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白瓷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残酒飞溅,但见那白衣公子满面怒容,发狠地瞅着那壶清露酒酿,如仇人一般。
“可恶、该死、呈官威的臭猫!!”
朗目全无醉意,仿佛那熏人酒气早被胸中急焚烧火蒸焚散尽。
再倾壶已空,便听他提声喝唤:“小二,再上一壶!”
绯红脸颊,一反常日皙白,熏粉颜色,想那倾国美人亦不外如是。
若静观其貌,或难与娇女相辨。
但见他斟饮之姿,却是豪比大漠虬髯。
提壶,斟倒,仰首,灌喉。
干脆利落,不消半柱香,便又空去一壶烧香春。
旁边坐着的胖圆男子,小眼眯眯溜了溜桌上地上成堆的空酒壶,额头是直冒汗,嘴皮子蠕动了几下,似乎有言欲劝。
只可惜积威难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面团儿,你倒说说,他那御前护卫才多大的官儿?!竟在白爷面前摆谱?!哼!!放屁!!”小二送上酒来,白玉堂连斟亦免去,提壶就饮。
“那是四品的官……大着哪……”韩拓嘟嘟囔囔,不敢放大声息。
“什么?!”
偏那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人耳朵尖得厉害,横眼一扫,若非韩拓脑袋缩得恁快,那粉圆团上便要被刺出两窟窿。
“没、没什么……”
“哼。你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你小子把我拦住,臭猫儿能占这便宜?!”
“不拦你,我那府衙还能立着嘛……”
“说什么哪?!哼哼唧唧的?!”
“没、没什么,我是说都是我的错!”韩拓哈着脸,陪笑道,“玉堂啊,这事我看就由着展大人去吧!你也落个清闲……”
“啐,没那么便宜!!”
韩拓一个哆嗦。
“留守府衙,听候差遣?……哼哼,猫儿记性恁差……”俊容怒色忽而敛去,嘴角半藐弧度,笑姿带诡,教旁侧之人看了不禁往外挪了挪浑圆的屁股。
那玉白瓷盏受劲指脆弹,自空落入桌上那堆酒坛中央。杯身本是脆弱,受巧力所控,似陀螺激旋,绕撞四方,竟将坛壶撞出桌去。
先有坛碎壶裂之声,又闻白玉堂放声大笑。
桌心之上,仅剩那杯盏稳立,屹旋不休。
玉瓷,如人。
傲心,傲性。
笑声兀止,忽见他捻回杯盏,玩于指间。
眉宇带蔑,瞟过地上散碎破片。
“白五爷何曾听人差遣?”
韩拓擦了擦脸上的汗,所幸掌柜还认得他这位知府大人,否则定将他俩当成是砸场子的给丢出去。
展大人啊,本官已然尽力,之后若有什么,可就与本官无关了……
这日入夜时分,凉风习习吹散朝时暑气。
秦淮两岸早早挂上彩灯飘帜,画楼之上,莺莺燕燕,骚乱人心。途过者无不脚步有豫,目光留连难舍。
青楼妓女对此种眼神熟悉非常,早猜透男人心思。立如遇蜜蚂蚁一般,将那些心痒难耐的男子拥进楼内。入得楼去,自然少不免又是一番靡靡云雨,乱散金钱。
河上缓缓滑来一尾小舟,渐靠岸而泊。
自舟上下来一人,众女连忙看去,却见此人不过是一身素蓝长衫,无半点贵重饰物,在这片炫耀华夸的地方反有格格不入之感。风花雪月之地,谁人衣饰荣华谁人兜里富贵。望得来人衣着实在简朴,众女便无心搭理。
那人步上堤岸,稍一抬头,容貌露于灯笼光下。
刹时教岸上女子同吸一口凉气。
非因其俊。
见一双朗目沉墨,眉若剑锋,面容只属端正,未曾问鼎俊俏。但一身侠气,纵他手中此刻无剑,亦难盖其涵。
英气逼人不霸道,儒雅斯文非温吞。
青素蓝衣,挺傲之姿何须华表来饰?
