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与阿庄之事仍是未明。阿紫不想打草惊蛇,只托皓雪暗中紧盯。
翌日,他得张真之允前往竹林。白日的竹林令人心暖,和风轻拂,竹叶沙沙,淡淡竹香飘散,日光自竹林顶照射而下,道道白光成束。
阿紫慢步其中,逐渐深入林内,循小径而入,直至一豁然开阔处有一隆起的土丘,四周竹子已被砍去,成一平地,土丘前有一碑、一平台,阿紫靠近一看,台上放花,花已半枯,并有一长木盒,盒面已积尘。看来阿罗虽每日来探,却并无打扫。
阿紫将新鲜花束摆于台上,细读碑上文字,真是张老爷之墓。张真因无积蓄,因而张老爷长眠之地仅是刻一简陋石碑,由此可看出张家家道中落。
阿紫执起台上长木盒,将他打开,一柄黯淡紫光的断剑安静地卧于盒中。
紫芒微弱,一闪一闪,似在呼救。剑身从中折断,并有碎片散落盒中。
阿紫心疼,伸手轻轻触摸。剑上有腾纹,刻的自是降妖伏魔咒,并有九道符阵封于其中,此乃天地至宝,而今变成这样子,令人唏嘘。
紫霞剑与持剑人为一体,人剑合一,而今紫霞剑碎裂,便可见当时持剑人心绪极端不稳,心中思绪与紫霞剑矛盾极致,因而无法使人剑合一,而使紫霞剑折。
简单而言,可能是张真当时持剑本欲灭妖,然却意外突起。紫霞伏妖是正道,张真却违背己意,元神震断紫霞剑,不想灭妖了。
至于是什么「意外」,便可能与张真腿疾有关了……
阿紫放回紫霞剑,目前剑放此处最是安全,一来可免张老爷化为厉鬼,二来也可保紫霞本身正气不为张宅的阴气所侵。阿紫思量数遍之后,终于放心离开竹林。
紫霞剑依然于林中发着微弱光芒,透盒而过。
回到张家,阿紫偷偷摸摸潜到厨房外头一处草丛里,皓雪正睁大狐眼监视阿庄。
「如何?可有异举?」阿紫抱起皓雪,同它盯着厨房中显然忙碌的阿庄。
阿紫见他一会儿切菜、一会儿掀锅、一会儿摆盘,忙得不亦乐乎。
「从一早就是这样,还没离开过厨房,只有一次他去不远处的田里拔一颗白菜,但马上就回来。」
阿紫想了想,道:「真哥哥可来过?」
「尚未。福君一直待在他身边。」
「书房吗?」
「似去查黑罗刹消失之原因。」
「……他查这事做什么?」
皓雪斜他一眼,「这你自个儿去问你的真哥哥,问我何用?」
阿紫眨眨眼,道:「皓雪,你还真不喜欢他呢……」
皓雪嗤了一声,「无论他是张真或是紫霞,我都不可能喜欢他!」
「呵呵……好直率的皓雪……」
「他若欺负你!我定咬断他的胳膊!」狐嘴大张,龇牙。
「不过黑罗刹之事,许与阿庄有关。」
皓雪一愣,「何出此言?」
阿紫微笑道:「你已成狐,法力略失,不过若是仔细观察阿庄双眼,可见其瞳中心有丝黑雾。黑罗刹还在后山时,其周围黑雾与之相似,因此,我猜阿庄许与黑罗刹有所关联。」
「你眼力真好,我在这儿盯一个上午还没看出异样呢!不愧是阿紫!」皓雪崇拜,狐爪猛扒阿紫,双眼晶亮,十分可爱。
「……不过是施——咳……」阿紫说漏了嘴,假咳一声,却已来不及。
