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很快就走到岸边,他没有去拿整齐摺叠在一旁放好的衣裳,反而先一手抄起那把压在衣服上的长剑,一手撑地,借助水的浮力,身形矫捷地跃上来,同时将剑拔离剑鞘的动作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你若执意如此,休怪我不客气。」男子墨瞳深邃,一望无法见底。那专注与蓄势待发的神情犹如一头敏捷猎豹,正死死盯视着秋萤的藏身之处,伺机送出手中寒刃,定要将猎物见血封喉,然后被他狠狠踩在足下,只剩四肢抽搐表达出临死前的那一幕垂死挣紮。
「看来阁下没有想要跟我表明身分的意思。」
敌国探子进行夜探的行为,他早已屡见不鲜。不过那人藏身于草丛中便再无动静,是猜出他的身分因而胆怯,选择在里面瑟瑟发抖吗?
男子的唇角轻扬了个冷弧,走到遮掩秋萤身影的那片草丛前只剩三步之距。
管他是敌国探子还是猫猫狗狗,胆敢趁他不备玩偷袭,先尝尝他手上长剑的当头痛砍再说!
「啊啊啊!」女子的惊叫声响起在银色冷华随着手起手落之时,男人大吃一惊,中途硬是硬生生地让长剑砍偏了轨道,让一旁那棵树成了她的倒霉替身。
紧接而来的,是树的倒塌声,以及女子的痛声咒骂:「你这混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是我爱偷看你吗?混蛋、王八蛋、龟孙子,你这动不动就拿剑砍人的野蛮人!」
「你……」草丛里的是个女人已经够让他感到震惊的了,她竟然还骂他骂得这么响亮?他倒要看看这个嚣张的女人长得怎生模样,到底是有多大的熊心豹子胆,敢跑来观赏他沐浴,最后还做贼喊捉贼嚷得好委屈,好似他才是把她从头到脚看光光的那一个。
岂料,现实跟想像果然是有很大差距的。若非刚才那段痛骂低吼,他真的会以为此刻蜷缩在草丛中抱头轻颤的娇小女人跟刚才那个完全是两个人。
「你是谁?」这句询问没有包含多少疑问在里头,倒是偏向企图搞清楚她的身分,想要她老老实实回话的命令口吻多一些。
「路人甲。」她没说谎,她真的是路人,一个不小心看了「不干净」东西的行夜路之人。
「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虽然拿剑恫吓一个女人有违大丈夫所为,但他想,对这个女人很有必要拿手中的长剑当当装饰。
「关你什么……啊啊啊!你穿上衣服,请你先穿上衣服!」她会长针眼的,一定会,就怪眼前这个不知羞、不怕冷,大剌剌裸露着自身健美傲人身材的臭男人!
「你说是不说?」找到好玩的了。
尽管他参文比参武、比披甲迎战一类的经验要多得多,但看着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女人就彷佛像是在战场上让敌人感到万分畏惧的那股优越感,他也喜欢得很。
「我真的是路人……你、你这个曝露狂!」秋萤好想擡头瞪他,可一想到他身上不着片缕,她一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养尊处优尊贵得不得了的公主是要抱着赴死的决心才能有那样的勇气,所以头欲擡又低,又送给他一句咒骂。
「你是出逃的军妓?」
四周很黑,他所站之处还挡住了月光,但足够了,刚才多亏她擡头赐予的那惊鸿一瞥,足够让眼力好的他看到了她细致的五官轮廓,挺美的,是有几分姿色。
战场上不可能平白无事出现个女人,离此地最近的弋岩城里住民又不可能明知有战事发生还傻傻往这儿跑,因此他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她是想要逃跑的军妓。
「你才是出逃男宠咧……」秋萤小声嘀咕,加上语音含糊,才没有传入男人耳里。
「你可知军妓私自出逃被抓回后,需要受到多重刑罚?」
「要是我被小煌的人抓回去,我才要嫁给老男人断送青春年华和终身幸福呢。」小煌说的是她家小弟秋煌,现在斐国的君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直在叽哩咕噜,把他的好言相劝、语重心长当马耳东风。
「有,一直往东面走,走到日出左右就能看到了弋岩城了是不是?谢谢,再见,我们后会无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他以为她是出逃军妓,收回了长剑,跑去捡衣服悠悠哉哉地着装……
「原来是条小滑鱼。」才刚穿好裤子和鞋履就瞥见她要开溜,男人动作迅敏,步伐奇特,一瞬间又来到她身后,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拉了回来。
「放手呀!我都说我不是军妓了,我是个路人,你耳朵是聋的吗?」可恶,还抓着她往回拖,她心爱的绣鞋鞋跟上都全是污泥了!秋萤又急又气,气急攻心涨红了一张脸。
「做贼的都不会说自己是贼,恶人也不会在自己额头写个恶字。还是你有办法说明,在斐、弥两军的交战之地,为何会出现你这样的一个女子?」
「我、我……」她自己最清楚,她才不是军妓,她是斐国五公主,可她能说吗?她能吗!
