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炎笑着说:“那有什么,一天按一千两银子……”剩下的话在燕晓来微眯的目光中断了。
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他和她都感觉到了,白日里为她挡了那几道暗器和毒蛇,均是因为她知道他就在身旁,她在赌气,所以偏生不动手,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失措地从暗处掉下来。
她对这种你走我藏的关系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于是他感到惊惶。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湖心一抹鸡蛋黄泛着粼光。
身后是如水般的一道视线。
燕晓来轻轻将凉水浇在自己羊脂玉般的手臂上,“每次我洗澡背对着你的时候,你才会出现,这么久了,你就不想好好地看看我吗?”她想了想,又说:“对了,似乎每次我洗澡的时候你才会出现,你说你这贱人就不能挑点好时候吗?”
身后的呼吸明显一滞,继而是淡淡的苦笑,“嘴巴倒还是一如继往的丝毫也不饶人。”
燕晓来怔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对身后的他说话,却是他第一次回应她,这代表什么?她心乱如麻,竟是想也不敢想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一滴滴地掉入湖水之中。
“湖水不冷吗?”他似乎用手试了试温度,被凉得“咝”出声来。
她却似乎在和他赌着一口气,继续用冰凉的水浇洗着身子。
古南溪轻轻叹了口气,“晓来,你上来。”
她冷哼一声:“不要,你现在来装什么好心?去年那么大雪的时候,我在雪湖里洗澡你也不出来,现在来装什么好人?”那次她足足病了一个月,可即使那样,这人还是未曾出现。他既然能狠心至此,现在又凭什么来管她?这样想着,一年多的相思委屈都泛上鼻腔,又酸又痛。
“那一次你病得昏昏沉沉的,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出现?”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她有些激动,用力拍打着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浪花,“你不让我看你,不让我和你说话,不在我清醒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那样算什么?你以为你给我弄点药在我睡着的时候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会感激你了吗?”她深呼一口气,然后大叫一声:“我恨死你了。”
明明知道那个人就在身后,可是他不出来,她便只能不停地走。
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碰触不到他,只能感觉,感觉着那细微的情动,知道他在身边,靠着那一点点的温度取暖,若是偶尔觉察不到他的气息,她便心烦意乱担心烦忧,怕他消失了不见了,怕他有什么危险了,直到再次感觉他在就在身后。
一日磨一日,一月磨一月,一季磨一季,她怕,还会一年磨一年……
她当作是他对她的惩罚。
一直在等,即使如百蚁钻心的疼痛,她也想等到他愿意出来见他。
可是现在他出来了,她却忽然有满腔的恨意与不甘心。古南溪,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身后的水波慢慢涌动,那人渐渐来到她身后,轻声低语:“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转身看我?”
燕晓来双手捂着脸,“你以为只要你出现姑奶奶就会看你一眼吗?”眼泪从指缝里一点点坠落,似乎还可以听见敲击水面的声音。
古南溪心中一疼,伸出双臂将她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对不起。”
他温暖的呼吸轻拂在她的耳后,燕晓来微微一颤,忽然就哭了出来,“我怕我一转身,你又不见了。”
无数次的转身,熙攘或静谥,却千篇一律地没有他的身影。
明明知道他就在身边,却看不到抓不着,只要一转身,他就会不见。生气也好,高兴也好,这个人永远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隔得那样近,近到咫尺,却又那样远,远到天涯。
从最开始的淡然,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她面前,到后来的落寞,原来她并不满足于他的气息,想要看见他,想要和他说话,想要亲吻他满目风情的桃花眼和性感得不得了的锁骨。再到后来,却是慢慢地绝望。古南溪,给我一个期限好不好?一年或是十年,我能等的,初时是我有负于你,我能等的,可不是要这样子茫茫无期好不好?我害怕,害怕这种绝望,更害怕有一天,我会不再爱你……
你知道,其实我很软弱,很怕痛的,这样子爱着你等着你的我,很痛很痛,我怕我会放弃。天那么高海那么阔,为什么我一定要痛着等你?我怕我会狠下心来一刀斩断,至此断了和你的情意,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亲吻她的耳垂,顺着她颈项的曲线一路吻下,“对不起,晓来,我不知道你会这样痛苦,会这样在乎我。”
他的唇落落在她右肩上半月形的疤痕上,“这是我在你身上的烙印。”
燕晓来微微颤抖,“古南溪,如果你再离开我,我发誓不会再等你。”
古南溪怔然,然后俯下头轻咬着那伤痕,当时是怎样的恨之入骨,他才会咬得这样的深?