登时,皓雪瞬间变脸,低吼:「施法?我不是叫你不要乱来!怪不得你看得如此清楚!」
阿紫吐吐舌,安慰暴怒的皓雪:「放心,我不碍事。」
「你别胡来,给我好好歇息!否则我将你踢回天庭!」皓雪大怒,啃上阿紫颈子,磨牙警告。
「我记住了,皓雪别怒。」顿了顿,阿紫又道:「真哥哥伙食由阿庄一手掌握,我想近来还是别让阿庄下厨,到外头市集买吧。」
皓雪松口,气呼呼趴在阿紫肩上道:「阿庄是张真造出,怎会危害他的性命?」
「阿庄已非死物,你可相信?」
皓雪大惊:「难道有妖魔鬼怪入了阿庄身里?」
阿庄、阿罗与福君均是由施法之人造出,本为一死物,体无魂,只听话做主人吩咐的事,如一人偶傀儡。
但福君由阿紫倾注思想感情,因而可算阿紫分-身,不再是死物。然阿庄与阿罗的主人张真并非这么做,阿紫于进府时便也看透此二人偶只是傀儡,无精神灵魂。
不过,那夜张真与阿庄于竹林谈话,阿紫已觉怪异。区区人偶只会由主人提问后回答,句子也简短,不可能与主人聊天说地。
可福君言其两人显然商谈某事,此便证明阿庄已不再是一任人掌握的人偶。
人偶想要有魂魄,必有外来元神灵魂进占——这也说明,阿庄可能被某物所侵占,而不仅单单只是过去那只会烧水煮饭的阿庄了!
造人偶后,主人通常会在人偶身上下咒以防鬼怪藉此作乱。若阿庄之事属实,便代表侵占阿庄的魂魄异常厉害,也代表张真下在阿庄身上的咒语已渐消失。
如此一来,除去黑罗刹,阿庄就是目前最为可怕的存在!
「是黑罗刹?」皓雪急问。
「不,阿庄身上气息不像黑罗刹,反倒有股……魅香?」阿紫也困惑,「若黑罗刹在阿庄体内,而阿庄又无发出黑罗刹的气息,那么便是有可能黑罗刹为某物所『吸食』了!只是……何物厉害竟能克住黑罗刹?」
「魅?唯有狐妖或花妖才有其魅香,难道……」皓雪猜测。
「花妖生性不爱争夺,喜静,应该不是。除此之外,只剩狐妖了……可区区下等狐妖是『吸食』不了黑罗刹的!」
「若狐妖因某物而得力,速长百年功力呢?」
「……你是说那力来自……真哥哥?」阿紫也许知道实情了。
***
张家经阿紫肃清,已然无鬼扰乱,唯忧黑罗刹不知去向与近来行举异常的阿庄。
连几日来,阿紫不食阿庄经手的食物,也找借口从外头带回张真的三餐伙食。花费自然是阿紫五鬼搬运而来。
阿紫因法力受创,日夜静心养伤,皓雪尽忠职守护在一旁,而张真不知也在忙些什么,甚少来看他;阿紫自是心知张真查黑罗刹之事与阿庄有关,但张真的心事,阿紫却是半猜半疑,抓不着准。因此,表面上相安无事,三日也就这么过去。
第四夜,阿紫深觉身体轻盈些许,法力已些微恢复,正开心与皓雪玩闹,忽见门外一道黑影飘过,他一愣,与皓雪相视一眼,两两相偕探出头去。
是阿庄。此时方入三更,黑幕漫漫,风寒森冷,阿庄独自一人来东厢,其面容呆滞,身飘异香。阿紫心下一凛,正欲施法唤福君时,阿罗竟在走廊另一头出现。
他的脸上仍是阿紫给予的疑惑模样,可阿紫讶异——阿罗无张真驱使怎会猛然出现,甚而挡在阿庄面前?
