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土司，咬了一口，点点头。他也没有再说话，子夏洗盘子和杯子的哗啦水声笼罩著我们。这短短的几分鐘，我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只是我依然很胆小，不敢多问。或许，我是害怕一旦开口问了，对方却是不谅解的答案，我会就此崩溃吧。
　　在这个家里，子夏是最支持我的人。当初和禹辰在一起，或者是原本想要填的学校，子夏总是在我的身边鼓励我，同时也替我瞻前顾后的看著。我知道，他一直是替我著想的。
　　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和他吵架。
　　突然，水龙头被关了起来，水声被静謐取代，我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安静的吃著早餐。
　　「他真的，比禹辰哥好吗？」半晌，子夏小声的问。
　　我的心跳漏了拍，放下手中的土司，喝了口可可。「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喜欢人家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比禹辰好，但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他。当我最无助的时候，想到的人已经不是禹辰，而是凯枫。何况，在我走不出禹辰的伤痕时，是凯枫一直陪著我，所以──」
　　「我懂了，」子夏打断我的话，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向玄关，「我出门了，你快点吃一吃，杯子和盘子记得洗。」
　　「欸，我还没说完，你──」
　　「如果是你认定的，我都会支持你，就算对象不是禹辰哥，我也会努力去了解对方。」
　　看著他的背影，玄关的门关上。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一个早已成熟到我都快不认识的少年。原本那个只会和我吵架斗嘴，任性的一天到晚黏著禹辰的小男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成熟了。
　　『禹辰哥，你只能和我们家那个笨蛋姐姐在一起喔。』脑海里浮现两年前，还是刚上国中的小男孩，对禹辰说的稚气命令。
　　「明明两年前还说过那种话，人小鬼大。」
　　「子涵，等一下我载你上学。」我将盘子和杯子洗好后，妈妈手上拿著眼熟的信封袋站在餐桌旁。
　　「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怎么啦？一大早心情就不太妙。」走到座位上，身边的语帆蹙起眉看著我。
　　「没什么，只是早上被妈妈念了一下。」我掛好书包，勉强的扯出笑容。
　　「别想太多啦，妈妈们都是爱碎念的。」
　　「嗯，我知道。」
　　向语帆回以笑容之后，我打开书包正準备翻一下等等要考的英文，熟悉的重量已经压在头顶。
　　「张凯枫，别闹了。」
　　「怎么一大早就对男朋友生气，这样我会伤心的。」凯枫压低声音在我的耳边呢喃。
　　我连忙挥开他的手，快速的从书包拿出英文课本，心跳不免加速，脸一阵热，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真可爱，好啦，不闹你了。」凯枫和平常一样揉揉我的头髮，「等等下课陪我去买早餐。」
　　我点了点头。
　　「开心一点，这样不像子涵。」他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回绕，形成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感到安心。
　　「果然又是为了成绩单阿，」我们走出福利社，凯枫果然没错的样子，「不过，你妈妈对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妈妈载我到学校的途中，拿给我第二次段考的成绩单，二十名的班排，一百零五的校排，在妈妈的心目中就是「退步」和「不应该」。她和上次一样，在耳边碎念了一番，说什么不要一心想著谈恋爱，认真念书未来才有出路这些古版思想的话。
　　「或许吧，我也知道我自己高中没什么在念书，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念那么多到底要干嘛阿？未来什么的，我一点想法也没有。」
　　我一说完，凯枫突然安静下来，也停下脚步，我蹙眉回头看他：「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有，」他换上笑容，走到我身边，「只是觉得以前子涵才不会告诉我这些，反而会和森一说吧！」
　　「森一？为什么？」
　　「我和子涵是不一样的吧？兴趣、专长都不一样，常常会觉得明明是我先认识你，你却和森一感情比较好，什么都能说的样子。」
　　凯枫嘴角的笑容没有消失，但眼神却让人不捨。我露出笑容，专注地看著他，「这些我可没跟森一说过。」
　　他没有继续搭话，静静地牵起我的手。
　　「你不用太烦恼，也不要太著急，反正才刚要过一个学期而已。」
　　「可是，很害怕阿。凯枫你不会有这种感觉吗？对未来茫然之类的。」
　　「茫然阿，多少有一点吧。」凯枫收起原本从容的态度，「我们家的人要我念电机，我自己在这方面也还蛮投入的，但有的时候会有一点不踏实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我父母也不太管我，他们的眼里都只有哥哥而已。」
