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凶悍又为数众多的匪徒,再顶尖的猎户也要心慌。
见他们驱着大马力起力落,不由分说已砍下一人脑袋,采参队中许多人见状吓得四处窜逃,哪里还顾得了他人?!登时,雪地山拗上,叫吼和哀呜夹杂马匹嘶叫震破夜的寂静,凄厉得如恶鬼降临。
「杀!留下马匹,不留一人!」
寻常抢匪劫了财物便走,很少做得这么绝的,听到这声吼叫,晓书想冲出马车,腰身偏让奶妈抱得死紧,硬是拖了回来。
「奶妈,你躲好,我出去瞧瞧!」她试着扳开腰间的手。
「不、不!让他们瞧见了,还能活命吗?你给我乖乖待着,哪儿也不许去!」奶妈颤抖说着,脸色苍白如鬼,死命将晓书拖进角落,随车的书籍包袱散下,将她身子遮掩住了。
「奶妈,我不许你去!」情况陡转,换成她抱住奶妈的身躯。
「我不去,我挡在车门旁,他们见我一个老太婆,不会开杀戒的。」说这话,连自己也不太相信,可现下无处可躲,她总要护着她的心肝儿。
忽然车帘子一掀,眼前的景象教车内争执的两人怔然。
营火映着雪光,也映着刀光,那些恶人骑着马追逐奔逃的人,长臂举刀一起一落,就是人命一条,毫无手软。
「小姐,我来驾车,你捉紧了!」吴师傅匆促交代,帘子复又垂下,还不及转神,马车已跑了起来,跟跄又歪斜地在雪地上求生。
「奶妈……晓书累了你了……」
「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她用力抱住女孩,「他们要是敢伤你一根寒毛,我、我同他们没完没了!」
隐约听见有人追来,思及方才杀人那一幕,晓书心抖了起来,只求上天可怜,让马车别教那帮抢匪赶上。
「奶妈,一有机会就逃命去,不要管我了。」她喊着。
此时车身猛力一震,听见重物连续击在车板的响音,窗帘子让狂风吹开,先是一柄大刀刺了进来,妇人忍不住惊呼,和晓书演进角落。
车里头传出女人家的呼声,车外骑大马追赶的人似乎无比欢愉,他发出一声长啸,继而狂喊:「货在车中!」
晓书怔了怔,想着他意指何物,却见大刀抽回,探人的是一张丑脸,冲着她笑得诡异,不再多想,她双脚朝他脸上踢蹬,那汉子始料未及,结实地吃上一记,险些摔下马背。
风中听到他连声咒骂,这下子他已有了提防,不一会儿,大刀又砍了进来,料准她们缩在角落,好几次都快刺中奶妈的肩背。
晓书又急又气,趁刀子砍入木板缝中不及拔出,她挣开奶妈的怀抱,小身子扑向前去,紧紧扯住持刀的腕臂,口一张,两排牙狠狠地咬下。
奶妈发出震天价响的惊叫,圆滚的身躯正欲扑去,那马上的大汉竟丢下刀,反手如住晓书的衣领,瞬间将女孩儿家瘦小的身子提出车窗。
「小姐!小姐哇啊!」剧烈的颠簸将妇人震倒,她往后倒栽,后脑勺敲到硬物,人便晕厥过去,任着前头不知情况生变的吴师傅驾车奔逃,冲入漠漠雪原。
逮到一个女娃儿,那丑脸大汉似乎颇觉满意,马连登时慢下,他没把晓书放在眼里,正是犯了致命的错误,才眨眼,锐光闪过,跟着胸前溢出热呼呼的液体,定眼一瞧,竟是自己的血。
天寒地冻的,伤口不觉得痛,只是震惊,太过、太过震惊,那女娃儿不知何时变出一把匕首,对着他当胸划过,那对眼儿没半分惊恐。幸亏他衣袄甚厚,要不,这一下足让他见阎王去了。
她反应奇速,抓准时机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往雪坡下跑。
那丑脸大汉终于有所反应,怒吼一声,顾不得伤处,驱马追来,想再次提举她的后领,晓书一个转身,匕首再奏奇功,刺中男人的臂膀。
他又是怒骂,飞身朝奔跑的她扑下,晓书拚命扭动、拚命挥舞右手,雪地上稳不住脚,一大一小的身影如同滚球般,随着倾斜的坡度下滑。
不知转了多少个圈、打了几十个滚,晓书只知要紧握着匕首,那是她唯一的护身物了,身子随着自然的力量摆弄,头昏了、眼也花了,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神智不由得打转儿……
她模糊想着,坏人教自己缠在这儿,又有吴师傅在,奶妈至少是安全了……
血的味道。
它让那入侵领域的异味引出洞,在草丛中窥视着。
是不小心摔下雪坡的生人?!