心念一转,方才明白是福君所为。
福君为阿紫半身,又伴于张真身旁,理应知晓其中缘事。近日阿紫为修复法力,福君不便贸然打扰,于是待张真有异,便早已驱使阿罗前来阻挡。
阿紫曾在阿罗身上下咒,因而福君驱动阿罗也非难事——虽他的主人仍为张真。
「阿庄如要过去,阿罗也挡他不住。」皓雪轻声道。
「……阿庄似乎不是想去真哥哥房里,你瞧,他已经朝我们看来。」阿紫不疾不徐地道。
皓雪一看,吓一大跳,狐毛直竖!
阿庄表情不知何时有变,方才呆滞神情已然转换——
裂到耳边的大嘴血艳艳,舌头长长拖在地上唾液猛冒,眼睛翻白不停滚动,脸皮自眼睛下方被掀起,可见里头鼓鼓肉筋……最可怕的是他的头是倒着的,头顶接脖子、下巴朝天空,颈子的断面还汩着黑红的血!
皓雪见了差点吓昏过去。
阿紫只是发笑,戳戳狐臀:「你在地府见得多,还怕成这样?」
「地府多的是俊小子!」
「是阎君宠你太过,专挑俊小子给你看。」
皓雪吓得心底发凉,索性将头埋进阿紫胸前,免得晚膳那只鸡不甘心地从它口中活蹦蹦跳出来。
「不过阿庄显然是针对我们而来。」阿紫怜惜拍拍皓雪。
「鬼都知道!故意弄丑面相给我们看,想必是想吓退我们!」
「可惜,我见过比他丑陋的鬼……可惜了……」阿紫真一副惋惜模样。
「快打发他走,否则我今夜要作恶梦了!」
阿紫失笑,随后光明正大现身阿庄面前,问道:「阿庄面貌可吓人,与白日不同喔。」
阿庄不语,身上异香更浓。阿紫眼中已无笑意,淡道:「你不是阿庄。身有异香便只能是花妖或狐妖,还不快现形认罪?」
阿庄不语,七窍猛然直喷血,方圆三尺,满是腥臭!阿紫靠得近,便连怀中皓雪也无幸免,一身白毛染成黑红。那血极腥、极臭,有腐败之味,其色浊、偏黑带青,不是寻常人血或其它生灵的血。
阿紫见状只扯袖缓缓擦去,口吻冷了三分:「大胆妖孽!夺阿庄之身、吸张真之气、食黑罗刹,究竟所欲何事?!」
随阿紫大喝,阿庄裂嘴大张,头颅在断颈间滚动,张开的血口足足可吞下阿紫的头,他猛朝阿紫直扑而来!阿紫心念一动,右掌一翻,七宝罗伞便现于掌上!
伞大张,正气浩然,罡气如刀,无形之中朝阿庄一刀劈去!阿庄扑势也在七宝罗伞前顿停,骇然地倒退几步,面容极度扭曲。阿紫将宝伞转了一圈收回自己身边,冷冽的神情不可侵犯:「七宝罗伞能收妖,你可别轻举妄动。」
见袭击不成,阿庄长发飞扬,身形渐渐模糊,阿紫又道:「别去招惹张真,否则我将令你百年道行尽散!尔若知错,自行遁入地府接受审判!」
阿庄转身,瞬间消失。
「看来他尚未与阿庄融合,若要收之,便只能趁早……」阿紫收起宝伞,喃喃道。
皓雪用狐爪拍阿紫一掌,龇牙咧嘴:「不许乱来!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阿紫微微笑了下,没有搭话。
***
「真哥哥,你可知昨日阿庄到东厢来找我?」
隔日的早膳时间,阿紫不经意似地提起。将一口白粥送进口中,配以一口咸菜,他最喜欢这样的清粥喜菜。自然,这都不是阿庄做的。
张真手一顿,头未抬,只说:「是吗?」
「真哥哥难道不问问阿庄的目的?阿紫倒觉怪异,阿庄是真哥哥的人偶,无真哥哥驱令怎会自行活动?真哥哥昨夜应已熟睡才是呀……」
阿紫眨眨眼,表情天真地看着张真。
「阿庄与阿罗不用睡眠,自然任他们走动。」张真如是淡道。
「可昨夜阿庄真可怕,脑袋倒转,舌长吐、血盆大口、眼翻白,还猛喷血呢!」