众女不禁心盼此人能在帐下一宿,纷纷骚首弄姿,摆出各种媚态求引墨眸一注。
怎料那男子目不斜视,嘤声燕语、红袖飘香待如掠耳风声,迈步便过。
众女只得望了此人背影,暗自兴叹。
如此不凡男子,自然是一名心平若水、不嗜酒色的真英雄,对当红的她们不屑一顾,更加令人心生崇慕。
……
却在下一瞬,所有人的下巴几乎都掉地上去了。
这位教人无限憧憬的侠士,竟然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直进一家妓院!
而且,还是全城最破、姑娘最次、生意最差的那一家?!
一见有客入来,鸨母立刻上来招呼。重粉脸上堆满笑容,红艳大嘴口若悬河,自有一番称颂赞叹。
展昭亦不打断,淡然稳坐,未发一言。
那鸨母察言观色,当知进退,连忙收了冗话,小心问道:“敢问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没有。”
“公子请放心!我们悦红楼的姑娘每个都是国色天香,善解人意,保您满意!”
“嗯。”
“不知公子心中可有属意?”
“不敢劳烦。我只是想见见你们楼里最红的几位姑娘。”
“当然当然!”
鸨母连忙往里喊去:“小梅、小兰、小菊、小竹,快出来见客咯!”
随即从内传来清脆应声,四名鲜艳衣着的女子扭着腰肢走出秀阁,若称国色天香实在为过,充其量也只算清秀可人。若是淡素娥眉亦不乏赏心悦目,却刻意涂上了殷红的胭脂,蔻丹甲色指翘兰花,浸染欢场艳丽,反显做作。
一见来客,立时眼泛霞彩。
如此人物,平日遇了,早是掩面而过,哪敢多予亲近?今晚机会难得,众女不禁期盼能得一夜恩露。
四人落座,却见展昭眸正神清,腰挺如松。顿教那几名欢场女子一时不能似伺候嫖客那般粘将过去,反而个个规矩,端坐桌旁,未敢动作。
“几位姑娘。”
稳沉话语,教她们心神一震,连忙应道:“奴家伺候了!”一名女子回过神来,连忙斟了水酒凑到展昭嘴前:“公子请酒!”
“谢过姑娘。”展昭亦无推却,伸手接了杯盏,泯酒意谢,随即放下。
又有一女子试探问道:“奴家福薄,可否有幸得闻公子尊姓?”
展昭微微一笑,答曰:“在下姓展。”
“展公子!”
“众位姑娘,请恕展某唐突。此来并非为了风月之事,我有一位朋友,三月前到江宁行商,久时未归,而他……”言及此处,他脸色有涩,“颇嗜风雅之事,所以展某冒昧前来,不知几位姑娘有否见过我这位朋友?”
几女闻得此来非为寻花,却为寻人,心叹惋惜。
但见他态度诚恳,非但无丝毫猥琐眼神,对青楼妓女的她们更没有半分鄙夷,对其人更是心驰神往,所问之事自是句句有答,知无不言。
过了半个时辰,展昭已尽获四人所知,心中暗自记下,亦无意再作逗留,从怀里掏了银两,招来鸨母结帐告辞。
几女虽觉惋惜,但亦知强留不得。
出了悦红楼,展昭却又转身入了隔壁一家青楼妓院。
骤眼看来,还真似一急色之徒。
如此折腾一夜,展昭已访秦淮河畔十家青楼。
从最后一家步出,抬眼看天,东方早是泛白。
不禁微感疲惫,几日下来,所访青楼不下数十,却始终未有从中获得丝毫线索。忆起昨夜,那群粘字诀使得堪比武林高手的青楼女子们,他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方得脱出生天。
他倒情愿与数十高手恶斗三天三夜,总比惹来一身郁香脂味的好。
若是放那只白老鼠来干,定必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吧?
思及那人,展昭轻轻一叹。
这几日白玉堂遇他时,总规规矩矩、必恭必敬地唤一句“展大人”。
话是恭顺,听却刺耳。
想是那日语气过重,惹恼了这只最恨自己耍官腔的小白鼠。
与他相交甚久,展昭又怎会不知其性。本以为必会咆跳如雷,拆房踹墙,闹个天翻地覆。如此倒容易收拾。
偏他近日乖巧异常,外差回来竟也见其老老实实,稳坐知府房中,倒还真是留守备差。
这么一来,反教展昭一时无从下手。
但他却知,白玉堂,绝对不是如此容易说话的主。
唉……臭老鼠,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正准备返衙休息,忽听得背后传来喧闹。
“我要见莲儿!我要见莲儿!!”
