什麽来打击穆凊扬的气派。
  而穆凊扬对小豆子的好,又早已让许多人眼红,所以当这天,小豆子被大爷捉住,声称他预谋毒杀王爷时,竟没半个人出来说话。  
  只是在这节骨眼,挑起了这样事,府里清客、奴才们倒有一大半觉得他是无事变小事,小事变大事,只碍於他是大呗子才不敢多说什麽。  
  可怜的小豆子便被他以穆凊扬替身之意,发作的半死不活,待冷颖奇赶进正厅,小豆子的脸、手、脚已被刑求的血渍斑斑惨不忍睹,不禁让这一向沈著的冷颖奇气得魂不归位,捏得一把潇潇洒洒的摺扇几快断裂。
  也亏得他竟在深吸一口气後还能自嘴上挤出笑容道:「大爷,这奴才到底做了什麽事竟让你这般生气?」  
  穆凊唐知道,近日王爷竟想上表,央请圣上恩准把王位世袭三弟,眼前这个谋臣正是出了不少力,因此心里更加激愤,当场便朝他甩起袖道:「本爷要对谁动家法,容得你插什麽嘴!滚开!」
  冷颖奇瞧他怒气冲天,心里反倒定了下来,当场展开摺扇摇了摇道:「大爷的事,家臣当然没能干涉,但这奴才毕竟是三爷的近身侍从,就算有天大的错事,总得等三爷上朝回来再说,如今大爷这麽严刑拷打,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到时,死了个奴才没什麽要紧,若因此让公子爷间有了嫌隙,身为家臣的杉林也脱不了干系!」
  穆凊唐挑了挑眉冷冷道:「不错,这奴才正是你三爷身边一个近身奴才,但你可知他犯了什麽罪?」  
  冷颖奇故做疑惑的摇摇头。  
  穆凊唐冷哼道:「他试图在王爷餐饮下砒霜,若不是侧福晋发现的早,王爷这会儿可去了性命,你倒说说,这等谋害王亲贵胄的大事难道本爷还不能办?还要等凊扬回来?」他的眼瞬时咪成一条细缝的睨著冷颖奇又道:「现下本爷正在追逼主犯,你却跑来这里活缠烂扯,难不成你跟他有什麽苟且之事,怕给本爷发现?」
  冷颖奇一脸惊疑的拱手弯腰道:「我的好大爷,你这骇人听闻的话可别乱说,会害了家臣的!」  
  穆凊唐冷笑一声道:「既知严重性就给我滚一边去,少在这里碍手碍脚!」同时一挥手道:「来人!再给我打十棍,叫他给我招出主谋!」  
  两旁四个大汉应了一声,随手便要举起挺杖,冷颖奇却大声道:「慢!」  
  四大汉呆了呆,齐向穆凊唐望去,穆凊唐未开口,他身畔的侍从小单子激动的道:「大爷在此,那有你发号施令的份?」  
  「家臣刚想起一件要紧事!」冷颖奇不慌不忙道:「刚刚大爷说,这奴才想下砒霜残杀王爷,不知有何证据,若空口白话,怕是打死了他,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啊!」  
  冷颖奇不说破,可穆凊唐想把穆凊扬拖下水,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  
  穆凊唐自己也明白,门里的清客谋臣多有心向三弟的,眼下虽没有人像冷颖奇一样敢当面反对,但心里多少有意见,因此他深知,若做的太过迁强反而会召来疑忌,便阴阴一笑道:「好,好,要死也得死的瞑目是吗?」他朝旁挥了挥手,近身侍从小单子便自怀里捧出一个蓝布包,小心奕奕打开後,露出三、四个小白包,伸出了手,意思要大伙瞧瞧。
  「也要怪这贱奴才心怀不诡,走路太过鬼祟跟我撞个正著,揣在怀里的这几包药才会掉出来,要不是我发觉,这些东西恐怕早下到王爷食膳上了,怎麽,够明白了吗?」
  冷颖奇伸手要去拿,小单子忙缩了缩手,冷颖奇便笑道:「我也算是府里半个大夫了,经过我的验证,若真是砒霜,那打死了这奴才也不枉了!」  
  穆凊唐脸一沈,他倒真忘了冷颖奇会医术的事,这下子他反而犯了愁,想到刚刚会在小豆子身上掉出这些东西已经是意外了,本一心要把他打的死活难分硬出口恶气,便来不及调包,现下冷颖奇要检验,万一根本只是一堆白面粉,那要当场打死他可不容易了。
  如今,再瞧见冷颖奇那莫测神秘的微笑,心头更乱不舒服,好似看准这东西是假货一样,只得硬起头皮道:「小单子,给他看。」  
  冷颖奇轻巧的扫过一小药包,小心奕奕打了开,将它拿近闻了闻,当场脸色就变得铁青。  
  穆凊唐满脑袋在揣度当冷颖奇知道这是假砒霜时,自己要怎麽和他辩驳,却没想到竟看到了他一脸青黑,心下格登一跳,扬扬眉道:「如…何?」  
  冷颖奇将药包还了小单子,转身便朝小豆子厉声道:「没想到你这奴才胆子这般大,竟真的心揣毒药,看来别说我不讲情面,就是三爷回来也救不了你!你就乖乖说出是受何人指使的,省得受皮肉之苦!」
  这一转变可让穆凊唐惊喜了!他实在没料到小豆子身上的药包竟真是砒霜!  
