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私密生活全记录 第四章 难道灭秦竟需要阉掉我的男根为代价吗……

  咸阳宫一个偏僻的小殿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随着一股殷红的鲜血飞溅在一挂高悬的白绫上,赵高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高无力地睁开眼,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酸涩涩的,为了赵国的存在,为了公子嘉的重托,他已经成为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男人,作为男人标志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了,他还能做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大事吗?赵高扪心自问。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下部,不巧正触及尚未复原的伤口,赵高又是一阵搅痛,在这孤独的小房内,他想起远在邯郸的家,那里有一个温暖的窝,窝里有体贴入微的妻子和两个围在炕前呼爹叫爷的儿子。
  尽管公子嘉答应他,在他走后会像对待自己的妻儿一样照顾她们母子,赵高也相信公子嘉说到做到,但没有丈夫的妻子,那样的生活是多么难熬,一个个不眠的黑夜如何度过?失去父亲的儿子又将怎样面对同伴们的歧视,当儿子看到别家的孩子有父亲呵护时,心中会生出怎样的感想,是嫉妒还是渴望?特别是儿子向母亲问及父亲哪里去了时,妻子又如何面对儿子的提问?赵高无法想下去,无声的泪水悄悄涌出干涩的眼眶在腮边恣肆着,赵高暗暗叹息一声,无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吕不韦只身步入室内,赵高想起身坐在床上,吕不韦上前按住了他:“你身子不适,还是静躺着吧,我是经过这里,顺便看看你,坐坐就走。”
  “丞相——”赵高无奈地叹息一声,“你为何让庄王如此对我,你瞧我这身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将来回赵国如何面对妻儿老小?”
  吕不韦坐在床边,抚摸着赵高的手,“我也没有办法呀,不这样做如何能让你打进王宫之中留在庄王身边?自古成大事立大业之人都必须忍耐常人不能忍受的苦难,百里奚是从牢狱中被赎出的,后来成为秦国丞相;管夷吾不也是从死刑场上解救下来的吗?成为齐国一代名臣;孙膑的脚曾被庞涓砍下,成就了他享誉列国的威名;就是范雎,不也隐姓埋名多年,几次死里逃生,终于得到秦昭王重用,报了当年受辱之仇;至于张仪、苏秦、勾践、重耳等人的经历就更不必说了。赵先生今天虽然身心受此委屈,公子嘉会对你感恩不尽的,你受到的屈辱会在子孙身上加倍得到补偿,你这样做是为了赵国的长久存在,为了公子嘉的宏图大计,也是给你子孙后代创下出人头地的资本,将来,你的子孙便可凭你今天所遭遇的苦难在赵国谋官封爵。”
  赵高摇摇头,“我没有丞相考虑得那么遥远,想到将来,还为子孙后代着想,我只想无论受尽多大磨难,只要能完成公子的托付就问心无愧了。”
  赵高稍停片刻,见吕不韦没有讲话,又问道:“吕先生,你如今已是大秦国的丞相,权倾于国,一切都按照原先设想的那样一步步实现了。异人公子登上王位,赵姬被立为王后,下一步就看吕先生了,这最后一着棋,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如何走全凭吕先生安排,必要时,让我赵高舍去性命也在所不惜。”
  吕不韦轻轻叹息一声,“赵先生不必心急,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不要低估庄王的才能,他能够登上王位,我所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吕先生自谦了,没有吕先生哪有庄王的今天?”
  吕不韦摇摇头,“有许多事你不明白,我所起的作用是在异人从赵国逃回来之前,那时可以说没有我吕不韦,不应该说没有公子嘉就没有异人的今天。可是,自从回到咸阳后,这里哪还能显出我,许多大事都是异人独自决断,他对我也似乎存有戒心。”
  “难道异人对先生的身份有所怀疑?”
  “那倒没有,可能是他认为我不了解秦国的事,怕我给他办砸了事,影响他在秦国的威望。”
  吕不韦只能这样搪塞赵高,他有苦难言,他不能告诉赵高他与庄王产生芥蒂的原因是因为他与赵姬的特殊关系,更不能告诉赵高庄王已经觉察出嬴政不是他的骨肉,而是他吕不韦和赵姬的私生子,这些话吕不韦无法说出口。何况现在吕不韦有了新的想法,一个大胆而又有点耸人听闻的构想,他已经不再想为公子嘉卖命,他觉得凭他吕不韦的聪明才智和现在的位置,把大秦国几百年的基业变成他吕氏的家产还是可能的,齐国原来不是为姜姓所有吗?田完取而代之,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这些成功的先例都在抓挠着吕不韦的心,令他跃跃欲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吕不韦十分自信自己的谋划,他也相信上天会偏爱于他,让他吕氏的子孙在列国之间有一席之地,嬴政的诞生似乎预示着什么,真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当然,这一切只在吕不韦心中想一想,他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讲给第二个人听,包括赵姬在内。正是吕不韦已经蒙生了这种离奇的想法,对于赵高的询问他只能应付:
  “赵高,你还是安心静养,把身体养好,对于赵公子的重托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可是,如今的庄王不同于当年流浪邯郸街头的穷酸公子,一切要从长计议,欲速则不达!”
  赵高一听吕不韦这样,有点急了,“吕先生,不是我心急,是赵公子心急,从邯郸来秦时,公子再三叮嘱,要求吕先生尽快控制住秦国的政局,再拖下去只怕赵国要变成秦国的郡了,到那时,就是吕先生有回天之术又有何用?”
  吕不韦见赵高忧心忡忡的样子,暗暗好笑:我就是要把赵国并入秦国的版图,那样,不久的将来,赵国就是他吕氏的土地了。
  可是,表面上吕不韦还是十分认真地说道:“赵高,你放心好了,有我吕不韦在,秦国是不会进兵赵国的!”
 
  吕不韦又安慰赵高几句,这才匆匆离去来见庄王。
  吕不韦见过庄王,庄王就把一摞竹简递到他手里说:“边疆告急,东周君贼心不死,如今趁本王初登王位之际,纠集各国诸侯联合出兵讨伐我国,韩国已经率先进犯我东北边陲,其他诸侯国也正跃跃欲试,请丞相谋虑一下退兵之事。”
  吕不韦看完竹简,心中有了底,虽然是东周君为首的各诸侯联合攻秦,也不过是韩、赵、魏、东周四国兵马,如今真正出兵的只有韩国和东周国,赵魏正在布署兵力。对于这样的联合军秦国已经司空见惯了,苏秦当年的合纵都奈何不了秦国,更何况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东周君。
  吕不韦放下竹简说道:“请大王放心,臣有退兵之策,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方有来犯之敌我哪方派兵迎战就是。”
  “丞相不可轻敌,我大秦抗击各国联军虽有些经验,但其间也有几次惨败。本王初登王位,国内部分大臣因受子逆贼影响心怀不满,有心瞧孤的笑话,倘若前线失利,势必给这些人留下口舌,也会影响孤的政局,请丞相务必想出良策,此次迎敌只许胜不许败!”
  吕不韦想了想说:“既然大王这样吩咐,那臣亲自带兵讨伐东周君。”
  “你带兵迎敌?”庄王不相信地问。
  “大王知道臣能耕种善经商,大王也知道臣能作文还可以处理王侯政务,大王想不到臣还会领兵打仗吧?臣虽然没有孙武孙膑之才,也没有伍子胥司马穰苴之谋,但臣领兵退敌击败东周君还是绰绰有余的,请大王放心,让臣去迎敌,大王静候佳音就是。”
  庄王还是有点不相信,“对丞相之才孤深信不疑,只是让丞相亲自率军深入前线阵地孤有点疑虑,争战的沙场上可不儿戏,人有眼,箭无眼,万一稍有不慎伤着丞相,孤实在过意不去。孤封吕兄文信侯,授予丞相之职,一方面是让吕兄为孤料理王朝政务,另一方面也是履行孤在邯郸初识丞相时许下的诺言:与君共享国家。请丞相还是三思而后行,我大秦有的是良将,何必让丞相亲自领兵出马呢?孤心不忍!”
  吕不韦笑了,“大王只知道战场上要刀兵相见,血肉相搏,却不知道兵家之争贵在一个‘智’字,臣虽不会使枪弄棒与敌相斗,但臣可以运筹帷幄胜在千里之外,正如孙膑在马陵之战中打败庞涓一样,孙膑双足均被砍去,连马也不能骑,坐在战场上尚需要人服侍,终于用围魏救赵、减灶布疑等计策打败魏军,置庞涓于死地。”
  吕不韦见庄王沉默不语,又说道:“臣对秦国无尺寸之功,大王只因与臣的私人关系封臣侯爵之位,授臣丞相之职,令朝中文臣武将不服,宗室大臣对大王更耿耿于怀,众人慑大王之威惧臣之相位,敢怒不敢言。这次东方诸国合兵来犯,正是臣为国立功展示才华的绝好机会,请大王相信臣的统兵才干,用臣的这次退敌功劳堵住众人的是非口舌。”
  庄王这才点点头,“请丞相勉力而为吧,这是孤登基后首次用兵,对孤对丞相都是一个考验,是厄运也是机缘,只要取胜,丞相在秦国的根基就站稳了,孤的王位也万无一失了。
  吕不韦回到府第,立即找来心腹之人吕安,让他把一封锦帛密信火速送往赵国公子嘉。然后叫来亲信分别携带他的手谕去东周等六国,交给安插在那里的侦探,让他们依计去做。
  一切准备俱齐,吕不韦亲自率十五万人马东征东周君。兵过黄河,吕不韦先派蒙骜率五万兵马迎击韩军,准备在韩国放松警惕的情况下给以突然袭击,重创韩军后达到威慑其他国家的目的,吕不韦就可以优势兵力压境,威逼东周君不战而降。
  蒙骜因为参与士仓和东郭放的叛乱本该惩处,经赵高规劝临阵倒戈。子楚登上王位后,蒙骜仍然心存疑虑,惟恐庄王出尔反尔将他治罪。谁知因祸得福,不仅没有受罪,反而升为大将,这次吕不韦率军出征又被保举率军迎敌。蒙骜为了感谢庄王知人善任之心,也为了个人争得战功,身先士卒,英勇作战,一举击溃前来进犯的韩军。捷报传到吕不韦那里,他在嘉奖蒙骜的同时,又调拨五万人马,令蒙骜率十万兵马乘胜追击,攻入韩国境内,占领韩国的成皋、巩、荥阳三地,设置三川郡。
  蒙骜在韩国步步紧逼节节取胜的同时,吕不韦向东方各诸侯国发布一篇言辞犀利的讨伐檄文,用舆论攻势的压力威逼东周君及其他侯国,让东方各国闻之心惊胆颤,不敢出兵救援韩国和东周国。檄文曰:
  当今之世浊甚矣,黔首之苦不可以复加矣。天子既绝,贤者废伏。东周君以区区王室后裔而行天子之命,恣行妄为,与民相离,黔首无所告愬。中人将逃其君,去其亲,又况于不肯者乎?我大秦之主奋先王之余烈,历经百年图治而崛起河西。王室衰西秦兴,此乃天授命我主。我主奉天承运,修德立善而为天下之民长,长有德而息无德,赏有义而罚不义,兴民德而罚民怨。今东周君以诸侯之命而用天子之礼,逆天违地,以无道之君伐有道之主,且乘我大秦痛失二主之际,煽诱各国轰然而起,奸诈至极也。
  我主缞墨节哀,兴义兵以救民之死。子之在上无道,据傲荒怠,贪戾虐众,恣雎自用也,辟远圣制,謷丑先王,排訾旧典,上不顺天,下不惠民,征敛无期,求索无厌,罪杀不辜,庆赏不当,天之所诛也,人之所仇也,不当为君也。今兵之来也,将以诛不当为君者也,以除民之仇而顺天之道也。民有逆天之道,卫人之仇者,身死家戳而不赦。有能以家听者,禄之以家;以里听者,禄之以里;以乡听者,禄之以乡;以邑听者,禄之以邑;以国听进,禄之以其国。义军之来也,攻伐无道而拯救生民也!义军之过也,秋毫无犯而市肆勿变也!  
诸侯列国若出兵相助,当为本军所欢迎;若助纣为虐,则同在歼灭之列,不谓言之不预也!
