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眼前较重要的是——「你和王夫人有什么协议?」
杜小佟眼眸一转,压根没打算回答,倒是银喜起了兴头,问:「小佟姊,什么协议?」
杜小佟翻了翻白眼,正不知道如何搪塞时,听见外头传来——
「有没有人在?」
杜小佟脸色一变。不会吧,怎么……
「小佟姊,我去瞧瞧。」
杜小佟张口要阻拦,银喜却已经像是翩然飞起的鸟儿踏出厅外,最终她只能沉痛地皱起眉头。
怎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蔺仲勋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余光瞥见银喜已经领着一对夫妇走来。
【第十一章】
「这儿瞧起来也没比咱们那儿好上多少,那丫头真得了御匾吗?」
一进屋,搀着年近半百男子的妇人,不住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蔺仲勋以眼神询问银喜,只见银喜轻摇着头,表示她也不识得这两人,再见两人议论着屋里家饰器物,像是头一次到来,但对杜小佟却是压根不陌生,而杜小佟的脸色随着妇人的评论而益发冷鸷,小嘴抿得无一丝血色,不发一语。
比起妇人近乎无礼的打量,男子倒显得拘谨得多,看那眼神像是带点亏欠而不敢开口,甚至该说他是不怎么想来,却硬被赶鸭子上架。
两人分别落坐,男子就坐在杜小佟对面的椅子上,杜小佟依然闷不吭声,连声招呼都省下,教男子坐立难安,偏身旁的妇人不住地推着他,硬逼着他开口。
「小佟。」男人被逼得受不了,终究勉强扬笑喊道。
杜小佟冷眼睨去,一句爹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是她的爹,曾经是她敬重的爹,因为她知道田里的农活粗重繁琐,她知道爹的辛劳,所以她总是尽其可能地多做一点,希望能减轻爹的负担,甚至当爹决定把她卖进王家时,她一点怨言都没有。
但是,就在三年前她离开王家,回到久违的家中时,才发现,大妹和二妹都被爹卖了,就连娘都已经死了三年余,爹也没派人知会她,甚至连何时续弦她都不知道。
她一再追问,却反被后娘以娘家不收休离寡妇为由赶出家门,爹一句话都没说,默许着后娘赶她走,一点父女情分皆无。
那一瞬间,她的心寒透了。
因为爹把她卖到王家,所以上一世,她才会受尽欺凌,被袁敦之所骗,最终被淹死在河底……虽说被骗是她自个儿傻,但是上一世她还待在王家时,爹好几次到王家跟她要钱,说是娘病了、说是大弟要念书……假的,全都是假的!
娘早就死了!
上一世的委屈,这一世的悲伤,混杂成对爹的恨,所以当三年前她回到家中,得知娘已死、遭后娘冷嘲热讽后,她毅然决然地离开,来到启德镇,如今三年过去,不曾联系,但一块御匾竟把他们给招来……她要这块御匾有何用?!
「我说小佟啊,好歹你爹都唤你了,你这一声不吭的是怎地?是风光了,有成就了,就把老爹都给忘了?我说做人啊,千万别这么忘本,要知道你耕田的好本事,可都是你爹亲手教导的,总不能今日得了御匾,就——」
「你说够了没?」杜小佟冷声打断她未竟的话。
「相公,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女儿,说这是什么话,一点规矩都不懂。」郭氏可怜兮兮地偎在杜垂身边。
「要是我不懂规矩,那也是因为我没有娘教导。」杜小声哼了声,不住地摇着头,却怎么也拂不去恼人的头痛。
「就算你没有娘亲教你做人的道理,但你也得记得你的本事全都是传承你爹的,否则你今日怎能得到皇上恩赐?」郭氏见杜垂不吭声,也只能紧咬着这一点,硬要分一杯羹。
「他要有本事,他要是还在耕田,说不准今儿个的御匾就是他的。」杜小佟撇唇笑得极冷。「一个只懂农活的人,竟会傻得跟人做生意,一次次地血本无归,一次次地卖女儿……二娘,你得要多生几个,要不怎么赶得上我爹赔钱的本事。」
杜小佟的话教银喜倒抽了口气,但她太清楚杜小佟的性子,心知会教杜小佟这般讥讽挖苦,那就肯定是她爹和后娘的错。
蔺仲勋则倚在厅门边,细细将两方的说法给兜在一块。
「你!」郭氏气得脸色忽青忽白,抿了抿嘴,笑得有几分狰狞。「有御匾在,整个人气势都不一样了,想三年前你刚被王家休离时的可怜模样,和现在相比可真是天差地远!」
「二娘不需多说,我不曾受你教诲,更不曾吃过你一口饭一口茶,今儿个你是没资格数落我,要真有胆想分杯羹,那就叫我爹跟我谈。」言下之意是,当年她那般可怜,郭氏却连口茶都不曾给她。
郭氏闻言,不断地推着杜垂。
杜垂被逼到受不了,硬着头皮道:「小佟,你弟弟要念书,所以……」
