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紫气 第七章

  因阿紫暂不能施法,而改以写咒于黄纸上,以火烧,渗入乌木烧滚的水中,以养张真元气精神,并侵入他的双腿,以咒捆绑魔气,意欲缚死它。
  阿紫选定之地为张家竹林,原因不外有它,便因紫霞剑置于竹林中,将医治之地设于此处可大增灵气与正气,妖魔鬼怪不至于半途杀出,使医治徒劳。
  且阿紫也能日夜打坐伴于张真身边,张真医腿他修气,盼能早些恢复功力。
  自然,不甚放心的皓雪也日以继夜陪同一旁,监视阿紫,以防他做出傻事。
  至于福君则守在竹林之外。
  天地灵气为修道人之贵,阿紫连日来功力复元甚快,然之前受创甚深,最多恢复四成,想来要对付阿庄也是吃力,因而阿紫目前只专注于张真腿疾。
  阿庄近来也乖巧,不知是否因这竹林正气,不曾见阿庄尾随进来。
  阿紫每日潜身出门采买,也只见阿庄守于厨房埋头料理中,而那夜可怕的面容已然消褪,恢复无知天真。
  张真全身浸于大乌木桶中已两日一夜,虽其间曾出桶休憩用饭,然大多时候都在桶中。不过一日一夜,那双腿上焦黑已淡,腿上人面之形也渐消,肌肉不似之前如石坚硬,已渐有弹性,张真心喜,阿紫同样欣慰。
  然七日七夜未过,越到后头才是越难熬过。这时,皓雪趁张真沉睡与阿紫商谈,阿庄体内的妖可能是狐妖,且他异香甚浓,可见道行不浅,黑罗刹被他吸食不是不可能。
  但要伏黑罗刹,紫霞剑即可。然紫霞剑折,只余七宝罗伞,且阿紫己身功力受创、又不是往日仙体,只能将黑罗刹收在伞中再转交阎君,由他定夺。
  不妙的是现下又多出狐妖与黑罗刹结合,收服妖魔之体更是难上加难,欲用七宝罗伞收服他,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皓雪见阿紫愁眉苦脸,不由道:「阿紫,不如让我带紫霞剑请阎君帮忙修复?」
  阿紫摇首,「不了,阎君无法修它的,必得由紫霞或我来。毕竟紫霞剑是我所铸,要如何使它完全恢复罡气,也只我知晓,胡乱令他人碰触,便只会折损它的正气。」
  皓雪闻言,沮丧垂首。「那该如何是好?」
  阿紫眨眨眼,「船到桥头自然直。」
  皓雪抬首,龇牙咧嘴,「你不怕到时翻船!」
  「我会泅水。」
  狐声一哼:「阿紫可知『弃』字如何写?」
  皓雪话中有话,阿紫微微一笑:「千百年前,我试着写过,但我的思念却始终画不出这个字。」
  是什么样的痴与恋才能使阿紫无怨无悔?
  面对紫霞那样的仙,若是皓雪,早在佛前磕头五百年,只求永生不要再遇见他!
  「也许我是由人修成仙,情欲不断,无法如佛所说,万般皆空。」
  「可你这样的人却也学不来怨恨!」
  「为何要恨?该说我自作多情,怎可怪他?强求来的本是如此,皓雪不清楚吗?你与阎君之间,莫不是也是一个强求?」
  「别提他!紫霞可比他无情,至今仍能无耻地与你约定相伴一生!他怎能只因寂寞而说出如此残酷的话!」皓雪想都不敢想,万一日后紫霞重回天庭,而得知他与阿紫在人世的关系后,会怎么想?
  「紫霞本性子冷,若今他仍有记忆,也如往日那般,你认为好?」
  「自然不好!无论他有无记忆,仍是害了你!别忘了,他竟亲手喂你吃下那块鬼肉!这样的人,你说他不狠心?」
  「……那该是他的好心,只为逼我离去。」
  「骗鬼!他与阿庄熟络,你怎不想想也许是他与阿庄合作,下此毒手为除去你!他那般狠毒,不过三言两语,一字一句后悔,你便原谅了他!我可不原谅他!」
  「皓雪。」阿紫轻声呼唤。
  小小白狐立刻给了一记白眼,「干啥!别想说服我!」
  「不,我只是想对你说……我爱得很幸福,虽然很辛苦。」
  「幸福?」皓雪语调一扬,双目瞪大,又惊诧又忿怒,「他负你害你,你竟然还觉得幸福?」
  「嗯……若他幸福我也便幸福了。」
  「阿紫你太傻了!」
  「傻?才不呢!你想过为何阎君放手任你离开吗?」阿紫反问,皓雪顿然无声。
  它就说情字最难懂了嘛!