  檄文一出,人人惊恐,东方各诸侯国惟恐招来飞祸,都打消了出兵救援的心思。就是魏国与赵国两个结盟的国家也因为吕不韦早已暗中派人活动,内部对于出兵救援之事争论不休。吕不韦趁各国观望犯犹豫的大好时机,以十倍于东周国的兵力压境而来,直逼国都巩。
  东周君坚闭城门等待多日,不见其他国有一兵一卒救援,伤感之致,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拒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在众人的劝说下,东周君开门纳降,率百官匐匍于地,跪迎吕不韦大军入城。吕不韦端坐在饰有华盖的战车上,随大军缓缓驶入城内,来到王宫大殿前,见东周君跪在地上,脖颈上套着绳索,正向自己频频叩首,其他文武大臣也衣冠不整地散跪在东周君身后,吕不韦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快感,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向他这样跪着,而且跪在面前的竟是赫赫周天子的王室后裔,有君王之称。
  至此,自武王姬发建立周朝,到平王东迁宣告西周结束东周开始,历经八百多年的周王朝终于彻底画上了句号。
  从此,中华大地上开始了连象征性的统一君主也不存在的时代,这是一个无天子的时代,然而,“群龙无首”的局面决不会存在太久,因为一个真龙天子已经跃出云层乘风而来。
  庄王处理完朝政,习惯性地伸伸懒腰,想想还有哪些事没做,忽然记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到南书房看看两个王子的学业了。
  庄王带了名随身太监信步来到章台宫,老远就听见南书房里传出嘤嘤哭声。庄王觉得奇怪,这是两位王子读书的地方,怎会有人啼哭呢?庄王走近一看,偌大的书房里狼藉不堪,地上撒满竹简片,桌子也推倒了,墨泼在地上,二王子成蝺坐在地抽泣。成蝺一见父亲来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庄王十分恼火,大声喝斥道:“不要哭,告诉爹爹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欺辱你,爹爹替你论理!”
  成蝺这才止住哭泣,委屈地说:“嬴政从宫外带人打我。”
  成蝺说着,掀开裤裙,只见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像皮鞭抽打过似的。
  庄王忍住心中的怒火问道:“太傅去哪里了?”
  “太傅生病,已经告假多日了。”
  庄王一面派人把章台宫总太监叫来重责四十廷杖,一面质问掌管南书房大臣嬴业:“你身为南书房大臣,专职王子的学业,太傅生病告假为何不及时报给孤,临时指派太傅?这是罪责其一;其二,你代替孤在此督导王子攻读,嬴政不求进取,逃学宫外,勾结宫外蛮童入宫滋事,打伤成蝺,你却一无所知,按我大秦例律,该如何惩处?”
  嬴业因为近日儿子新婚,府上忙得不可开交,把南书房的事给忘了。再加上庄王忙于朝政,许久没有来南书房,嬴业也就放松了,他自以为两个王子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年龄,多玩一下也没什么,反正以后学习的日子长着呢,临时放松几天,过后再紧一紧也不晚。万万没想到,他才两天没到南书房就闹出这等事,恰巧又让庄王遇上了。
  嬴业自知理亏,又在庄王盛怒之下,哪敢有半句辩解的话,只好垂首说道:“罪当革职——”
  庄王立即向门外喊道:“来人,革去嬴业南书房大臣职务,重责四十大板,令其在家里思过!”
  嬴业是宗室大臣,论辈份还是庄王的叔叔呢,一句话就被革职不算,还要承受皮肉之苦,可谁也不敢上前求请。
  庄王仍然余怒未消,又径直来到长扬宫,迎面看见嬴政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在玩狗。嬴政一手牵着条黄狗,一手执着鞭子,抽打那黄狗与另一条黑狗交配。
  庄王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君王的尊严,大步走上前,伸手把嬴政揪过来,朝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掌下去,嬴政白净的小脸上登时留下五个红红的手指印,鼻子嘴都被打出了血。嬴政哇地一声号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王后赵姬,她出来一看,见庄王正在训斥儿子,再看看满脸血污的嬴政,心中明白了几分,庄王那一巴掌仿佛打在自己心上,又疼又急,却又不得不平心静气地上前施礼:“不知大王至此,贱妾迎接来迟,请大王降罪。”
  庄王扫一眼赵姬,也不让她起身,粗鲁地吼道:“瞧瞧,这是你养的好儿子,声色犬马,不务正业,到处惹事生非,没有一点教养,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赵姬跪在地上,不知道儿子到底惹了什么祸,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训斥,也不敢出言顶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只好咬牙忍着往肚里流。
  庄王见赵姬一声不吭,又冷冷地说道:“嬴政野性不改,缺乏管教,都是在邯郸娇惯的,要知道这里是王宫,他的身份是大秦国的王子,不是街头闹事的野孩子,秦王子要有秦宫的礼仪,守秦室的规矩,不能把你们在赵国时的刁蛮恶劣习性带入宫中,你以后要多管教你的儿子,不要给我丢人现眼,毁坏王室声誉!”
  赵姬仍是低头跪着,庄王又说道:“你身为王后,主持后宫,母仪天下,不懂得如何教  
育子女,与你出身卑微,见识浅短有关,孤并不责怪你,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你不懂可以去学,闲暇时请教一下紫玉,问问她是如何教育孩子的,成蝺虽小,但比嬴政懂事得多,学习比他用功,学业比他进步快——”
  赵姬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大王若觉得贱妾没有做王后的资格,干脆诏告宗庙,把我给废了。当初大王立我为后时就十分勉强,迫于众多宗室大臣的压力违心去做的,现在废了也不迟。我当初只是一介卖唱的歌女,承蒙大王错爱才有今天,但我毕竟出身卑贱,没见过大世面,不要因为我辱没了你们嬴氏王室之名。对于教养子女我更是一窍不通,调教王子的重任我担当不起。请你立紫玉为后吧,她是你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成蝺也是你最骄傲的儿子,你讨厌我也因此讨厌政儿,与其让你看着我们母子心烦,奴婢请大王废了我母子,让我母子仍回邯郸街头讨饭去吧。”
  赵姬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嬴政已经十二岁了,见母亲哭得很伤心,自己止住哭泣,走到母亲跟前,晃动着赵姬的肩膀说:“娘,你别哭了,再哭会哭坏身子的,我今后再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给你丢脸了。娘,这王宫不好,我不喜欢这里,我知道娘也不喜欢这里,咱们回邯郸吧,我喜欢邯郸,那里无拘无束。”
  赵姬给嬴政擦去嘴角鼻子上的血迹,抚摸着他红肿的脸问道:“儿啊,你到底惹了什么祸让你父王如此生气,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嬴政瞟瞟父亲,对母亲说:“我打了成蝺。”
  赵姬明白庄王发火的原因了,她整理一下嬴政的衣衫,指责说:“你身为哥哥,不好好和弟弟在南书房读书,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无怪你父王管教你,你做了错事,违反了宫规。”
  嬴政把头一挺,不服气地说:“成蝺骂我,成蝺说听他娘说的我是野种,还说娘原来是卖唱养汉子的,谁敢骂我,谁要是侮辱娘,我都要揍他!”
  庄王听了,脸一沉,一声不响地转身走了。
  赵姬把嬴政搂在怀里,望着庄王离去的背影很不是滋味。自从来到咸阳,庄王虽然表示很高兴,几次举行隆重的宴席为她们母子接风,但赵姬从心里上能感觉出庄王对她母子的到来并不高兴。她虽然有幸封为王后,但那是吕不韦多方面活动的功劳,庄王迫于外界的压力不得不这样做,心里却不情愿册封她为王后。如今她虽然住进了王后宫中,但庄王极少幸临她这里,偶尔来了也只是做做样子,找上一个借口又离开了。庄王有心废去赵姬的王后之位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不废去赵姬的王后之位由紫玉代之,又没有理由立成蝺为王太子。赵姬知道庄王是决不会立嬴政为太子的,为了防止庄王废长立幼,赵姬决定私下召见吕不韦,商讨一下对策。
  庄王见自己派兵东下,举手之劳就灭掉了东周国,攻占了韩国三川领地,面对黄河以东诸国地图,庄王躇踌满志,他手扶颚下几缕稀疏的胡须对宗室大臣说:“遥想先祖穆公当年就有图霸中原的凌云壮志,因崤山一败图霸的梦想灰飞烟灭,留下给后世子孙怦然心动的《秦誓》,正是这篇《秦誓》激励历代君王奋起向上,早日实现先祖梦想。厉公扫平西戎,巩固后方;献公迁都栋阳,迈出东进第一步;孝公任用商鞅,变法新政,富国强兵;惠文王重用张仪离散苏秦合纵之策;武王问鼎中原,不幸英年而逝;王祖父昭襄王两次称帝,终于未能如愿。无论吞并东方诸国的困难多么巨大,历代先王从来没有知难而退,如今孤君临天下,理当效法先王,东进中原,趁灭亡东周之际,举兵东下,一举吞灭韩赵魏三国!”
  庄王说到这里,扫视一下众宗室大臣问道:“孤的主意诸公同意吗?”
  “大王英明,臣等一定尽力辅佐大王实现宏愿,告慰先祖列宗!”
  庄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丞相吕不韦问道:“丞相的意思呢?”
  吕不韦正在盘算心事,一听庄王征求自己意见,略一迟疑说道:“大王的愿望是好的,只是欲速则不达,大王想派三路大军同时分击韩、魏、赵三国,战线未免拉得太长,兵力和后方供应恐怕不济,倘若三国合力抗击,我军三面受阻,情形十分不利。”“那么依丞相的见解当如何呢?”
  “依臣之见,由三支大军合并为两支强军,先攻韩魏两个弱小国,这样,兵力与供给也将充足,倘若能够一举攻破韩魏,待休兵整顿之后合力围赵,还愁赵国不亡吗?”
  庄王摇摇头,“丞相如此安排不是顾虑兵源不足供给不上,只怕对赵国还存有一份私人感情吧?”
  吕不韦一惊,以为庄王已经察觉出他和公子嘉的私下往来,急忙辩解说:“臣早年虽然游历于赵国,也曾在赵国留下万贯家产,自从结识大王后,就全身心追随大王左右,舍弃赵国的万贯家资随大王来秦,臣自以为对大王忠心不二,哪里有为赵国所想的半丝心意?倘若大王认为臣有二心,请大王降罪于臣,臣死而无怨!”
  庄王见吕不韦说得如此认真,马上笑道:“丞相误会孤的意思了,孤说丞相对赵国有私人感情,决不是说丞相对本王有二心,而是说丞相在韩赵魏三国之中多少同情赵国,那里毕竟是丞相早年发家之地,何况还有无数家产在那里?不过,请丞相放心,一旦攻破赵国后,孤将十倍的家产送给丞相,并从赵国版图上划一块封地给丞相作食邑。”
  吕不韦一听庄王这么说,知道他并没有察觉自己与公子嘉的关系,这才放心地说:“谢大王对臣的厚爱,臣能有今天已经感恩不尽,无从报答,哪还敢有半点奢想呢?请大王收回呈命,臣一定以死孝忠大王,助大王扫平东方各国,统一天下,早日登上帝位!”
  庄王终于没有听从吕不韦的劝解,派三路大军东进。桓齮、昌文领兵攻韩,王陵、昌平率军攻赵,蒙骜、王齕二人进军魏国。
  三路大军如三把锋利的刀剑,所到之地无不披靡,魏国高都和汲、韩国成皋、巩、太原、赵国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座城池接连被秦国拿下。
  捷报频频传来,庄王喜不自胜,在他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宏图大志可望成为现实。
  秦军的猛烈攻击下,魏国的高都、汲等城池相继失守,大梁成为秦军进攻对象,败绩连连传来,魏安釐王寝食不宁,满朝文武没有人可以迎战,内侍大臣颜恩上前进言说:“大王何不派人求助信陵君呢?他如今闻名天下,有许多仁人志士追随左右,如果他能回国救魏,魏国就有救了。”
  魏王扫一眼颜恩,冷冷地说:“魏国这么多文臣武将都没有人能敌过秦军,一个信陵君有何德何能拯救魏国?”
