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私密生活全记录 7、杀,杀绝一切敢违我意愿之人……(上)

  每天早晨起来进行半个时辰的晨练,这早已成为嬴政多年的习惯。所谓晨练,就是舞几路剑,拉拉弓,套拳,或骑马跑几圈,只要能健体强身就行。
  晨练之后再读上半个时辰的书,《诗》、《春秋》、《书》、《礼》、《易》、《论语》、《孟子》等精典,当然嬴政也读兵法,《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姜太公兵法》,此外还有《孙膑兵法》与《司马穰苴兵法》,最近,嬴政又从魏国弄到一套信陵君命人编纂的《魏公子兵法》。嬴政兵法读得不少,但他很少往心里记,都是煞有介事地读一读,浅尝辄止,他认为自己不可能亲临前线领兵对垒,因此,并不求精。嬴政最爱读的书是商鞅所著的《商君书》,五大卷二十九篇,洋洋数万字,嬴政几乎篇篇能诵。但仲父吕不韦极为反对他读《商君书》,只让他读一些儒家典籍,除此以外,吕不韦定期送来他自己组织门客专门给嬴政撰写的文章,吕不韦正准备把这些零散的文章汇集成册,编辑成一部《吕氏春秋》呢。
  嬴政拿起吕不韦昨日送来的一篇文章,标题叫《恃君》,文章最后借柱厉叔的口说:
  “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人主之不知其臣者也,所以激君人者之行,而厉人主之节也。行激节厉,忠臣幸于得察。忠臣察则君道固矣。”
  嬴政啪地一下把竹简甩在地上,一派胡言!道理很明白,这是吕不韦在向我表明心志,骂我不理解他,他是忠诚之臣,我是不明之君了,按照他的道理,我应当感到害羞,主动向他赔礼认错。嬴政本打算再读上几篇文章,现在被这一篇《恃君》气得再也读不下去,拂袖回到寝宫。
  贴身太监见嬴政今天比往常来得早一会儿,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做,立即命人端来早餐。
  嬴政接过刚端上来的奶子喝了一口,哇地一声全吐在地上,伸手把一樽热奶泼在端奶的太监脸上,大声骂道:“混账东西,你想烫死寡人?”
  小太监脸上溅满热奶子,却不敢用手去擦,急忙跪地求饶。其实奶子并不热,也许是嬴政心情烦躁,喝起来觉得比往常热。嬴政第一次对服侍自己的人发这么大的火,他也觉得很奇怪,自从大婚之后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心境也不佳,书是一点也读不下去了,武也荒疏了,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朝政上,他要尽快把处理各种军政大事的本领掌握,而各种不愉快都是从朝政上引发的,他觉得仲父对他越来越苛刻,他也越来越讨厌仲父,诸多事只要自己能够处理好的,他尽量不给仲父打声招呼,他懒得见仲父。
  小太监又端来热奶子,正要躬身递给嬴政,齐王后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奶子,双手呈了上去。“大王请用早餐!”
  嬴政也不搭理,接过奶子慢慢啜饮着,想着今天要做的事。用完早餐,嬴政起身要离去,齐王后忙问道:“大王要去哪儿?”
  嬴政头也没回,冷声冷语地说:“我去哪里难道要禀告你不成?”
  齐王后被呛得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住了泪水没有当众落下来,忍气吞声地说:“华阳太后祖母刚才派人来,让大王抽时间去一趟,她有事同大王商量。臣妾刚才见大王在晨练,就没有打扰。”
  嬴政“嗯”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望着嬴政离去的背影,齐王后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泪水,双手捂住嘴跑进内室,呜呜哭了起来。齐王后怎不伤心,新婚已经好久了,嬴政从来没有正眼瞧瞧她,更没有给她一个笑色,整日冷冰冰的面孔。嬴政也很少留宿她的寝宫,偶尔住上一夜除了情欲的发泄,没有一句温存的话。齐王后不明白自己哪一点不让嬴政开心,她也是王侯世家,门第不弱嬴氏,相貌虽然比不上人们传说的妲己、西施,也可以自信地说很美。在齐国时,自己是父王惟一的公主,真可谓掌上明珠,人们如众星拱月一般宠着她,万万没有想到,嫁入秦王宫得到的竟是白眼与冷面孔,可她又不能把这里的真实情况告知远在齐国的父王,每封书信都说这里很好。齐王后想找个人问个究竟,她毕竟初来乍到,对宫中规矩也不熟悉,还不敢贸然询问,惟恐惹来更多的祸患,因为她知道王宫中的事许多是说得做不得,而有的事是做得说不得,祸从口出就是这个道理。想不到自己小心谨慎一厢情愿仍不能得到嬴政的同情与理解,难道为王者就天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孔?
  嬴政走出寝宫,伫足想了想,确实好久没有去拜见祖母了。尽管祖母对他的婚姻大事横加干涉,但祖母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捍卫王权的神圣威严,为他物色一个门庭相当可以母仪天下的王后。对于祖母来说,为他立后时选择的不是个人感情,而是外在的条件。自从继承王位以来,是祖母苦口婆心地开导他,一步步把他领入为王者的正路,从一个懵懂不懂世务的少年,到如今初步领略为君之道,对帝王之术也从厌烦到热衷。嬴政已经感觉到自己最大的变化是越来越想拥有大权、至高无上的权力,有权才能拥有一切,这不能不说是祖母训导的结果。
  嬴政乘车来到长乐宫,刚入宫嬴政就听到一阵琴鸣。守门宫女见嬴政来了,急忙上前施礼并要进去通报,嬴政拦住她们:“我来这里不是外人,不必通报,以免打扰了太后的雅兴。”嬴政轻轻步入殿内。
  华阳太后仍在专心抚琴,嬴政驻足静听,琴音慷慨激昂,优美的弦律中似有战马嘶鸣,也隐隐夹杂着刀剑的碰撞声,令人激奋又令人哀怨,忽而六弦齐发,忽而一弦渺渺,有时如春潮乍起,有时似乳燕出谷,刚才还万马奔腾,霎时又冰下水流。一曲终罢,嬴政正在回味绕梁余音,忽听华阳太后问道:“政儿可知祖母所弹何曲?”
  嬴政知道祖母早就看见他了,急忙上前跪拜说:“奶奶刚才所弹之曲乃《诗》中名曲《小戎》,不知政儿说对了没有?”
  华阳太后一面赐坐,一面又问道:“政儿可知这《小戎》曲所讲的什么内容?”
  “此诗赞美先祖襄公奉周天子之命率兵讨伐西戎的事,襄公出师告捷,夺取土地数百里,把西戎赶到陇西,扩大了秦国的疆域,也因此震撼东方诸侯国,令周天子也为之震颤,才封襄公为诸侯,自此秦国始立。”
  华阳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自襄公立国至今,已历二十九位君王,你已是第三十位君王了,五百多年来,每位君主都以振兴大秦国成为己任,试图早日图霸中原。穆公称霸西戎后便挥师东伐,崤山一败含恨而死,留《秦誓》。此后的君王便以《秦誓》激励自己,伺机东侵。但都明白一个道理,称霸天下靠的是实力,因此孝公任用商鞅变法新政,富国强兵,惠文王任用张仪连横抗御中原几大强国。武文王问鼎中原绝膑而死,你曾祖父昭襄王两次称帝都没有成功。”
  华阳太后说到这里,幽幽叹息一声,黯然神伤地说:“无奈你祖父命短,享国时日太少,没有什么建树,你父王在位虽然只有三年,却有一次壮举,歼灭东周国。东周国虽小,但它是周王室的象征,尽管只是周王室的一个小尾巴,却可以号令天下诸侯,周的祭祀尚在。自从灭了东周国,周嗣既绝,天下英雄豪杰都可以尊称帝号。政儿,你有没有称帝的雄心和勇气,要看你如何去做了。”
  嬴政并没有立即回答祖母的话,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几步,然后伫立在大殿中间,注视着祖母,很认真地吐出几个字:“奶奶,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华阳太后笑了,从嬴政刚才的言谈举止中华阳太后看出嬴政成熟多啦。也许结婚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至少政儿是这样,华阳太后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政儿,齐姑娘怎样?”
  嬴政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祖母,心里涩涩的,却又不能不回答祖母的问话,只淡淡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还看不出好坏。”
  华阳太后看出嬴政心中的酸涩,便开导说:“人生总有许多遗憾,在一方面得到在另一方面往往失去。自古为王者很少有为情而婚姻的,他们都把婚姻当作一桩交易。只有那些昏了头的庸人无所追求时才会把情看得高于一切,只有傻瓜才会为情献出宝贵的生命。而古今有所作为者把情看得很淡,把江山社稷名利大计看得重。并非他们没有情,他们也是人呀,有七情六欲,勾践难道不知道西施貌美吗?他却不独自享用而亲自驱车送给仇人吴王夫差。他是为了复国大计压抑自己的情欲,因此,每次接见西施时都让西施在头上罩一块黑纱,这样勾践就不致于在西施的美貌下动了心性,改变个人意志。英雄难过美人关,多情自古空余恨。”
  华阳太后进一步说道:“政儿,在对待感情之事上你应当学习丞相吕不韦,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自制力很强,决不会因为女人而葬送自己的前程,否则,他怎么会有今日的辉煌。”
  嬴政对吕不韦越来越不开胃,没想到祖母却如此赞美他,想把吕不韦与母亲之间的苟且之事说给祖母听,又一时无法开口,只好委婉地说:“太后看到的只是他的假象,他背后所做的那些不齿之事。”
  嬴政没有说下去,苦恼地叹息一声,“唉,吕不韦是一个伪君子,他太善于伪装了,祖母你这么善于识别人心,却都被他的表面迷惑了。”
  华阳太后淡淡地笑道:“孩子,奶奶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心中说不出口的话,正因为这样奶奶才说吕不韦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现在还小,不能真正理解男欢女爱的真正含义。也许祖母不该提及这些陈年旧事,既然你心中想说,我也就给你说个明白,你现在也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多少明白一些男女之情,应当把一些事看淡一些,丢掉那些不必要的烦恼。人们不是常说: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吗?并不是所有的忘记过去都是背叛,比如忘记嬴氏祖宗的祖训,不思进取,放弃东进中原的理想就是背叛。但是,更多的时候人应当善于忘记过去,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重新振作起来。如果人整日生活在过去的失败或胜利之中,如何才能追求新的目标呢?”