“赵公子莫要为难奴家了,莲儿这几日身体不适……”
“放屁!!她被人强迫了是不是?!”
“哎呀……赵公子休要胡言,莲儿怎会遭人强迫?她是遇到大贵人了!”
展昭本无意去理,迈腿欲走,却忽闻那男子不甘吼道:“老虔婆,你当我不知道?!这几天附近妓院里的头牌姑娘全被包起,一个都不许见客!莲儿定也是被强迫了!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问个清楚!!”
“见不得啊赵公子,那位贵人可是砸下重金。我们打开门板做生意的,也不敢得罪啊!”
“难道我就给不起钱吗?!我倒要见识见识是谁人这么大的排头!让我进去!!”
“赵公子请息怒,不瞒您说,那位贵客虽然付了银两,但却一直不曾来过!”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莲儿连背影都没见到过,就请公子放心回去吧!缓过了这几天,莲儿还不是跟以往一般与赵公子您相亲相爱?”
那鸨母连哄带骗将那赵姓公子劝了回去,刚一回头却对上一双锐眸。
“请问适才你们所说,附近青楼头牌都被包起,可是实言?”
鸨母连连点头,答曰:“确是如此。”
“不知你可还记得那人模样?”
“哎呀公子,我哪里记得……”
展昭眉头轻皱,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那鸨母见钱眼开,倒豆一般悉数说来:“是位俊俏公子,穿着……对,一身白衣,手摇折扇,那个俊啊,险让人晃花了眼。出手当真阔绰!都是拿金锭付帐!!”
“他可有留宿?”
鸨母左右看了看,见那赵姓公子已不见踪影,方才说道:“有是有,与莲儿在阁内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以重金包下莲儿十日之期,随即便走。后来我听附近的人说,当天夜里他一口气包下所有院子的头牌……”
说着说着,她忽是注意到这位温文客人脸色不妥,不禁小心问道:“这位爷莫非认得那位公子?”
展昭岂会听不出是何人作为,早已气得牙咬齿切。
鸨母一问,犹似火上浇油。
“如此人物,展某何德何能与之相识。”
被他浑身怒气所骇,鸨母连缩两步。
不禁暗想,原来这位爷对莲儿也是情有独衷,无怪一副要将那英俊公子拆皮卸骨的模样……
展昭自问非苛刻之人,每事所令必定有因。白玉堂诸多留难,他亦并未指望那只顽劣白鼠会完全服从。也不过希望他稍是安分,以免去不必要的风波。
料不到这只好事老鼠,竟然完全不分轻重,故意阻挠办案。少了那些头牌花魁的供词,前几日的暗访,简直全无意义。
展昭越想越恼,脚下步伐也越来越急。
臭老鼠!!当真可恶!!!竟然——
扯后腿?!
本已是生风步伐,不知何时换成了腾跃轻功,急疾身法顿化成一道蓝影,飞似的自瓦顶向府衙奔去。
清晨凉意习习,燥日未尽显现,倒是仲夏最舒爽的时分。
府衙后院,白玉堂早起,涮洗完毕便走出房门。
抬头见天是无云天,宙是无量宙,顿觉神清气爽,一时兴起,脚下弹点而起,影随人动,白衣翻飞,施展轻功在院内遛了一圈。
但见身影掠过院后摆放的兵器架,顺手一抄——
“唿——唿——唿——唿——唿——”五声急烈风响,未及见其所使之兵,已觉风掠割面。
点若梅花,其劲碎石。
白玉堂鹤屹院中,身稍偏,形却稳,手中使器乃一抡丈二长棍。
随见白影挪展,步在数尺之地进退,棍招展开,顿如咆雨骤至,疾卷天地万物。
平日他使的是剑,其招诡变且狠。今日这一轮棍式,却是劲道稳炼。劲至棍身,力透棍尖,每棍使出必闻风声呼呼,势猛劲烈,大有片扫江山之霸。
就见他手中长棍越舞越急,越打越猛,瞬息间,周身棍影如山,风卷如漩,地上落叶残枝受斥四方飞散。
正是铜墙铁壁以拒敌,雷电疾暴力破兵!