  颜恩耐心说道:“大王忘了,十年前秦军兵围赵国都城邯郸,邯郸危在旦夕,信陵君率领我魏国十万大军打败秦军,解了邯郸之围。如果能把信陵君请回来,由他担任上将,凭信陵君的声望,一定能够号召各国兵马响应,共同抗击秦军进犯,再次打败秦军也十分可能。”
  提及十年前的事,安釐王心中就不是滋味。信陵君窃取兵符,假传他的旨意到邺城夺得兵权,大将晋鄙被他杀死不说,自己宠爱的妃子如姬也被卷入其中,畏罪饮鸩而死,一时间各国传得沸沸扬扬,朝廷上下也耸动不小,弄得他脸上毫无光彩。一怒之下,安釐王和信陵君断绝了关系,收回封地,拒绝他再回到魏国。如今国内事急,再请他回来,这不等于向信陵君陪罪吗?从大的方面讲,自己是君王,信陵君是臣;从小的方面讲,自己是哥哥,信陵君是弟弟。无论如何,也不能主动向信陵君陪礼认错。
  颜恩看出魏王的心思,便说道:“请信陵君回国一事大王可能觉得难为情,但这事大王不必出面,让老臣前往,凭信陵君的做事风格和为人姿态,我想他不会坐视不问的,魏国毕竟是他的母国,这里有魏民祖宗的祭祀。”
  魏王实在想不出抗秦的更好人选,只好让颜恩去赵国求助信陵君。
  颜恩来到邯郸,经信陵君门客毛公引见,见到信陵君。
  信陵君早已猜到颜恩此行的目的,不等颜恩开口,便说道:“魏王夺我封地,把我丢弃在赵国十年余,兄弟之情早已断绝。你回去告诉魏王,我已经是赵国人了,魏国的事,我无权过问。”
  毛公立即愤怒地站起来,厉声斥责道:“公子,这是什么话!你之所以在赵国受到尊重,名扬诸侯之间,只因为你是魏国公子,身后有一个强大的魏国。当初你窃虎符寺兵权赵国,不也是用魏国的军队吗?现在秦国攻打魏国,魏国正处在危险之中,国都大梁如同当年的邯郸,昔日你不忍心看到赵国受到灭亡之灾,这是何道理?假如秦军攻破大梁,踏平你先祖的宗庙,掠走你魏氏的祭祀,奸淫你宗室妇女,你还有何面目独自活在世上?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与你这不肖子孙交往多年,没有看出公子竟是如此不辩是非,薄情寡义之人,真羞死我了!”
  毛公说完,纵身从楼上跳下去,登时被摔得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信陵君知道毛公故意以死来激励自己回魏,抚摸着毛公的尸首哭道:“先生何至于此呢?无忌不能打败秦军愧对先生在天之灵了!”
  信陵君厚葬毛公之后,便率领门客全副武装,准备出发。
  一切准备齐全,信陵君入朝向赵孝成王辞别:“无忌旅居赵国十余年,承蒙大王厚爱给予无上关怀,无忌感恩不尽,本想效命于此,为大王尽鄙薄之力,无奈魏国有难,情况甚急,我怎能坐视先祖列宗陵寝被秦人践踏,不得不回去,请大王恩准,无忌不胜感激涕零!”
  赵王走下犀阶,握住信陵君的手说:“寡人自从失去平原,全靠公子的威信支持天下,如今公子弃寡人而去,寡人和谁共同主持赵氏的江山社稷呢?如今秦人三路兵马东进,率先攻魏,另两支兵马正虎视耽耽窥视赵韩,赵国之灾也迫在眉捷,怎能不令寡人忧心忡忡呢?”
  信陵君一揖到地,“大王所虑极是,秦人以虎狼之心东进中原,其目的天下人无不明了,今率先攻魏,意在灭亡魏国后再鲸吞赵韩,自古韩赵魏同根,唇亡齿寒,真正救魏的策略乃是合纵抗秦重演十年前合纵救赵一幕,不然,凭无忌之才,回到魏国也不过是为魏氏宗庙殉葬罢了。”
  赵孝成王拉起信陵君,“公子见识过人。当年,公子能违抗兄命以魏师救赵,现在公子回国赴难,寡人定当倾力助公子完成大志,何况救魏就是救赵呢?请问公子何时出发,寡人随时点将发兵随公子而行!”
  信陵君十分感动,再次拜谢说:“大王真不愧为是天下雄主,赵国有大王是赵国百姓的福份,安釐王能有大王如此英明,魏国何至于到此地步呢?无忌已经广派门客携书信去燕、  
韩、楚、齐各国求助了,一旦各国同意出兵,无忌即刻回魏效命!”
  不多日,派出的门客纷纷回来报告,燕、韩、楚三国都同意出兵,惟独齐国不肯发兵。信陵君估计一下实力,有这五国兵力足够抵挡秦军了,便整顿队伍回国效命。
  丞相吕不韦面对刚刚送来的蒙骜、王齕兵败的告急文牍,木然良久,他生平第一次遭到了失败。失败是痛苦的,他苦苦思索这次东征失败的原因,最后总结出一句话:信陵君是秦国扫平六国的障碍,不打败信陵君,秦国东进永远不能取胜!谁能够打败信陵君呢?吕不韦冥思苦想也找不到这样一位合适人选。这时,侍从人员进来报告说,有一名自称李斯的年轻书生求见。吕不韦正在烦恼中,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见!”
  侍从人员正要转身离去,吕不韦喊住了他:“且慢,带他去书房等候。”吕不韦来到书房,见里面正襟危坐一人,年纪不过三十岁,虽是布衣打扮,但浑身透着一股睿气。
  李斯见吕不韦步入房内,急忙迎上前施礼说:“晚生李斯拜见侯爷!”
  吕不韦一边坐下,一边问道:“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侯爷呢?我现在是便衣打扮,又没有人引荐,如此冒昧不怕拜错人吗?”
  李斯听吕不韦的口气并不像是责备,似乎在拷问,便讨好说:“晚生虽然没有见过相爷,但相爷的名声在诸侯之间无人不晓,如日月当空,在士人的心目中,侯爷的威名胜过许多诸侯国的国君,就是与当今天下名声远扬的四大公子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相爷今天虽然是便衣之身,但举止优雅,步履投足间透着华贵之气,二目放光,眉宇间有藏龙卧虎之威,这一切岂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不用说侯爷在府中身着便衣小人能够一眼看出,就是侯爷布衣微行在市井中我也能认出相爷不是等闲之人。”
  吕不韦被李斯吹捧得哈哈大笑,“何以见得?孤身上又没长三头六臂,脸上也没有写字,你如何能在市井中认出孤非等闲之辈呢?”
  “侯爷走在市井中,犹如珠玉埋在粪土,仍然不失为珠玉一样,决不会变成粪土的,处处显露出自身不同一般的特性,和氏璧不是裹在陨石中吗?却是价值连城的宝玉。相爷就是人中的和氏璧呀,明眼人自然能看出相爷与常人的不同之处。那些卑贱龌龊之人,纵然穿上华贵的衣衫也掩盖不了浑身的奴才之相。”
  吕不韦上下打量一下李斯,“如此说来,你精通相面之术?”
  李斯连忙拱手答道:“精通二字学生实在不敢当,随家师攻读多年,闲谈之余偶尔听先生讲解一二,我也就记在心中了。”“不知李学士曾拜在哪位高人门下求学?”
  “家师荀卿,我就是听从家师的指教,才从楚国兰陵来此拜见丞相的。家师同我议论天下之事,品评天下德才兼备之人时,家师曾推丞相,认为丞相的威名正如日中升,齐国孟尝君、楚国春申君、赵国平原君、魏国信陵君,这四公子虽然名声远扬,但和丞相比起来实在不足以挂齿。”
  李斯一时还摸不清吕不韦的脾气,又怕拍马拍痛了反遭马踢,随即又委婉地说道:“不过,先生说丞相的威望如此之高,功劳如此之大,而名声却没有四公子之响,并不是丞相的名气不大,而是丞相求真务实,不图虚名罢了,倘若要想在诸侯间传名扬声实在是举手投足之劳。”
  吕不韦一听李斯是荀卿的学生,马上刮目相看。
  “哦,无怪乎李学士如此侃侃而谈,对诸侯之事如此了解甚多,原来家师是当今儒学大师荀卿。不韦虽然才学疏浅,但对儒家之学特别垂青,尤其是荀先生的学问更是佩服,早年也有投到他门下求学攻读的想法,无奈忙于生计而错失求学拜读的大好时光,现在想来十分后悔,如今再想多读点书却没有机会了,精力也大不如前,特别是政务繁多,哪里有心思读书呀!不过,贵师傅的许多文章我还是读过的。比如他所写的《劝学》、《王制》、《富国》、《王霸》、《君道》、《臣道》,还有《致士》、《议兵》等等,见解独到,议论精当,实在是安邦治国的灵丹妙药啊!我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收益,受惠无穷。”
  李斯一听吕不韦对他老师这样推崇,心中有了底,看来自己推出先生的大名这步棋走对了,于是又说道:“家师近日又写出一篇关于如何建立强大国家无敌于天下的文章,东方几个国家的国君读后都奉为治国宝典,不知丞相是否读过?”
  李斯说着,捧上一卷竹简,吕不韦接在手中翻了翻,心不在焉地说:“荀先生的文章字字是珠玑,句句是良言,让孤慢慢品读罢。”
  吕不韦随手把竹简丢在旁边,又问道:“刚才听李学士讲荀先生曾和足下谈论过孤,似乎对孤的名声不够远扬十分遗憾,不知荀先生是否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李斯见时机成熟,谄媚一笑,说道:“先生只是提出这个问题并没有给出答案,这是家师教书的方法,提出问题让学生们思考并给出解答。先生提出问题后,晚生曾对先生所提的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认真思考多日,并专门做了一篇文章呢。先生看后颇为满意,是否可行就不得而知了。”
  吕不韦来了兴趣,“李学士,不妨把你的见解说说,让孤听一听是否有可取之处?倘若  
李学士的见解良好,能使孤的名声在诸侯间进一步传播远扬,孤一定重赏李学士,授之高官厚禄,让你荣宗耀祖!”
  这正是李斯求之不得的,于是,把早已想好的几点建议说了出来。
  “纵观四公子之所以有如此声望,也仅仅做到四点:一、出身高贵,全部是国家宗室近亲,正是有了这层关系才占有国家显赫位置,执掌重权;二、利用雄厚的资财和权势,广纳门客,收买人心;三、在国家危难之际担当重任,协助君主共度难关,挽国家之急,救百姓于灾;四、个人修身立德,又豢养一批为他们传播名声的人才,有人甚至愿意为主人的名声气节甘愿去死。这四点对于丞相而言有的已经做到,只是还没有到位罢了。对于没有做到的,丞相要想去做,如广纳门客这一点,实在是举手之劳。而晚生所给丞相的建议,除了这四公子已经有所为之外,还有几点是他们没有做过的,只有丞相才能做到,如果丞相能够做到,四公子与丞相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从刚才对四公子的分析中,吕不韦已经看出李斯不同于一般平庸无能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书生,现在听他还有更精妙的建议,自然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问道:“请李学士毫无保留地说给孤听听,协助孤成就流传千古的伟名。”
  李斯点点头,拱手说道:“相爷要想使声誉赶上与超过四公子,必须在策略上胜过四公子。首先,丞相在广纳门客之后,应组织大批贤士假托丞相之名著书立说,阐述丞相对天下大事诸如治国安邦、强兵富民的高深见解,给世人以治理国家的范本,也给后人留下一份可贵的文化遗产。其次,丞相应广招人才,为秦国一统天下奠定根基,这些人才有文臣也有武将,有刺客义士,也有鸡鸣狗盗之徒,有说客也有谋士。倘若丞相辅佐庄王完成统一大业,丞相就是开国功臣,功垂青史,千秋传颂。第三,如今列国分疆而制,各地文字混乱,度、量、衡不统一,道路宽窄不等,车轨车轱制作随意,倘若丞相能够派人细心钻研这些混乱的体制,制定出合理的法则,百姓能够接受,然后在各国间推行,从而促进商贸发展,有利于人们交流和沟通,丞相这一创举必然令万民拥戴,仅此三点,纵观天下人,谁能和丞相相提并论呢?”
  吕不韦听后,由衷地连连点头,赞许道:“真不愧为名师出高徒,李学士不仅精通儒学,在经世致用方面也有自己独到见地,本府正缺一位掌管文书的郎中,李学士暂且委屈一下,留在府中任职,一旦有机会,孤一定把你举荐给秦王,那时再量才而用。”
  李斯一听吕不韦答应收留自己,心中思忖道:只要我能留在这丞相府,就有机会施展才学,也有可能接触大秦国的各种头面人物,凭我的口才与攻心术,还怕将来没有出头之日吗?李斯起身离座,再次向吕不韦行参拜大礼。
  吕不韦一边让李斯请起,一边对他说道:“李郎中,你今天就把刚才所谈论的几项策略整理出来呈给我,孤再逐一审定,然后制定出个具体实施的办法。”
  “臣遵命!”李斯退了出去。
  “嘟——”“嘟——”
  粗犷的号角声冲出咸阳宫祈年殿上面的青砖绿瓦,在空中盘旋着,威严,沉闷,肃穆。
  秦庄王身穿黑色的祭服,头缠白巾,他身后的宗室大臣及重要文武官员也都是黑色的袍子白色的头巾。
  庄王一步一叩首,跪行到殿内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连叩三个响头。诸位大臣也都随着连连叩首。
  礼毕,庄王从地上站起来,躬身退出大殿,来到殿前的两个巨大的铜鼎跟前,亲手点燃了鼎内的香薷。袅袅香烟直冲上空。
  铜鼎两旁跪着五花大绑的蒙骜与王齕,他们二人前面各捆着一头黑色牤牛。
  庄王含泪把手一挥,早已准备好的两个武士挥头把两头牛砍死,迸出的鲜血溅在蒙骜和王齕身上。
  庄王解下头巾,蘸着从牛身上流出的汩汩鲜血,然后把沾满鲜血的头巾抛进鼎内。
  一股火焰窜出老高,烧焦的血腥味随风飘入每一位人的鼻孔。庄王这才回转身对众大臣说道:“按照大秦律例,疆场战败者罪当斩首,但此次东征失败的责任不在两位将军身上,寡人今日祭天告祖,赦免蒙骜与王齕两位将军之罪,官封原职,特杀两牲以作替代,望两位将军牢记失败的教训,苦练雄兵,早报今日之耻!”
