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喔，放心我没听到什么啦。」我试著扯开话题，朝他开朗的笑著，希望化解彼此之间有些沉重的气氛。
　　「子涵，你──」
　　「子涵，我刚在找你，去哪了？」何彦纶似乎想说些什么，我还来不及反应，凯枫就突然从教室跑了出来，在门口叫住了我。
　　「我刚刚去老师那里，老师打电话下来要我上去一趟，怎么了？」我挥了挥手中的资料。
　　「没什么，只是刚刚和舒瑜讲完话一回头就没看到你，问了森一他也说不知道，我刚刚不是要你等我一下，跟我去社办找閔宏吗？」凯枫稍微皱著眉问。
　　我微微皱眉，胸口感到一阵疼痛，凯枫这番好似责怪的话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努力压抑自己的不悦，半晌，朝他比了个道歉的手势，「对不起，我想说一遇到数学你就会和舒瑜讨论停不下来，刚好接到老师的电话我就先去处理了。」
　　他跟著我走进教室，「干嘛道歉，笨蛋。我又没怪你，」我在黑板上将手上的通知单用磁铁固定，凯枫跟在我的身边，惯性的伸出手揉揉我的头髮。「应该是我要道歉才对，刚刚口气好像不太好，明明是我耽误到时间。」
　　或许，是被他察觉了──我心里那些许的酸意。明明前一节下课说好要一起去社办找黄閔宏，一下课遇到舒瑜拿著数学题目，就先讨论了起来，即便再怎么努力想要相信对方，心还是会动摇吧。
　　「不开心就告诉我，不要这样勉强自己，傻瓜。」他小声的在我旁边说著，我楞了下，随即点点头回答他一声：知道了。
　　在他面前，我似乎是完全赤裸的。好像任何的心事都无法隐瞒，就连我硬挤出的微笑也被他否决，并即时的让著我，向我道歉。
　　中午吃饭的时候，凯枫跟著黄閔宏一起到社团办公室去，最近忙著期末演出，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看见黄閔宏好好的吃过午餐，凯枫这两天也跟著黄閔宏一起忙了起来。
　　「閔宏他们真辛苦。」我拿出便当，看著閔宏和凯枫空著的座位。
　　「我看你是因为凯枫也被叫去，在不捨吧。」森一拿著筷子，凑到我的耳边小声的调侃。
　　我快速回瞪了他一眼，把他推开。「少囉嗦，才不是那样。」
　　看著我生气的反应，森一似乎更乐，脸上那个鬼祟的笑容拉的更深，看了就让人讨厌。
　　「我好像有点后悔让你知道。」我扶著太阳穴，无奈的摇摇头。
　　「就算你不说，我用看的也知道，刚刚张凯枫找不到你一副焦急的模样，真夸张，你又不是不见了。」森一继续呵呵的笑著，毫不顾忌的调侃起来。
　　「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你明明知道我去哪里吧？干嘛不跟他说？」
　　「我难得可以捉弄一下他，当然不会放过。他平常一副就算世界毁灭也不关他的事的模样，偏偏遇到你的事情就反应那么大，不趁机闹一下对不起我自己。」森一笑的更加开心，一边吃著饭一边好像在回想稍早凯枫的表情。
　　「真是的，凯枫怎么会有你这种损友。」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子涵，」突然，背后的一阵呼唤，我转过头，何彦纶的扑克脸出现在眼前，「你跟凯枫在交往吗？」
　　完全不拖泥带水，一针见血的问，我和森一顿时停下动作，怔怔地看著何彦纶的扑克脸。时间好像瞬时凝结一般，方才的欢笑成了惊楞。
　　「是吗？」他又平淡地问了一次。
　　我立刻环顾一下身边，幸好午餐时间平常在班上的人就不多，加上午间广播的音乐，还有何彦纶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其他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我才鬆了口气。
　　「你，你怎么知道？」我小声地问。
　　心跳快的可怕，脑海里不停的设想不同的情况：我们真的有表现这么明显吗？凯枫不小心跟何彦纶说溜嘴了？和森一的对话被听到了？还是被梁歆妍看出什么，传到何彦纶耳里？
　　「你们，」当我的脑袋还一阵混乱的时候，何彦纶慢慢开口，「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有，有吗？」果然是被看出来了，就知道一定隐瞒不住的。我完全陷入失落和紧张交杂的复杂情绪当中，眼睛直楞楞地看著何彦纶。「不，不是和平常的互动差不多吗？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我的慌乱反观他的态度，异常的从容，但，总觉得平淡之中又掺杂了和早上很像，不，应该是更多的──悲伤。
　　「眼神？」出声的人是森一，我回过头，他锁著眉，看著何彦纶的眼神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凯枫看子涵的眼神，比过去更溺爱。」他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一贯的平淡。我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森一，和我的不解相反，森一似乎明白何彦纶的解释，逕自的露出那抹讨人厌的笑。
　　「果然是这样，彦纶你也这么觉得吼！」他站了起来，走到何彦纶的身边，搭起他的肩，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