闻言,张真被呛了一下,胃口顿失,不用细想,也知阿紫是故意的。「有话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张真终于抬头,俊脸云淡风轻,阿紫没有看出异样。
阿紫淡淡一笑:「阿紫不过想知道真哥哥知情不知情阿庄异变……」
张真皱了下眉头,「……你又想套话?」
「真哥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阿紫疑心令张真大怒:「你便要说我在暗中密谋某事吗!」
「是与不是,真哥哥心中清楚,何必要阿紫开口戳破脸皮?」
「你!」阿紫言语恶毒,虽是事实,张真仍气得脸大涨通红。
阿紫长叹:「真哥哥,那么你可要告诉我为何寻黑罗刹吗?」
张真脸色变青,咬牙撇头,「我不懂。」
「真哥哥已知黑罗刹于后山消失,不知所踪。然纯哥哥事了的那日,阿紫回府因肉粥一事并未提起黑罗刹之事,真哥哥从何得知?又为何近日连翻古籍寻有关之文?这难道不是为了黑罗刹?」
张真逞强不欲多谈,可在见到阿紫无意间抚着自己的腹部,他心底知晓当日阿紫必定是疼得死去活来,因而心软了……
「……你如何得知?」
「阿紫可有慧眼,真哥哥休想瞒过我。」阿紫笑道。
「……你还信我吗?你信我定不会害你?」
「信的。为何不信?真哥哥纵要伤我也是善意,让我离开张家,这我都知晓。」阿紫说得理所当然,即使被张真背叛过一次,他仍选择相信。
「……你这般勇往直前的精神令我敬佩,只是看着你,我便觉得这残弱的身子似乎充满了勇气。」
「如此甚好。」阿紫笑嘻嘻,猛点头,「修仙之路漫长,若无勇气,可上不了天庭。」
「若我修仙了……你会陪我一道吗?」张真深深凝向阿紫,眸光似水,霎时一道依恋攀上心头。阿紫一愣,没料到张真突出此语。
「阿紫,这世间只有你待我好,不怨不悔。虽我未必懂情,虽你未必懂爱,可我想在未来的路途上与你一起携手,即便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我只想与你一起……你可愿意陪我一道?」
张真这话听来就像誓言,约定相守一生,甜入阿紫心坎,令阿紫渐渐面红过耳,半敛眼,柔声笑答:「嗯,我们一道。」此生得张真此言,阿紫死也无憾了。
阿紫终于确定,此生此世,他要的不过是这一句话。得阿紫应许,张真笑容灿烂,心里有了踏实感,不禁抓住阿紫双手,道:「那我们约好了,谁都不能反悔!」
阿紫坚定地说:「不反悔。」
「那好。」张真深深吸气,正色道:「既然如此,阿紫想必不在意我的过去?」
阿紫笑眼看他,眸中异芒一闪,点头,「无论真哥哥过去为何,阿紫只在乎眼前的你。」
张真露出回忆般的表情,娓娓道来……
三年前,张真是张家驱鬼的大弟子,镇守城西。
一日,张真自外回府,正收服一鬼,准备将他打得魂飞魄散,那时张家老爷仍在,怜其有反悔之意,因而放他一命。然偏是当下的仁慈,害了张家老爷。
鬼为好吃鬼,那时张家易聚阴,某满月之夜引来一妖,是花妖。
花妖本无歹意,因他修法不茹荤,便好奇好吃鬼吃肉,恰好被张老爷撞见,张老爷怜他可爱天真,便答应花妖留下,每日张家供素菜予他。
过了一个月,花妖生活如意快活,与张老爷感情过从甚密。张真虽感不妥,但花妖无邪意,他只提点张老爷后便不管。然而可怕的事情刚才开始……
花妖开始与张老爷同进同出。花妖人形容貌美艳,看似天真,张老爷疼入心坎。不经意中,张真发现花妖与张老爷竟同住一房,让他大吃一惊!