  蒙骜与王齕急忙叩首谢罪说:“谢大王不杀之恩,臣一定不负圣望,以雪失败的耻辱!”
  “大王英明!”众大臣也一同俯地山呼万岁。
  众人散去,庄王只留下吕不韦和蒙骜王齕三人总结伐魏失败的教训,寻求再次出兵东征的策略。
  蒙骜认为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敌众我寡,秦国固然强大,以一敌众当然没有五国的兵力强大。自苏秦以来‘合纵’之事时常发生,而每次‘合纵’,我大秦都以失败而告终,就是张仪连横成功,离散东方各国的‘合纵’势力,秦国也只打了平手,要想彻底打败东方各国,必须让‘合纵’策略无法进行。”
  王齕却认为失败的原因是因为魏国有信陵君在,“我与蒙将军挥兵东下,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如果不是信陵君从赵国回到魏,不出三个月,我二人一定攻破大梁灭掉魏国。谁知信陵君一到魏国,马上改变了战场上的局势,从十年前邯郸惨败到今天的华州之败,信陵君之名不是虚传,我秦国目前还没有能敌过信陵君的将帅,此人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居四公子之首,威信极高,是苏秦之后‘合纵’的领袖,只要此人活在世上一天,我秦军东进寸步都比登天还难,必须除去此人!”
 
  蒙骜听王齕把信陵君吹捧得这样高,心中很不服气。“王将军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虽然我等伐魏失败,也只是兵力悬殊造成的,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信陵君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再次伐魏时,我一定和他拼个高低,倘若不能打败信陵君,就一定战死沙场!”
  庄王看看吕不韦,“丞相,谈谈你的看法。”
  吕不韦多日来一直在思考伐魏失败的问题,并从派往东方各国的暗探那里了解到信陵君的情况,他已经从魏国的君臣关系中看到了打败魏国的可能性因素。“刚才两位将军分析得都有道理,这次伐魏失败的根本原因确实是敌众我寡,而派往赵国与韩国的两支兵马又没有及时补充上去,致使两位将军以一敌五,造成孤军深入敌境给信陵君可乘之机。另一方面,就人的因素而论,正如王将军所说,信陵君不除就不能取得东征的胜利。信陵君两次‘合纵’打败我大秦,名声在东方各国已是家喻户晓,他也因此成为‘合纵’之策的领袖。最近传来消息,信陵君获胜回到大梁,魏王亲率文武大臣出城三十里相迎,拜信陵君为丞相,加封五座城池的食邑给他,如今魏国的大事全部由信陵君主持,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就连当年击杀晋鄙的朱亥也赦免罪责,封为大将。信陵君重权在握之后,门客大增,东方各国较有声誉的士人大都投到他门下,而信陵君也正利用来自各国的门客所带去的用兵之术编纂一部兵法呢。”
  庄王大惊,忙问道:“丞相的消息可靠吗?若真有此事,寡人再次派兵伐魏岂不是又要失败吗?”
  吕不韦点点头,“消息绝对可靠,信陵君为了显示自己用兵的策略盖过孙武子,把兵书编为《二十一篇》,比孙武子的《孙子兵法》还多出八篇,书中还绘制行军布阵示意图七卷,取名《魏公子兵法》,据说此兵法还未编纂完毕,各国使者就纷纷携重金到魏国订购。”
  不等吕不韦说完,蒙骜就冷笑道:“这不过是无忌老儿沽名钓誉表现自我罢了,他何德何能与孙武子相提并论,就是齐国的孙膑,魏公子无忌也无法与之相比。以我之见,他的所谓《魏公子兵法》,不过是把前人行军布阵的经验拿过来抄抄改改据为己有,也不会有什么奇计妙策,而对于那些不懂用兵的人觉得了不起,奉为经典,内行人士看后一定嗤之以鼻。倘若我要看到这部兵法,一定写一部《魏公子兵法批判》!”
  王齕反对说:“蒙将军不甘向信陵君服输这种精神可嘉,但也不可低估信陵君的才华,他能两次‘合纵’挫败我大秦国的威武之师,足以证明信陵君的军事才华,倘若再有轻敌之心,势必仍会遇挫。”
  蒙骜越听王齕把信陵君看得天下无敌,越是不服气,他向庄王请求说:“大王,如果再次伐魏,臣愿领四十万兵马与信陵君一决雄雌,倘若不能生擒魏无忌,臣愿立下军令状,用身家老小的性命抵押!”
  庄王沉思片刻说:“蒙将军忠勇之心难得,只是如今我大军刚败,士气低落,而敌国士气正盛,再次仓促应战与我军不利,暂且休整一段时候,再作伐魏的打算,到那时再派蒙将军率军出征,现在当务之急是派重兵守好函谷关,给东方五国无可乘之机。”
  吕不韦也说道:“要想再次伐魏稳操胜券,必须想方设法铲除信陵君,信陵君不除终究是一大隐患。”
  庄王连连点头,“寡人也有此心,只是如何才能铲除他呢?信陵君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府中又有大批文武异士,守卫森严,派刺客前往未必能够得手。倘若行刺不成,刺客反被所擒,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人笑我大秦无能?”
  “大王万万不可出此下策!”蒙骜连连摇头。“两国交兵要求双方兵将对垒战场上见分晓,怎能使用行刺这种阴暗手段呢!即使行刺成功也胜之不武。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是会被世人知道的,有损我大秦国的声誉啊!”
  庄王本打算派刺客入魏伺机刺杀信陵君,蒙骜却不识趣插上这么几句话令庄王很不高兴,却又不便发作。吕不韦对庄王表情的变化看得很仔细,急忙说道:“臣有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既可除去信陵君,又不会背上行刺的骂名。”
  庄王一听,高兴了,“哦,丞相有这样的妙计?快说给孤听听!”
  吕不韦分析说:“信陵君得胜回朝获得原有的封地,魏安釐王又给五座城池的食邑,并授予丞相职位,执掌魏国的军政大权,魏国的大小事务全都由信陵君一人裁决,这并不能表明安釐王就十分相信信陵君。自古有功高震主一说,信陵君愈是权倾于国,魏王愈是对他心存芥蒂,更何况两人本来就有隔阂,如果不是我大军攻魏,信陵君顾及宗庙被毁,他决不会再回到魏国的。而魏王重用他也是迫于内外压力,并不是完全信任信陵君。正是他们君臣之间有这些微妙的关系,才给我们可乘之机。”
  庄王心有灵犀,频频颔首,“嗯,有道理,有道理!丞相能够考虑到这些,也一定有了相应的对策吧?”
  他示意吕不韦继续说下去。
  “为了除去信陵君,大王必须先稳住魏王,离间他们君臣关系,让安釐王与信陵君互相  
猜疑,最后借安釐王之手除去信陵君。一个国家、一个家族往往都是这样的:当外敌入侵时,内部都能够放弃个人的恩恩怨怨,从国家存亡的大计出发,共同对外,一致抵抗外侮。而一旦外患铲除,原来潜存的内部矛盾又都浮现出来,有时甚至激化,成为内部战争的焦点。正是鉴于此,大王只要派使者入魏与安釐王修书言好,让他感到外患消除,对信陵君的重用之心也就减退了。同时,大王再暗中派人到魏国散布流言,说信陵君有取代魏王之心,各国也一致拥戴信陵君取而代之。”吕不韦得意地嘿嘿一笑,“不出半年,安釐王一定会罢免信陵君的大权,甚至将他杀掉。即使不能立即除去信陵君,兄弟再次反目成仇,君臣不和,也会给我国留下可乘之机。”
  庄王有所怀疑地问,“信陵君胸怀坦荡,心胸开阔,手下又有那么多谋士,安釐王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们会相信我等的反间计吗?如果计策不成,不仅不能离散他们兄弟关系,反而进一步促进他们手足之情和君臣之义。”
  吕不韦立即告罪说:“臣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商鞅有功于秦,最后遭到车裂之刑,张仪有功于秦,被驱逐出国,白起为秦国开疆辟土立下汗马功劳,却被逼死于杜邮,究其原因,是君王听信谗言中了他人离间之计。不仅秦国发生过这样的事。其他各国都有类似的事发生,商纣王杀比干,吴王夫差赐死伍子胥,越王勾践杀死文种,一代名将吴起频遭驱逐,纵横家苏秦死无葬身之地,这不都是有功之人因君臣之间的猜疑而致死的先例吗?古人云: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王也一定听说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只要我们计策用得巧妙,还怕安釐王不中计吗?”
  吕不韦正要说下去,有太监来报说华阳太后有事请大王到长乐宫相商。庄王不知是什么事,只好让吕不韦、蒙骜、王齕三人告退,自己匆匆去了长乐宫。
  庄王来到长乐宫时,长乐宫的气氛并不谐调。
  庄王一看在座的三人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夏太后和赵姬也在这里,看三人神色好像刚刚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庄王还没有开口询问,华阳太后就率先问道:
  “楚儿,娘听说你今天在祈年殿举行了告天祭祖仪式?”
  “正是,莫非这个季节不能举办祭祀活动,或者儿臣哪方面所做的事有违祖训,请母后大人指教。”
  “楚儿所做的极是,前线打仗,无论胜负都要告知天地与祖宗,胜了则告慰祖宗地下有知,后世子孙牢记祖训时刻都在开疆拓土,扩大疆域;败了则祈求天地与祖宗保佑,求得再次决战胜利。娘让你来此不是询问这些事,而是有关立嗣的事。”
  庄王瞧瞧赵姬的脸色,明白了七八分,又是赵姬在怂恿太后威逼他立嗣,便推辞说:“儿臣刚过而立之年,年轻体盛,精力过人,立嗣一事尚早,等到两位王子再长大几岁再定立也不迟。”
  华阳太后显出不悦的样子,嘟囔道:“立嗣宜早不宜迟,你继承王位已经三年有余,按照我嬴秦祖制,君王登上王位就应该确立太子之位。当初,你初登大宝时,宗室大臣就一致进谏要求你定立太子,你推说两个王子年幼,可如今,嬴政与成蝺都满十岁,与你先祖惠文王比起来,立嗣的年龄已经晚了两年,怎么还口口声声说早呢?你再三推辞立嗣,到底为什么呢?”
  不等庄王开口,夏太后就替儿子说道:“姐姐的心情可以理解,可立嗣一事也非同小可,必须慎之又慎,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根本,攸关国家兴亡图存,楚儿想多花些时间观察两个王孙,然后择优立之。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不进行长时间比较,如何能分辨出人心的好坏呢?”
  庄王也趁机说道:“正是,正是,儿臣因为东征兵败心绪不佳,哪里有心思考虑立嗣的事,等他们再大一点确立也不迟。”
  “难道楚儿想违背祖制吗?”华阳太后不等子楚再说下去,就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子楚被抢了个满脸微红,他偷偷瞟一眼华阳太后的神色,揣摩一下她的心思,赔着笑脸问道:“以太后之见谁更适合立为太子?”