  张真治腿于第四日开始,便感到双腿微麻、微痛、微酸,而后日渐加重,下半身几乎瘫软无法使力。如蛆附骨般的疼,血液烧滚,因而张真自第四日开始,便连用餐都只能于乌木桶中浸泡着吃饭,让阿紫一口一口慢慢喂食。
  若非阿紫坚持定要张真按时用餐吃药,否则张真已疼得连口差点张不开,又何论吃饭?看了便倒足胃口罢了。
  最后三日,张真已疼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不知是否太过劳累以致精神恍惚出现幻听,他竟隐隐约约听见耳际鬼哭神号,凄厉阴森,不绝于耳,彷佛来自地狱深渊。
  阿紫闻言,笑言安慰,解释那是腿上人面魔气尽被拔除之故。魔遇正气,自然泣嚎,待魔气尽除,一切便回归平静。
  至第七日,张真精神与肉身俱疲,水深火热、生死皆不如,最后竟是由阿紫抱他出乌木桶的。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年竟抱起他这个大男人,外人看了许要笑话,然张真却一丝丝笑意也笑不出,身心已然紧绷到极点,只盼早早昏睡过去了事。
  幸而阿紫所言不假,最后一日虽彷若游魂,然剧痛已过,下身渐渐有了知觉,双腿肌肉已恢复弹性光泽,再过几日休养后便能开始练习走路,事情一如阿紫所料。
  张真认真且用心,努力吃药,努力拄着竹杖举步维艰地行走。
  阿紫靠在竹干上,闭目养神,目前他的功力已恢复七、八成,这些日子来的辛苦有了代价。
  张真笨拙地拄杖跛着一双宛如新生的腿——那是因他曾割肉喂阿紫,意欲下毒赶走阿紫,腿上少肉而跛——至阿紫身旁,然后蹲下身凝望阿紫年轻俊秀的面容,目光流连忘返……
  「……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阿紫所语犹言在耳,情、爱,皆是难解的字眼。张真早不相信情爱,但自阿紫到来,生命似乎有了光彩。
  阿紫的笑、阿紫的好、阿紫的信任、阿紫的真心与不悔,种种皆让张真看进眼里,记在心里,他何德何能让阿紫只对他一个人好?
  他疑惑、他不解,可在握着阿紫的手而感到安心与温暖时、在下毒逼阿紫离去而后悔时、在心底的寂寞被阿紫说的「永生陪伴」抚平时,心田似被温泉填满,无一刻不感到充实与欣喜。
  他想生生世世看着阿紫笑,一点一滴收进心中藏好;想与他一道成仙,携手偕老。
  他是认真地想好好与阿紫一起,永远。
  着魔似的,伸手欲碰触熟睡的人,却一抬眼撞入一双漆黑墨瞳,里头星彩熠熠、温柔如水,直直地、毫无掩饰地直望着他。
  张真一愣,伸出的手转而抚向阿紫披散肩上的长发。
  「怎么不睡?」阿紫方醒,声犹沙哑,透着一丝别样风情。
  「无法成眠。」
  「为何?」阿紫挪了挪,伸个懒腰,可睡意犹重。
  「一见你,便无法入眠。」
  阿紫奇道:「我?难道我打呼吵了你?」
  「不,阿紫入睡可静的,似乎连根针掉下都听得见呢!」张真笑道。
  「那又是为何?身子不适?」
  「不。只是想着阿紫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
  「你前来张家寻旧报恩,到底我爹生前有何恩惠于你?」
  阿紫心诧:这事真哥哥记得这般紧做啥?难道自己真能说出本是为寻紫霞吗?