突然棍止风凝。
见白玉堂身侧而立,长棍点地。
风止,袍摆缓落。
七尺之内,地面无叶无尘。风劲虽过,嗡响未静。
清晨凉息,方敢泛过,撩起一丝鬓边乌发,细碎飘扬。
晨光中,唇角忽而轻起弧度。
“展大人,回来得可真早!”
白玉堂身后院门处,所站蓝衫之人,果然就是展昭。
一路回来,展昭本是心中气盛,打算要好好教训这只好事胡闹的小白鼠。偏未进院门,便闻了呼呼棍响,已料到是谁。
再走近去看,果然见是那白玉堂在院中耍棍。
这一看,不禁心中大赞。
白玉堂非持惯用之兵,但所使棍式绝不逊于剑招。
若说画影一出,虹展破长空。
今见丈二棍横,扫塌一片天。
展昭虽修性沉炼,但毕竟是习武之人,见了好把势,难免心痒,一时倒忘了兴师问罪之举。
待白玉堂招停,再补上一句极其刺耳的“展大人”,展昭方才忆起初衷,脸上欣赏之色顿敛。
臭老鼠,棍招耍得再好,还不是乱捣一通尽坏事!
“白捕头,晨起舞棍,好兴致。”
白玉堂何等机敏,怎会听不出他语中藏讽。
眉峰一抬,翻手收棍身后。
转面朝他,咧嘴一笑:“展大人误会了。白某初任捕头,自当乘留守备差之闲,勤练功夫,以备展大人他日有需,鞍前马后地照应大人啊!”
此话应是讨好恭维之意,但听在耳里,却有说不出的刺耳。
展昭岂会不明。
冷笑应道:“展某何德何能,怎敢劳白捕头协案?”
平日涵养极好、怎么逗都不恼的猫儿,这会儿脸黑沉得跟锅底一般,加上一宿未眠,已接近爆发的边缘。
看他这副模样,白玉堂料想必是露馅,心中大喜。
但还是不露声色,困顿问道:“白某驽钝,不明展大人何意。”
只可惜他眼里得意难掩。展昭当下气爆:“白玉堂!!你故意阻挠展某办案是何道理?!”
“展大人您又误会了!”白玉堂施然而笑,“大宋律法,似乎并无禁公门捕头到青楼寻乐一条。展大人平日口口声声遵律行事……”眼角扫了扫展昭,“怎么?今日倒是忘了?”
“你——”
“再况,白某不是开封府直属,要作些什么,展大人……”鼻子哼出半声冷笑,“似乎也管不着!”
展昭态度亦硬:“不论如何,今日你势必要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可以,就看展大人有没本事,撬开白五爷的嘴!”白玉堂话音一落,手中长棍铿地而起,拦腰划出半圆。
呼啸风声,挑韧立至。
“自当奉陪。”
难道展某怕你不成?秦淮河畔一斗反正未了,今日作续亦无不可!
棍横剑起,便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忽然滚进一大圆球!?
定睛一看,方瞧得那物并非球体,而是江宁知府大人——韩拓!!
二人蓄势待发,眼见便要搭上手,恶战在所难免。可中间突然趴进一团圆滚滚的、四脚趴地、状似肥龟的知府大人……这场面可算滑稽至极。
偏那韩拓不知,摸着跌疼的屁股坐在地上,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这院阶怎这么高……赶明儿让人将它磨平……”
韩拓不识武功,二人此刻若真交手,只怕难逃池鱼之殃。
白玉堂纵是任性,但不愿伤了朋友,立下收棍敛招,两步上前将他揪起身来,恶狠狠地吼道:“捣什么乱啊你?!”
“我、我……”
摔跤兼滚地已是不幸,此刻非但没听到安慰,反遭呵责,韩拓无能自辩,只得极是无辜地眨巴两小眼睛。
展昭见他匆匆赶来,必有要事,也收了架式,过去拉住白玉堂:“白兄,莫要冲动,韩大人必是有事相告,且放手让他说话。”
“嗤!”白玉堂甩手丢开衣领子,瞥了展昭一眼,“猫儿,这帐可记下了。”
“当然。”
展昭应下,随即转问韩拓:“韩大人,可有要事?”