他从环境、状况推断出她是军妓,同样的,他身上的伤是货真价实的,这个男人的谈吐、气度又不像一般的小兵小将,在战场这种地方,气度不凡又身上带伤的男人只可能是位高权重的军官武将。
斐军之中,上至此次领兵指挥作战的赵老将军和军师南宫玄,下至位居中低阶级的将士,她全都熟悉,没有一张脸是她不认识的。可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他不是斐国人,她确定他是弥国人!
若她的身分在他面前败露……好,好极了,好得呱呱叫!斐国五公主耶,多崇高无上的身分,分量多重的筹码和人质。只要她秋萤在他手上,这场战就不用打了,死守着的那块与弋岩之野紧紧相连的沐州之地就乖乖双手奉上吧。
然后她能想像得到,小煌和满朝文武百官看她的眼神是有多痛恨就能多痛恨,就算这个男人爽快点给她一剑送她去登极乐,她也没颜面去面对秋家的列祖列宗。
她会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分,她才叫白痴!
「幸好你遇到的是我。」果然无话可说了吧,从刚开始就诚实一点不是很好吗,「换成是其他武将看见你,恐怕早就把你先奸后杀了吧。」
「你看起来也不像好人啊。」先拔剑恐吓她,然后不穿衣服污染她纯洁的眼睛和心灵,再揪她衣领、勒她脖子,现在仍衣衫不整,害她僵硬得不敢转身,就怕一个不小心因他的豪放而浮想联翩导致喷鼻血。
「我承认,但是我也没有坏到骨子里。」剩下的衣服不穿了,反正该遮住的都遮住了,不然这个滑不溜手的小女人又要拿他穿衣的空档脚底抹油开溜。
将中衣和外袍随手搭在肩上,男人蓦地出手将秋萤抱起来,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搁在肩上。
「你、你、你……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是出逃军妓,我当然要带你回营。」
真理所当然!
「你这野蛮人、混帐东西!你竟然要带本公……本小姐进去那种地方让人玷污?你、你混蛋……唔!」
他力气好大,把她翻来弄去就拿衣服捆绑住她的手,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布塞住她的嘴巴,然后再把她扛回肩上,迈步就要走出树林。
不过目的地自然不可能是她想要前往的弋岩城,而是弥军军营。
「我劝你不要再胡乱挣紮,否则引起其他武将注意,到时候,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脱离水深火热之中。」他特别加重水深火热四个字的语气,还说得极为暧昧,「哎,为了你,看来今天我的名节是要毁了。」
哎什么哎,说得自己有多委屈,该委屈的是她好吗,将要被人当只可怜羊羔压着上下其手的人是她好吗,她才比较想哭!
可她哭不出来,真正害怕的时候她连眼泪都挤出不来,只能无能为力像条死鱼被他扛在肩上,因他的走动颠簸得七荤八素,连胃都快移了位。
远处,真的是挺远的,她仍能瞅见山丘上斐军营地的模糊轮廓,风一吹,在风沙之中彷佛更模糊了,不知是风沙、夜色所致,抑或是扛着她渐行渐远,带她走向未知未来的男人的缘故……
【第二章】
「大人,您回来了!」
「嗯。」
看见男人回来,站岗的士兵忙迎了过来,「您也不交代交代您是到哪儿去了,可真教咱们好找呀。您再不回来,咱就得请示其他几位大人,发散人手去寻您了。」
「不是说了我就出去找个干净的地方冲澡吗。」男人拿空着的那只手跟士兵挥了挥手,取笑他的大惊小怪。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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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患无妻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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