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奴 第十章

  静坐了一夜,傅怀诀的头脑渐渐变的清醒,他想起了傅怀珑临走的话,也想起了母亲仗责孟冰,想起了孟冰匍匐在他脚边企求的一幕幕。  
  为什么他要那样求他?  
  他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他,他曾经迁怒于他对任何事轻描淡写的态度,对他使过无数次近乎残忍的举动,可是无论哪一次,孟冰都不曾哀求他饶过自己,他甚至以为,除非孟冰死了,不然他的那身反骨他是拆不动的。  
  可是昨晚,他居然求他?他的傲气呢?他的冷漠呢?他对凡事的淡泊呢?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孟冰……  
  傅怀诀承认昨夜他真的醉了,醉的厉害,以至于他都无法整理出一套合理的说辞,来解释自己为什么明知道母亲要置孟冰于死地,却可以无动于衷的坐怀不乱。  
  酒,未尝不是一件好东西,可以麻木了神经假设自己感无所应。  
  然而,正所谓世人饮酒多自欺,事实是,他的双腿至今仍然不停歇的颤抖着。  
  他居然会感觉到害怕?!  
  在他完全可以当作被酒精熏迷的当时,却仍可以感觉到害怕。  
  所以,他没有阻止,他表现的无动于衷,因为他害怕,在开门的刹那,看到满地的班驳和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死人的脸他见过不只一次,他却害怕在开门的瞬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呈现的死相。  
  傅怀诀不敢想,他可以阻止孟冰离开他的身边,却无法阻止,死亡……  
  走过通往后园的宅门,傅怀诀脚步不停,此刻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那两个人,这会让他觉得忘却昨夜的真实是一个极端愚蠢的举动。可是,傅怀珑就那样站在他的面前,只是一步之遥,就将他的去路完全的阻滞,他最不想见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令他丧失了原有的冷静。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和你的确没有话好说,可是有一个人,你必须见他不可!”  
  ***  
  孟冰坐在茶园中盛开争妍的雾仙花前,静静的象一棵树。  
  傅怀诀不用凑近确认,孟冰侧面的脸颊上有些淡淡的淤青,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更不敢直视孟冰,此刻憔悴的人令他有揽入怀中的冲动,可是他一想到,在他单薄的胸腔内是为另一个人蠢动的心跳,他汗颜了。  
  他也知道他们之间原本就是两个世界……  
  孟冰自小便不善言语,十多年区区几次的交际,他触目所见的,更是他不善于的那些追逐营利,俗世道场中的商客交涉,与傅怀诀不同的是,他不必要加入这些尔语我诈的圈子,而傅怀诀却遗憾的必须深谙此道,并且表现出乐此不疲。他真正的冷漠和内敛,其实和傅老爷大而化之的性情一点也不像,他的话不多,偶尔会有些温和的表情,却也不在人前显露,这样的傅怀诀和那样的孟冰,他们一同学茶道、植茶树、培茶饼……那样的一段日子谈不上快乐,却是至少可以用来回忆的……  
  “雾仙茶……是傅老爷十多年前在云雾山上采摘的茶叶,十年来他一直期待着这几株茶花能在傅家的茶园绽放。他等了十年,我娘也陪他等了十年……今天是雾仙开成花的第一个月,我本来以为可以等到它谢花落籽的那一刻……”  
  ……  
  对孟冰来说,傅怀诀的可怕,是他的反复无常,孟冰除了消受,别无他法,因为他发现即使自己再如何的抗拒,身体还是会羞耻的反应,即使内心再怎么平静,四肢交缠彼此融化到一个温度的时候,久违的悸动还是会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苏醒过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傅怀诀会想折磨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傅怀诀会温柔的占有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三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只能用来印证他当初想安然的呆在傅家,不过是他孤陋的天真罢了……  
  “你……留在傅家三年,只是在等雾仙花开?那是……我爹的……”  
  “傅老爷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们,就出了三年前的晒茶屋失火的事,随后,我娘也不治身亡了……”  
  “那你为什么到今天才说?”  