它暗自思忖,锐眼瞥见那小小身形握着的利刃,又瞧了眼伏在不远处、满身鲜血的男子,情况有些儿耐人寻味。
一声嘤咛,那女孩儿醒了过来,它压低颈背,静静做一个旁观者。
晓书缓缓移动几要冻僵的四肢,一时间不知自己怎会如此,直到瞧见握在手中的护身匕首,才猛地忆起一切。眼眸一抬,见那恶汉躺在雪地,不知是死是生。
她喘着气,费了些气力才直起身躯,稍稍举步,右小腿儿一阵疼,她痛得跌在地上,恐怕是伤了筋骨。
咬着牙,她扶着小腿肚儿按压了会儿,才半拖半爬地趋近那人,伸出手在他鼻下采了探,尚有气息,她不由得苦恼,真正遇上一个大难题。
该怎度做?她思索着。
若心够狠、够理智,手中匕首一刺,趁他伤要他命,要不如此,自己行动不便,荒野雪地,也不知躲到哪儿去?等他清醒,死的便是她。
利刃高高举起,她胸口起伏,由轻缓转为剧烈,双眸紧闭!可能是天寒,也可能心中委实难以决定,她手腕有些儿发颤,僵持许久,匕首落了下来,却没刺入对方血肉之中,只软软地垂在一旁。
愚蠢。
暗处中,窥视的眸闪烁着讥讽的流光,嘲弄地撇了撇嘴。
论狡诈,它的族群是出了名的,那男人细微的举动逃不过它的眼。
人性本恶,该要贪婪自私,跟狼性无甚区别,这是生存最高原则,紧要关头,对敌方仁慈便是待自己残忍。
人不为己,天诛地减,千百年来一话,从未错过。
像要印证它的想法似的,伏在雪地的汉子蓦地翻身跃起,在晓书恍柙之际,匕首已落入他手中,他胸前口子的血早已凝结止住,丑脸上露出参差不齐的黄板牙,嘿嘿地发出笑声。
「你这娃儿心倒好,怎么?杀不了一个手无寸铁、又昏迷不醒的人吗?呵呵呵,现下我醒了,活跳活跳的,还有把匕首在身,你不必顾虑,尽管扑上来便是。」他说着风凉话,利刃在两手间交互抛握,戏耍地绕着她。
即使万分惊惧,晓书也掩饰得极好,白团儿的气息喷出口鼻,两颊冻得发红,她委坐在雪地上,双眸清澈,戒备地盯着他。
「你待如何?」心中并不后悔自己方才的迟疑,若情势倒回,她仍是下不了手杀人的。「我身无分文,你抢错对象了。」
没有惊叫、更无讨绕,这小姑娘镇静得教人愕然。
他粗眉一扬,面容变得狰狞,戏耍人不成,自讨没趣,一股火恼了起来。
「正是抢你。」
晓书不语,等待他将话说个明白,内心深处隐隐颤动。
货在车中。
她思绪转着,一个模糊的念头正在成形,本能的,竟害怕听到解答。
「你可是京城大商贾沈氏家族的小姐?」他明知故问。
晓书被动地点点头,声音力求平稳,「我是沈晓书。」
「嘿嘿嘿,是沈家小姐便对啦!老子管你叫啥儿!」他瞥了眼她的左手,将晓书当成被逼入角落的小动物耍弄。「咱只知道要找个残手的丫头,你条件挺合的,九成九就是啦。」
「找我有何指数?」她问,虽不愿坐以待毙,却苦思不出逃走的方法,只有拖延时间,多得一刻是一刻,真是在劫难逃,也得弄清楚一切缘由。
如他这种匪类,专做没本生意,长年在刀口剑尖上讨活,感觉自然灵敏了些。
空气中有抹突生的紧绷,彷佛这一举一动,全落在第三者眼底。
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抚了抚颈后没来由竖起的寒毛,眼光警戒地观察周遭。什么也没,只除了雪,和前方半覆箸雪花、杂乱无序的草木丛。
他妈的,见鬼了!他心中暗骂,怕是江湖走踏久了,胆子却愈练愈小。接着视线一调,见那古怪性子的丫头静静凝着自己,他面容稍整,清清喉咙道:「有人给银两,要老子取了你的小命,嘿嘿,你可值钱了,呃,不,倒要说沈府小姐这身分值钱,要不你这半瘸不残的,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微微一怔,晓书脸蛋白了白,已无丝毫血色。
片刻,她音调静然地道:「你收了沈家哪一房姨太的钱?还是我大娘?抑或是……我那几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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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君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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