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请留步 第十七章

  鸣台山到省城的距离不算短,蒋负谦怕她累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又拖了一点时间,到了省城已经都是五天后的事了。
  「到了,进来瞧瞧。」蒋负谦将行囊全背在自己身上,牵着初来乍到的杜晴蜜进门,「地方小,但住我们两人是足够了。你随意逛,我先把东西整理整理。」
  「嗯,好。」对大户人家来说这里不算好,但对她而言已经很华丽了。瓦片砖房,木门石梯,跟她小时候住的茅草屋相比,不知好上几万倍了。
  杜晴蜜前后绕了几回,兴奋难当。前院两侧墙壁绘着百花,虽然有些斑驳,但更具玩味,留空采光的天井下,种着一株老紫荆,茎尾结着花苞,再过一阵子屋内便能飘香。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方桌连着神明案,壁上彩绘南海古佛,左边则是刘氏牌位,她恭敬地行礼后,才往后院探去。
  后院比前院又宽故些,够种菜晒衣,还有私人古井,取水相当方便,如果搭个瓜棚,夏季乘凉夜、赏月光,也是件极富情趣的事。
  「晴蜜,过来擦把脸,洗洗手脚。」蒋负谦在后宅门唤着。他们两人行李以轻便分主,到省城再添,没几回功夫就收给好,东西各归各位,还到厨房烧了釜水净身。他替杜晴蜜拧了条热布巾,「我这趟安排了几家茶行要谈合作,不能多作歇息,下午就要向龙家投拜帖,你体力还行吗?」
  以前他只身拜访,请下人通报即可,如今带了晴蜜,不正式投递拜帖,怕龙老夫人对此大作文章,毕竟迎娶细节还需要姊姊在后头帮忙。
  「当然可以,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小花儿。」杜晴蜜接过热布巾,反而要他弯下腰,细细地为他拭脸。「驾了好几天的车,我才担心你累呢。等会儿我帮你梳头,重新盘髻,好不好?」
  「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要有家了呢!
  简单梳洗完毕,两人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后,来到大厅焚香。他雇人定期清扫,宅子内干净得很,随时备有净香。他点了六炷,分三炷给她。
  「娘,负谦回来看您了。这是儿子的媳妇儿,杜晴蜜,对孩儿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家,有她照顾,娘不用担心……」蒋负谦对着母亲牌位说了好一会儿话,云云总总都是在称赞她。
  杜晴蜜吸着鼻子,泪水克制不住地顺颊而下。他焚香向亡母承认她的身分,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爱怜,此情此景,她永不忘怀。
  他说的对,男人也有长舌的时候,他向亡母牌位说了两人相识,误打误撞成了夫妻的经过,还有一颗馒头当两顿饭的往事,连她坚持还钱的事都说了,害她抡了好几次粉拳到他身上,要他别漏她的气。
  羞归羞,她心里甜得很,男人能把这些小事记在心上实属可贵。
  由于时间上确实紧迫,明早蒋负谦就要先跟省城附近的茶行初谈明年的买卖,因此真没歇多久又出门了。上街草草吃了碗面果腹后,便直驱龙家。
  如此仓促的行程,有时连男子都吃不消,她却连一声抱怨都没有。家里钱财不缺,颠簸五日终于到了省城却没上馆子吃一顿好来慰劳自己,她还是笑兮兮地吃着葱肉拌面,仿佛这世上没有东西比那碗面还美味。
  姊姊说的对,如果娶进只懂享福而不肯吃苦的妻子,更不是件好事,他对杜晴蜜满意极了。到龙家投了拜帖,正准备等人带路,蒋负谦万般没想到姊姊跟姊夫竟会亲自外出迎接。
  「姊姊这厢大礼了。」又非达官显贵,哪有主子出门迎客的。
  「你递拜帖礼就小了吗?」她就是刻意出来吓吓他的。「进来吧,我们等了你们好些天了。」
  蒋舒月绕过蒋负谦,亲昵地牵起杜晴蜜的右手,搁进自个儿臂弯,领着她左弯右拐,过垂花门又过廊筒的,大户人家的气派果真不同。
  来到内院前厅,蒋舒月也不等茶上,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们到底是要以已婚夫妻的身分拜堂祭祖,还是要以未婚夫妻的名义筹措婚事呀?未婚夫妻成婚前是不能照面的,你却把晴蜜置在你的宅子里,姨娘的牌位还安在那儿……头疼呀,这怎么办下去呀?我看不如把晴蜜带来龙家,从这里出嫁好了。」
  「我已经换好晴蜜的户牒了,让她住在我那里就好。」他不是没思量过,只是他们的情况太特殊了。「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想含糊带过,才想办场婚事,由头至尾,让晴蜜感受一下新嫁娘的滋味罢了,不然在茶农眼里,我们早已经是一对了,何必麻烦。」连茶农大妇都以为她有孕了呢。
  不管晴蜜嘴上说不要紧,终究是一辈子的遗憾,他不想日后夫妻口角,没把实际拜过堂的事拿出来当旧帐翻,那时都几岁了,再补办还能看吗?