  “……我无法承担将雾仙的秘密告诉你的后果,你的恨,不是我或我娘或任何一个人可以解决的,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可笑的是,结果我还是辜负了娘和老爷,最后的最后,还是还不清欠你们的债……”  
  孟冰凄苦的一笑,将早已拿在手中的东西递于傅怀诀。  
  “你还记得这个么?”  
  册子的封页上端端正正的写着‘茶谱’二字。  
  “……孟……三娘的……茶谱……”傅怀诀在看到这本册子的刹那,整个人就好象没了顶的溺水者,身心透凉,他明白了,他知道为什么孟冰没有将真相告诉他的原因。  
  “准确的说,这是我重写的茶谱,我娘的茶谱,早在她入柩下葬的那一天,被人烧了,那个人以为,烧了茶谱是对她的一种报复,也只有烧了茶谱,孟三娘的儿子才会因为不得不尽孝而留在这里替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母亲赎罪……你残忍的利用我的孝心,你知道我为了成全我娘的遗愿会重写茶谱,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每写一个字,我都不得不回忆我娘过世的情景,我连梦都不是快乐的……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又怎么可能将雾仙交还?我有选择吗?!傅怀诀”  
  傅怀诀觉得呼吸困难,他的胸口好痛,头脑一片混乱。  
  “茶谱……雾仙花……这就是全部了吗?你留下的理由只是这些吗?那么怀珑呢?……你想告诉我,我亲手断送了我爹留下的基业,是不是?”  
  “现在对你来说,这两样东西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孟冰起身,不算太大的动作拉扯到了脱臼的左臂,他微微的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有些失魂的傅怀诀,冷峻的面容失去了光彩,他死死的握着册子的手指连骨节也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是没有意义了?为什么没有意义……你是说,没有了雾仙,没有了茶谱,你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是不是?你要走,没有东西可以留下你了是不是?”  
  孟冰被他的问题问的不知所谓,他不知道傅怀诀此刻的问题和他要表达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就在他来不及思考的瞬间,傅怀诀那只大力的臂膀已经先发制人的揽住了他的双肩,孟冰感到自己的身体不自觉的撞上僵硬的肉体,左臂的痛,令他的颈子和额头都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我……是不是给了你离开我的理由?……”  
  孟冰感到傅怀诀的身体在颤抖着,他糊涂了,他不明白,他应该生气应该怒骂,并且照常例的用腰间那节鞭子抽打他,甚至象他曾说过的被他打死,也罢,反正离开了傅家,他也是无处可去的,孟冰已经无所谓了,可傅怀诀的举动还是那样出人意料。  
  园中茶花的香气因为黄昏的晚风吹散开来,弥漫在空气当中,透着雾气,孟冰闻不到,他被死死的圈在狭小的空间里,等待着拥抱他的那个人还他自由……  
  ……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不可以!!  
  竟然连这样有违常伦的事情也发生了,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三年前,那故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妇人的手指死死的揪着胸口的衣襟。  
  那是她唯一的两个孩子,她已经失去丈夫,为什么老天爷还不放过她那两个孩子?!  
  为什么那个贱人到死还阴魂不散的纠缠着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还有那个贱人的儿子……  
  他,留不得!  