“我那时恨不得一口口地把你吞下去。”他嘶哑着声音说。
燕晓来板着脸骂:“贱人。”可是眼泪却依然忍不住,如珠似玉地往下坠,那时的她并不觉得,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偶尔看到这道伤疤,便一次次地提醒她他们的过往,于是他彼时的伤痛绝望也似乎穿越了时间空间被她所感触。
那一晚的他,明明是那样的失常,可是痛楚却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她感知不到,直到后来。
“晓来,皇上已经判了我谋逆大罪,如果你跟了我,以后便只能浪迹天涯了。”
她在他怀里嗤之以鼻,“难不成古将军还看不上浪迹天涯闲云野鹤的日子?那可不大好,都说妇唱夫随,你若是不能够,咱们也只好好聚好散……”
剩下的话被他吻在嘴中,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明明是两个冰凉的身体,可是在一起却感觉到火样的热情。
她用力咬着他的唇,他的锁骨,印上一个个属于她的梅花印记。
古南溪将她抱到岸边放在她暗红色的外袍上,从上而下俯视她的身体,两人的眼睛都是那般的幽亮漆黑,像宝石一样,眼中看到的只有彼此,手中触摸的只有彼此,身体感觉的只有彼此。
从燕子双飞的金红荷包里拿出那串琉璃,古南溪低哑着声音问:“怎么不戴?”
燕晓来冷哼一声:“我要戴了你还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呢!才不要。”
古南溪笑看着她,“难道你不喜欢我?”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任由他跟着她大半年?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易怒情绪化?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因为黑衣人弄断这荷包便发了火添了怒?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在他面前掉眼泪放狠话?
……
他的眼睛闪亮非常,几乎要刺了她的眼,燕晓来别过头,脸上有些发烫,却是不说话。
古南溪笑着将手串往她手腕上戴,“你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一直带在身边?”
燕晓来轻轻挣扎,总觉得有些微的不甘心,将古南溪往旁一推,右足高高翘起,她美眸流转,“要我戴?那就戴脚脖子上,手腕上多重啊!”
古南溪眉眼微挑,一手抓住她的脚踝,大掌轻轻摩挲着,他掌心有茧,弄得她又痒又麻,轻笑着踢他。
古南溪笑着欺上她的身子,轻啄朱唇,“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脚踝上一片冰凉,像是被锁住了一世的情,从此,她是他的俘虏。
晨曦的第一道光芒划破天际时,燕晓来推了推身边的古南溪,“看,太阳要出来了。”
身体明明已经纠缠了一夜,可是两人的精神却依然亢奋,似乎不忍睡去,想要一口气将对方感觉到地久天长,永不分离。
古南溪帮她理好衣裳,低头用鼻尖碰触她的,“冷不冷?”
燕晓来笑着偎进他怀里,“不冷,有太阳。”
古南溪抱着她,笑着说:“我们以后可以在一起天天看日出。”
“才不要,”她抱怨,“我要睡懒觉。”
“懒猪。”
“公猪。”
“母猪。”
远际的无空已经渐渐泛了层黑紫,一层层地镀开来,仙娥在用最神奇的画笔一点点地着着彩,每一笔,都是不同的瑰丽绚烂。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呼吸清浅均匀,似乎怕惊忧了羞红了脸的太阳。
太阳冉冉升起,光华渐盛,天边的彩霞都被镀了一层金边,慢慢地,慢慢地,化成一朵朵清浅的云。
当阳光撒满他们周身的时候,他们紧紧相拥,没有什么比这种触手可及的温暖更让人感到真实到想要流泪的满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轻咬着她的唇,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她笑着回咬着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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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染霜林醉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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