  华阳太后说到这里,眼睛望着窗外,像是劝导孙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幽幽地说:“女人也是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能,男人可以把旺盛的生命力投注在前程事业上,寂寞的时候可以用酗酒、赌博、狩猎来打发,甚至用玩女人来取乐。而女人呢?女人无聊空虚的时候用什么来填补,一个正常的女人身边如果连一个可以安慰的男人都没有,其中的悲苦是男人无法想象的。”
  嬴政吃惊地望着祖母,他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会讲出这些违反纲常的话。在他心中,祖母永远是神圣的,是宫规祖训的捍卫者和执行人。
  华阳太后看着嬴政有些惊疑的表情,惨笑一下说道:“政儿认为奶奶在说浑话吧?”
  嬴政摇摇头,若有所悟地说:“女人当然和男人一样,虽然不能酗酒、赌博,但也可以弹琴、刺绣、下棋、咏诗书打发寂寞,还可以把多余的精力用来照料孩子,培养孩子成长。至于女人也像男人一样三妻四妾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祖制不可呀。”
 
  “祖制不也是人定的吗?人可以制定它,当然也可废除它。”
  嬴政低头不语,华阳太后这才轻声问道:“现在你可以理解你母亲和吕不韦的事吗?”
  嬴政瞪大了眼,“太后早就知道了这事?”
  “祖母是过来人了,他们那些雕虫小技又怎能瞒过我的眼睛,别看奶奶整日不出门,宫中针眼大的事也瞒不过我的耳目。”
  不知为何,嬴政突然脆弱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放声大哭起来,许久才止住哭泣说:“太后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制止呢?”
  华阳太后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滴,“奶奶也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寂苦。你父王去世时你娘三十刚出头,一个人独守寂寞深宫偶尔做出些不守规矩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大礼不辞小让,大事不求细谨,只要你娘没有做出对大秦社稷有害的事就不必过分责备她,她毕竟是你生母,你是惩罚她呢,还是惩罚吕不韦?如今朝庭上下都是吕不韦的亲信,稍一不慎,只怕打狗不成反被狗咬,那就得不偿失啦。政儿,你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奶奶不是给你讲过,刀插在心上不喊疼才叫‘忍’字么?大婚之后你就可以举行加冕典礼,独立亲政了,因此,现在要尽快熟悉朝政,争取早一天亲政。”
  嬴政有所顾忌地说:“我担心吕不韦不会那么轻意把大权交出来的,他是一个权欲心极重的人。”
  “这你不必担心,一旦举行加冕典礼,我会劝说他让权于你的,倘若他敢不放权,我会联合嬴氏宗室大臣清除他的。不过,从种种迹象表明,吕不韦并无篡权之心,对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派人盯着呢!”
  华阳太后忽然又问道:“你知道你娘为何去故都雍城闲居吗?”
  “母后想找个僻静地方颐养天年,后宫之事放手让齐后去做,早早锻炼她料理后宫之事的能力,以便为我分忧解难。”
  “如果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我担心这是吕不韦出的主意。”
  嬴政一怔:“吕不韦让母后定居雍城有什么阴谋吗?”
  “现在还看不出,也许是我多疑了,可能是吕不韦担心他和你娘的事被你知道,而影响他将来在朝中的位置,故意让你娘避开的,如果是这样也就不足虑了。政儿,为了你将来独立执政时能够控制朝局,你应当培养自己的亲信大臣。”
  嬴政点点头,“我也早有这种想法,刚刚发现甘罗,不想他就英年早夭了,我怀疑是吕不韦见他与我关系较密把他给害死了,否则,怎么会无病而终呢?”
  “没根据不可胡乱猜测,你还可以留意吕不韦身边不被重用的人,悄悄委以重任,从他身边挖走。吕不韦身边的人能为你所用,这对你将大有好处,其中的道理你自然明白。还有军权是政权的后盾,你也要扶植一批为你所用的将领,比如王翦、李信、杨端和、桓齮等将领都忠诚可靠,值得信赖。”
  “奶奶,蒙氏家族呢?”
  “蒙骜有勇有谋,对嬴氏王室也忠心不二,只可惜年纪太老,他的儿子蒙武如何,我不了解,你可以尝试着任用。不过,我想有其父必有其子,蒙氏子孙也一定才华出众。”
  华阳太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成蝺怎么到如今还没有从赵国回来呢?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不久前得到奏报,成蝺已经从赵国出发,估计近日就可抵达咸阳。”
  华阳太后点点头,“政儿,成蝺是你弟兄,他如今从赵国回来,也算有功于国,你应当委以重任,俗话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
  华阳太后话音未落就有人进来报告说长安君已到城外,嬴政这才知道祖母虽然深居宫中,却时刻关注内外大事,无怪乎她对吕不韦的事了如指掌。
  华阳太后看出嬴政的心思,“政儿,我这样做是为嬴氏社稷着想,也是为你着想呀!我虽然坐在宫中,可你这样年幼,祖母怎能放下心,只好暗中给你多长个眼睛,一旦你平安亲政后,我也就可以放心地享几天福了。不然,朝政有个三差四错,我死后也无颜去见你王祖父啊。”
  嬴政十分感动,扶住华阳太后的手说:“祖母,孙儿不孝让您老太操心了。”
  华阳太后抚着嬴政的手,慈祥地说:“孩子,别说傻话了,奶奶为你操心是应该的。好久没有见到成蝺了,也不知赵人是否为难他,走,随祖母看看他去。”
  咸阳东门驿站。
  长安君成蝺没有想到前来迎接自己的有两个祖母太后、母亲、秦王嬴政、丞相吕不韦及朝中大小官员。按常理不会有这么隆重的礼仪,由于华阳太后与嬴政亲自出城迎接,夏太后也闻讯而来,他的母亲紫玉夫人听说儿子回来了,当然是要来迎接的,吕不韦碍于情面不能不来,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啦。
  成蝺对如此隆重的迎接仪式并不感激,他遥望端坐在中央的秦王嬴政心中很不是滋味,确切地说,过去是嫉妒,现在则变成了仇恨。哼,坐在那个位子上应该是我成蝺而不是你嬴政,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野种也配继承王位吗?当成蝺看到坐在嬴政旁边的吕不韦时,心中更是激起无名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摸一下怀中的小羊皮袋,坐在前面的是杀父的仇人,是他们父子断送自己的前程。再看看笑容可掬的华阳太后,成蝺也有一股憎恶之情,他曾听说父王几次想议立他为太子,都是华阳太后从中阻挠说他不是嫡长子而作罢。不知为何,成蝺对夏太后却多了几分好感,也许都是不受宠爱的缘故同病相怜吧,他也曾听母亲说夏太后一直支持立他为太子,只是地位低华阳太后一等,人微言低罢了。
  尽管成蝺满腹仇恨,这次赵国之行他也增长了不少见识,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也学会了隐忍。
  成蝺紧走几步上前施礼,依次拜谢嬴政及几位尊长,当他见到母亲时,仿佛是个丢失的孩子又回到娘的身边,竟抑止不住委屈的泪水呜呜哭了起来。
 
  嬴政估计成蝺在赵国受到了非礼,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上前安慰说:“弟弟能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赵国对弟弟的无礼就是蔑视我大秦国,哥哥一定为你出这口气,不踏平邯郸不足以扬我大秦国威!”
  成蝺听起来丝毫不觉得亲热,反而感到刺耳,他不冷不热地答道:“大王的好心臣弟领了,为我一个人的仇恨兴师动众实在担当不起,如果大王真想为我出这口气,就给一支人马,让我亲自去讨伐赵国好了。”
  嬴政哪里知道成蝺是想夺取部分兵权,他认为成蝺受辱难咽这口气,想亲自讨伐赵国为自己复仇罢了,当即答应道:“弟弟一路奔波刚回来,哪能再受鞍马之苦,先安心静养几个月,寡人一定委你重任,命你亲自率军讨伐赵国!”