  阿紫左思又想,欲找到一个好借口,不过万般皆谎言,牛皮吹大容易被张真戳破,只打哈哈带过一句:「天机不可泄漏。」
  「我爹的恩惠是天机啊?」
  「真哥哥,世间事不是这般简单,莫多想。」
  「可如今让我得此良善的你,却不由我不多想……」
  「想什么呢?」
  「想你的无怨无悔,想我们的美好未来。」
  「真哥哥可心喜阿紫陪伴?」
  「自然欣喜不已。」
  「那为何说这话时你却皱着眉头?」
  「我只是想着……为何有些事你始终不同我问?」
  阿紫笑了笑:「啥事?」
  阿紫装傻,张真懊恼:「阿庄之事!」
  阿紫叹了一声:「真哥哥若要说自然会说,若不说阿紫问了也无用。而如今,你想说了吗?」
  张真点点头,终于亲口承认:「阿庄早不是以前的阿庄,他体内有一妖,是狐妖,那妖与我多年前打伤的妖是同一只。当初是我迷惑,不懂情爱,妄自多情才招致凄惨下场,可我对阿紫却是一字一句俱是真心。
  「粥中下毒,也只是为逼阿紫离开,与阿庄那妖夜半协谈,也只是商谈若我逼走阿紫,他便还我百年功力,使我腿愈。料不到……」
  「狐妖即便见我死去,也不会将功力还你,届时只要我一亡,真哥哥你便是下一个。如今他与黑罗刹融合,又有你这多情人为他所利用,难怪乎我们落成如此境地。」阿紫长叹。
  「因而我言后悔,悔不当初。我将阿紫心意付诸流水,只信区区一只诱骗过我的狐妖,对你下毒,是我不对。阿紫要杀要剐,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我想让阿紫知晓当日你那句『你能怜他人却不怜阿紫』的话,真的让我心痛……
  「阿紫,这世间亲人皆离我远去,我孤独许久,对你这真心相对的少年又怎会不怜爱?我只是不想你枉送性命,不想让自己亲眼看见你死去!
  「我想着放阿紫走,也许许久之后的某日阿紫会记起过张家,会记起一个背叛过你的人,即便你忘了我的样貌,但那背叛却不会忘记的!
  「我又想你忘了是好的,只要某日能再经过张家,能有机会再见你一次,那我就满足了!我求的不多,唯此而已,你可知晓?可知晓?」张真说到最后,神情激动,眼眶泛红。
  「真哥哥是傻瓜……阿紫怎会忘了你?我们不是已约定一起成仙吗?」
  张真伸手抱住阿紫,将脸深埋阿紫怀中,闷声道:「我们一起,是你应的,永远都一起。」
  「真哥哥可也别忘了才是。」
  「我怎么会忘呢?我的阿紫……」
  阿紫泪眼带笑,僵在身旁的双手终于拥抱上张真的背——生涩的一如千百年前他初次握住紫霞掌心那般。
  紫霞莫忘,莫忘你今日说过的话……
  虽我们无法永远……
  ***
  张真是个好学生,阿紫传授的咒语背得滚瓜烂熟,可唯独道行没有半点起色。张真有些灰心,阿紫倒是不气馁,只一径笑着:「修行不在急进。」
  张真忧的却不在此,他道:「若不能急长功力,我要怎与你一起抵抗那妖?」
  这几日来他不会没发现,竹林外的魔气已笼罩整个张家,整日灰蒙蒙的,连阳光都快要透不进来了。
  阿紫失笑:「不是说有阿紫在吗?」
  张真直直盯着他,面容沉重,「你别唬我,即便我没有道行,也知道那妖不同于以往,那已经是魔了!」
  「可阿紫也非寻常人。」
  「你的自信我明白,但我真的忧心……何况福君完全无消无息,只怕凶多吉少了……」
  「我有法宝,莫忧。」阿紫岔开话题,「倒是真哥哥的功力,阿紫已想好办法。」
  「当真?」张真一听欣喜,俊脸放光。
  阿紫笑起,将一粒红通通的丸子递到张真眼前,「吃了它。」
  张真接过,纳闷:「这是啥玩意儿?」
  阿紫神秘地眨眨眼,「好东西。」
  张真仍在犹豫:「这小东西能增长我的功力?」
  阿紫挺起胸膛,自信十足,「保证真哥哥一飞登天!」
  「瞎说!」张真笑了一声,乖乖将红丸子吞下,但喉中猛然涌起的怪味让他不由拧紧了眉头,「好腥的味道……」
  阿紫没有搭话,不想让张真知道那红丸子的由来。