  阴霾的眼神从某处昏暗狭隘的缝隙中投射出来,注视着一切,在那里相靠的如此接近的身影,俨如十多年的旧事重演……  
  ……  
  一把火  
  可以烧了过去  
  是不是还能阻止将来的波涛汹涌……  
  ***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池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  
  幽怨清冷的琵琶声从虚掩的门内传来,那是很难令人过耳即忘的林宣凝的琴声,还有她的歌,透着失意的惆怅,甚至一丝哀怨。  
  从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傅怀诀踌躇不前,除了孟冰,和他的那间弥漫着茶香的小屋,然而这次,他退却了,站在门前僵持的那一刻令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进来吧。”  
  屋内的琴音停了下来,傅怀诀开启房门,看到林宣凝面不改色坐在卧房中央,丝毫也看不见那种属于弃妇般怨恨的表情。  
  “凝儿……”  
  “表哥……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她起身一福,又回到初见时那种恭敬的态度。  
  “我都明白了,你娶我不过是为了尽一份孝道,你我虽拜过天地,我以为我可以做傅怀诀的妻子,其实,却只是自欺欺人。表哥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林宣凝说到这里眉头有些微蹙。  
  “所以,假使你真的想要补偿我的话,不如休书一封,彼此断的干净。”  
  傅怀诀承认自己有点被吓到,哪里有女子在新婚第二天要求丈夫休了自己的?恐怕不止傅家历代没有此先例,根本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凝儿,你……”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不是吗?或者你有更好的建议,能够让我和令一个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还能泰然处之,能够夜夜守着空房,还甘之如饴?……表哥,不要让那种嫉妒和仇恨来侮辱我的心,这只能是在糟蹋我啊!”  
  是啊,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为何也要被牵扯到这纷繁杂乱的怨愁当中,从何时起,她也变成了他报复的工具?!  
  傅怀诀好后悔,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错伤了这么无辜的人……  
  她何其无辜?  
  傅怀珑何其无辜?  
  孟冰……又何尝不是他尊严下的牺牲品?!!  
  ……  
  傅怀诀不由得想起,和孟冰最后交谈的结果……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  
  孟冰略显平淡的语气里,透着疑惑和不解。  
  傅怀诀反问自己,要说什么?要如何回答?事已致此,他还能说什么吗?  
  叫他不要走,强迫他留在他身边,他的筹码又在哪里?  
  他承认他想看到孟冰苦苦哀求的样子,他希望孟冰即使痛恨着他,却还是义无返顾的留在他身边的那种无奈,但那并不是建立在乐于享受他人痛苦的基础上,而是只有那样,他才能感觉到,孟冰存在于他的生活中没有离开,也只有那时,傅怀诀才能确定,孟冰的心里,有他!  
  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举动,如此脆弱的根基,如此荒唐的决策!!  
  宣布放弃茶庄的那一刻,傅怀诀到现在知道,他不是得到而是失去……  
  “你会和怀珑一起走吗?”  
  “茶庄……已经不在了,也没有雾仙……”  
  “如果我还是不放你?”  
  傅怀诀凝视着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和专注,可是孟冰笑了,他的笑很淡,却充满了决意。  
  “那只是,你的意愿吧……”  
  孟冰言下之意不用多加揣测,他去意已决无法更改,甚至不介意傅怀诀以死相逼。  
  死,他是不怕的。  
  尤其是现在,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失去的境况下,孟冰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而已。  
  可是,死,对于傅怀诀却是另一种味道……  
  “为什么是怀珑?你选择和他在一起,一起离开……”  
  “不是因为他,而是我要离开,和谁都可以……”  
  ……  
  “唯一的办法……这真的只是唯一的办法了……”  
  傅怀诀苦笑,多年来苦心经营的面具,早已瓦碎,此刻的傅怀诀,竟令人无法相信是他本人。  
  失败啊,输了她,也输了孟冰……  
  ……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池台  
  ……  
  林宣凝天籁般的曲音再度的响起,  而此刻的傅怀诀听来,那愁却是比先前更浓上几分……  
  ……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  
  咚咚~~咚咚~~~  
  屋外突然响起仓促的脚步声,来来往往,伴随着男男女女的嘈杂声嚣。傅家的内堂从来都是保持清静为第一准则,如果不是出什么大事,借给人家几个胆,也没人会在他们这里闹事,傅怀诀的心头略过一丝不安。  
  他打开房门,看到满院神色匆匆的身影。  
  一个迎面跑过的家奴被他手到擒来。  
  “怎么如此惶惶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大、大公子!不好了!……后院、后院失火了!快、快烧到整个茶园了……”  
  对方话一说完,傅怀诀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象是被闪电劈开一道裂口,轰然一阵,天地变色,他听不见身边的林宣凝和家奴说了什么,一把将家奴推开,便朝着后园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路上,通往后园小径,都是傅家家奴和丫头,嘈杂的人声,急于星火的脚步,远比不上远处滚滚即来的浓烟。  
  傅怀诀觉得本该是几十步的小径,此刻竟比那远至皇城的路还来得漫长……  
  “大哥……大哥!”  傅怀珑从冒着浓烟的那一头杀了出来,他的脸色象是被烟熏过头一般样发着黑气。  
  “大哥……有没有见到孟冰?”  