  正中成蝺下怀,他正好借此机会暗中联络嬴氏宗室大臣,一旦兵权到手,即刻举起除逆大旗。
  公元前二百四十一年,秦王政六年。
  以赵国为首,楚、魏、韩、卫五国达成合纵盟约,以援救魏国为名,由赵国丞相庞煖为大将,太子嘉为监军,率五国之军分五路讨伐秦国。这五路大军接受赵襄王的建议,取道蒲板,由华州西进,挺进骊山,袭击渭南,伺机夺取潼关威胁咸阳。消息传到咸阳,嬴政急忙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按照秦廷礼制,君王未成年承袭王位,一般由太后或顾命大臣多是丞相代理执掌朝务,随着幼君的年长逐渐熟悉政务,就应当把大权一点点移交君王,一旦大婚之后就可以举行加冕典礼正式亲政。但加冕之前还有一个试政期,也就是过渡期,试政期长短因君王处理朝政的能力而异,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
  现在嬴政又到了试政期,吕不韦理所当然要逐步移交大权。人们对于权力的攫取欲犹如吸上了鸦片,没有外力的强迫,让他自己放弃是是绝没有可能的。尽管吕不韦在心中早已把嬴政当作自己的儿子,但吕不韦也刚刚五十出头,刚品味到权力的好处不久,让他现在就一点点让出,他当然不乐意,亲生儿子也不行,权在谁手谁当家,何况吕不韦还要实现他心中更宏大的理想,没有大权嬴政怎会服服帖帖听他的,就是嬴政知道自己是吕姓之后,也不会轻易答应把嬴秦改为吕秦,只有大权作后盾吕不韦才会实现他的梦想。
  吕不韦是个权利熏心的人,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嬴政现在对大权的渴望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试政之后的第一次朝会嬴政就与吕不韦直接发生了矛盾,讨论的问题仍是纳捐换爵的事。当初,吕不韦提出这一建议时嬴政就不乐意,他认为违反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以来实行的军功取爵制,为了救济灾民以解燃眉之急,经华阳太后允可,嬴政同意了吕不韦的建议,召告全国,纳粟千斤者便可拜爵一级。
  当时只是权宜之策,灾荒之后嬴政要求取消纳捐取爵的政令,但吕不韦坚决反对,嬴政无奈,只好继续执行这一政策。
  嬴政为了早日执掌军权,把一些年轻将领吸引到自己身边,闲暇之余经常到军中与王剪、辛胜、杨端和、桓齮等人谈心,顺便了解军情,一提及纳捐取爵的事众将领一致反对。
  将领们一致认为实行纳捐取爵破坏了军功取爵制,助长了商人买官的恶习,致使许多士兵宁愿回乡经商也不愿入伍杀敌,甚至有部分士兵中途退役,不利于军中作战。
  嬴政听后觉得十分有理,何况秦国正在逐步扩大歼灭东方六个诸侯国的战争,将士作战不积极必定影响争战的顺利进行。嬴政为了取悦将士,试政后第一次朝会便提出废除纳捐取爵的政令。吕不韦当然极为恼火,他不认为嬴政真的想废黜纳捐取爵这一政令,而认为嬴政是借题发挥找他的过失,并想借此敲山震虎,树立王权的威信。吕不韦当然不能容忍嬴政这样做,他首先站出来反对,说纳捐取爵能够缓解国库亏空的压力,所卖出的爵位也多是空头爵衔,这一做法不仅与国无害,而且是敛钱的可行渠道,并举出齐楚两国也开始效法这一做法来说明不能废黜。吕不韦这一带头反驳,他的亲信大臣也纷纷说出不能废黜的理由。众大臣都慑于吕不韦在朝中的势力,权衡利弊,认为嬴政尚不足以与吕不韦抗衡,都随声附和说纳捐取爵的做法利大于弊,不能取消,至少现在还不能取消。只有尚书令昌平君拥护嬴政的主张,站出来和一些大臣就此事展开辩论。当然,还有部分大臣不表态,认为偏向哪一方都不利,于是以沉默的方式保持中立。最后是众人不欢而散,嬴政也因为支持自己的人太少不能独自作出立即废黜的决定,只好把这事暂且放置不提,事实上等于许纳捐取爵继续有效。
  嬴政第一次当着君臣的面与吕不韦闹了不快,等于公开了自己对吕不韦的态度。尽管吕不韦胜了,但吕不韦仍不罢休,决定再找机会挫挫嬴政的锐气。只有彻底拿倒嬴政,他今后才会服服帖帖地听自己的,他的相位才会长久,他的远大目标才可能实现。事隔不久,吕不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五国兵马分五路进犯渭南的消息传到咸阳,吕不韦便放出口风,说病了。嬴政召集群臣商讨迎敌一事时,吕不韦也因病没有参加,他的亲信大臣当然明白吕不韦的用意,更加大肆渲染东方五国的合纵实力,一致声称必须是丞相吕不韦亲自带兵迎敌才能抗拒气势汹汹的五路兵马,否则,咸阳可能危在旦夕。
  嬴政从来也没带兵出征过,对东方各国的兵力状况多是从军情奏报中了解的,也只是一  
知半解,他知道东方各国任何一国的实力都不足与秦为敌,但几国联合纵难说了。在他记忆中,信陵君合纵打败了秦军对魏国的攻击,也听说平原君与信陵君合纵解除秦军对邯郸的围困。仅这两次足以证明合纵抗秦的实力,如今再次合纵,且是五路兵分头杀来,并且是有勇有谋的赵国名将庞煖指挥,嬴政确实有些后怕,万一秦军受挫可能十年八年都不能再对外用兵,统一大业就将无限期延迟下去,先祖惠文王与昭襄王的悲剧又会在他身上重演。嬴政十分焦虑。
  众人退去,嬴政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心里真不是滋味,朝廷大臣虽多,关键时刻能够为君王分忧解难之人实在微乎甚微,嬴政第一次真正理解君王称自己为孤家寡人的含义。
  嬴政正要起身离去,见尚书令昌平君又去而复返,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单独奏报,便赐他坐下说话。
  昌平君歉疚地说:“大王,臣刚才迟迟没有发表个人见解实在有难言之隐。整个朝廷上下多是吕不韦的亲信,臣正因为没有依附于他才屡遭排挤,而臣又是楚国流落至此的客卿,根本没有与他抗衡的实力,不得事事不小心谨慎,以防不测,请大王谅解!臣来是想听听大王对迎敌之事的看法,然后再谈谈自己的一点浅薄见识。”
  嬴政理解地点点头:“君的苦衷寡人可以理解,你这样做也是对的,人要善于保存自己,不能莽撞行事,那样的后果是把自己逼向绝路,于国于民也无利,人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为国君分忧解难呢?”
  昌平君很受感动,“多谢大王理解臣的苦衷!”
  嬴政也推心置腹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吕不韦的势力遍布朝廷上下,常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大敌当前他又故意称病在家,暗中指使亲信之人向我施加压力,逼我向他低头,仿佛秦国大事非他之外,无人能够担当重任,这次迎敌我偏不用他,我看能否击退合纵之军!”
  昌平君急忙劝谏说:“大王不可意气用事,凭大王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与吕不韦抗衡,如果闹得太僵对大王不利,大王现在还必须隐忍。”
  嬴政啪地一声把拳头击在几案上,怒气冲冲地说:“忍,忍,让寡人忍到乌头白、马生角不成!”
  昌平君待嬴政怒气稍减,试探着说:“大王若有铲除吕不韦势力的意思,我倒有一个建议。”
  嬴政微微一怔,“请讲无妨!”
  “大王要想削减吕不韦势力,必须削减吕不韦的权力,并培养自己的亲信之人。秦在武王时就任用樗里疾与甘茂二人设置左右两丞相,昭襄王时,因魏冉擅权废除两相由其一人独揽。吕不韦为相后更是依仗仲父之名大权独握,更不愿再设一人与自己分权。大王可以声称响应先祖之制增设左右两相,以分走吕不韦的部分大权,然后逐渐剥夺他的权力。
  嬴政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现在如果突然提出设置右相必然更加激起吕不韦的不满,大敌当前君王齕牾势必影响战况。
  昌平君这才低声说道:“眼下正是一个削减吕不韦大权的好机会。大王将计就计,声称非丞相吕不韦统兵御敌不足以抗五国之师,亲自请求吕不韦率军出征,一旦吕不韦离开咸阳后,大王以协助处理政务为由,再任命一亲信之人为右,等到吕不韦回来后生米做成熟饭,谅他也无可奈何。”
  “倘若吕不韦在外统兵时听到我又任命一副丞相的事,拥兵要挟本王咋办?”
  昌平君又建议说:“大王让吕不韦带兵,但所用将领大王可以指定,假如吕不韦胆敢拥兵要挟,以谋反罪名责令众将除去他。”
  嬴政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一时沉默不语,昌平君看出嬴政的心思,便说道:“这只是坏打算,也许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假如他真的有拥兵要挟之心,留着他也是后患,就应该想法除去他了。”
  嬴政未置可否,待昌平君走后,他仔细把昌平君的话前后揣摩一遍,想弄清昌平君的真正用意,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估计他可能想得到这个副丞相之位。
  嬴政想再找一个人商讨一下昌平君的计策是否可行,考虑再三也没拈量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他再次感到自己力量的单薄,培养亲信行动必须立即进行。
  嬴政同华阳太后商讨之后,亲自驱车来到相府。
  吕不韦听说嬴政亲自来请,会心一笑,胳膊还是拧不过我大腿,只要刚开始威服嬴政,今后的事就好办了。为了再挫一挫嬴政的锐气,吕不韦推说正在用药,请嬴政在客厅等候。
  嬴政早已猜出吕不韦的用意,在客厅稍坐片刻,便问陪坐的李斯:“听说丞相正在编纂一部几十卷的浩浩巨著,能否带寡人前去看看?”
  李斯便把嬴政带到贤文殿,指着几案上一摞摞竹简说:“大王,所编的书都是在这里,估计今年底就将编纂完成,到时,丞相一定会亲自奉上一部给大王的,丞相耗费多年时间命人编纂这部《吕氏春秋》就是为大王作准备的,希望大王接受书中思想熏陶,按照书中的要求去做,将来做一位一统天下的明君英主。”
  嬴政立即面带愠色地说:“既然为寡人编纂的书,怎么能叫《吕氏春秋》呢?书中的部分篇章我也略读一二,许多观点都是来自孔孟学派,不过是旧瓶装新酒罢了,可取之处不多,如果读这样书的人也能成为明君英主,实在有点可笑不自量力!”
  嬴政说着,随手抽出一卷《贵公》,吕不韦早已把这篇文章送给嬴政读过,他对文中所倡导的以公为贵十分反感,说君王治国“必以公为先”,只有做到了“公”,才能实现天下  
太平。
  嬴政随口读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牳事妒庇辏不私一物犕蛎裰主,不阿一人。”
  嬴政读到这里,把书往几案上一扔,不满地说:“简直一派胡言!‘万民之主,不阿一人’势必造成人人都有窥伺君主之心,臣可以此弑君,民可以此犯官,天下岂不大乱!如果说这里有可取之处,我倒以为此文的书写清秀圆润中有刚劲之力,值得效法,不知书写此文之人是谁?”