  至於看戏的一伙人都知道小豆子是三爷的近身侍从,原认为穆凊唐在表演栽赃嫁祸的戏码,但现在他预谋害人被捉个证据确凿,实在也没什麽情面好讲了,便都同情而惊愕的摇摇头。
  穆凊唐一高兴,没有遮掩的笑几声,朝小豆子阴狠道:「把这奴才的脚给我打断,看他说不说!」四大汉齐声一应,手正要打下,冷颖奇却冷不防又道:「慢!」  
  大伙一怔,全望向他。
  小单子一口正要骂出来,穆凊唐一时高兴反而按了按他道:「不防不防,冷先生又有什麽意见尽管说就是了!总之这奴才是逃不出王府,什麽时侯招认出主犯也不急在一时!」
  冷颖奇要的便是这句话,因此他当场收回了怒气腾腾的脸,拱手弯腰嘻皮笑脸道:「大爷说的是,这奴才是三爷近身侍从,却干下这等谋逆之事,不如把他关起来,留待三爷回来亲审不是更令人心服?同时也免了大爷落了个栽赃嫁祸之嫌啊!」
  穆凊唐当场心一惊,知道自己竟上了冷颖奇的当,便急道:「等…等他回来…万一他跑了…」  
  「大爷放心,您不是说王府戒备森严?他是插趐难飞的,更何况证据确凿,他根本死路一条!」  
  康亲王府在後院的假山里造了个隐密的石屋,专门关些犯了家法的家奴,里头风吹不进,日照不到,环境懊热恶劣,小豆子被关在里面已第二天了,每每有人要送饭菜进去,总被冷颖奇即时厉声喝退:「犯了这等滔天大祸还让他吃什麽!拿走!」
  见不著小豆子的阿福忧心忡忡,再加上那和三爷素来交好的冷颖奇,竟也伙著大爷虐待起小豆子,让阿福真是骇的手足无措,只好时不时的浇著那颗小豆子本命树,希望他越长越好,然而,敢情是水浇太多,竟是越来越枯黄,弄得阿福急得要哭出来,心急如焚下,趁夜里偷跑到冷颖奇那里撞木钟,希求冷颖奇高抬贵手救救小豆子。
  冷颖奇半夜被他吵醒以为发生了什麽事,一等阿福说明来意,才定下了心,整理好衣饰,懒洋洋的歪坐在炕上道:「你来替小豆子求情?」  
  阿福泪流满面的伏在地上直磕头,冷颖奇也不制止,只淡道:「你可知小豆子犯了什麽罪?」  
  阿福一抬头,便见他额上已青了一大块且渗出了血迹,哭道:「绝对不是小豆子做的,冷先生,小豆子不会杀人的!」  
  冷颖奇面有难色的苦笑道:「阿福,你与小豆子非亲非故,也不过认识两、三年,怎麽能了解人心难测呢?」  
  阿福凄伤的道:「不会的,小豆子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一向最好心了!」  
  「喔?」冷颖奇扬扬眉道:「他怎麽个好心法?」  
  阿福登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著小豆子怎麽可怜他家里父亲生病,兄弟幼小,每个月将少少的月粮分一半给他,又怎麽帮著底下的奴才们换班、干活等诸如此类,一十百条。
  「想不到小豆子待人这般灵活融通…」冷颖奇心里本就喜欢小豆子,现在听到这麽洋洋洒洒的赞美,心中更加欣慰,只他却不露半点声色,侧著头,略为沈思一会儿,便似被阿福说服了道:「好吧,看来他倒可能真是无辜的…不过,阿福,小豆子在怀里揣毒药却是无庸置疑的,就算他不是要毒杀王爷,但一个小奴才实在不该带著这些东西的,你明白吗?况且,现在大爹要追查的是主谋,而小豆子又是三爷最亲近的侍从…若没查清楚,难免会连累了三爹…」
  阿福听罢,急急的摇摇头道:「小豆子最是好心,他既喜欢三爷,便代表三爷不会做这种事!」  
  「你这什麽道理?」冷颖奇苦笑著,正想开口安抚他,阿福已道:「小豆子被捉的那天,还有侧福晋及大爷、小单子在,而侧福晋是大爷亲娘,小单子是大爷跟班,小豆子孤军奋战当然说不过他们!」