一人一妖同房生活后,张老爷很快的便形销骨立,再不见以前的精神,倒是花妖越见美丽、道行越高。张真发现时,花妖早以房中术吸走张老爷全数精血与道行,而张老爷则一命呜呼!
张真持雷霆之怒,大挥紫霞剑,一掌打碎花妖内丹,也因与花妖一斗,使出全数道行险胜之后,身子精神大不如前。张家时已家道中落,人人俱怕张家人,因而张老爷后事只草草办妥,葬入张家竹林,花费最后一笔钱为其刻碑。
「可那时紫霞剑仍未断,区区花妖,即便修行房中术,功力未必会大增,所以真哥哥能一掌打碎花妖内丹,使之不存三界。」阿紫道。
张真颔首,目光遥远。
「若家父免去那颗仁慈之心,便能不为花妖所惑,如此一来就不会英年早逝。」
「这是劫,张老爷未能度过实属遗憾,却是命中注定。」
「可恨我竟无法劝告家父,任其一步步走入幽坟。」
「一人之力无可敌天。」阿紫顿了顿,「后来呢?紫霞剑折于何时?」
张真苦笑:「张家不幸,继花妖之后又来一妖,紫霞剑便是于那时所折。」
阿紫思量道:「那妖呢?」
「逃了。我道行不够,无法收之,只能任他负伤逃了。」
「在那之前,他必定与真哥哥发生过某事吧?」
张真回头看阿紫一眼,「……那妖……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阿紫拧眉,不甚理解。
「……你可有那种感觉?分明彼此陌路,却一见如故,每日每夜想着念着都是他……那熟悉感彷佛彼此已认识许久,一股不舍的莫名愁绪也因此萌发……」言至此,张真收住话语,半晌又笑道:「那许是阿紫说的『轮回』吧?」
阿紫目眶一热,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还是笑。
「阿紫,我已后悔,悔不当初。情爱非是我所想那样简单,对那妖的感觉曾以为是爱,可我恍然大悟了……那不是爱。因此我才问你——可懂情为何物?可懂爱为何物?」
阿紫轻轻闭眼,记忆中总有一道白色背影。那人给他的,总只有那修长挺拔的背影,似乎连正眼看他都觉得厌恶……
「仙人言爱?你又知晓情爱是何物!」
「一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淡漠的嗓音透着冰冷,斜睨的目光露出一些不屑与嘲讽。
阿紫记起那时他只任那人挥开他抓住他的手。
「……直教人生死相许……」阿紫喃喃地说。其实他当时想回答的,只是这一句话,看着那人的眼神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真垂首反复咀嚼:「……生死相许……生死相许吗……」半刻之后,重又抬头,双眸晶亮:「阿紫,你可别忘了我们一道成仙。」
「……不会忘……我绝不会忘……」若真能生死相许,那该有多好?