  “孟冰?!……他难道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傅怀诀的胸口再度涌起一阵局促的不安。  
  他不是应该和傅怀珑整装待发了?他决定放他自由了,强忍切骨的疼痛换取他活下去的机会,离开,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最后的结果了不是吗?  
  为什么他还要玩消失?  
  他打算一个人单独消失??  
  “没……我还以为你去找他了……”  
  傅怀珑的话象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反射性的环顾四周,他发现没有他所熟悉的身影。  
  “不……不会的……”  
  茶园这么大的火,为什么该出现的人却没有出现?  
  他打算单独消失吗?  
  消失……  
  傅怀诀突然疯了一样大吼一声,拨开丛丛人群冲了出去,他狂奔,将接下来前进的距离缩短到仅仅一秒钟……  
  ……  
  暗黑的浓烟,在园中烧的劈啪作响的大火,风势助长着火势烧的愈狂愈烈,热流令傅怀诀感到五内俱焚,他竭力想从模糊的视野里看清一些东西,强烈的期盼却在看到木屋前惊慌失措的母亲,看到成片屋顶都在燃烧木屋时,全盘崩溃了!  
  “你做了什么……你说你做了什么啊!!!!!”  
  傅怀诀狂乱的摇晃着母亲虚软的肩头,令人错觉他整个人都已经在火焰中同燃。  
  他想到了,那一瞬间他想到了……火花一闪即逝,他仿佛看到那时站在晒茶屋前同样的情景!  
  “你说啊!回答我!”  
  “大哥!!”傅怀珑试图抓住他象铁钳一般伤害着母亲的双手,无奈傅怀诀的气力大的惊人,他一把将傅怀珑震开,同时的,傅母也在兄弟两的争斗中踉跄的跌倒在地。  
  “大哥!你干什么啊!”傅怀珑扶起母亲,大声斥责哥哥。  
  “我……我……”傅母早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呆,目光闪烁,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娘?”傅怀珑好象从话中听出了什么似的,他惊讶的口无论如何也合不拢。  
  “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想烧……茶园……我没有想过啊……!”  
  母亲的话,证实了他的耳朵并没有因为大火的声嚣而幻听,而与此同时,他看到傅怀诀的身影已经朝燃烧着大火的木屋扑了上去。  
  “大哥!”  
  傅怀珑想拉住傅怀诀,却只扯下了他腰间的环龙长鞭。  
  “大哥!!!”  
  “怀珑……怀珑……!!不要去,不要去啊!!”母亲颤抖的手环抱住他的后腿。  
  “她要毁了傅家,她要我们都死……明明只有烧到屋子,不知为什么刮起了大风……好可怕……是她,我知道是她……她是烧不死的,他们都是烧不死的……那时候我没有烧死她,她要回来找我报仇,她要杀我,要杀了我们一家啊!”  
  “娘……你!你为什么要……”傅怀珑的头脑一片混乱,他几乎无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快!你们快救人!救我哥,救孟冰,不管用什么方法!!快啊!!”  