  冷颖奇听他一阵乱七八糟的分析及不伦不类的成语,虽然粗略倒也清楚,便支额想了一阵又道:「你这麽相信小豆子啊?」  
  阿福顿时挺起胸膛,憨厚的脸充满信心道:「当然!我死也不相信小豆子会做这事!」  
  冷颖奇满意的瞧著他,露出一抹笑意,随及又敛住面孔道:「好吧…暂且不说谁会做这事…嗯,来,把这拿去!」他递给阿福一小白纸包道:「你把这个混在水里,然後拿给小豆子喝,记住,一定要亲手拿去,明白吗?」
  阿福怔然的瞧著小白包,心头格登一跳,突然想到说书先生常常说的:事迹败露,杀人灭口,因此他憨实的面容便露惊恐道:「冷先生,这…是什麽?」  
  冷颖奇笑了笑道:「你放心,这不是毒药!这是暂时稳住小豆子内伤的药!」他走近阿福身畔又悄声道:「三爷行皇差,再过两天才会回来,这中间若有任何人拿东西给小豆子吃,而我来不及制止,你务必要挡住,明白吗?」
  阿福这时才明白冷颖奇前两日挡住饭菜给小豆子,原是怕别人下毒,便感激的用力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但随及又悲伤道:「可是小豆子受重伤,又连续这麽多天没有吃东西,怕会挨不到三爷回来…便…」
  「你若真可怜小豆子,便把自己吃的东西简省一些,偷拿给他,记住,一定要是自己吃过的!」这会儿,阿福才松了心,忙又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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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颖奇倒没想到穆凊扬竟在事发隔天就回了府,且几乎在一落马便直奔石屋,领出小豆子审问。  
  这几日,康亲王因听说小豆子想下毒便对这个三儿子心有愤慲,然而看到他这麽忧急的神态,总算稍解疑心,只忿忿道:「一定要查出是谁指使得,不然就将那奴才给我开肠剖肚,丢进水里!」
  可是,当穆凊扬看著小豆子满身是伤,充满恶臭的被丢在正厅,心里却忍不住又怜又怒,虽然他说什麽也不相信小豆子会做这事,但自他一进府里,每个人都言之凿凿,王爷更是指名道姓,让他不信也不成。
  这会儿,他不得不强忍著抚慰小豆子的冲动,痛楚的厉声道:「傅京华,我对你可不薄,你却陷我於这般不义之地!」  
  傅京华是小豆子的本名,在场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但大伙却都明白,若不是因为痛心到极点,穆凊扬也不会叫的这麽情薄。  
  只见小豆子趴在地上,痛楚的扭动一下身躯,吃力的抬起头,见那原本清秀的五官已变的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看到穆凊扬痛苦万分的神采,早已大快了穆凊唐之心,因此他忙故作关切道:「小豆子,若真有人逼你干,你尽管实讲,毕竟你是下人,只要你说出主谋是谁,本少爷说什麽也会保你周全!不然,一旦有人鸟尽弓藏,过河拆桥,你死也不值啊!」大伙都明白他这话头指的是穆凊扬会”杀人灭口”。
  穆凊唐虽是大儿子,却出自侧福晋,穆凊扬虽排行第三,母亲反而是正位福晋,王爷为求公平,原也替这大儿子向皇上求封贝勒,可却遭皇上以无功受禄而驳回,这使得穆凊唐更加下不了台,如今,王位只有一个,王爷又一直表现出想上表请求恩荫穆凊扬,穆凊唐有感於王爷的偏爱,与穆凊扬的风光,更存不平之鸣,常常寻衅挑事,导至两兄弟渐次形同陌路,因此,今天穆凊唐会刻意拿小豆子开刀,穆凊扬心里倒不觉得意外。