***
张真渐与阿紫亲密,然止于礼,并未有逾越之举。为促日后修仙之路,阿紫说服张真治腿。
张真坐卧床上,阿紫掀开张真下袍,袍下有裤,阿紫若有所指地笑道:「真哥哥要自个儿来还是阿紫来?」
阿紫的手在张真裤绳上打转。张真面红,呐呐道:「你先转身,我自行动手。」
阿紫掩嘴笑笑,一脸贼相,率性转身。
身后一阵窸窣,片刻,张真道:「可以了,你来吧。」
阿紫回过身,点头,正欲撩开张真用以遮掩的衣袍,一双大手却按住阿紫手腕,再次道:「我的腿难以入目,若你不适,便别帮我了。」
张真看似失落,阿紫安慰地摇晃他的手,笑道:「真哥哥别担忧,阿紫定会治好你。」
「那,麻烦你了……」
阿紫呵呵一笑,撩开,赫然一见张真双腿,阿紫不由一呆。
张真以为他吓坏了,羞耻不已,想拉过一旁被子遮掩,却为阿紫阻止。张真抬眼一见,阿紫笑容转淡,眉间微蹙,口吻淡冷:「那妖取走真哥哥多少道行?」
「……至少一半。」
阿紫长长吐气:「怪不得……」
张真小心翼翼观察阿紫脸色,道:「……已无药可救吗?」
「不是。只在想真哥哥腿疾如此严重,怎都不说?」阿紫用手使力去压张真的腿,又问:「可还有感觉?」
张真苦笑摇首,「腿无感觉已一年,阿紫即便将他斩下也无痛觉。」
阿紫幽幽长叹,轻柔抚摸张真双腿。张真双腿形貌萎缩,但不严重,只是双腿上皮肤焦黑,坑坑洞洞,肌肉如石头般无弹性,血脉凝结冷寒,诡谲的是……双腿表面竟隐隐约约有人面之形,显已有魔气入体!
那般双腿就像日前后山黑罗刹身旁的黑雾人面,可怕阴森、令人作呕!
「真哥哥,你的腿疾不能再拖。若再拖,这双腿上的人面成魔,活生生割肉断骨,魔气逆行入心,你也迟早成魔,成为第二个黑罗刹!」
张真面色一白,略微颤抖。「那……那待如何?」
阿紫沉吟,脑中思绪百转。如今他法力受创尚未完全恢复,对于这双腿还真有些棘手……要让皓雪知情他偷施法,少不了又一顿念!
张真知阿紫苦恼,涩声道:「阿紫若无法也无妨,是我连累你了。」
阿紫双眼滴溜溜一转,吟吟一笑:「是有法子,不过做来费时,阿紫怕真哥哥太过痛苦。」
「若能治好,再疼我也定咬牙撑过!」张真神情坚决。
阿紫点头,俯身再次细看张真双腿,边道:「首先,真哥哥必须于水中浸泡七日七夜。水由乌木烧成,水中放符,水外布阵,浸泡之人需心禀纯净无杂念。
「符与阵是去阴用,加以药师咒,并于此七日中三顿药膳补品,以补精血元气。此阵又需在天地灵气最盛处,以修阵中人的元神。」
「如此便能治好腿疾?」
「七日后,迫使魔物所成的人面抽离,若我猜得不错,这二张脸已侵骨,拔出他们必使真哥哥痛不欲生。拔除之后,身子转为弱阴,之后最好补阳,如此一来真哥哥就可与平常人无异,不再受阴气所苦。」
「腿好之后,我便可修仙了?」
「是。」
「可我道行尽失,如何重新来过?」
阿紫元神受创,不能妄胆施法,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双修,以肌肤之亲来换取两人元神间的流通。
可阿紫不会这么做,只因他不想紫霞觉醒后,再在自己身上添上一层鄙视。
何况张真的情感只是短暂的几年,即便日后紫霞仍记得他曾许下的诺言,可想必也只是令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难堪。
紫霞不会感动,也不会动心。
何必呢?
天长地久是无法的事,阿紫想要的,也不过是短短拥有的一瞬。
张真对他来说,就是那一瞬。
至于紫霞,他早不敢妄想。
心底的苦埋得越深,阿紫面上的笑便越灿烂,外表年少的他笑得纯真,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澎湃海涛。
「这事真哥哥不必担心,有阿紫在,登天不是难事。」
张真一喜:「也是说,我与你的永远不是难事了?」
一听,阿紫低眉,掩饰着自己面上快要支撑不住的笑容。
「……嗯……」他没有勇气对张真说……
他与他的永远,是被紫霞自己所鄙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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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紫气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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