  ——那是颗由自己的血和三百年的道行凝缩而成的神物。
  即便现下他的功力剩不到五百年,他也不想让张真知道,因为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条可走之路了。
  如此一来,寻常小妖伤不了张真,除非是……
  阿紫想起张真曾言过的「似曾相识」,不禁开口问了。
  「那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张真细细看了阿紫一会儿,认真道:「说来他倒有几分与阿紫相像。」
  「我?」阿紫诧异,瞪大眼。
  「我画给你看。」说罢,张真随手折一竹枝于沙地画那狐妖之貌,「那妖逃走后,不知为何于今又回到张家,这儿已没他想要的东西了。」
  「……想是黑罗刹之缘故。」阿紫想了想,道。
  张真点头道:「我也如此认为,因而查找古籍,盼找出制狐妖吸食黑罗刹之法,可并无记载。」手中竹枝一勾一勒,描出一个轮廓。
  「狐妖吸食黑罗刹需一段时日,可我欲治真哥哥腿疾为先,置之不理,想来如今他已与黑罗刹完全融合了。幸而我手中有七宝罗伞,且功力恢复八成,许可一拼。」
  张真手一顿,歉然道:「……是我害了你……若非当日我心软,如今你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甚而有生命危险之虞。」叹息之后又继续,往下再勾出一个挺鼻、一张微勾、漾着笑意的唇。
  「既说他似曾相识,必是旧面,不怪真哥哥仁慈。」
  阿紫仔细一看,面貌确是眼熟。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如今想来此话真是不错,便连阿紫也拖连下去了……」
  张真苦笑,手腕一转,描出一头滑顺长发,然后画上双眸,灵动如星,再画眉。
  登时,一个俊秀人物跃然于沙地上,阿紫一愣,不敢置信。
  「如何?那狐妖便是生得如此模样。虽与阿紫只有一二分相似,然而当日一见却惊为天人、彷若相识。」
  「你……画得真与那狐妖一点不差吗?」
  「不错,他确是如此模样。」
  晴天霹雳,阿紫瞪着双眼,惊得面色苍白。
  活见鬼了!这分明是他自己在天庭上的容貌!
  「怎么了?有何不对吗?」张真见阿紫神情怪异,不由小心翼翼问着。
  阿紫抿紧唇,一言不发,只直盯着沙地上的画看,锐利的眼神彷佛要将那画烧出一个洞来不可。
  阿紫不答,张真心急了,心慌慌的,「怎么了?阿紫你倒是说说话啊!」
  「……我只能说糟!」沉重的声音透着一股冷凝的温度,阿紫的脑中飞过闪过几个面孔,心底越发悚然。
  张真又惊又奇又急,「有何糟?」
  天上的仙面貌俱是独一无二,三界之中不可能有任何人妖鬼魔与其相同!如今这妖面貌尽似往日的阿紫,简直是同一容貌,这说明那狐妖定见过天上的阿紫,才能与之貌同,这样特别的经历如何不糟?
  张真现在是凡人,自然不知这由来。
  阿紫一咬牙:「他对阿紫许是有所了解!」
  那妖既能模仿他的容貌,便能仿去他一身的能力,大事不妙了!
  「什么?」张真睁大眼。那不就是代表只要阿紫一出竹林便是送死吗!
  「阿紫……」
  「吱吱吱!」
  张真慌忙拉住阿紫,想让他立即离开张家,却被一个跑得极快的小白影打断。来者正是通体雪白的一只小狐狸,皓雪。
  皓雪私下潜出竹林替阿紫盯着阿庄,这几日便守在竹林外头,而今慌慌张张吱吱乱叫地闯了进来,想必是外头有了异变!
  阿紫手掌一翻,一把大伞骤现掌中。
  「阿紫!」张真伸手去扯阿紫的衣袖,却是让他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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