  只是,小豆子毕竟和自已十分亲熟,看著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简直如同万箭攒心,一下子要再动用什麽大刑逼问实在下不了手。  
  穆凊唐看到小豆子没反应,穆凊扬又这麽犹豫不决,便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照王爷旨意,将他开肠剖肚丢到水里去!」  
  这一命令让在场的人心惊肉跳,穆凊扬更是面如死灰,只是小豆子身系预谋杀人之罪,他实在无法开口保下。  
  眼见小豆子被两个大汉粗暴的拖起,一双充满委屈及哀怨的眼睛正瞧著自已,穆凊扬便难掩激动的吼著:「傅京华,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你说啊!」  
  却见小豆子吃力的颤著抖,朝穆凊扬伸长手,似要爬向他,却被大汉用力的扯了回来。这一扯,让小豆子痛的呻吟一声竟昏死过去。  
  看著他背过了气,穆凊扬心一揪几乎窒息,一时不舍,便想不管三七廿一将他拦下来,可正待要出手,冷颖奇忽然急匆匆的自外奔进来,自己拉住大汉道:「放下人!放下人!」
  大汉呆了呆,瞧瞧两位公子爷,穆凊唐没想到又被这程咬金打了断,登时一阵怒气上涌,厉声道:「原来你和他是一伙的啊!来人,连他也给我抓下去!」  
  然而被冷颖奇这一挡,穆凊扬的理智反而恢复了,一颗心也突然通透起来,马上吼道:「谁敢抓他!」  
  大汉动也不敢动,四下更是变的静悄无声,只每双眼怔怔的瞧著这两个公子爷。  
  穆凊扬不理会穆凊唐的暴怒神情,脸色一转肃杀,冷冷道:「叫你们放下人,听到没有?」  
  大汉从没见过穆凊扬露出这麽深沈阴冷的表情,竟活似要咬碎他们骨头般,再想他子凭母贵又是策封贝勒爵位,在康亲王府里的人气与权力本身就比较高,因此个个面面相觑的放下小豆子,默默的退到一旁。
  「凊扬,你竟敢…」  
  不等穆凊唐说完,穆凊扬便像换个人一样,直挺挺的走到厅上坐了下来,淡淡道:「杉林,你令他们放下小豆子是有什麽理由呢?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别怪我不念情谊!」话一出,整个场面的主控权顿然转到了穆凊扬手上。
  冷颖奇站直身,神态由原本急迫调息到轻松,才摇摇摺扇道:「三爷,大爷因思仇心切而捉错了人,实属情有可原,怎麽您却反而不相信自己的奴才了,这不是太令下人心冷了吗?」
  他这句指责实在很不敬,但穆凊扬对冷颖奇本就信赖,因此他深知,他每说一句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忙颔首道:「小豆子是连人带物被捉个正著,怎麽说大哥捉错了人呢?」
  穆凊唐明知他们一搭一唱在解脱小豆子,却又找不出缝隙,便怒道:「他身上的砒霜可是你自己确认过的!」  
  冷颖奇皱眉道:「大爷,您的意思是,小豆子怀里揣的是砒霜了?」  
  穆凊唐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废话!”。  
  冷颖奇这时便笑了笑道:「虽然小豆子怀里揣著毒药,但并不表示他想毒杀任何人!」  
  「你胡说什麽?难道他身上的毒是拿来自己吃的吗?」  
  冷颖奇一脸惊讶道:「咦?!大爷竟知道,那正是小豆子自己要吃的啊!」  
  穆凊唐瞬时被他气的五官错位道:「你在消遗本爷吗?」  