  他只有怒吼。  
  他不要茶园,他不要和争斗了,如果失去一个茶园可以挽回他们两个的性命,如果他放弃孟冰可以让这一切回头从来,他愿意从来也没有回来过傅庄……  
  傅怀珑在内心呐喊着千万次,举头三尺所有的神明,请救救那两个人!  
  ……  
  ***  
  好热的火,好呛的烟,触目所见的都是一片赤红……  
  躲不掉,藏不了,即使逃到角落,还是会被大火烧的体无完肤……  
  一具焦黑的尸体……就是我死的样子吗?  
  孟冰蜷缩在床脚,看着渐渐烧起来的床幔,看着已经烧的焦黑的横梁,炙热的空气充塞着他的气管,每一口都是那样火烫,难以消受,他迈不开步,甚至站不起来,不是身体的虚弱,是心的抗拒,他知道,很快,那些烧毁的残桓就会降落到他身上,就象神明恩赐的救赎……  
  他为什么要逃开?  
  在他的身体被大火燃烧,骨头和皮肉都开始焦灼萎缩的时候,当那种痛苦开始进行的时候。  
  他的娘,还有傅老爷  
  他们一定会来接他的……  
  一具焦黑的尸体……他们还会认得吗?  
  ……  
  孟冰……孟冰!!  
  是错觉还是死神的召唤?  
  是火焰灼烧肌肤还是另一个躯体的温度?  
  孟冰回过头,他看到了傅怀诀  
  不用怀疑,真真切切的傅怀诀,他竟然就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傅……怀决?!”  
  “孟冰……孟冰……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傅怀诀拥紧他的身体,口中喃喃的说着。  
  就在此刻,孟冰能感到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的颤抖。  
  “……如果我不进来,你是不是想孤单的去死?我知道你会的……”  
  “傅……”  
  傅怀诀的唇依然火烫,被他触及的每一个部分都象火在蔓延……为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想紧紧的抓住他?为什么不放他自由?  
  傅怀诀的唇一如既往的湿润炙热,相形之下,火焰的温度竟然成了忽略的东西,孟冰不是不会反抗,因为他已经傻了。看到大火的一刻,想到恐怖的过去,身体已经无法反应,而傅怀诀的举动,却是令他的心脏也不知道该如何跃动了。  
  “想这样来惩罚我吗?死在我的面前,这种想法实在太幼稚了……”被大火逐渐包围的空间里,傅怀诀的身体竟然在颤抖。  
  “与其这样,不如两个人一起,什么债也好什么恩也好,反正上天入地都算不清了,就算我食言,被鄙视也好,一起去吧,放或不放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他竟然要选择和他一起呆在这个炼域吗?傅怀诀,为什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表白?!  
  “我糊涂了,傅怀诀,我被你……弄糊涂了……”  
  孟冰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的说着。  
  傅怀诀搂紧他的肩膀,象是要将他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糅合在一起的动作,令他既熟悉又陌生……  
  高高的苍穹,神的救赎正在徐徐落下……  
  ***  
  三天后,傅家茶庄只剩下一片大火肆虐后的破壁残骸,千亩的茶园也荡然无存,这一场火,据说烧了一天两夜,当家的傅怀诀因为抢救那场飞来横祸而不幸危难。  
  就近的人说,之后傅家的老二遣散了家奴,带着傅家的老夫人回江西了,而傅怀诀刚过门的妻子,也由其弟弟代笔休妻,去向不明。  
  当然,也有惟恐天下不乱者,就此大做文章,揭示三年多前那场同样轰烈的灾祸,出自傅老夫人之手,而今得沉寂多年的冤魂复仇之说云云……  
  谣言,是有人要听,才会广为传播  
  百姓小民若是没有消遣,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们一埕口舌之快。  
  于是市井之说,纷纷扬扬了好多天,直到官府来收拾这残局,开始动工修葺新的茶园,才勒令禁止这些无稽之谈。  
  此时,福州已经过了采茶的旺季,足足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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