  李斯恐慌之余微微窃喜,急忙俯身说道:“正是鄙人。”
  嬴政打量一下李斯,月眉象眼,鼻直口方,举止文雅,谈吐言语不多但让人一听就十分入耳,只是略微有几分奴颜卑膝,也许因为自己是君主的缘故吧,嬴政并不介意。“你在丞相府任何职?”
  “在下李斯,在相府任侍郎。”李斯有些羞怯地说。
  “唔,才是个郎官,你来相府时间不久吧?”
  李斯更不好意思了,“说来惭愧,我来相府一晃七年了,同来的人大都被丞相推荐到朝中为官,留府中的也都升为大夫了。也许是我学识浅薄不谙政务,丞相一直让我负责编纂《吕氏春秋》一书,而此书又不合大王心意,我真想重返师门再苦读几年,又因青春易老时光不再,唉——”
  “你曾在何处求学,拜师何人?”
  “楚国兰陵荀况为家师,实在有辱师门。”
  李斯边说边偷偷打量嬴政的表情变化,揣摩对自己的态度。嬴政一听李斯是当代大儒荀况的弟子,立即刮目相看,亲切地说道:
  “强将之下无弱兵,名师之下必有高徒,你是儒派大师荀卿弟子,也一定有过人之处,只不过未被发现而已,人的才华犹如金子,有时被粪土所掩埋,如何能够被众人所识呢?但人又不同于金子,金子是一死物无法移动,而人就不同了,可以不断改变个人所处位置展现自己才华,正如赵国毛遂自荐平原君脱颖而出,得以名扬诸侯,你何不效法毛遂呢?”
  李斯从嬴政的简短几句谈话中看出对自己颇有好感,再次感到“人的名树的影”这句话的重要,秦王之所以对自己另眼相看,还不是看在自己是荀况之徒的名份上,揣度一下秦王政的心意说道:
  “大王此来相府定为出兵之事,其实大王是多虑了,以在下鄙陋之见,五国之师并不值得让大王忧虑。五国出兵的目的是效法田忌、孙膑围魏救赵的战术,但同样的战术却因时因地因人而异,庞煖虽为赵国名将,但纠合起来的五国人马人心各异,庞煖无平原、信陵二君的威望,不足以统帅众人之心,虽是五国人马,总共不足二十万人,何况他们分成五路而来,每一路人马为一国军队,名义上是庞煖统一指挥,其实是各自为战,各国的将领必定受君王之托把各自国家利益放在最先,攻战之时一定相互观望,只要能击退其中一路人马,其他各国必然胆怯而退。大王派遣一员猛将迎敌就足够了,何必委屈身价到此呢?”
  嬴政并不回答李斯的回话,而是反问一句:“依你之见本王为何来此?”
  “也许大王另有所图吧?”
  嬴政一惊,如果李斯能够识破他的计划,吕不韦也一定能看到这一点,他此来受辱不说,削减吕不韦大权的计划必然落空。嬴政以退为进,反问道:“请说明白一些,本王另有所图,这‘另’字指哪一方面?”
  李斯正要回答,那边有人来请,说丞相正在客厅等候。李斯只好向秦王政举举手:
  “大王请吧,丞相既然不能来此恭请大王,大王只好委屈前往客厅吧,大王能够到此,当然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嬴政看看李斯,本想多问几句,见有人在此,也只好作罢。二人来到客厅,吕不韦才拿出很费力的样子站起身来说道:“年岁不饶人啊,人一到了这个年龄这病那病就都来了。因身体不佳没能上朝与大王共商国事已够歉疚的,承蒙大王厚爱亲自登府探视,实在让臣于心有愧。不巧刚才大王来时臣正接受郎中诊治,又将大王拒之门外,是不敬了。唉,都是身子骨呀,请大王恕罪!”
  嬴政淡淡说道:“仲父为朝廷大事操碎了心,积劳成疾,寡人怎能不来探视呢?不知丞相病情是否有好转,要么派御医前来为丞相诊治?”
  “大王心意臣领了,我这也是老毛病了,有自己的专门郎中,不必麻烦御医了。”
  吕不韦这才转向李斯,带着几分责备的口气说,“李斯,我刚才不是再三叮嘱你在此陪大王稍坐片刻我就过来吗?你怎么随便离开让大王一人在此,大王当然坐不下去了。”
  嬴政马上笑道:“丞相错怪李郎了,是寡人让他陪我去看一看正在编纂的那部《吕氏春秋》,寡人也希望这部书早日编成。成功之日,本王设国宴庆贺。”
  吕不韦这才浅浅一笑,“哦,原来是这样,多谢大王对此书的关心,臣一定督促门客认真编写,力争在大王举行加冕典礼之前完工。”
  吕不韦又对李斯说,“你下去吧,好好编写,决不能有负大王的关心与厚爱!”
  李斯急忙施礼告退,临走前他偷偷瞟了秦王政两眼。嬴政望着李斯的背影说道:“丞相  
府中藏龙卧虎呀。”
  “唔,大王何出此言?”
  嬴政说道:“相府中一个小小的郎官都是大儒荀况之弟子,其他能人就更不用说啦。刚才听李斯谈谈《吕氏春秋》之中的几篇文章句句是良言,字字是珠玑,实在令寡人叹服。”
  吕不韦猜中嬴政心思,略一思忖,我何不趁此派李斯到他身边,早晚也给我通个风报个信,及时了解嬴政的活动,于是笑道:“大王如果认为李斯可以任用就留在身边服侍大王左右吧,他写得一手好字,为大王整理典章奏折应该能够胜任。”
  嬴政尚没有了解清楚李斯这人到底怎样,更不知道他与吕不韦的关系如何,不便立即答应,便答道:“丞相推荐的人都是相府中的姣姣者,必须委以重任才能不负丞相的举荐,待本王考虑委任何职后再答复丞相。”
  吕不韦知道嬴政的脾气,越是坚决推荐他越是拒绝接受,因此,也不强求,只简单说道:“一切听大王安排,如果没有合适的位置,大王也不必勉强,李斯负责编纂的《吕氏春秋》也还没有最后完工,正在校对之中,等他完成此书之后再委以官职也行。当然,只要大王需要,我一定放人,在相府与在朝中都是为大王效劳嘛。”
  嬴政忙说道:“这事等等再说,寡人来此是有要事与仲父相商的。”
  吕不韦故意装作不知地问:“请问大王是何事?大王何必亲自来相府呢?派人来告知一声就是,如此劳顿君王,臣实在有愧呀,什么事大王快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舍弃这条老命为大王效力,谁叫我是托孤之臣呢。”
  “来此见丞相贵体渐渐康复我便放心许多,我想请仲父再受鞍马之苦,亲自迎战五国来犯之敌,请丞相万万不可推辞,朝廷上下一致推举丞相,此次迎敌非仲父没有人能够胜任,我也禀告太后祖母,她老人家也认为必须丞相指挥方可确保秦国的安全。”
  吕不韦哈哈一笑,“众人实在抬举我了,连老太后都这样信任我,就是躺在病床上我也要去会一会五国之师,为国出力是臣的义务,我怎能顾及个人安危与身体之劳呢,何况大王亲自到此,不知大王准备何时出兵,派哪些人为将?”
  嬴政没想到吕不韦这么快就答应了,多少又有几分顾虑。其实吕不韦早已通过派出的门客了解到五国之师的实力及各自的情况,对如何迎敌也有了充分考虑。他是非常希望通过这次征战树立在秦国乃至整个诸侯国中的威望。因为秦国还没有打败过合纵之师的先例,他就是要借此与四君子媲美,同时也让嬴政知道秦国没有吕不韦不行,这样,他的位置就不会因为嬴政的独立执政而动摇了。吕不韦为相多年,领兵出征仅有一次,就是歼灭东周国,因此与军中的将领特别是年轻将领接触少,他想趁此借统兵的机会把一批将领笼络到门下。当嬴政提出派王翦、桓齮、内史腾、辛胜、杨端和为将时,正合吕不韦心意,很爽快地答应了。吕不韦答应的愈是爽快,嬴政心里愈是不安,但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嬴政走后,吕不韦立即把李斯叫来,询问一下他同秦王政谈了些什么,李斯当然没有直说,只说谈论一些书中文章搪塞吕不韦。吕不韦和颜悦色说道:“你来相府多年了,我一直都很赏识你,才委你重用,负责编写《吕氏春秋》一书,如今此书将要完工,你立下首功,金银珠宝无法表达你的功劳,刚才我再三将你举荐给大王,他起初不同意,经不住我的强求答应委你官职,能否得到重用获得一个满意的职位,我一定尽力为你争取。”
  李斯知道吕不韦在哄骗自己,却又不得不笑脸感谢,但也隐隐约约估计出自己等待多年的时机来了,当然这个时机不是吕不韦给的,是他自己及时抓住了,能像范雎那样一跃进入秦廷的核心部门将来出将入相,这是他到秦国后多年的梦想。
  秦国朝廷上下都忙着迎击五国之师的进犯,成蝺便利用这个机会积极活动,在宗室大臣中寻找支持者。由于吕不韦独揽大权,嬴氏宗室大臣大都被排挤在权力的核心部门之外,众人本来都对吕不韦不满,成蝺这一游说,很快组成一个反击吕不韦的嬴氏集团,其核心人物是庄襄王异母弟弟子伊和长安君成蝺。
  子伊老谋深算,知道单靠他们这些人的力量不足以与吕不韦抗衡,最好能取得两宫老太后的支持。华阳太后那里很难通过,于是先找到夏太后。尽管夏太后无权也无势,但她是庄襄王的生母,只要她站出来支持成蝺,说嬴政不是先王血脉,响应的人一定很多。
  夏太后得知子伊来意,轻拂一下两鬓的白发说:“我这把年纪了,快入土的人了,年轻时都不愿参与任何争宠与争斗,老了更无这份心思,你们还是去找华阳太后吧,她足智多谋,在大秦国又是实权人物,一直把秦国的兴盛作为己任,该不会坐视吕不韦对嬴氏大权的威胁吧。”
  子伊说道:“华阳太后早已被吕不韦和赵姬所迷惑,她深知吕不韦和赵姬的关系,对嬴政的身份也很难说不知道。以我之见,当初她一定是明知嬴政的身份而和太后你作对坚持立嬴政为太子,庄襄王也是主张立成蝺为太子,都是华阳太后一再坚持才促使嬴政登上王位。如今,我等就是拿出先王遗诏她也会认为我们是伪造,现在她就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的,一定坚持己见一错再错下去。求她废黜嬴政王位只能是泄露我们的秘密,与事有百害无一利。”
  成蝺也就哀求说:“奶奶,只有我才是您真正的孙儿,父王是您真正的儿子,您老人家不为我着想也该为父王着想,他那么年轻就死了,一定是为吕不韦所害,为了嬴氏王祖的血脉正统,奶奶您就是拼出性命也要揭穿吕不韦与嬴政的阴谋,不然,孙儿只有以死向先父表明心迹了。”
  夏太后听子伊分析得有理,见成蝺说得那么决绝,内心一阵凄然。回想起子楚曾反复多  
次向她暗示立成蝺为太子一事,估计儿子早就知道嬴政不是自己的骨肉,但又无法讲出真相,儿子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不知为何,夏太后第一眼见到嬴政时就有几分厌恶感,这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那第一印象,也可能是嬴政不喜欢到她这里来的缘故,她对成蝺总有几分好感,难道其中真有血脉之情在做祟吗?