　　何彦纶点了点头，露出平常和森一他们一起时偶尔会出现的微笑。
　　「森一你干嘛一副很懂的样子？」
　　「谁要凯枫表现的太明显了，他也不想想自己平常对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的样子，现在却因为你而有了改变，就算改变不大，但这点反差，和他很好的人都看得出来。」此刻，我的脑海莫名的得出「男生的友情真不能小看」的结论。
　　接著何彦纶就被森一拉过来一起吃午餐，两个人开始讨论起凯枫这阵子的改变，虽然说是讨论，但多半是森一在说，何彦纶只负责板著他的扑克脸，偶尔微笑一下、点点头、简单的「嗯、是阿」。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整个午餐时间，总觉得何彦纶比起平常的冷漠，今天更显得没有精神。是因为我和凯枫的事情没让他知道，觉得凯枫疏忽他这个朋友了？还是因为……早上那通神祕的电话？答案我无法得知，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开口问。只是，他脸上的悲伤，却让我相当在意。
　　之后是一整个下午的社团课，完全没有见到凯枫，直到放学我才向他说了中午的事情，但不只是何彦纶的事情，我还不忘抱怨一下森一的调侃。
　　「我知道，刚刚社课结束的时候，刚好遇到彦纶他有问我了。」凯枫脸上一点困扰的样子也没有，反倒一直掛著笑容。
　　「他问你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都没跟他讲，还有就像你说的，用森一的话调侃了我一番。」我们停下脚步，凯枫蹲下来解他的脚踏车锁。
　　「那你怎么说？」
　　「我就说『什么叫做我平常都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阿，我这是从容。』，不过也好好到过歉，我不是故意不跟他说，只是觉得太多人知道万一传开来就不好了。」脚踏车练子搅动的细碎声音伴随著他的回答。
　　「好啦，别担心了，我想顶多就彦纶会察觉到吧！他和森一本来就比较了解我。」察觉到我完全没有笑容的模样，凯枫拍了拍我的头。
　　「不是担心，我只是觉得，彦纶今天哪里怪怪的。」
　　「怎么了吗？我和他互动的时候，感觉还好阿。」凯枫不解的看著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今天早上在楼梯遇见他在讲电话，他的反应就有点怪怪的，感觉好像有心事，中午问我的时候，也让我觉得他和平常不太一样，嗯，好像有点受伤的感觉吧。」我一边思索著，一边向凯枫解释。
　　「受伤的感觉？」凯枫的眉头皱的更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就是觉得他不开心，我才想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没有主动跟他说，他觉得被你忽视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那通电话吧？」我越解释越觉得复杂，脑经突然反而更杂乱。
　　突然，我发现身边的男孩意外的没有搭话，凯枫听见我的话，似乎开始扳起脸。
　　「凯，凯枫，怎么了？表情好沉重。」
　　「别想太多了，我会再找时间稍微问一下彦纶。」他恢復原来的笑容，揽过我的肩。
　　「好，如果他有跟你说，记得告诉我一下，他那个样子我有点担心。」我拉著凯枫放在我肩上的手，抬头望著他。
　　凯枫先是有些楞住，但很快的又扯开笑容，溺爱的回了我一句：我会的。
　　但，我总觉得在听见我说彦纶的事情之后，凯枫似乎就有些奇怪，一直到我们在校门口分开，我都有这种感觉。
　　我不清楚幸福这次会来多久，我也害怕这份幸福可能稍纵即逝，但我会努力的鼓起勇气，也会努力的相信。
　　外头下著少见的冬雨，雨水和乌云让整个高雄更显得哀伤。坐在音乐教室里，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窗户外细雨织成的朦朧薄纱上，逕自发呆起来。
　　「下一组，张凯枫、江舒瑜。」
　　听见凯枫和舒瑜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看著从森一身旁走上台的凯枫。凯枫和舒瑜恰巧音乐表演同一组，而我是和何彦纶。当我看著他们两个的身影一起在钢琴前坐下来，默契的开始一段四手联弹，胸口不自觉的感到一阵束缚。
　　从前奏到主旋律，那逐渐加快的琴声，就像在我的心上繫著一条绳子，一点一点，慢慢的拉紧，到最后一课，他们结束演奏的瞬间，彼此之间的眼神互动和自信的笑容，将那条绳子拉到最紧，束缚的我甚至快要无法呼吸。而台下大家不同於其他人演奏时的掌声，突然之间，我觉得台上耀眼的凯枫和舒瑜似乎和我存在於截然不同的世界。
　　当我的视线对上凯枫投来的温柔目光，酸楚涌上眼眶，一种距离的悲戚袭上。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无助地掉下眼泪，但我没有。只是一股莫名的孤寂感就此笼罩著我。我撑起浅浅的笑容回应凯枫，但目光却怎么也无法只专注在凯枫身上。舒瑜脸上的笑顏，在我的眼里不知怎地变得好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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