  冷颖奇赶紧弯腰躬身道:「奴才不敢,只是那些东西确是小豆子自己要吃的,也绝对不是什麽砒霜!不信,那些东西尚在大爷身上,尽可叫人来验一验!」  
  穆凊唐心一跳,他想到,自那天,冷颖奇一口咬定那是砒霜後,自己便就相信了,因此连调包的动作也省了下来,如今想来竟是被他摆了一道,不由得份外气结,瞪视道:「那一天,你自己明明说那是砒霜,怎麽现在又说不是?」
  「奴才那天只说那是毒药,却没说那是砒霜!」  
  穆凊唐一惊,隐约觉得冷颖奇似乎在挖什麽坑让自己跳,便小心道:「就算那不是砒霜,总也是毒药,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穆凊唐,反而慢条斯理的转向穆凊扬,问道:「三爷,你可知小豆子每个月都会患病,症状是发烧、昏厥、生满痘子?」  
  这句话虽是问穆凊扬,但这事情倒是人尽皆知。  
  「我知道,每次都是你开方子来解他的热!」  
  「不错,小豆子身上的白粉是由一种叫屠马草的药草磨制而成,这是种专用来屠杀病蓄的毒药,但天生万物有一害必有一益,虽然它是毒药,却也可用来当作解热的药引之一…」说到这里,别说穆凊扬露出了笑脸,连在场的人也多少了解冷颖奇的意思了。
  便见冷颖奇又潇洒的摇摇扇道:「小豆子因身带怪病,便常自用此药来压制,但他不懂医理,不知中和药性,才使得症状有时反应过於剧烈,导致昏迷,刚刚,我也把那天留在我身上的药包拿去同仁堂掌柜验过,已确定它是屠马草了!」他松松肩头又道:「而且,若我猜的没错,当天王爷小染风寒,侧福晋便命小豆子自厨房里拿精点饭食至房间给王爷,王爷吃了好几回都没事,可见小豆子本就没有怀什麽恶心,只是大爷这麽巧的撞到了小豆子罢了!」他有意将穆凊唐很”巧”的撞到小豆子的”巧”字加重了语气,使得大家心头又升起他没事找事的想头。
  穆凊唐当然也听出他讽刺之意,不禁勃然大怒道:「你…放肆…!」大伙瞧他焦黄了脸,当场更加觉得这是一场闹剧。  
  穆凊唐登时恼羞成怒道:「若真是如此…怎麽…他自己倒不喊冤?」  
  冷颖奇慢条斯理的朝他一躬身道:「大爷思仇心切,一捉到他就毒打成残,又灌了他满口哑药,如今,又怎麽说的出话?」  
  穆凊唐有毒打他,却没灌他什麽哑药,听冷颖奇这麽一说,不由得惊怒道:「你胡说什麽!」  
  冷颖奇故作无奈的耸耸肩道:「大爷,事已至此…我们都明白你是因为王爷”可能”被害而心生愤怒,现在既已真相大白,小豆子虽无辜受害,想来,三爷必是不和你计较的!」
  穆凊唐听他说的入情入理,又替穆凊扬开脱的乾乾净净,最後还绕了一圈”原谅自己”,登时气的魂不附体。  
  冷颖奇这会儿看向一脸目瞪口呆的穆凊扬,淡淡道:「三爷,小豆子虽无辜受残,但他毕竟只是个奴才,杉林建议,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要和大爷计较了!」  
  穆凊扬回了神,忙道:「好,就依你!」接著他站起身,朗朗道:「各位,先回去歇息,若想起平时谁有什麽可疑之举,暗地来通报,我必有赏的!」就这样,一场罪无可赦的大案子被冷颖奇三言两语,随随便便收了场。
  穆凊唐这下子才明白,冷颖奇当初装模作样的斥责小豆子,无非是要拖著小豆子到穆凊扬回来撑腰,想来,那天如果自己手段够狠辣,一棒子打死小豆子,反倒出了口恶气!不由得愤恨的甩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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