  「庚帖还没换就先换户牒?我看全天下就你们这对!」蒋舒月不禁咋舌。
  婚前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亲迎。庚贴便是纳采中写上准新人八字、其三代长辈姓氏、职务经历的帖子。与对方互换后压在家它的神明桌上,焚香三日,倘若三日内家中出现口角、家畜不安、器物损坏、亲人生病,此起婚事便会被视为不祥而告吹。
  当初她跟龙家议亲时是希望聘金救急,因此就算三日内有什么不祥之兆,不是被忽视就是被扳正,不过习俗就是习俗,从婚前礼、正婚礼、婚后礼,礼礼繁琐复杂,但也显得对这门亲事的看重,以期婚姻稳固长久。
  「鸣茶的事不能搁,婚事得有劳姊姊多费心,今日来,无非是想了解六礼该如何安排,我得先把时间留下来给晴蜜。」
  「你算有心了,当年我跟你姊夫要成亲,他三天前才知道,不也上阵了?」
  「舒月,这事也要拉到我头上呀?」龙君奕苦笑,看来不受构束且富有性格的一对浓眉更为此近聚,他知道他之前对不起舒月,可也不想想,他这头被赶上架的鸭子心里有多怨、多无奈?幸好娶进来的妻子是块无价宝,他也正努力补偿。
  「你能拉的事可多了。」害她忍不住猜想蒋家人的婚姻路都很奇怪。「我膝下无子,就算有,也得十年后才会头疼这问题。当年我出嫁前顶多在房内刺绣备嫁妆,详细情况也都是长辈在处理的,不如请个媒婆来问吧?晴蜜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呀!」
  「啊?我?我没什么想法,全凭夫君作主。」杜晴蜜像在作大梦,破地一声破了,先吓到的还是自己。她羞红脸低下头,寻常姑娘议亲时,当事人会在场参与吗?她已经很幸运了,还需要发表什么意见?再说她真没什么意见。
  「这么快就出嫁从夫了,负谦,你真得了个好媳妇。」幸好负谦开窍得快,没错失这么乖巧的姑娘。
  「她脸皮薄,姊姊就别逗她了,这里是要她躲哪儿去?」
  「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一定常逗她,作贼喊抓贼,不心虚呀?」就看杜晴蜜真快窘得不行,蒋舒月便把话锋转回正途。「你要操办婚事,又要劳累鸣茶,留在省城的时间应该有一日没一日的,我回头再找个信得过的老嬷嬷,差她到你宅子里跟晴蜜作伴,我们处理女方亲事的时候,她还能帮忙当娘家人出个头。」
  「此举甚好。」蒋负谦连连赞同。
  好歹蒋舒月也撑过几年家业,行事极具条理,不拖泥带水,媒婆马上请过门,一群人——俨格说来只有蒋负谦、蒋舒月跟媒婆三个——正苦思如何处理这门另类的亲事。
  结果杜晴蜜在省城一待,竟然一年光景才披上盖头,踏入喜房。
  两情缱缠,许久缠绵。杜晴蜜在蒋负谦裎裸的胸膛上幽幽醒转,她一个哈欠,含入了不少落在她颊边的发丝,其中有几绺他的,是昨晚恩爱时缠上而结的发。
  「吃到了。」蒋负谦笑着从她口中细细地拉出秀发,瞧她双目圆瞪,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的迷物模样就觉得有趣。
  杜晴蜜双颊像火光炸开一般,红透得不得了。她急急忙忙拉回他手中的发丝,不料却越缠越紧,最后成了一结小球。「精糕,解不开了。」
  他端详一阵。「只能剪掉了。」
  「才新婚就要剪掉?会不会不吉利呀?」缠的是他们两人的发呀!
  「你呀,这一年来还不够吉利吗?」蒋负谦不禁失笑,抚着她的背脊,带来阵阵麻痒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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