韩拓这才缓过气来,急忙道:“又死了一个人!”
闻此言,展昭微皱眉:“何以称‘又’?”
“死者是个男人,据忤作查验,死者身上并无致命钝器伤痕,下体男器也是被齐根割去……”
“在何处发现?”
“浮尸秦淮河内。”
“死者是谁?”
“……”韩拓忽然瞄了瞄白玉堂,眼神中流过一丝异样,欲言还止。
白玉堂可见不得别人扭捏,喝道:“看我作甚?!快说清楚了!”
“呃……死者是蔡家的少爷——蔡恒钧。……也就是秋娘的相公。”
“什么?!”
蔡府上下已得知噩耗,悉闻嫡孙惨死,蔡老夫人更是当场昏倒。府内主事管家已吩咐下人准备举丧之事。
待韩拓等人赶至蔡府,见到蔡府此刻被惨白所裹,哀挽漫院。
通传之后,众人随下仆入了正厅。
厅内端坐一位老夫人,看她年纪已过八十,手拄龙头拐杖,满头华发,脸容憔悴哀伤,但精神仍稳,见了韩拓等人,便吩咐丫鬟上茶款待。
韩拓颇懂礼数,寒暄慰问一番,才道明来意。
蔡老夫人听了,叹得一声:“唉,大人来意,老身明白……只是恒钧他……老身不愿他不得安宁……还望大人见谅!”
“老夫人请莫见怪,本官也是例行公事,查问贵府家丁……”
“大人,蔡家乃清白世家,此事已在江宁闹得沸沸扬扬,老身不想再多生枝节。”
“可本案涉及人命……”
老夫人似乎已不耐烦,轻轻咳嗽一声:“大人行事故我,实在不该。”
“老夫人言重了!既然府上不便,本官不扰便是,不扰便是……”
看那身为知府的韩拓对蔡老夫人诺诺应和,一旁展昭不禁大为皱眉。心中忽忧那白玉堂发作,转头一看,却见他气定神闲,无半分妄动神色,正觉奇怪。
韩拓招来随行师爷,吩咐道:“传令下去,不得骚扰蔡府上下。”
“是,大人。”师爷应下,又小声地问道,“那学生该当如何载录此案?”
“笨。”韩拓瞥了他一眼,“就说蔡少爷急病致死。”
“大人,此举不妥!蔡少爷死在秦淮河上,若说得了急病,恐难取信于人。”
“师爷言之有理!那么只好说是遇盗了!”
“不行啊大人!蔡少爷被发现时,已有多人看到他身上戴着许些名贵配饰,遇盗之说更是纰漏!”
韩拓不悦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想看,蔡少爷死在秦淮河上,而附近都是妓院青楼,瓜田李下,难以避嫌。若找不到死因,以蔡少爷的家财身份,必被误是为花魁头牌争风吃醋勾起杀孽,又或是某女因爱成恨为情杀人……更甚者……”
“大人!”
一旁蔡老夫人听不下去了。韩拓跟师爷所言虽无根据,但若无真相示众反令坊间好奇,众口之下难有完骨,蔡家名声怕也难怡保全。
“老夫人有何指教?”韩拓回过头来,笑眯眯的小眼睛总是两条小线。
“还请大人详查此案,替我家钧儿伸冤啊!”
韩拓愕然:“夫人刚才不是……”
“老身一时愚昧,望大人不要见怪。”
待蔡老夫人引韩拓入内详谈,白玉堂才转头看向展昭,嗤笑道:“怎么,猫儿?沉不住气了?”
“白兄见笑。”
“放心吧!”白玉堂抱臂胸前,看着内堂方向,“这臭小子,别的功夫全没有,就扯皮唬人的功夫厉害。不过是一老太婆罢了!”
展昭恍悟,难怪脾气最暴躁的人全无反应,原来早是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足以应付。
朋友便该如此。
不必言多,只须心懂。
但一个“懂”字,却已是极难做到。
黑硕眸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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