  夏太后想到自己一生隐忍,却事事不如人意,正是自己不会与人争吵,结果儿子被送到赵国为人质,差点送了命。又是自己委屈求全在孝文王众多妃子中地位最低,如果她有吴夫人那份心,也许王后之位到不了华阳太后身上。也是因为自己的一向软弱,同为太后,却没有一点实权,华阳太后原来也是不问权术之人,不知何时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夏太后决定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搏一搏,不为自己也为孙儿着想吧。子伊见夏太后答应了,暗暗高兴,又问道:“以太后之见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
  夏太后想了想说:“当然以不发生武力冲突为上策,那样就不会伤了大秦的元气给其他诸侯国可乘之机。”
  子伊连连摇头,“太后仁慈,只怕对方不会答应,吕不韦是何等奸诈凶狠之人,他以偷梁换柱之术骗我大秦天下,这是他苦心经营二十年之久的阴谋,眼看大功告成怎会轻易放弃呢?何况他手握重权,我们不对他动武,只怕他要向我们嬴氏家族下毒手,一场恶战恐怕难以避免。我们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力争举事成功,否则,嬴氏王室就有灭顶之灾。”
  夏太后忧虑地说道:“若真是这样,秦国将有一场空前灾难,秦的统一大业只怕又要落空,与其内讧还不如——”
  子伊急忙打断夏太后的话,“太后,就是拼了秦国半壁江山不要也不能落入奸人之手,你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先祖九泉之下有灵也会支持我们这样做的,但愿各位祖宗能够保佑我们成功!”
  夏太后长长叹息一声,“那你们是否找到手握兵权的人响应?”
  “赵国愿意响应!”成蝺忙说道。
  “不,赵国不过是想趁我国内乱从中渔利罢了,假如到了赵国也起兵助战的份上那就是秦国的不幸了,我是说国内几位手握兵权的将领有没有愿意帮我等除逆的。”
  子伊立即自信地说:“只要太后站出来支持成蝺,并揭穿吕不韦的阴谋,那些拥护王室的新老大臣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吕不韦虽然手握大权,众人对他只是口服心不服,许多人早就对他不满了,只要我们举起除逆大旗,响应者一定不在少数,军中的将领多是秦国人,又怎会站在吕不韦一边呢?太后尽管放心!”
  “不,为防不测必须先掌握一支军队作后盾,否则,吕不韦会杀我等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救援的人都没有,只好束手就擒了。”
  子伊也认为有理,忙问道:“太后与军中的那些老将是否有老关系可以利用呢?”
  夏太后仔细考虑好久才说道:“老妇只识得一位将领,他叫桓齮。”
  成蝺高兴了,“啊,有桓齮一人助我就足够,我经常听到朝中大臣提及他,说他有勇有谋,骁勇善战,年轻有为,是继承蒙骜王龁之后一代后起之秀,只是他现在随吕不韦出征了。”
  子伊接着说道:“又不是现在立即举事,等他出征回来再与他商谈也不迟,不知太后与他交情如何,他愿意为太后出力吗?”
  “说来话长,此人是子傒家臣樊统之子,当年子傒被杀,累及府中上千口人,樊统有幸逃了出来,他是我的一个远亲,我就把他父子收留府中,樊统死后,桓齮由我照看着长大,并推荐给王龁加以重用才有今天。他本名不叫桓齮,而叫樊於期,为了躲避连坐才改名的。”
  子伊点点头,“太后对桓齮有救命之恩,也许他会为太后出力的,必须太后与他面谈,其他人恐怕不行。”
  成蝺补充说:“奶奶可以把当年诛连他家族一事推在吕不韦身上,激起他对吕不韦的仇恨,也许他就更坚决支持我等了。只要能击败吕不韦,嬴政就不足虑了。”
  成蝺说到兴奋处,仿佛自己身穿衮服头带冕旒登上秦王御座。忽然,突发其想地说:“如今大军东征,咸阳城内守军空虚,吕不韦不在城内,嬴政少了靠山,突然杀入宫内把嬴政除去,然后发出檄文召令前线将士除逆,也许一举就把吕不韦势力清除了。”
  子伊连连摆手:“公子太小瞧吕不韦了,且不说宫中的三千虎贲军,一旦咸阳有变,吕不韦所率大军一天即可赶到,我等无兵与之对垒,只会死路一条。仍然按照那天商定的计划行事,以伐赵为名骗走一支军队,倘若桓齮再能起兵响应,两路人马合并一处就足以成事,若能取得赵国的援助,成功的可能就更大了。拥兵在外进可攻退可守,国内实在无法立足,也可避难他国,在咸阳城内举事等于自投罗网。”
  夏太后也制止成蝺不可莽撞,并再三告戒他们只能暗中活动,万万不可张扬,所联络的人一定要可靠,宁可少一人,也不能把举事的秘密提前泄露出去。
  成蝺与子伊分手后想打探一下嬴政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却不敢贸然入宫询问宫监,谁了解嬴政的活动呢?他忽然想起了婉儿,自从离开咸阳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回来后又因为忙于联络活动也没能去找她。在赵国时,因为寂寞无聊,时常想起婉儿,有时梦中还梦  
到她,原来准备回国后第一个去找的人就是她,把从赵国专门为她购买的礼物亲手送给她。谁知发生了这些意想不到的事,竟把见婉儿的事也给忘了。成蝺来到长扬宫。
  这里,自从赵姬迁居故都雍城,冷清多啦。
  成蝺来到公孙婉儿的住处,刚要入内被两名宫女拦住了。成蝺愣住了,昔日到这里从来都是自由出入的,莫非婉儿生他的气责令宫女不准他入内。
  “长安君请回吧,公主有病在身,任何人都不见。”
  “公主有病我更要去看看,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公主了,麻烦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只要说我来了,她一定让我进去。”
  “不行,公主早已有言在先,任何人都不见,就是大王昨天来都被公主挡驾了。”
  成蝺有点急了,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公主不见大王并不代表不见我,我一定要见见公主!”
  成蝺说着就要往里闯,两名宫女死死拦住了他。
  殿内传来一阵咳嗽声,好久才停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谁在外面吵闹?”
  “你听,公主生气了,快走吧。”
  成蝺这才知道是婉儿的声音,大声说道:“我是成蝺,婉儿,我看你来了。”
  又一声两声咳嗽,“哦,长安君,快进来吧。”
  成蝺猛地推开两名宫女,大步走入殿内。
  成蝺来到内间,蓦地愣住了,这哪里是他朝思暮想的婉儿,他简直认不出来了。
  婉儿面黄肌瘦,两眼凹陷,不住地咳嗽着。更让成蝺惊讶的是婉儿隆起的腹部。
  啪地一声,一对翡翠鸳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成蝺这才醒过神来,单膝跪在婉儿床前,握着婉儿的双手失声问道:“告诉我,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婉儿又连续咳嗽两声,话没说,两行清泪从她那凹陷的眼中滚落下来,在她又瘦又黄的脸上滑落着。
  “成蝺——”
  婉儿终于哭出声来。
  成蝺有点急不可耐了,“告诉我是谁欺侮了你,我杀了他祖宗八代!”
  成蝺刚说到这里,忽然怔住了,他想一定是他,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敢这样欺侮婉儿。
  成蝺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委屈,抱着婉儿的头失声痛哭起来。许久,成蝺才止住哭泣,猛地站起身来问道:“婉儿,你一定恨嬴政,我给你杀了这个狗杂种!”
  成蝺拔剑转身要走,婉儿不顾一切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哀求说:“成蝺,你不要胡来,是我主动找的他。”
  成蝺又愣了,莫名其妙地望着婉儿,好久才说道:“不,不可能,你根本不爱他,一定是他逼迫你的,你听我找他拼命怕我吃亏才故意这样说的。”
  “不,我真的爱他,真的,真的。”
  “不,不可能,你爱的人应该是我,是我,你不会爱那个没肝没肺只知权欲不懂感情的人!”
  婉儿擦干眼泪,很认真地说:“成蝺,你不了解你的哥哥,他很苦很累,比任何人都苦都累。”
  成蝺听婉儿这样说,恼怒地瞪着婉儿:“他不是我哥哥,他是——”
  “成蝺,他虽然不是你亲哥哥,但你们是同父异母兄弟,也同亲哥哥一样,他现在处境很难,你应该帮助他——”
  “我告诉你,他不是我哥哥!”成蝺吼道,接着仰脸凄然地哈哈大笑,继而怒视着婉儿,“我瞎了眼,想不到你也是趋炎附势之人,见他是人人顶礼膜拜的大王就不顾你我往日的情谊投入他的怀抱,亏你说得出口,主动找他的,不害臊!”