  庄王认为华阳太后如此三番五次催问他立储的事,可能有心立成蝺为太子,因为成蝺是紫玉所生,紫玉是她的娘家侄女,假如这样,他也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既讨好了华阳太后又达到自己的心愿。但庄王又不能肯定华阳太后是否真有此想法,他也曾试探过华阳太后,华阳太后都没有表态。不过,若从平日里华阳太后对成蝺和嬴政的态度看,华阳太后似乎更偏向嬴政,她时常在宫中夸赞嬴政乖巧聪明能做大事。紫玉虽是华阳太后亲侄女,但由于她为人拘谨,不擅长交往,也笨嘴笨舌的。反而不讨华阳太后欢心。成蝺生性和他母亲一样,也是个呆鸟,见了华阳太后总是畏畏缩缩,甚至喊一声“奶奶”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而嬴政就不同了,手快嘴甜,只要和华阳太后在一起,一口一个“奶奶”叫个不停,手脚更勤快,给华阳太后拿拐杖,端茶水,哄得太后乐不拢嘴。再加上赵姬心灵手巧,经常亲手制作一些赏心悦目的衣饰送给华阳太后,也舍得在太后身上下功夫花大钱,更讨华阳太后欢心,相比之下,她的亲侄女紫玉就逊色多了。
  正是这样,子楚又担心华阳太后受赵姬迷惑倾向嬴政。庄王正在寻思之中,只听华阳太后说道:“立嗣的事岂能根据哪个人的倾向与爱好呢?祖制上早已写明: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立贤不立庸。你按照这三个标准选定就是,何须问及他人呢?倘若我从华阳氏家族利益出发,我会主张立成蝺的,我身为太后能这样做吗?你们嬴氏宗室大臣答应吗?违背祖训的事我不能做,否则,百年后我如何面见九泉之下的先王。”
 
  子楚蓦地心中一凉,他什么也没说,抬眼看看赵姬,只见她脸上挂满得意之色。子楚索性把心一横,哼!嬴氏的祖业决不能传给出身不明的人,嬴政这个孽种没有资权承袭王位。
  子楚的脸微微有些发白,他想说“嬴政不是我的骨血,而是赵姬与吕不韦私通所生”。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这些他如何说出口呢?自己无凭无据,稍一不慎会惹出国家大乱的。即使没有什么内乱,也会全天下哗然,秦国的王后与丞相私通,连王子也是假的,他这个王位也就值得怀疑了,说不定把三年前先王中毒而死的责任推在自己头上呢?子楚什么也没有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生母夏太后。
  夏太后起初也认为华阳太后催逼立嗣的事,目的是想立成蝺为太子,可从她刚才的语气看又是为嬴政讲话。按理说儿子应该高兴,可是,从子楚的表情看又很茫然。
  夏太后猜测一下儿子的心思说道:“楚儿迟迟没有册立太子正是怕违逆姐姐的心愿,如今才知道姐姐处处站在大秦国兴旺发达的立场上选贤任能,依照祖制办事,姐姐真是古今最贤德的人。”
  夏太后这才转向子楚,“楚儿,就按照华阳太后的心意去做吧,立嫡立长立贤,先立嬴政为太子,等几年成蝺再长大一些封个侯,将来让成蝺效法楚国的春申君、齐国的孟尝君、赵国平原君和魏国的信陵君辅佐嬴政。”庄王脸色陡然一阵惨白,支支吾吾道:“这事等一等再说,儿臣当务之急是想整顿兵马歼灭六国一统天下,实现先祖称帝的梦想。”
  赵姬冷冷一笑,尖酸地说道:“大王对两宫太后的话都置若罔闻,以种种借口推辞立储,既不满意政儿,也不钟意成蝺,只怕另有原因吧。我在赵国时就曾听说秦国的质子整日流恋于青楼歌院之间,令许多红尘女子倾倒。莫非大王已在歌妃中播下情种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大王有意把祖宗留下的千秋基业委付所钟意的人?既然如此,大王何不早早着人把他迎入宫中,以免流落街头坏了嬴氏的根基。”赵姬本来害怕子楚在两宫太后面前说出对嬴政身份的猜疑,她一见子楚并没有说出类似的话,胆子陡然大了起来,心生一计,故意瞎编乱造令两宫太后恼怒,逼他立嬴政为太子。
  果然不出所料,两宫太后一听都十分惊讶。华阳太后更是信以为真,拍案问道:“楚儿,你与那些风尘女子媾和所生的儿子现在在哪里?你把他接入宫中与否为娘不过问,但决不能立为太子,这是祖训!”
  华阳太后说完,拂袖而去。
  夏太后也十分不满地训斥道:“你太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了,那些勾栏瓦肆中的女子所生的人怎能被立为太子呢?简直胡闹!传扬出去岂不让列国人笑我大秦宫室污秽?你尽快册立嬴政为太子,对那青楼上长大的孩子就死了心吧,为娘不许你把他接入宫中!”
  夏太后见华阳太后走了,她也回宫了。
  子楚想争辩几句却没有机会,他只好把满肚子火发在赵姬身上:“贱人,你在两宫太后面前一派胡言乱语中伤本王,目的何在?寡人不想令你难堪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倒打一耙,简直猪狗不如!既然你已经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也不要恨本王撕破脸皮把你干的丑事全部抖搂出去,让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然后,寡人再废了你的王后之位,让你生不如死!”
  赵姬脸色苍白,后悔自己低估了子楚,她想向子楚求饶,却因为慌张没有来及说出口,子楚就走了出去。赵姬无奈,也匆忙离开长乐宫,命人把吕不韦叫到长扬宫商讨对策。
  吕不韦了解了事情的原尾后,也很着急,训斥说:“人们常说头发长见识短,果然如此,就这一次没有同我商量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补救只怕也无济于事了,你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赵姬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她仍装作没事的样子说:“嘿,我才不怕呢。你也别幸灾乐祸,咱们俩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跑不了这个也飞不走那个,我倒霉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子楚若废了我的王后之职,也必然辞了你的丞相之职,说不定对你斩尽杀绝呢?与我私通的人只有你一个,他还怕你坏了他的名声呢!”
  吕不韦见赵姬心里害怕嘴却很硬,便故意威吓说:“庄王早有废黜你王后的心思,迫于我和宗室的压力没有轻举妄动,他想寻找你的过错都寻不到,你却主动送上门,这正合他心意,说不定会处死你呢。”
  吕不韦瞟瞟赵姬,又故做轻松地说:“庄王抓不住我一丝一毫过错,能奈我何?没有我吕不韦就没有他的今天,倘若他对我也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人的舆论就足以令他身败名裂,那些有识之士谁还愿意投靠秦国呢?人心的背向决定霸业的成功与否——”
  “好啦,好啦,现在不是摆大道理的时候。”赵姬不耐烦了,“子楚是什么秉性的人你也清楚,还是考虑考虑退路吧,趁子楚还没有采取行动赶快逃亡赵国,也许还能免除这场灾难,不然,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什么?回赵国?”
 
  吕不韦摇摇头,他凝视着窗外,快速思索着飞来的横祸,他不相信庄王真的能够下狠心废去赵姬的王后之位,更不相信庄王现在会罢免他的相位,他了解子楚的性格弱点,何况现在子楚仍然需要他。当然,人的举动有时也出乎意料,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吕不韦决定先防一下也好,多一心总比少一心好,自己苦心经营到现在的身家地位来之不易,决不能半途而废,何况自己还有更远大更宏伟的目标。
  赵姬见吕不韦半晌不说话,又催促道:“你想好对策没有?实在没有好办法,咱带政儿远走高飞,效法西施与范蠡泛舟江湖浪迹天涯,凭我的聪明智慧和你的经商技巧,成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还是极有可能的——”
  吕不韦抬手止住赵姬说下去,面带阴云,说:“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庄王,然后见机行动,必要时——”
  “怎样才能稳住庄王?”
  “这就要看你浑身的解数了。”
  “我?”
  吕不韦点点头,“你可以亲自去咸阳宫向子楚认错,求得他的谅解。子楚是一个优柔寡断人,为人心慈手柔,做事下不了狠心,只要你会运用廉价的眼泪,保证他会软下心来的。”
  “万一不行呢?你也是知道的,子楚有时特别固执,认准了的事两头牛也拉不回来。”
  吕不韦狠了狠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庄王早一天去侍候他老爸,省得他整日看着政儿不顺眼,也妨碍咱俩的事儿。”
  赵姬毕竟是女人心,一听这话马上紧张起来,“这,这能行吗,万一事情败露——”
  吕不韦不容赵姬说下去,眼一瞪,斥道:“真是妇人之见,手不毒心不黑如何成就大事!刚才害怕子楚废了你,置你于死地,如今让你抢先一步动手,你又畏畏缩缩,话我已经给你挑明,做不做由你自己决定。”
  吕不韦说完,一甩手走了出去。
  “不韦——”
  赵姬想留住吕不韦,追到门口又站住了。
  吕不韦听到赵姬的呼喊,但他只做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十分清楚,对赵姬这样的女人只有心狠手辣才能震住她,也只有用激将法才能使她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为了更大目标和个人的野心,吕不韦只好忍痛让赵姬去冒险。
  七月流火。
  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热。
  庄王从长乐宫回到咸阳宫就满身大汗,他令侍从太监赵高给他脱去外衫换上短袖马褂仍觉得闷热,索性连短褂也脱去,只穿一身裤衩背心。
  “大王,这样会着凉的,快穿上外衣吧。”赵高提醒说。
  “再穿外衣寡人就闷死了!”庄王冷冷地说。
  “大王,常言说心静自然凉,大王感到闷热,莫非有什么心事不成?胜负乃兵家常事,大王何必为一次进军失利而郁郁寡欢,再派大军东征,踏平大梁以解心头之恨就是。”
  “怎么,你也来教训寡人,谁给你的特权。”
  赵高见庄王面带愠色,急忙告罪说:“奴才该死,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教训大王,奴才确实怕大王着了凉。”
  庄王挥挥手,“你下去吧,让寡人静静歇息一会儿。”
  尽管衣服已经脱得不能再脱,庄王仍觉得憋闷,也有些困乏,可能是东征兵败事务太多操劳过度所至吧。再加上刚才听了赵姬一番无中生有的话,庄王有口难辩,气不打一处来。
  庄王在室内来回走动着,思考着两宫太后训斥的话,立储的事势在必行,立嬴政为王太子这是庄王决不会答应的,为了说服两宫太后,他决定把真相告诉太后,同时,他也在考虑如何废黜赵姬王后的事,只要有两宫太后支持,宗室大臣那里就迎刃而解了。惟一有阻碍的就是吕不韦,他决不会坐视赵姬被废不闻不问的,事情的根源就在他身上。
  庄王恨吕不韦,但又不得不感激吕不韦,同时,也承认吕不韦是天下难得的人才,尽管他王位稳固,仍需要他的辅佐,他要用吕不韦之才为他扫平东方六国统一天下。可是,对于赵姬的事稍微处理不善就可能与吕不韦形成死敌。作为对手,庄王不止一次衡量过自己,他自愧弗如,倘若吕不韦到了其他任何一国,对于秦国都后患无穷。
  常言说,吕不韦这样的人才,既是治世英雄,也是乱世奸雄,要么用之,要么杀之。杀掉他,庄王也曾多次设想除去他的办法,但总是不自信,害怕事情败露引起兵变,他知道吕不韦在各国都设有内线,每天足不出户却知晓天下,自出任丞相后更是党羽众多,朝中官员军中将帅投到他门下的也不在少数。
  庄王正思索着这些比兵败还头痛的问题,太监来报,说王后求见。庄王一听赵姬来了,气呼呼地说道:“不见,就说本王身体不适,不接见任何人!”
  庄王说这话的时候,真觉得头有点懵。莫非是一身汗进来,衣服脱得太光,着了凉。
  庄王话音刚落,赵姬就闯了进来,一见面就泪流满面地说:“大王,奴婢向你赔罪来了。奴婢在两宫太后面前故意说几句过分的话也是迫不得已,完全是为大王着想。”
  庄王气得嚯地站了起来,指着赵姬骂道:“贱人,你无中生有诋毁本王,却说是为我着想,简直一派胡言!寡人又不是三岁孩童会受你的蒙骗。”
  赵姬索性哭出声,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贱妾那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两宫太后向大王施加压力立政儿为太子,从而打消大王废长立幼、废正立偏、废嫡立庶的想法,不致于招致宗室大臣的攻讦。”
 
  庄王嘿嘿冷笑道:“寡人真是小瞧了你,你与他人私通生下嬴政这个孽种,却假托是我嬴氏骨血,你瞒得了他人岂能瞒住本王,寡人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罢了。寡人把你们母子丢在赵国不闻不问,本想让你们母子自生自灭,想不到你们母子居然活了下来还找到了咸阳。回来就回来吧,名义上你是寡人的妻子,嬴政是本王的儿子,本王也没有亏待你们母子,特别是你,我迫于无奈立你为王后,这样,你也该满足了吧。想不到你异想天开,居然想借用嬴政这野种的名义盗骗我嬴氏的数百年基业,真是白日做梦,江山社稷岂能传给外姓之人?祖宗地下有灵也会骂我是不孝子孙的!”