　　顿时，我有一种不认识凯枫的错觉。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平常总是给别人有点莽撞爱玩的个性，原本以为，他应该是个有点被宠坏的无忧少爷。但此刻，他眼里的悲伤在我的心里扬起一阵阵的苦涩，我下意识的牵紧他的手。
　　似乎感觉到我的担心，凯枫回头看著我，「别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没事。」
　　「对不起，问了你这种事情。」
　　「别这样，我很高兴你和我商量这些，让我更靠近你了。」他笑著，是很灿烂的那种。让我觉得，刚刚带著悲伤气息的凯枫好像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凯枫，可以来一下吗？」才走进教室，我们还在门口，舒瑜突然跑了过来，「我想和你讨论一个化学题目。」
　　或许是因为靠的太近，舒瑜没有发现我和凯枫牵著的手。「喔，好。」凯枫点了点头，在还没被发现前，我放开他的手，让我们的互动和平常一样。
　　我们说好，除了森一以外，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交往的事情，否则让家长和老师知道就有些麻烦了，依照妈妈的个性，八成又会和当初的禹辰一样吧。
　　「江舒瑜找凯枫干嘛？」我走回位子，森一靠过来，指著凯枫和舒瑜。
　　「舒瑜说有化学问题要讨论。」
　　「是喔，可是……」森一突然皱起眉，「也不用靠那么近吧？你都不生气？」
　　我回过头，顺著森一的视线看，舒瑜和凯枫的距离确实近了点，头都碰到头了，「只是看题目吧？别想那么多啦你。」我试著平稳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想太多。
　　「涵涵你太没警觉心了，你都没发现从之前开始，江舒瑜就特别黏凯枫吗？」森一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我正从抽屉里拿出成绩登记表，听见森一这么说，楞了一下，「有，有吗？」
　　「她常常拿著很多课外的数学或化学题目找凯枫，明明彦纶也很厉害，但她就只找凯枫，还有，上次你下午请假她还主动跑来说要和我们一起放学，我们想说没差，就一起走，不过她那天都只跟凯枫聊一些我听不懂的数理，害我尷尬到一个不行。」
　　「是这样阿，我没有特别注意。」我放下笔，又看了一眼在位子上讨论的凯枫和舒瑜，有点不安的情绪在胸口滋生。
　　「就说你没警觉心了，不然就是江舒瑜很会挑时间，你刚好都不在，没办法你平常那么忙，也都是凯枫和我主动在找你。」
　　「没办法阿，社团那边有点忙嘛。」我乾笑了几声，继续登记成绩的动作。但，森一说的确实让我在意。
　　舒瑜会那样黏一个男生，我真的还没什么这样的印象。唯一的一次，是国一她喜欢她们班上数理很厉害的一个男生的时候，也是这样拿著问题一起讨论，每次到她们班都看到这样的情景。
　　「不过，那样的世界，我是没办法靠近的呢。」收起登记好的考卷，我看著舒瑜和凯枫。
　　「阿？」森一发出不解的声音。
　　「资优生阿，我完全不行。」
　　「张凯枫才不是资优生，你太高估他了啦！」森一连忙挥挥手，否认我说的。
　　「是、是，孙森一才是！你是想让我这么说吧？」
　　我站起身子，森一突然拉住我的手，「去哪阿？」
　　「洗、手，怎么要跟吗？」我笑著回答。
　　「才不要。不过，我还是觉得子涵你要跟凯枫说清楚才好。」他放开我的手，最后还不忘语重心长的提醒。
　　「就说你想太多了。」
　　我转身，留下森一继续待在我的位子上，看著在讨论中的凯枫和舒瑜。我承认，森一的话真的让我有点不安。这一回，面对爱情，我的勇气，似乎还是不够。
　　水龙头的水声落在耳边，看著镜子里的倒影，我告诉自己，要相信、要相信。凯枫不会让我流泪的。
　　【第五章 踰矩的友情】
　　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够说出口的。
　　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时间，差不多要打鐘了。我加快脚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著等等要通知大家的徵文讯息。
　　「对不起，总之就是这样，我要上课了，拜。」经过楼梯间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当我还在思考声音的主人时，一阵呼唤公布了解答。
　　「林子涵。」回过头，何彦纶从楼梯转角走出来，「今天不用搬书阿？森一和凯枫没有陪你？」何彦纶似乎有些讶异我的身边没有那两个人跟著。
　　「今天不用搬书就没找他们了，」我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走，「刚刚是你在讲电话吗？」
　　「……阿，嗯对，」他的表情突然之间和平时的扑克脸脱离，有些慌乱游移的眼神，支吾回答，「你听到了？」
　　「就刚好经过，还在想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然后你就叫住我了。」
　　他静默了一会，又回到平常的扑克脸：「你听到什么了吗？」
　　「就听到你说『要上课了，拜』这样。」我偏著头不解地看著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事。」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寻常，和平时的扑克脸不太一样，不是单纯的面无表情，而是有种感慨的气息，冷漠却又有些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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