  成蝺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猛地止住口,垂下头歉疚地说:“婉儿,实在对不起,我,我刚才太冲动了,说出这些不该说的话。你有你的选择,我怎么能强求呢,我本来就是一个不中用,人人瞧不起的——”
  “成蝺哥,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知道你对我好,宠着我爱着我,没有你我不会过得那么快乐,可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呵护我的大哥哥,真的,你就永远做我的哥哥吧,我只想有一个哥哥,那就是你。而对嬴政,却是另一种感情,我嘴里喊他大王哥哥,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哥哥,我对他的感情是另一种不同于兄妹之间的感情。当你们二人都在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这些,自从你去赵国后,我才真正知道我们三人之间的感情关系,你是哥哥,而他才是真正那种心跳的感觉,也许就叫做爱吧。”
  成蝺沉默许久才问道:“你这样爱他,他爱你吗?”婉儿郑重地点点头,“爱,爱,他愿为我付出一切,包括至高无上的王位,甚至生命。”
  成蝺轻蔑一笑,“他那些话只会骗一骗三岁的孩子,我能不了解他吗,他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为权可以不顾一切,什么兄弟之谊,父母之爱,朋友之情,对于他都是王权的奴隶。”
  婉儿又微微咳嗽几声,争辩说:
  “你真的不理解他,你所看到的只是外表,也许你与他之间曾有王权之争才这样看待他。嬴政他外表冷漠内心热烈,在朝中少言寡语回宫后却滑稽风趣,对仇敌凶狠残酷,对亲人却恩爱有加,对男人心存戒心,对女人却敞开心扉。他的外表与内心不一致,他想得到的与所拥有的不谐调,他每天都是在煎熬中度日,活得很苦很累,丞相吕不韦不了解他,华阳太  
后不了解他,就是太后母亲也不了解他,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与齐王后之间——”
  不等婉儿再说下去,成蝺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你如此理解他,你说他也爱你,并愿为你付出一切,他为什么不立你王后?为什么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说!”
  婉儿长叹一声:“这也许就是他痛苦不安的一个方面,他虽贵为大王,却事事不能自己做主,朝中大事吕不韦说了算,后宫中事,华阳太后又横加干涉,比如——”
  婉儿想把立后的前后经过及自己心中的苦诉给成蝺听,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让痛苦留给自己一人慢慢咀嚼吧,人何必一定要让别人理解,包括自己最亲爱的人也未必要敞开自己内心的一切。
  秦王政正在批阅奏折,忽然闻报说有一个自称李斯的人求见。由于每天政务繁多,如果不是李斯找到宫中,嬴政几乎把他忘了。嬴政停笔沉思片刻,命人宣他进来。
  自从相府遇到秦王之后,李斯就在心中升腾一种喜悦,特别是吕不韦找他谈过话后,李斯预感到自己命运的转机到来了。谁知事隔多日李斯并没有接到任何任命的通知。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他有点失望。失望是源于希望而产生的,他想起那天同秦王的对话,人不同于金子,粪土可以掩埋金子,但人能够自己展示才华,应该像毛遂那样自荐于用武之处。
  李斯第一次走进这威武高大的王权之地,尽管来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仍不免有几分胆怯。
  拜见完毕,嬴政打量一下李斯问道:“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李斯急忙呈上几卷竹筒说:“在下抄写几篇文章给大王看,也许对大王安邦治国有用处。”
  嬴政接过一看,一篇名为《孤愤》,一篇名为《五囊》,还有一篇叫《心度》,嬴政估计又是从正在编纂的《吕氏春秋》一书中抄录的,随手丢在旁边说道:“寡人悠闲时再拜读吧,李先生有什么治国的高见不妨直说。”
  李斯见自己揣摩多日精心摘抄的文章被嬴政丢在一边,十分伤心,这是自己登堂入仕的敲门砖,秦王政对此冷漠,估计这次贸然拜见是一种失算。
  对于应对内容李斯也是早有准备,李斯见问,学着雄辩之士的风采说:“大王的理想不是成为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这样的霸主,而是吞并六合兼并天下登上帝王之位。纵览大秦历代君王所做所为,均有挥师东进开疆拓土之雄心壮举。穆公创建霸业之时就有东进中原之心,夫百里溪为相、聘蹇叔、公子枝为其所用,认孟明视、西乞术、由乙丙为大将,下渭水、渡黄河、越崤山、入函谷,不远千里会猎中原。也曾两送晋国公子归国为王位,但这些壮举都为了一个‘霸’字,最终以天时地利人和不宥于秦,崤函一败雄主含恨归天留《秦誓》。等到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图强,迁都咸阳,天下事斗转星移时运大变,东周王室卑微,诸侯各国相互兼并,函谷关以东的地方仅余六国对峙。惠文王乘孝公余烈,臣服义渠,兵定巴蜀,以张仪为相,攻魏伐楚,秦胜加于东方任何一国。武王问鼎中原绝膑而逝,但其威足以镇天下也!昭襄王以樗里疾、甘茂、田文、楼缓、魏冉等人为相,用白起为将,南征北战攻城掠地,奠定强秦一统天下之根基。后又听范雎之言‘远攻近交’使秦版图扩大函谷关以东地界。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短姑且不论,君王加冕在即,秦国之势则如大王之势,正处于青春年少,如日东升,而东方六国则如日落西天。以大王的贤明,吞并六国如同炊妇举帚扫除灶台上的尘垢一样轻而易举,建构帝王之业犹如灶中烤熟的芋薯,大王只要不怕烫手一伸就可以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大王还犹豫什么呢?如果大王稍稍懒惰,东方各国则如西沉的太阳,经过一夜的沉寂明日又将冉冉升起。等到东方各诸侯国实力渐次恢复,苏秦那样的合纵家崛起,孟尝、信陵、平原诸君复出,到那时,大王您就是有黄帝那样的才干,也无力统一天下了。古人云:上天予之而弗取,必遭天怒。大王理当顺应天意,代替天地灭了六国,使分裂的版图完整起来。混战局面早日结束,黔首安居乐业,百姓也无征战之苦,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大业跷足而就。大王以为呢?”
  嬴政听完李斯这段鸿论,面露喜色,从座椅上站起来,仿佛自己正要登上帝王宝座似的。嬴政在殿内来回踱上几步,真诚地对李斯说:“先生真道出了我的肺腑之言,但攘外必先安内,寡人也有难以启齿的苦楚啊!”
  李斯理会秦王政的意思,顺着他的话意说:“古人说:臣重则君轻,臣立则君废。自平王东迁,诸侯群起,王室衰败,此后田齐代姜,三家分晋都足以说明这一点。当断不断必有后乱。大王集权于一人也如秦并天下之势,关键是大王敢不敢做,凭大王的聪明才智威服一人则如夏日吃瓜,分而食之,蹙而可就。”
  嬴政微露愁容说:“‘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如今正是臣尊主卑之际,而寡人又不愿做出鸟未尽而弓藏,兔未死则狗烹的事,那样会使众人心寒,谁还愿为统一大业驱驰呢?”
  “大王过虑了,弓有弓用,犬有犬能,大王所藏之弓可以射雁未必能射虎,大王之犬能够伤人未必能逐猎。常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旧更替,人才辈出,大王不除杂草如何  
能长出禾苗呢?”
  “先生说得对,不除杂草不足以养苗,而我担心在除草之时不仅伤了苗而且会伤了手,正如举着玉器打老鼠,也许没有打着老鼠反把玉器给摔碎了。”
  李斯进一步说道:“养虎为患的道理大王也一定明白,不能因为怕伤了苗而不除草,伤的苗还有恢复的可能,倘若不除草,势必草把苗盖住,最终是苗死草长,田地荒芜。”
  嬴政沉思良久,感慨地说:
  “先生言之有理,寡人想请你来协助寡人除草,你愿意吗?”
  李斯喜出望外,这正是他梦寐以求而不得的,长揖在地:“愿尽鄙薄之力为大王效劳,虽肝脑涂地也无憾!”
  嬴政扶起李斯说:“老子有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寡人也知道秦有今天是列祖列宗共同奋斗的结果。寡人不想因为除草之故伤了秦的元气,把‘小鲜’给折腾烂了,烹糊啦,寡人想放长线钓大鱼,统一六国与统一王权同时并行,你认为寡人能做到吗?”
  李斯模棱两可地说:“应该能吧。臣以为对待权重之人可以先分其权观其颜,令他知错能改,知难而退则可以宽大待人,知进退是常人之所为,何况一位见多识广的相国?倘若大王以宽宥之心对他仍不思悔改,那时大王再铲除他时必然是众心所望,拍手称快。而对待统一大业则不可姑息养奸,应当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待之,以风卷残云之势一气呵成,免得夜长梦多。我听说过:当官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习惯上称为隐私,大王正可利用人的这种隐私控制六国权臣,同时,再用重金与空头许诺来收买他们,恩威并用,威逼利诱,何愁这些人不俯伏在大王脚下。”
  嬴政头一次听说利用人的隐私控制人,觉得很新鲜,让李斯进一步说明白些,李斯又说道:“俗话说城池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大王没立一个专门机构负责收集各国权臣的隐私,以此要挟他们,逼迫他们为秦国效力,其他可以收买的就重金收买,不能收买的则派刺客暗杀,以此离间诸侯国君臣关系,让贤才之人不为君王重用,围在那些侯王身边的都是秦国的耳目,他们的任务就是诽谤贤臣蒙蔽君主,减少秦施讨的内部抵抗力。这些人有害于敌国而有利于秦,他们的作用不次于大王的十万兵马,这和《孙子兵法》所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是同样的道理。”
  嬴政拍案说道:“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不愧名师出高徒,寡人现在就任命你为长史,专门负责收集他人隐私,刺探敌国情报,收买暗杀之事也由你负责,所需人才由你招揽,至于花费一律从国库提取。”
  嬴政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一下又说道:
  “寡人还允许你收集国内一些权臣的隐私,及时报于寡人,也许另有用途。”
  李斯明白嬴政这话的所指,施礼说道:
  “请大王放心,臣不会令大王失望的,但臣还有一个请求——”
  “哦,什么事,请说吧!”