  庄王怒视一下赵姬,又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要自作聪明,瞒天过海,把寡人蒙在鼓里,你与何人私通生下的这个孽种我都一清二楚,我给你脸面,不揭穿罢了。”
  庄王稍稍顿了顿,叹口气说:“当然,本王这样做,并不是纵容你们,寡人也是在利用你拢住你那奸夫死心塌地为我效命。世上没有白吃的宴席,有得就有失,我能用一个女人拴住一个枭雄也值得,女人不过是脚上的鞋子,穿破就该扔,穿不破也可送人,你就是一双我故意装作没看见被他人穿去的鞋子。哼!你们的野心也太大了,用一双破鞋从我大秦国抢走了王后与相位,如今又野心不死,想把我大秦国的江山社稷也拿走,真是痴心妄想!寡人明日就把你与他人私通的事告知太后,废了你的王后之位,召告天下,立紫玉为后、成蝺为王太子,也让你死了那条心吧。”
  赵姬听了这话仿佛五雷击顶,昏倒在地,许久才睁开眼哭诉道:“奴婢死不足惜,又怎会留恋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王后之位呢?奴婢死前只想把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说出来,要杀要砍随大王的便。大王只知奴婢曾经与人有奸情,却不知奴婢有难言之隐。多年来,奴婢一直想推心置腹把满心苦水倾诉给大王,只可惜奴婢害怕大王不相信,始终没有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索性把全部真相告诉大王,奴婢也就死而无憾了。”
  赵姬擦干眼泪,理一下散乱的发丝,沙哑地说:“贱妾嫁给大王时的确不是女儿身,但也不能算是残花败柳。当我流落邯郸街头时,仅凭一琴一曲就倾倒无数富豪子弟。那时,我虽然算不上倾城倾国,却也称得上光彩照人。吕不韦收留我时他还没有遇到大王呢。他收留我的目的本来是想要为妻室,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我这么一个贱女子能够得到吕不韦那样的富商青睐也算幸运了,委身于他必不可免。可是,自从吕不韦遇到大王后,他认为大王奇货可居,不惜重金散尽为大王谋到太子之位,为了拢住大王的心,把他心爱的女人都送给大王了。正如大王刚才所说,贱妾就是你们男人随意赠送的一双鞋吧。”
  赵姬说到这里,又放声哭道:“大王口口声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大王是否想过,吕不韦把全部金钱与女人都给了大王,他的目的又在哪里?”
  庄王用鼻子哼了一下,讥讽道:“不过看上我是秦国的王子,想把我推上王位后获得百倍千倍的补偿罢了,这不,他想得到的寡人都给了他,大秦国的丞相比邯郸的珠宝商人要威风得多吧!”
  赵姬点点头,“大王得到这个王位也不是一帆风顺吧,你可知道吕不韦曾有几次对大王泄了气,准备放弃对大王的投资再去经商。他每次有这种想法并对大王失望时,都先同妾身商量,都是妾身牺牲肉体鼓励他继续追随大王,支持大王。妾身的肉体不足惜,大王的千秋大业却弥足珍贵,贱妾能够用自己卑贱的肉体拢住吕不韦帮助大王取得王位,我这样做不仅不感到屈辱,反而认为是一种荣耀,是贱妾为大王无私的奉献。俗话说嫁鸡随鸡飞,嫁犬跟犬走,既然我是大王的人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应该为大王负责。为了大王能够登上王位,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又怎么会吝啬早已破败的身子呢?”
  赵姬说到这里,扑倒在地放声大哭,似乎要把满身的委屈与耻辱哭出来。
  赵姬边放声痛哭,边偷眼窥视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庄王,过了许久,赵姬才止住哭泣,又抽泣地说道:“大王一直怀疑政儿的身份,认为政儿是贱妾与吕不韦苟且所生,甚至吕不韦也认为政儿是他的骨血,只有贱妾最清楚政儿是大王的骨肉。大王是否记得咱俩新婚后第三天的那个晚上,你我二人共进三杯酒后,大王让臣妾拂琴,臣妾就弹了那首我们初次相见的曲子《蒹葭》,臣妾边弹边唱,大王还在旁边伴舞呢。后来,我二人又跳一曲《月出》,舞着舞着,大王就在地板上与妾身做起那事,政儿正是那次所为。”
  赵姬的话勾起子楚对往事的回想,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二人新婚燕尔卿卿我我,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在园中散步,他揽住赵姬纤细的腰肢坐在石凳上,面对一轮皎洁的明月诉说对赵姬的爱慕之情,共同畅想美好的未来。忽然,他心血来潮,把赵姬拉回房内,让赵姬边弹边唱那首他们初次相见时赵姬弹唱的《蒹葭》,他还即兴用筑击了一曲,后来就是共同舞一曲《月出》。那时,他完全陶醉在赵姬优美的舞姿和袅娜的身材中,身不由己地把赵姬按倒在地板上。
  对于庄王,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又恍若隔世,他看看哭成泪人的赵姬心也软了下来,也许真是自己错怪了她,也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默默奉献,把痛苦与委屈咽在肚里,把金子般的心献给了他这位不称职的丈夫。
  庄王见赵姬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样子也不像在撒谎,略带内疚地说:“那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本王呢?也免得本王对你误会这么深,把你冷落那么多年。”
 
  赵姬一听庄王的口气,内心一喜,仍装作十分委屈的神色,凄然说道:“如今臣妾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大王,可是,大王真的相信我吗?”
  庄王看看哭成泪人的赵姬,欲言又止,他仍然不能确定赵姬的话是否属实,但他已经改变原先的想法,不准备废黜赵姬的王后之位,决定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决定。
  赵姬见庄王沉默不语,进一步试探说:“大王若认为贱妾罪孽深重,不配做王后,就让妾身带着政儿离开王宫仍回邯郸街头,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虽然苦一些,但是至少能过上一种无人歧视的平常人日子,请大王恩准妾身的请求。”
  赵姬在地上滚爬着,频频向庄王叩首。
  庄王心乱如麻,他困惑地望着赵姬,挥手说道:“你先回宫休息吧,也不要太伤心,更不要胡思乱想,寡人自有主张。”
  庄王摸摸额头,又说道:“寡人可能着凉了,现在头昏脑涨,心里也闷得慌,只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儿,你下去吧。”
  赵姬一听庄王病了,立即惊慌起来,催促说:“大王快让人传太医前来诊断,以防染上其他病。”
  赵姬说着,主动站起来摸摸庄王的额头,她立即惊叫起来:“好烫,快传太医!”
  太医来了,诊断后得知,庄王确实着凉了,热伤风。
  赵姬令赵高按照太医所开列的药方取了药,她亲自煎熬给庄王送上,并服侍庄王,服下药后才离去。
  吕不韦听说庄王病了,心生一计,以探望庄王病情为名来到咸阳宫,庄王虽然内心对吕不韦十分反感,表面上还是敬重他的,他也想再从吕不韦口中揣测赵姬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因此,吕不韦一到立即接见,一边赐坐,一边说道:“寡人只是偶感伤寒,并无大碍,静养几日就会痊愈的,多谢丞相探视!”
  吕不韦见庄王也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十分失望,拱手应道:“大王是为兵败一事劳神伤心操劳过度所引起的,再加上近日天气曝热,内火攻心,患病是常有的,请大王务必当心。伤寒虽是小病,但夏天患这种病却不易治愈,大王近日不必操劳国事,安心养病吧。”
  吕不韦又叹息一声,自责说:“做臣子的没有能够为大王分忧解难,以致引起东征兵败,臣自惭心愧,请大王准许臣降职三级罚俸一年,以惩臣有失丞相之名的过错。”
  庄王连连摇头,“丞相何必自咎呢?兵败一事是本王没有听从你的忠告所致,追究起责任来应是寡人的错,请丞相收回请求吧。”
  吕不韦坚持道:“大王也许认为臣这样做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而臣觉得我大秦以军功为晋升的条件,如今新败,大王惩治臣能够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激励文武官员奋起向上,积极进取。只要朝廷上下文武大臣团结向上尽心尽力,军中将士同仇敌忾,众志成城,打败东方列国图霸中原之日就不会远了。”
  庄王连连说好,“只是这样做太委屈丞相了,寡人于心不忍呀!”
  “大王不必客气,大王对臣情同手足,信爱有加,臣怎敢对大王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呢。当初在邯郸街头与大王邂逅之时,臣就看出大王虽是落破之身,但具有明君英主的风范,才使臣甘愿倾家荡产追随大王左右,如今虽然达到当初的预想,但与大王的宏图大业相差甚远,凭大王的英明与睿智,有生之年统一天下并不是虚幻,臣一定不负厚望,尽薄才成就大王心愿,大王成为开国之帝,臣也就实现出将入相的目的。”
  庄王一听吕不韦提及往日之事,立即试探说:“寡人在穷困潦倒时承蒙丞相鼎力相助才有今日,至于丞相所说的寡人能否成为开国之帝还有仗丞相辅佐,万一寡人帝业未成中道崩殂,这统一大业只好留给宗祧之君了。”
  庄王装作无心的样子,回头问道:“以丞相之见,继承宗祧之人由哪位王子更合适?”
  吕不韦当然明白这是庄王在试探他,故意装作不知,“当然是长子嬴政,让他承袭王位既合王制也合宗制,他为嫡为长,至于贤么依臣所见也一定会同大王一样明智贤能。”
  庄王不动声色地说:“可有人私下议论说嬴政不是寡人的骨血。”
  “嬴政是不是大王的骨血大王自己难道不知?如果大王实在记不起来何不亲自问问王后?大王不必轻信谣言,这话大王万万不可乱说,传扬出去有损王室声誉。臣对王后十分了解,她虽然曾一度沦为歌女,但卖唱不卖身,为人正直,作风正派,种种传言均不可信。”
  庄王哈哈一笑,“寡人是随便问问,寡人也不相信,如果寡人不相信赵姬,又怎么会立她为后呢?不过,人言可畏呀,寡人虽贵为秦王,也是平常之心,忧谗畏讥自是皆然。”
  吕不韦害怕这样谈下去庄王会提出令他尴尬的问题,便找个借口告辞了。吕不韦来到门口向赵高使个眼色,赵高会意,随他来到偏房,吕不韦随手掏出一块丝巾塞给他,小声说道:“按丝巾上所写去做,我会及时接应你的。”
  赵高来不及翻看便揣进怀里,吕不韦见四下无人,这才匆匆离去。
  庄王本来只是热感冒,自从吕不韦探视那天起,他的病不仅不见好转,反而一天天加重了,不到一个月,庄王已经瘦得不成人样,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
  庄王虽然奄奄一息,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不久就要离开人世,望  
着高大的宫殿很不心甘。祖父昭襄王活了七十五岁,在位五十六年,父亲孝文王虽然在位短暂,毕竟活到了五十四岁,而他呢,今年才三十五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登上王位满打满算不足三年。
  从前,他自认为年轻气盛,精力旺,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振兴大秦国,图霸中原,统一中国,实现先祖称帝的梦想,想不到他追求的宏图大业刚开头就已经煞了尾,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庄王觉得他命中注定没有为王的份,他认为自己这王位是他从子手中夺来的,子虽然败了,被他杀死了,但冥冥之中上天帮子讨回了公道,他的下场不正说明了这点吗?在赵国为人质时,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多少次到达死亡的边缘都化险为夷,而现在,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寒就夺去了生命,这不是命是什么!庄王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他不配享有王位,那么他的子嗣就不能享有王位了,否则子孙后代将和他一样不会有好下场,上天会用不长寿的手段惩治他们,他活三十多岁而死,说不定儿子们二十多岁就死了,那么孙子辈呢,也许十几岁就夭折了。这太可怕了!
  庄王决定把王位让给子的后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免除子孙的灾难。
  “来——人,来——人——”
  庄王有气无力地向空荡荡的大厅喊了几遍,才跑上一个小太监,庄王生气地问道:“怎么才来?赵高呢?”
  “回大王,赵高到前面观看太子册封仪式去了。”
  庄王大吃一惊,忙问道:“谁在册封太子?立谁为太子?”“难道大王还不知道?当然是丞相和两宫太后在册封太子,立嬴政为王太子。”
  庄王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昏厥过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小太监急忙扶住庄王,边捶背边连声喊道:“大王,你怎么了?大王,你怎么了?”
  庄王这才止住咳嗽,摆手说道:“我不要紧,你,你快去把丞相喊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小太监走后不久,吕不韦进来了,不等庄王开口,吕不韦主动问道:“大王有事找我?什么事,快说吧,臣还有要事处理呢。如今大王重病在身不能料理朝政,内外大事全由臣一人处理,实在忙得抽不出身来陪大王,请大王见谅。”
  庄王喘口粗气问道:“寡人问你,册立太子的事为何不上奏寡人你就自己作主,寡人什么时候说过立嬴政为王太子?”