「爹,我十一岁时,你将我卖进王家,就说弟弟要念书,如今我都十九岁了,他还要念书,敢问这八年来,他到底念了多少书?为何三年前我回家时,没在家里瞧见半本书,更没瞧见弟弟?」
「这……」杜垂支支吾吾,不敢告知她的亲弟早就被卖到大宅当长工。
「杜小佟,好歹那也是你同胞亲弟,你就这般势利,一点忙都不肯帮?」见杜垂又沉默,郭氏恼火地亲自上阵。皇上赐匾,肯定有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没道理好处全都给了她,他们一家子就得过得苦哈哈的。
「三年前我回家时,多了一个没见过也不会叫人的弟弟,就不知道这要念书的到底是哪一个,但不管到底是哪一个——」杜小佟耐性告馨,索性站起身。「爹,如果是我同胞弟弟要念书,你把他带来,我这儿有四个孩子正在上私塾,弟弟要真有心想念书,依他的年纪,我可以安排他进官塾,若是我另一个弟弟要念书的话,恐怕爹就要多担待,那可不是我的差事。」
「你说那什么话,还不都是你弟弟,你就这般偏心?」郭氏不甘愿地道。
「真是我弟弟吗,二娘?」杜小佟轻扬笑意,笑意如刃薄冷。「二娘,我那位弟弟可压根不像我爹呀。」
「你说这什么话,你!」
「一两,送客!」
蔺仲勋有些意外她竟会派他出马,不过说来也对,像这等泼妇,恐怕不是银喜应付得了的,至于他的做法,是粗鲁了点,但立竿见影,保证她下回不敢再来。
「你想干什么?」郭氏见蔺仲勋逼近,连忙躲到杜垂身后,像是想到什么又问:「欸,你这儿怎会有男人,你该不会是跟这男人在一块吧!我告诉你,你可得要守节,要不这传出去……啊!」
郭氏突地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那是因为蔺仲勋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而另一只手则同样有力地拖起杜垂。
「王朝律例有规定寡妇不得改嫁吗?」蔺仲勋脸上笑意极冷,衬得那双冷鸷魅眸更形森寒。他对她可是已经疼入心底,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是因为她在意贞节,他只能耐着性子陪在她身旁,等着她慢慢地把心交出来,可这世间总是有些残忍得令人发指的家伙,说起话来总爱往人的痛处戳,不给点教训,怎么交代得过去。
杜小佟闻言,眉头微皱,就怕他多说一句会节外生枝。
「你放手……你、你分明就是杜小佟的姘头,对不!」郭氏痛得龇牙咧嘴,可那张嘴就是不饶人。
蔺仲勋再微使劲,随即教她疼得倒抽口气,连痛呼都没办法。
「姘头,是指你在外头的男人,而她——她不是有夫之妇,她是个寡妇、被休离的寡妇,我是她的未婚夫,不是姘头,可千万别说错了,毁人清誉可是罪大恶极之事,天不治你,我也会治你。」不过就是修条律例,很容易的。
郭氏直瞪着他,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他拖走,一并被丢出门外。
「听着,这儿不欢迎你俩,下次胆敢再踏入……后果自负。」蔺仲勋笑容可掬地道,眸底冷凛杀意教人望而生寒。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一样。
不管他们是否听懂,他径自转身回屋里,才刚踏进厅里就见杜小佟一脸怒容地瞪着自己。
难道说他刚刚做得太过火了?想了下,他认为应该不至于,因为他动作虽是粗鲁,但是力道拿捏得极好,不会受伤。
「你刚刚是在胡说什么?」杜小佟咬牙问道。
「我?」他微扬起眉回想。
「什么未婚夫,你……」杜小佟气得连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她气,因为他的口不择言,她恼,因为她竟感到心底微甜……她简直是疯了她!自己是什么处境,她还会不清楚吗?她和王夫人协议不得改嫁,她不可能再嫁,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但是她却因为他的一字一句而感到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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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太上皇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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