  “臣感激大王对臣信任有加,委以长史之职,但臣所做的事却只能对大王一人负责,不可对外张扬,长史这一职务太明显,不利于臣的工作。臣想请大王赐我客卿一职即可,对外只是个闲职,但臣恰好能够更有效地进行各种秘密活动,又不易暴露身份。”
  嬴政连连点头,“还是李卿想得周到,寡人就赐以客卿之职,这是你对外的官职,暗中仍是长史,仅向本王一人负责。”
  李斯为了表示对秦王政知人善任的感激,展露个人才华,当天就着手自己的工作。他深知秦王政最着急要办的事是铲除吕不韦的势力,因此,搜罗隐私就从吕不韦开始。
  秦故都雍城大郑宫。
  嫪毐半躺在坐椅上,一边剔着牙,一边晃动着二郎腿,身后站立一名宫女正在给他捶着肩,眼前跪着一人。好久,嫪毐才站起身,没好气地对下跪之人吼道:“你狗日的王八羔子,这点小事都办不成,还整日向我要吃要喝要钱花,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软的不行来硬的。”
  庆乐为难地说:“嫪总管,咸阳那么多漂亮女人,你为何偏偏看中了这么个棘手货?能不能另换一人?”
  “不行,大爷我喜欢玩带刺的,太后都服服帖帖任我摆弄,何况她一个中更夫人?大爷我就是要玩玩王绾的老婆,报当年街头受辱之仇。”
  几年前,嫪毐同一帮狐朋狗友在街头玩耍,见到一位漂亮娘子,几人上前污言秽语调戏,谁知这漂亮娘子是王绾的夫人,王绾闻讯赶来把嫪毐等人痛打一顿,打得嫪毐鼻青眼肿,好长一段时间不敢上街露面。
  这才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嫪毐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无奈自己一无权二无钱,只能把恨放在心里。现在借助太后这座靠山渐渐混出人模狗样,最近听说王绾随吕不韦出征去了,他又打上了王绾夫人的馊主意。只可惜几次派出的人都碰了钉子,王绾夫人软硬不吃。
  嫪毐又夹七夹八把庆乐骂了几句,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想着王绾夫人诱人的姿色。
  庆乐见嫪毐骂够了,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嫪毐身边说:“嫪总管,小的虽然没有办成爷交代的事,但为爷探听了许多消息。”
  嫪毐挪动一下身子,歪着头问:“你小子有屁尽管放,别给爷卖关子!”
 
  “是!小的探听到秦王为了与吕相国对抗,趁吕相国出征迎敌之际新任命了一批官员,这些人都是大王的亲信或吕相国往日的死对头。”
  “都有哪些人?”
  “尚书令昌平君升为右丞相,隗状升为内史,听说有一个叫李斯的平民百姓被授为客卿,还有好多人呢,小的也记不清楚了。总之,吕相国回来后一定有好戏看,常言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爷何不坐在高山观虎斗,等到二人两败俱伤之时,爷便趁机渔翁得利。”
  嫪毐嘟囔一句,“就是他们都斗死了,我又能得何利,还不是这废都故宫总管?封侯封爵的美事到不了我。”
  庆乐忙说道:“爷千万别这么说,王侯将相也不是什么天生的贵种,人活在世上全凭运气,比如范雎,先前不过是一个魏国的死囚,隐姓埋名来到秦国,竟然入相封侯,他落魄之时做梦也不会想到能够有封侯拜相的可能吧。再说现在的相国吕不韦,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足以表达他现在的权势,曾经不也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商人吗?就拿爷来说,几年前还是咸阳街头的平民百姓,如今却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爷如今三十刚出头,谁知将来能够做到什么高位?”
  嫪毐高兴了,嘿嘿笑道:“看不出你小子还一套套的呢。我虽然深得太后欢心,却是个太监身份呀,哪有什么出息?”
  “爷千万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凭爷的运气再加上太后这座靠山,只怕吕相国今后也未必能和爷相比呢!大王如今连续提升多人,爷何不求太后去找大王也给爷封官加爵呢!”
  嫪毐摸摸脑袋,对呀,太后如今对自己百依百顺,只要对她威逼利诱,她一定会答应为我求官的,太后开口相求,嬴政那小子敢不答应吗?要个什么官呢,嫪毐想了想,刚开始不能太渴,先要个中等爵位,试试能不能行通,若行就一点点加大口胃。
  嫪毐来到赵姬寝宫,赵姬正在同两名宫女说笑,见嫪毐满脸不高兴,忙问道:“嫪郎今日怎么不开心?谁得罪你啦?”
  嫪毐装作十分悲伤的样子说:“奴才承蒙太后宠爱入宫已经三年了,和太后情投意合无话不谈,太后对奴才的恩德奴才永世不忘。常言说没有不散的宴席,奴才今日是特地向太后辞行的,请太后答应奴才的请求!”
  赵姬一听嫪毐要走,愣住了,追问道:“你到底怎么啦?为什么要走?是我对你不好还是宫中有人欺负你?”
  嫪毐摇摇头,“太后对我恩重如山,宫中也无人敢欺负我,我走的原因是——”
  嫪毐故意欲言又止,赵姬愈是想知道嫪毐愈是不说。
  “嗨,太后,你也不必追问了,还是让我走吧。”
  赵姬自从把嫪毐弄到宫中后,寂寞深宫变成了真正人间乐园,她真正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意义,她曾经认为吕不韦床上功夫最好,遇到嫪毐后才知道嫪毐是真正优秀的。为了能和嫪毐长期厮守,她编谎言骗儿子来到这近似世外桃园的雍城故宫,两人如鱼得水,肆无忌惮地过起了夫妻生活,当着宫女的面两人都如胶似漆。这不,赵姬尽管每天穿着肥大的裙子,也无法掩饰隆起的腹部。这些宫女侍从都是赵姬多年调教出来的,宫监多是嫪毐的亲信,众人见怪不怪也都习以为常了。尽管他们对太后怀孕一事窃窃私语,谁也不敢乱说,都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不能拿脑袋开玩笑。这样,赵姬与嫪毐也就更加放肆了,干脆商议把孩子生出来养着,也给宫中生活添些乐趣,反正没人找到这里,嬴政十年九不遇,来一次也好搪塞。
  赵姬刚把未来美好的日子设计得有条不紊,嫪毐突然提出要离开这里,她当然不能答应。对于嫪毐,赵姬犹如吸鸦片烟瘾,戒是不可能的,除非要了她的命。在赵姬的逼迫下,嫪毐终于把编好的谎话说了出来。
  “奴才今日遇到一位昔日的朋友,听他介绍,在入宫服侍太后以后,许多友人都从军入伍了,如今他们凭战功都升为官大夫乃至右庶长,再过几年说不定能封侯拜将呢?而我至今不过是废都故宫的总管,说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一名太监,就是十年二十年后仍是个太监身份,想混个官大夫也不能够。那位朋友了解我的情况后劝我也去入伍从军,凭我的才华,不出三五年一定能升至左庶长。”
  赵姬听后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等小事,你不就是想有个爵位吗,我向政儿说一声,让他给你封个左庶长什么的,不比你到军中冒着生命危险拼杀赢得军功要快捷吗?”
  这话正中嫪毐下怀,他喜形于色,也不在乎有宫女在旁边,上前轻吻一下赵姬的香腮说:“心肝宝贝,还是你疼我,明天我就陪你去咸阳,求大王给我封个左庶长,从今以后我在昔日的朋友面前也就能够挺起腰板做人了。”
  赵姬娇嗔道:“明天怎么行呢,你瞧我这肚子,都是你干的好事,如何能够出门,倘若到咸阳让政儿或华阳太后看见,不用说封不了爵,只怕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嫪毐急得直挠头,可他又怕夜长梦多赵姬事后反悔,于是央求道:“你还是写份书信给大王吧,就说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前往,让他给我封爵就行。”
  赵姬轻点一个嫪毐的鼻子说:“你就这么急着封爵吗,等我分娩之后都来不及吗?给宦官封爵在秦的祖制尚无先例,我不亲自去求他只怕政儿未必照办,你还是先忍耐几个月吧!”
 
  嫪毐认为赵姬是想推托,马上变了脸色,气呼呼地说道:“既然太后不答应,我也决不勉强,请太后允许我明天就离开这儿!”
  赵姬见嫪毐真的生气了,马上转过身笑脸说道:“嫪郎,就依你吧,我不过给你开个小小玩笑你就信以为真,这个世上我最疼爱的人就是你,假如有人让我在你和政儿之间选择其一,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为你我可以去死,这封爵的事我能不答应吗?如今纳捐取爵的政令仍在实行,你算一算封爵到大上造需多少钱财,由我来支付,先给你买个大上造,等我生出咱们的孩子后,我再亲自去咸阳向政儿给你讨爵位,一定让你封爵至君侯,你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我身为太后,决不会让我喜爱的男人为平民百姓的,那岂不是对我太后的侮辱!”
  赵姬伸出白嫩的手拍拍嫪毐俊美的脸膛说:“嫪郎,你以为如何呢?”