  “大王息怒,臣见大王病得厉害,册立太子这等小事怎敢轻易打扰大王,臣已经奏请两宫太后,太后同意立嬴政为太子。”
  吕不韦逼视一眼庄王,又似笑非笑地说:“大王没有说过立嬴政为太子,可也没有说过不立他为太子,我这样做也不算违逆大王之意吧。”
  “哼,寡人现在已经决定立成蝺为太子,你速传寡人的旨意,重新册立太子。”
  “嘿嘿,大王这一决定不合祖制,废长立幼,废嫡立庶,恕臣不能遵行。”
  庄王见吕不韦语气冷淡,阳奉阴违,早已怒不可遏,向门外喊道:“来人——来人——”
  “大王,别喊破了嗓子,那样会流血的,流血的滋味不好受哇,如果连送口水的人都没有,痛苦的劲儿不亚于大王当年流浪邯郸街头。”吕不韦故意慢条斯理地说。
  庄王知道自己周围都换上了吕不韦的亲信,他再喊也不会有人来了,只好强硬地命令道:“寡人再说一遍,命你立即废去嬴政的太子之位立成蝺为储君!”
  “大王,这是何苦呢?嬴政和成蝺都是你的儿子,何况嬴政是长子,是嫡出!”
  “嬴政不是我的儿子。”庄王怒言道。
  “那他是谁的儿子,莫非是我吕不韦的儿子?”
  吕不韦故意用刺激性的话气庄王。
  “跟我睡过觉的女人太多了,我都记不清了,既然大王说嬴政不是你的儿子,那他一定是我的儿子喽。是我的儿子,我当然要让他成为太子,做大秦国的国王,将来还要让他把国号也改了,从此嬴秦就变成了吕秦,哈哈哈。”
  庄王猛烈地咳嗽起来,眼睛一黑,昏倒床上。
  吕不韦看看倒在床上的庄王,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赵高说:“看紧一些,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入内探视,包括两宫太后。一旦归天,立即禀报我!”
  吕不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王再次苏醒时已是深夜,他借着昏暗的灯光摸出一块白丝巾,咬破中指在上面写下三行字:
  “立成蝺为王太子,嬴政非本王子嗣。
  秦庄王子楚遗命”
  庄王把丝巾折叠揣在怀里,然后向门外喊道:“来——人——,口渴——”
  庄王反复喊了多遍才走进一人,庄王一看又是那个小太监,迟疑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先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小太监立即恭敬地答道:“奴才叫丁宝,刚进宫不久,是赵高让我在此代他侍候大王的,大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庄王试探着问:“这么说你也是吕不韦派来监视寡人的?”
  小太监扑通跪倒在地,“大王在上,奴才只奉命侍候大王饮食起居,决没有监视大王之意。”
  “本王早已被人监视你知道吗?”小太监点点头。
 
  庄王叹口气,“本王不久将离开人间,本王死不足惜,只可惜我大秦社稷从此落入奸人手里,嬴氏祖先几百年的基业葬送我手上,我死不瞑目呀!”
  庄王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丁宝跪在床前,一边陪着庄王流泪,一边无可奈何地说:“奴才无能,不能为大王除去奸人,望大王恕罪,如果大王想把什么话带出宫外,奴才一定拼死做到!”
  庄王这才从怀里掏出丝巾边递给丁宝边叮嘱道:“这是寡人写的遗诏,请你想方设法带出宫,交给章台宫南书房大臣子倬,如果你见到子倬本王没死,让他立即入宫见我,倘若我已死去,就让他按诏书所写去做,铲除吕不韦党羽,立成蝺为王。”
  丁宝双手捧过遗诏,连叩三个响头才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丁宝转身要走,忽然看见背后站着一个人,吓得两腿发软扑通跌坐在地上。
  “拿来——”赵高命令道。
  “拿,拿什么?”丁宝结结巴巴地说。
  “啪——”赵高朝丁宝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狗娘养的,你小兔崽子还敢嘴硬,你干的什么老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赵高不由丁宝争辩,从他怀里把那块丝巾拽了出来,扫了一眼,在庄王面前抖了抖,讥刺说:“大王太不聪明了,这块破丝巾也能保住你们嬴氏的江山社稷?如果真有那么大的作用,由我来代你保存。”
  “赵高,你——”庄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王,请放心,我决不会把它交给吕不韦的,我自己收藏着,说不定将来还能派上用场呢。”
  “来人,把丁宝押下去!”赵高向门外吆喝道。
  庄王看着丁宝被押出去,他绝望地大喊一声:“吕不韦,你不得好——”
  “死”字还没说出口,就吐血而死。
  赵高一边藏起丝巾,一边派人把庄王的死讯报告吕不韦。吕不韦得知庄王已死,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又一次谋划成功,一切都朝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在吕不韦的操纵下,年仅十三岁的王太子嬴政承袭王位,给庄王上谥号秦庄襄王,尊母亲赵姬为王太后,吕不韦官封原职,仍为丞相,除了已封为文信侯外,延袭齐桓公对管仲的尊称,尊吕不韦为仲父,这是君王对最亲近的重臣最崇敬的称呼,近似于第二父亲的意思。
  这一年是公元前二四七年,即秦庄襄王三年。
  巍峨壮观的信陵君府第,今天比往日更加热闹,车来车往,人欢马喧,进出宾客除了魏国的公卿上将外,还有来自东方各国的使臣谋士。
  编纂已久的《魏公子兵法》正式完工,信陵君择定吉日犒劳从事编写兵法的门客,宴请等待已久前来请求兵书的使者。
  大厅前的几案上摆满一摞摞用丝绸捆扎的竹简,信陵君红光满面,频频举杯向众人劝酒,各国使者更是争先恐后上前祝酒。正当众人喝到兴头上,守门人来报说秦国使臣李斯求见。众人都是一愣,刚才喝酒的兴致荡然无存,酒樽放了下来,把目光投向信陵君。
  “这位秦使李斯是什么人?”信陵君问左右门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李斯的来历,大将朱亥粗声说道:“君侯,管他李斯是什么来路,让在下出去一锤送他去见阎王老爷就是。”
  “万万不可!”颜恩急忙劝阻说,”自古都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如今秦国庄王刚逝新君初立,华州一战被我国打败,元气尚未恢复,此时秦国使臣到来只能是好事,决不会是坏事,以臣之见可能是向君侯求和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见呢?”
  李斯被带上宴会大厅,他上前向信陵君施礼说道:“我奉丞相之命前来与贵国息兵修好,听说君侯所编纂的兵书大功告成,特来祝贺。我家丞相一向看重君侯的品质和为人风范,特让在下向君侯献上薄礼一份书信一封,以表示敬慕之情,请君侯务必笑纳。”
  李斯说定,恭敬地献上礼单和书信。信陵君看也不看,径直说道:“孤与吕不韦素昧平生,更不私交,所送书帛与厚礼恕不能接收,请你带秦国吧。至于两国讲和一事可以考虑,只要秦国有诚意,孤会奏请大王同意。”
  李斯再拜说道:“多谢君侯英明,臣还有一事恳求。我家丞相仰慕君侯之名,早有结识之意,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内心实感遗憾。如今两国即将结为友好邦邻,从此和睦相处如同一家,丞相想请君侯携国书出使秦国,共商睦邻友好一事,也可趁此结交君侯,畅叙思慕之情,请君侯一定答应,丞相万分喜悦,定会亲自驱车迎至函谷关外。”
  信陵君尚未开口,朱亥就高声阻拦道:“侯爷不可答应,秦人多诈,从来没有信用之人,张仪欺骗楚怀王入秦,以至被拘押咸阳多年,最后客死异地,使得楚国差点亡了国。秦昭王为骗取和氏璧扬言用十五城交换和氏璧,倘若不是蔺相如有勇有谋舌战秦臣,只怕赵国失璧又失地。孟尝君与平原君两位公子都曾上当受骗被秦国所羁绊,如果不是迫于内外压力,只怕二公子也难以幸免,君侯万万不可轻信这人的逛语,重蹈二公子的复辙!”
  其他门客也纷纷劝阻,信陵君也不愿前行,就对李斯说:“与秦结盟,出使秦国一事不是孤一人能够作主,须奏请大王许可,此事等到孤与大王相商之后再定,你可以先回去了。”
  李斯仍然站着不动,执意说道:“这等小事君侯一人就可以作主了,何必多此一举奏请魏王呢?我在秦国时就听说东方各诸侯国的将领都惟信陵君马首是瞻,众人慑于信陵君的权  
势与威望,正打算共同出面劝谏安釐王退位,拥立君侯为魏王呢。来到大梁后,也在街头听老百姓传言魏国最有资格称王的不是安釐王,而是信陵君,据传言,安釐王也很有自知之明,正准备让贤呢。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李斯说完,十分认真地盯着信陵君,然后又转向众宾客,似乎在等待众人给予肯定的答复。
  众人正不知如何回答,猛听堂下一声响亮的吆喝:“何人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把这厮拿下。”
  众人回头一看都吓了一跳,吆喝之人是魏王贴身侍卫,再仔细一看更是吃惊,魏王正身着便衣站在旁边。众人急忙离席施礼,信陵君也急忙起身让座,致歉说:“不知大王到此,迎接来迟请恕罪!”
  安釐王径自走上台阶,一边坐下一边冷冷地应道:“不知者不罪!寡人今天闲得无聊出宫走一走,路过府第时见里面如此热闹,顺便进来看看。”
  安釐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哼,幸而有人报告,否则我还不知道你背后都干了些什么呢?沽名钓誉!李斯和安釐王的到来看似巧合,实际这是吕不韦为了铲除信陵君精心设计的圈套。吕不韦在派李斯出使魏国之前,令门客携重金潜到魏国,找到晋鄙的亲属与部将,重金贿赂他们,让这些人四处散布谣言,说信陵君有取代魏王的野心,他聚集门客编写兵书的真正用意是博得诸侯的支持,由诸侯出面拥戴他为王。为了让安釐王信服,李斯到达前故意派人把他私下准备会见信陵君的消息泄露给安釐王,说信陵君为了征得秦国支持,早与秦丞相吕不韦有私通。恰好李斯赶到的时候安釐王也来到府门前,他随着李斯的车马进入府内,守门人以为是李斯的随从呢。
  信陵君见安釐王面带不悦之色,估计他对自己有所猜疑,为了表白忠心,急忙把几案上的礼单与国书递了上去:“大王,这是秦使所献礼物及国书,臣尚未启封,请大王过目!”
  安釐王拆开密封的锦帛,只见上面写道:
  “公子威名,播于天下,天下侯王莫不倾心于公子。秦君新丧,举国节哀,承蒙公子结好之心,国人共谢!公子诚心致秦,秦岂有不奉公之心?公子正位北面南之日,秦礼当拥戴,但不知魏王何日让位,是主动引退,还是诸侯择日谴责迫使引退,需我秦国再做何举尽说与使者!
  引领望之,不腆之赋,预布贺忱,惟公子勿罪!”
  安釐王看毕,面色由红变青,气冲冲地掷到信陵君面前:“还是留着你自己看吧。”
  信陵君拾起一看,忙辩解说:“秦人奸诈,此书皆在离间我君臣关系,大王不必信以为真,待臣杀了这秦使以表白我的忠心。”
  “那倒不必了,忠与不忠全在你的心,杀了一名使臣并不能说明什么,反而会给我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降低魏在诸侯间的信誉,你尽可作出答复。”
  信陵君知道多说无益,立即命令左右侍从取来笔墨与锦帛,当着安釐王的面写道:“无忌与魏王君臣之宜,实为手足之情,受寡君不世之恩,糜首莫酬,南面之语实属诽谤之辞。秦有邦交之心可喜可贺,必勉力而为,结友好之心。若意在离间搬弄是非,坑害我国睦和,定兵戎相惩,讨还公道!魏公子无忌顿首。”
  信陵君把书信封好,交给李斯喝斥道:“快把你所带的金币原封不动运回,告诉你家丞相,诚心结盟我国拍手相迎,若有非份这心,一定率大军踏破函谷关荡平秦庭,讨回公道!”
  安釐王也喝斥说:“还不快滚,再胡言乱语,扰乱我君臣之心,杀无赦!”
  李斯见好就收,深施一躬退了出去。
  众人上前为安釐王祝酒,安釐王哪有心思饮酒,扫视一下各国使臣及朝中大臣冷冷地说:“寡人身体不适先告辞了,尔等痛饮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
  信陵君见魏王走了,也没有心思饮酒,便让门客代陪,自己也下去了。
  一场热闹的庆功宴不欢而散。
  安釐王回到王宫,太子增见父亲闷闷不乐,上前请安询问缘故,安釐王不无忧虑地说:“孩儿近来听到什么传说?”
  “儿臣听到两个传说,不知与父王所说的是否相同?一是秦国君王去世,主动派使臣与我国通好,二是信陵君组织门客编写的兵书大功告成,这两件事都是可喜可贺的事,父王为何闷闷不乐呢?”