  嫪毐想了想,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够封爵就行,便点头答应了。
  秦王政接到太后为嫪毐纳捐拜爵的奏报,很不乐意,在秦国的历史上尚没有宦官封爵的先便,但法令却没有规定宦官不可以纳捐取爵,嫪毐的大上造是拿钱买来的,也无可厚非,何况是母亲派人纳捐的,嬴政又无法违背母亲的意愿,只好装作不知。这样,嫪毐从一个小小的太监一跃挤上秦国贵族上层之列,嫪毐这个默默无闻的名字很快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
  吕不韦为大将,王翦、桓齮、内史腾、辛胜、杨端和五人为上将,王绾、蒙武、冯无泽、冯劫、赵亥五人为陴将。共率大军三十万人进驻潼关。
  此时五国联军实力大不如从前,而且都怀有私心,欲保存实力,不愿和秦军发生正面冲突,在秦军强大的攻势下,一触即溃。
  齐国和秦国联姻,没有派兵攻打秦国,赵将庞煖以此为借口,转而攻齐。
  这一年是公元前二四零年,秦王政七年。
  吕不韦率大军凯旋归来,秦王政亲自率文武百官迎出东门。嬴政封昌平君为右相的一事早就有人报知吕不韦,他十分清楚嬴政的用意,心中有气却无法说出口,如果为这事对嬴政大加斥责,更加给群臣留下擅权欺君的话柄。吕不韦嘴上不说,心中早已有了对策,哼,你就是封十八丞相也没有用,我仍然让他们有其名无其实,摆个空架子在相位上。
  嬴政上前给吕不韦施礼道:“仲父亲征,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五国望风而溃,如今又灭卫国,为扫平东方诸侯国奏响进军的序曲,仲父辛苦了,受寡人一拜!”
  吕不韦心中有气,也不还礼,只是拱拱手冷漠地答道:“仲父不辛苦,为大秦国出生入死也不是头一次了,倒是大王辛苦呀,数日不见提升了那么多官员,够操心的。”
  嬴政也不生气,他学会了对付吕不韦的办法,嘻嘻一笑:“寡人这样做全是为仲父的健康着想啊,仲父带病出征令寡人于心不忍,思虑再三,应该恢复武王时的双相体制,提升一名副相为仲父分忧解难,从此仲父便可以少操许多心,多抽些时间静养身体。倘若统一大业进行一半仲父就因操荣过度累垮了身子,何人为我出谋划策呢?”
  吕不韦冷哼一声,心道:“只怕大王嫌我死得晚呢,如果我现在就死才合大王的心意呀!”
  接下来是副丞相昌平君向吕不韦施礼,吕不韦揶揄道:“多日不见当拭目相看,大王慧眼识英才,恭喜昌平君荣升,今后要请昌平君多多指教!许多军国大事就有劳右相了,我可要清闲清闲啦。”
  昌平君对吕不韦的讽刺早有心理准备,也毫不示弱地回敬说:“不才任尚书令时就闲散惯了,承蒙大王不弃掇升右相,只怕闲散的习惯仍然改不了,吕相国想清闲是不可能的。”
  “哈哈,既然昌平君有闲散的习惯,我文信侯还真的不能清闲啊,看样子闲与忙是命中注定的,我真羡慕昌平君有这么好的命运。”
  “因为我听说过悠闲的人长寿,忙碌的人短命,当然乐意清闲啦!”
  昌平君还击一句气得吕不韦直咬牙,没好气地说:“你也忘了这样一句话:闲也能闲死人!”
  吕不韦说完转过身不理昌平君。
  其他官员一一过来主动向吕不韦施礼问安,大多是说些奉承恭维的话,少数对吕不韦不满的人也强作笑脸说几句客套话。轮到李斯了,吕不韦对嬴政提升李斯为客卿并不意外,更不反对,李斯是他的舍人,提升李斯也算给吕不韦脸上贴金,他也相信李斯不会让他失望,会把所知道的有关嬴政的事及时报告给自己。因此,当李斯给吕不韦问安时,吕不韦和颜悦色地鼓励说:“秦国的许多丞相都是从客卿做起的,如商鞅、张仪、田文、范雎等人,我初入秦也算是先君府上的一名客卿吧,如今年岁渐大,体力不支,在相位上也不会长久,我希望接替我的人是你,你毕竟是我推荐给大王的啊,望你不要辜负我的厚望!”
  李斯明白吕不韦的心思,这话半是恭维半是引诱,连忙说道:“丞相举荐之情斯没齿不忘,今后诸事还要听丞相差遣,至于相位,斯怎敢存有丝毫奢想,斯自知才浅学疏,恐怕客卿一职都不能胜任呢。文信侯刚刚到达金年,精力正旺,有辞去相位的想法是万万不应该的。秦国统一大业刚刚拉开序幕,丞相就想身退,何人为大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以斯浅见,等到统一大业完成之后,文信侯才功成身退也不迟啊!”
 
  李斯在文信侯府多年,对吕不韦的心思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话一出口就句句说到吕不韦心里,让他听了舒心又入耳。
  吕不韦微微一笑,额头的皱纹也平坦了许多,略带谦虚的口气说:“李客卿不愧是从我府中走出去的,知我者斯也,孤家就听你的劝导,等到秦国完成统一大业,把大王推上帝王之位后老夫再隐退下来。你好好干,到那时我一定再向大王举荐你接任相位。”
  “谢丞相!”李斯一揖到地。
  李斯当面对吕不韦说得优美动听,暗中丝毫也没放松对吕不韦的监视,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吕不韦嫉妒他的才华压制了他八年,这口怨气一定要出,他已经看出秦王政与吕不韦之间的矛盾,指望踏着吕不韦的身体实现自己出将入相的梦想呢。
  李斯利用自己在相府居住多年的有利条件,很快在相府收买了几个眼线,吕不韦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及进报告给秦王政。李斯果然不让嬴政失望,很短的时间内他就把网罗到的人派往各国,他们或以商人的身份,或以流浪艺人的身份,或者到权贵门下做舍人、当佣人,几乎各国都有李斯派出的人,这些人及时把各国发生的重大事件报告给李斯。为了便于情报传递,李斯专门组织了一批剑客,他们以流浪人的角色负责传送情报,此外,也有一些跨国商人,明处身份是经营买卖,实际上专门传递情报。李斯仍然感到情报传递不快,他发现书上有信鸽传信的记载,便派人饲养信鸽,训练鸽子传递情报。
  在李斯的周密部署下,他已经做到了每天足不出户便晓天下事。
  嬴政接到从齐国送来的告急文书,赵国丞相庞煖占领饶安,正在攻打清河、石城。
  嬴政怒不可遏。合纵伐秦主谋是赵国,如今伐齐又是赵国。秦齐结盟没有解除赵国攻秦,赵国不敢攻秦却欺齐,齐国不仅是盟国,更是姻亲之国,理当救援。
  派何人统兵伐赵呢,当然不能再让吕不韦带兵,只怕求他也不会答应的。长安君已经几次提出带兵伐赵,他除了为救齐之外更主要的是个人复仇,长安君刚满二十岁,又从来没有带过兵,嬴政实在放心不下,打了败仗也没什么,万一送了性命怎么向太后交待,毕竟是异母兄弟呀!不让他去伐赵,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何况两宫太后也有让长安君带兵出征之意,对他是一种锻炼不说,一旦打了胜仗,算是凭战功补了对他的封爵。
  嬴政考虑再三,决定答应成蝺的请求,令桓齮与蒙骜二人协同出征,蒙骜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智勇双全,可以给成蝺指点作战方略,桓齮年轻有为,勇猛过人,是攻伐最得力的助手。有这二人在,应该保证伐赵必胜。
  嬴政正在拟定出兵旨意,奏事太监来报,说太后从雍城赶来见大王。嬴政好久没有看到母亲了,听说母亲突然到来,一阵惊喜,急忙出宫迎接。
  赵姬见儿子又长高了许多,十分欣慰地拉着儿子的手问这问那。母子二人来到殿内坐下,嬴政又正式向母亲行了大礼,并询问母亲在雍城的饮食起居用度是否缺乏,宫女是否听话,一个人在那里否寂寞。嬴政内疚地说道:“儿臣本来打算去雍城探视母后,只因政务繁忙一直没有抽开身,望母后多多谅解!”
  “你在百忙中能惦记着母后,我已经很宽慰了,我每天有那么多宫女太监陪着打牌斗乐听曲儿,看舞蹈,一点也不寂寞。特别是总管太监嫪毐为了让母后玩得高兴,每天是挖空心思给我取乐,今天命人扮成老虎跳舞,明天让山羊爬杆,后天又办个斗鸡斗牛什么会,总之一天一个花样,娘的嘴都乐得合不拢。嗨,没有嫪毐在身旁真不知那日子怎么过呀!”
  嬴政一听母亲直夸赞嫪毐,也笑道:“真难得他那么会变着法儿讨母后欢心,起初我还以为他是个尖酸刁蛮之人呢,如此说来我是错怪他了。”
  赵姬趁机答道:“可不是吗,我这次来就是为他向你讨个封赏,你不会让母后失望吧?”
  “只要嫪毐能让娘高兴,封赏也是应该的,不知娘想给他封个什么爵位?”
  赵姬想起临行前嫪毐的再三嘱托,故作轻松地说:“吕不韦当年被封文信侯,干脆封嫪毐为长信侯吧。”
  嬴政吓了一跳,忙说道:“娘,这怎么使得呢,在我大秦的祖制上,宦官封侯还没有这个先例,嫪毐无法和吕不韦相比,吕不韦有大功于秦,他算是凭军功封侯,可嫪毐却无丝毫军功,怎能直接封侯呢,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讥笑,军中将士对纳捐取爵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再把一个无丝毫战功的嫪毐封为君侯,谁还心甘情愿拼死疆场,都甘心入宫为宦了。”
  赵姬立即拉下脸,生气地说:“你一口一个嫪毐没有军功,假如嫪毐当初不入宫服侍娘,像其他年轻人一样从军入伍,凭他的聪明才智,如今距离封侯也差不多少啦,他服侍娘不是功劳?在你眼中娘是一文不值,刚才还口口声声关心我,现在娘求一件事都不答应,还说什么疼爱娘,都是骗娘的谎话。你如今长大了,也当上了王,翅膀硬了,可以不要娘了,也不管娘的死活,你能有今天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有娘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与人争,怎会有你今天的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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