  安釐王叹息一声,“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秦国主动修好固然是好事,为什么使臣不抱国书送到朝廷而直接送交信陵君府,信陵君借编纂兵书之名与各国诸侯频繁来往,借为列国谋利之名实际上却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近日我接到多方奏报,说街头纷纷传言列国君臣还一致怂恿信陵君承袭王位取代寡人,甚至有人直接规劝寡人退位让贤。”
  安釐王说着,啪地一声把一摞竹简摔在儿子面前,“你瞧瞧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你可派人查一查这是哪些人所为?”太子增匆匆浏览一遍,略有所思道:“依儿臣所见,多半出自信陵君门客之手,说不定这些竹简就是信陵君指使门客写的呢。父王准备如何处理呢?”
  “为父并不担心信陵君将取我而代之,我担心的是,为父已经年老,还能够执掌王位几天,一旦我死之后,由你来继承王位,到那时,你何德何能威服信陵君呢?众人呼声一起,即使信陵君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意,你也无法收拾局面,我苦心经营的家业必然落到信陵君之手。”
  太子增一听父王分析得有道理,干脆说道:“干脆现在就干掉信陵君,免得夜长梦多,  
只要信陵君一死,那些门客则是树倒猢狲散,就不足虑了。”
  安釐王连连摇头,“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如果能够轻而易举除去信陵君,我早就做了。信陵君在国内及诸侯中的威望超过你我,如果杀了他只怕会引起众怒,那才是引火烧身不明智的做法呢。也许还没有除去信陵君,你我父子就惹来亡国之祸。”
  太子增一听,大惊,“那如何是好呢?”
  “如果能让他主动提出辞请,然后顺水推舟免去信陵君在朝中的一切大权,让他整日在府中吃喝玩乐颐享天年。这样做既不会激起众愤,也不会引发内乱,一旦外敌入侵,还可以重新启用。”安釐王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说:
  “信陵君之才国内没有能出其右者,就是在诸侯之间也是寥寥无几,人们把他列为四君子之首是有一定道理的。我魏国能有他来主持朝政实际上是魏国的福份,寡人也不想除去他,可他又是威胁王权的隐患,防患于未然是每一个当权者昼夜所思虑的事。”
  安釐王看看太子增,“儿啊,你应当培养自己玩弄权谋的心术,凡事三思后行,能不动声色地铲除敌手达到目的,将来才有可能在诸侯国之间立得住,保住祖宗的祭祀代代传下去。”
  太子增对父亲的这几句话并不赞成,心里道:你只会教训我,而你自己不也把魏国治理得一塌糊涂吗?秦兵几次入侵,失地又损兵,如不是信陵君合纵救援,只怕现在的梁已成为秦国的郡了。太子增为了不让父亲小瞧,也搜肠刮肚想主意,突然失声笑道:“父王,儿臣想出一个让信陵君主动辞请的妙计,不过,这还需要您的协助。”
  太子增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安釐王陡然变脸说:“这,这能行吗?万一不慎为父的命可就搭了进去。”
  太子增笑道:“父王放心好了,让儿臣亲自策划,保证不伤父王一根汗毛,还能达到父王的目的。”
  安釐王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让儿子试一试。
  夜已经很深了,只有报时的更鼓懒洋洋地响着,偶尔夹杂几声犬吠。大梁宫的值班内侍常规性地巡视一遍便走回值班房,就在他们刚刚离去,一个黑影从殿堂上面跳下来,蹑手蹑脚来到安釐王寝宫,轻轻用刀撬开门,侧身挤了进去,抽刀狠命朝玉罗帐内砍去,只听嚓一声,刀砍在硬硬的床板上。
  安釐王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猛听身边的响动,见一个黑影正举刀要砍第二刀,翻身滚入床后的青铜防卫板,一边拔剑一边喊道:“抓刺客!抓刺客!”
  黑衣人见魏王躲了起来,知道刺杀不成,便转身退去,这时,闻迅赶到的内廷侍卫把他围了起来。为了活命,黑衣人拼命挥剑冲杀,妄图杀出重围,终因寡不敌众束手被擒,浑身也受几处伤。太子增闻迅赶来,一见父王安然无恙,长长松一口气,对内侍卫喝斥道:深宫要地岂可当儿戏,一定要加强防卫,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倘若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我宰了你们全家!”
  “是!”
  太子增扫一眼黑衣人,又对两边押解侍卫说:“连夜突击审讯,查出其同党及主谋人,一定将凶手一网打尽!”
  审讯进行得十分顺利,仅用一遍大刑,刺客就招供了。
  审讯人员把口供呈给太子增,太子增看后拍案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父王如此善待信陵君,授予上将之职丞相之位,掌管魏国军政大权,而他仍然不知足,竟派刺客行刺父王,想乘乱取而代之。”
  “来人!”太子增提高了嗓门,”去把信陵君请来,我要当面质问他。”
  天刚微明,信陵君刚刚起床,正在进行晨练。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已经坚持了十几年,天天练一个时辰的武功,既可强身健体,又不致使武功荒废。
  晨练刚结束,还没来及吃早饭,就接到宫中的探马来报,昨晚有人行刺魏王,有重要的事同他相商。
  信陵君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到宫中。一见面,信陵君还没来及问安,安釐王就冷冷嘲讽道:“寡人命大福大侥幸脱险,你感到意外吧?”
  信陵君被问得一愣,虔诚地说道:“大王安然无恙是我魏国的福份,臣只能感到幸运,怎么会觉得意外呢?王兄说笑了。”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你现在最关心的是凶手是否被擒,阴谋是否败露。”
  信陵君见魏王态度冷淡,而且话中有话,估计行刺的事可能牵连自己,索性直接问道:“大王有什么话直截了当说吧,臣弟愚笨,听不懂王兄言外之意。”
  安釐王把脸一沉,对太子增说道:“增儿,把刺客口供给他看看!”
  信陵君接过口供一看,气得差点昏倒在地,竟然说是他指使门客重金收买刺客到宫中行刺的,这是信陵君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请大王允许臣弟亲自审讯刺客,我要问问他到底是哪个门客重金收买他来行刺大王的,一旦查出,也好向大王交待。”
  太子增陪同信陵君来到审讯室,信陵君将满身伤痕的刺客仔细打量一番,他从来没见过这人,厉声喝问道:“何人指使你行刺大王,快从实招来!”
  “侯爷,不是你让小人入宫行刺的吗,怎么又问起小人来?”
  信陵君一拍桌子,“大胆,本侯爷根本不认识你,你胆敢口出狂语诬陷侯爷,罪加一等  
,不怕诛灭满门吗?”
  “小人怎敢打诳语欺骗侯爷,虽然不是侯爷亲自让小人入宫行刺,但是那位指使的人是侯爷的门客,他对小人说是奉侯爷之命请小人去做的,先付一半定金,说事成之后侯爷就可登上王位,不仅付还另一半定金,还给小人一个官做呢?”
  “你,你,你快说那门客长的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太子增见信陵君气得发抖,暗暗冷笑,也从旁催道:“快说,究竟是哪位门客,君侯门客不下千人,你可不能乱说诬陷好人。”
  刺客挠挠头,做出仔细回想的样子,“那人高高的,略有点瘦,满脸络腮胡子,说话声音有点沙哑,叫什么名字小人实在记不起来了。”
  信陵君又一拍桌子,“能够记住一个人的长相却记不清他的名字,分明是胡搅蛮缠,来人!动大刑,不动大刑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侯爷饶爷,小人不是记不清那人的名字,实际上那人根本就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只说是侯爷的门客,小人也曾询问他的名字,他把小人训斥了一顿,说该告诉的都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不能问。让小人只管做事不许乱打听,否则就不付另一半钱,小人也就不敢问了。”
  “用大刑!看你再不老实交待就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信陵君话音未落,太子增就阻止道:“他昨天招供的内容和今天招供的内容完全相同,已经动用过大刑,再用大刑只怕会逼出假供词的,那才是屈打成招呢。莫非叔叔希望他说出假的供词不成?我看今天就审到这里吧,再审也审不出那幕后操纵之人,那人不会傻到收买刺客时还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吧!”
  信陵君听出太子增话中的嘲讽意思,又气又恼,却也无处发泄,只好站起来冷冷说道:“我回府审问所有的门客,一定给大王一个满意的交待。”
  太子增哈哈一笑,“叔叔不必气恼,父王决不是怀疑叔叔会派人行刺他,假如叔叔真有谋害父王篡位之心,何必采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呢?凭叔叔在诸侯中间的声望,只要向父王提出,父王敢有不让位之心,父王十分相信叔叔的忠诚,但叔叔府上门客不少于千人,鱼龙混杂,什么样心思的人没有,也许有人诚心挑拨叔叔与父王的关系,故意假借叔叔之名收买人入宫行刺也是难免的。谨望叔叔细心盘问,能否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此事传扬出去,即使父王不治叔叔的罪,其他王公大臣也会谴责叔叔手握重权,怂恿门客图谋不轨,到那时,父王也无法向朝臣交待啊!”
  信陵君回到府第,立即召集所有的门客,质问何人借用他的名义重金收买刺客入宫行刺。
  门客听后都十分吃惊,却没有人承认收买刺客行刺魏王的事。信陵君又按照那刺客描述的人的相貌查问门客,也没有什么结果。信陵君十分恼火地说:“你们追随我多年,我是什么心境的人你们难道不明白吗?不是为了抗击强秦保住魏民的祭祀,我怎么会回到魏国?不是为了振兴魏国联合东方诸侯一致对秦,我又怎么会接受魏王的封赏执掌军政大权呢?我这样做决不是从一己之私出发,而是迫于强秦的虎视眈眈,想为国家做点事,免于强秦的入侵!”
  信陵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十分痛心地说:“可你们这样做是毁了我的声誉,毁了我一生的英名,离散我君臣关系,破坏我兄弟之情,最终也毁了魏国。”
  大厅内鸦雀无声,门客们都在低头想着心事。信陵君等了许久,见无人回答,又挥挥手说道:“不说也罢,既使说了我也不会把你们送交魏王接受惩罚的,一切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吧。”
  信陵君让众人散去,准备一人入宫请求治罪,门客冯谖前来说道:“君侯何必前去受辱呢?”
  信陵君一边请冯谖上坐,一边恭敬地问道:“无忌愚钝,请先生指教。”
  冯谖分析说:“盗用公子之名行刺魏王的人只有三种可能,其一是秦国派来的奸细,这样做可以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行刺成功与否都能离间你们君臣关系,让你们君臣互相猜疑,其目的在于借刀杀人除去公子,那样秦国攻打魏国就没有能够抵御之人了。其二是公子的门客或亲友所为,目的在于刺死魏王由公子取而代之,想法虽好,却适得其反,害了公子也害了魏国。”
  “那么其三呢?”
  冯谖略一迟疑说道:“其三只是我的臆测,可能性不大,也许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不说罢,公子听了可能伤了你们兄弟之谊。”
  信陵君一见冯谖说话吞吞吐吐,愈想知道,坚持道:“先生但说无妨,我只是听听,未必相信,决不会放在心上的。”
  冯谖无奈,这才说道:“也许是魏王故意用的苦肉计。”
  信陵君大惊,“这又何必呢?”
  “当然是想让公子交出兵权,公子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如今外界纷纷传言诸侯一致推拥公子为王,将取而代之安釐王,魏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备之心油然而生,盗用公子之名入宫行刺,这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罪名,虽然查无证据,但有口供在,进一步可治罪,退一步也可不治罪,这就要看魏王的态度与公子的所做所为了。”
  “请先生再说明白些?”信陵君局促不安地恳求道。
  冯谖点点头,“那好吧,假如行刺一事是魏王的苦肉计,其目的当然是诬陷公子,让公子知罪而退让出大权。倘若公子按照魏王的要求做了,让出兵权,魏王决计不会治罪的。倘若公子不能参透魏王之心,那么等待公子的就危险了。”
 
  冯谖洞晓世事、练达人情、智谋过人的事迹为信陵君所熟知,他考虑再三,终于接受冯谖的建议,到安釐王那里请辞。
  安釐王听说信陵君前来请辞,大喜,但仍假惺惺地劝阻说:“王弟,你不必过于悲伤,为兄当然知道那刺客不可能是你指使的,至于是否是你的门客,那就难说了。寡人无心将你治罪,可对于朝廷百官实在无法交待呀,你引咎请辞也好,暂时可以堵一堵百官的嘴,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等过了一段时间,这事平息后,寡人再把收回的权力交给你,仍由你执掌军政大权。”
  信陵君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告辞了。
  安釐王望着信陵君渐渐远去的矮小背影,和太子增相视一笑,发出胜利者得意忘形的笑声。
  不久,信陵君在悲愤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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